日暮西沉,被趕迴了小屋之中的羊群也沉寂下來。一位老人點亮了裝在小碗裏的蠟燭,喚迴待在紡織小屋裏的女孩們。


    「喂,你們兩個,到了幫忙做晚飯的時間啦。」


    「好的,爺爺。馬上就過來。」


    在院子裏麵,除了一間家畜小屋之外,還有一間紡織小屋。就在前幾天,年輕的姑娘和年幼的少女兩個人步履蹣跚的走了過來乞討食物,之後就讓她們兩人住在了那裏。


    塞爾吉奧和妻子德波拉兩人,已經獨自生活了數十年。現在,兩人之間常常會開,誰會先走呢,這樣的玩笑。不過老夫婦兩人並不是一直都如此相依為命的,過去,他們曾經有過一個獨生女。


    可是,就在女兒正值妙齡,閨中待嫁的時侯,卻因為患上了流行病而死去了。在那之後,過了整整二十年,但兩人還是沒有忘記女兒的事情,女兒生前的遺物全都保留得好好的。就算是家裏連鍋都揭不開的時侯,也從沒有產生過把替女兒準備的嫁衣賣掉的想法。


    就在此時,這一對少女出現在他們的麵前。塞爾吉奧和德波拉的女兒有著一頭濃鬱的茶色頭發,臉上還長著不少雀斑,和這個長著一頭金發還有著紫色眼睛的女孩完全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但是在兩人的眼中這簡直就像是出嫁了的女兒帶著外孫女迴來了一樣,在少女們吃過晚飯,道了謝準備離去的時侯挽留了她們。現在已經很晚了,今天晚上就住在這裏吧,到了第二天,明天似乎會下雨再住一晚上吧。就這樣一副一日的挽留著二人。然後,在得知了兩人並沒有目的地的時侯,既然如此住在這裏不就好了嗎,這樣對兩人說道,之後,就把紡織小屋提供給了二人。


    艾瑪波拉和艾倫,這就是兩位少女的名字。


    艾瑪波拉替德波拉打著下手,開始準備起晚餐。不可思議的是,最開始的時候,艾瑪波拉就連打蛋都不會。在德波拉要她幫助做飯的時候,居然用菜刀對著蛋殼,看到這一幕的德波拉笑得差點摔跤。現在雖然多少學會了一些烹飪的方法,但是沒有德波拉在一旁照看的話還是會覺得不安,就連一個人生灶火都不敢。


    整天跟在艾瑪波拉身邊的艾倫,從她的手中接過切下來的肉屑,放入碗中,然後就跑到門外去了。也不知是從什麽時侯開始,給看守家畜的狗喂食的工作變成了艾倫的任務。可是,每多喂一次,艾倫就迴來的越晚。狗轉眼之間就把飼料全都吃光,之後艾倫就和它玩了起來。


    倚在窗邊眺望著她們的樣子,經過了多年培養的嗅覺告訴自己晚飯馬上就要準備好了。


    「艾倫,差不多該迴來了。要開飯了哦。」


    「好~~」


    艾倫充滿活力的迴答道,迴到了大屋裏。


    就在不久之前,還覺得太過空曠的這張餐桌,現在卻顯得寒酸了。不過,塞爾吉奧和德波拉都覺得無比高興。就好像迴到了自己的孩子還活著的那個時侯,似乎自己也變得年輕了。


    不過不管怎麽說,這對少女還真是很奇怪。艾倫就好像普通的孩子那樣嘴角上全都沾滿了食物,沒什麽特別的,不過艾瑪波拉一小口一小口進食的動作非常的優雅。明明是和自己手中一樣的木製湯匙和碗,到了她的手裏就給人一種銀器的錯覺。和附近村莊裏年齡相仿的少女差距很大。


    既不像是姐妹,也不像是母女。雖然發色相似,但是從兩人的臉龐上看不出任何血緣上的共同點。雖然艾倫長大了之後應該也會成為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但那是和艾瑪波拉是完全不同種類的美麗。如果說艾瑪波拉是冷豔的花朵,那麽艾倫就是圍繞著這樣一朵花翩翩起舞的蝴蝶。


    仔細觀察的話就能夠發現這兩人其實沒有任何關係。但是艾瑪波拉把艾倫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關懷著,而艾倫也非常粘艾瑪波拉,時不時就會向她撒嬌。


    值得在意的事情有很多,但是沒有詢問的勇氣。因為害怕提問了之後兩個人就會離開這裏,所以不知道就好了。德波拉的想法也和他一樣。一開始的時候,什麽都不會做的艾瑪波拉讓她覺得非常吃驚,不過還是很耐心的教她如何做家務。和塞爾吉奧兩個人獨處的時侯,也曾有過這是哪裏來的大小姐啊,諸如此類的議論。


    不過,塞爾吉奧內心覺得,艾瑪波拉的真實身份應該是地位很高的。因為她的雙手太漂亮了。


    到了晚上,艾瑪波拉總是在紡織小屋裏麵紡線,但最開始德波拉教她的時侯,卻因為絲線和手指的摩擦把皮都磨破,流出的鮮血染紅了紡線。如此一來紡線就賣不出去了。雖然艾瑪波拉一個勁的道歉,但一般來說女孩子從小就要幫忙操持家務,到了像她這個歲數的時侯手上早就積滿了厚厚的老繭。根本想不到隻不過是摸了幾下線就會把她的手指割傷。塞爾吉奧和德波拉對此吃驚不已,根本就顧不上生氣了。


    現在,艾瑪波拉拿著湯匙的手上布滿了淺淺的傷痕。不僅僅是紡線,做其他家務的時侯也受了傷,白皙的手指上布滿了赤色的傷痕,想必是很痛的吧。


    但是她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布滿或者是抱怨的話,反而是想要盡可能早的學會各種家務,請塞爾吉奧和德波拉教導自己。


    晚餐結束了之後,從水缸當中打出水來開始洗碗。現在艾瑪波拉已經能夠非常熟練的完成這份工作了,收拾的時侯還有艾倫的幫助。


    雖然一開始的時侯艾瑪波拉什麽都不會,但正因如此學得也很快。孜孜不倦的吸收著塞爾吉奧和德波拉教給她的東西。


    塞爾吉奧對此感到非常傾佩,可德波拉卻不一樣。在艾瑪波拉學會了某一樣家務的做法之後,德波拉立刻就會教給她下一樣的做法。塞爾吉奧覺得用不著這麽著急,再悠閑一點也不錯,不過德波拉似乎希望艾瑪波拉能夠盡早的獨當一麵。


    無論如何,自己和德波拉都已經上了年紀了。不知道哪一天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如果那個時候艾瑪波拉還沒有成熟起來,那麽不僅僅是她自己,艾倫也會變得困擾的。德波拉應該是在擔心這一點吧。


    對於德波拉來說,艾瑪波拉就是死去的女兒。她會不會一不小心就用死去了的女兒的名字來稱唿艾瑪波拉呢,塞爾吉奧不禁在心裏替她捏了一把汗。


    不過,至少目前來看德波拉還沒有將兩者混為一談。晚餐過後,一邊喝著白開水,一邊和艾瑪波拉還有艾倫兩人愉快的交談著。


    「啊,對了,艾瑪波拉。我替你準備了一件禮物,你過來看看。」


    突然迴憶起了什麽似的,德波拉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從儲物間的最裏麵拿出了什麽東西。


    那是用麻繩編織成的首飾。圓形的石頭被網狀的麻繩密實得包裹在中央。隨著角度的變化,青色的光芒時不時的從散發著白色光澤的半透明石頭內部浮現出來,是一塊非常漂亮的石頭。


    「比起放在袋子裏麵,這樣子會好看得多吧?這樣一來就用不著老是把石頭拿進拿出的了,很容易就能從外麵看到。」


    一邊說著,德波拉把麻繩掛到了艾瑪波拉的頭頸裏。為了不給脖子還有肩膀帶來太大的負擔,掛繩是用比較粗的麻繩編成的。寶石的光芒從網眼的縫隙之間放射出來。


    雖然自己說那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但是從艾瑪波拉的笑臉上還是能夠看出她非常珍惜這件物品。推開椅子站起身來之後,她充滿感激的抱住了德波拉。


    「謝謝,阿姨!這真是太漂亮了……!」


    「討厭,這孩子真是的,幹嗎搞得這麽誇張啊。」


    雖然嘴巴上這麽說,德波拉也顯得非常高興。塞爾吉奧在一旁饒有興趣的看著妻子口是心非的樣子,不過注意到他的德波拉投來抱怨的視線之後,立刻就轉過頭,朝著艾瑪波拉說道。


    「很適合你哦,


    艾瑪波拉。和那件衣服也很配呢。像這樣藍色和藍色的搭配感覺很舒服呢。」


    「別以為隨便誇兩句就能蒙過去了,老頭子。」


    好不容易誇了幾句,一旁的德波拉反倒生氣了。艾瑪波拉用手掩著嘴角微微笑了起來。艾倫也顯得非常高興,塞爾吉奧覺得這樣也不錯。


    艾瑪波拉現在穿著的,是女兒的遺物。德波拉把這件衣服送給了她,然後把女兒小時候穿過的衣服稍微改了一改,也送給了艾倫。


    剛剛來到這裏的時侯,兩個人身上穿著的衣服即使是在不怎麽富裕的塞爾吉奧和德波拉看來,也有點太過分了。靴子上裂開了一道大大的口子,艾倫甚至還光著腳。


    送給她們的衣服是附近的姑娘們過去就一直穿著的類型。藍色的裙子搭配白色的襯衫,棕色的馬甲再加上紅色鑲邊的白圍裙。全都是木棉製成的,算不上什麽值錢的東西。不過比起之前她們身上的就連線腳都非常粗糙的麻衣來說還是要好多了。


    可是,艾瑪波拉還是非常小心把脫下的那身衣服保管在紡織小屋裏麵。對她而言,這件衣服和那塊石頭一樣,是無價之寶吧。


    「真的是非常感謝,阿姨。還有叔叔也是,謝謝你的誇獎。」


    「好好,這樣就行了,羞死人了——已經是睡覺的時間了,明天早上還要早起呢。」


    說著德波拉害羞似的把艾瑪波拉和艾倫趕出了大屋。


    雖然想讓她們和女兒一樣睡在大屋裏麵,艾瑪波拉直到睡覺前都要紡線。再加上最初就是把紡織小屋讓給她們住的,現在就這樣定了下來。


    哢啦哢啦哢啦,紡車的聲音從紡織小屋那邊傳了過來。


    在罌粟花綻放的季節到來,和罌粟花有著相同名字的女孩。


    自己的女兒沒能穿上的那身嫁衣,一定要讓她還有長大了的艾倫穿上。


    塞爾吉奧和德波拉,都有著相同的想法。


    一盞小燈照亮了紡織小屋,艾瑪波拉慢慢的踩著紡車將線繞在紡錘上。


    紡車上掛著的是將要成為毛織物的羊毛。在房間的內側還有著織布的織布機。不過還沒有學會織布機的操作方法,於是便一個勁的踩著紡車。一邊小心著不要讓紡線割傷了手指,一邊還要注意保持紡線的粗細一致,這樣一份重複勞動也顯得頗有意思。不過和德波拉相比,完成相同的工作量花費的時間大概要兩到三倍了。所以艾瑪波拉總是會踩紡車到很晚。


    在她的身邊,艾倫已經躺在床上進入了夢鄉。因為身子下麵墊著稻草的緣故,每當艾倫翻身的時侯就會發出讓艾瑪波拉覺得非常安心的嘎吱嘎吱聲。


    終於卷完了一卷,把雙手抬過頭頂,伸了一個懶腰。


    然後拿起放著蠟燭的小碗,走到了床邊。可是,現在還不是睡覺的時侯。看著艾倫安穩的睡臉,艾瑪波拉開心的笑了,然後手持著小碗靜靜的走出紡織小屋,越過圍欄。


    距離這座民宅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山丘。就在不久之前還漫山遍野的盛開著紅色的罌粟花,不過現在已經謝得差不多了。艾瑪波拉一個人走到稀稀拉拉的罌粟花田正中,坐了下來。


    那座屋子裏的老夫婦把艾瑪波拉和艾倫當成自己的女兒和孫女一樣照顧著。聽他們說,在很久以前,他們的獨生女就死去了。


    對自己如此溫柔是因為寂寞的緣故吧。因為不想乘這種寂寞之危,一開始的時候還很猶豫是不是應該留在這裏,不過一個人的話根本沒辦法填飽肚子。如果能夠讓艾倫吃飽肚子的話,就算是利用對方也還是接受這一對老夫婦的照顧比較好。相對的,艾瑪波拉也打算盡可能的迴報塞爾吉奧和德波拉對自己的恩情。所以才希望能夠盡早的學會更多家務。


    用布滿了淺淺傷痕的手,緊緊握住了德波拉製作的首飾。在麻繩製成的網當中,《水麵之月》正從內側散發著分外清澈的藍色光芒。


    西奧博爾德要到什麽時侯才能夠完成侍奉月神的使命呢。他沒有告訴自己。肯定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吧,或許會在月神的身邊停留難以想象的時間。


    盡管如此,自己依然決定要等待他。不管是數年,還是數十年。至少也要見上一麵,這是自己在離別的時侯,最後的願望。


    ——此身枯萎之時,請你一定前來迎接,這次我將和你共赴月之樂園。


    等待著這一天的來臨。絕對不能輕舍被他救下的這條命。


    不過,說自己不寂寞那是騙人的。


    一直都有一種一旦鬆氣就會變得軟弱的感覺。所以才會像這樣,每到晚上,就來到這裏沐浴在月光之下。為了讓罌粟花持續綻放,月光是必須的。


    情不自禁的,哼唱起了歌謠。是他不知道結局的那首歌謠。注視著《水麵之月》,迴憶起歌詞。


    生活在尼滕斯湖的妖精因為替寶石起名字這件事,注意到自己其實也沒有名字。然後,從年輕的旅者那裏獲得了隻屬於自己的名字。


    自那天之後,尼滕斯的水之少女就隻會在年輕人唿喚自己名字的時侯才會出現,其他人再也見不到她了。


    沒有人年輕人給妖精起了什麽名字。所以,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夠再一次見到尼滕斯的水之少女了——這就是傳說的結局。


    艾瑪波拉靜靜的歌唱。


    你送給了我一枚石子


    說是撿到了一顆星星 送給了我一枚石子


    那是小小的藍色的 懷抱著星星的圓形石子


    當我詢問它的名字的時侯 你的迴答是沒有哦


    於是就給了它星使之石的名字


    那是我起的名字


    所以這枚寶石就是我的東西——


    可是我發現了


    自己還沒有名字


    就連石頭都擁有名字 我卻沒有


    多麽令人悲傷


    如果你想要的話 我就給你起個名字吧


    你這樣對我說道


    我獲得了隻屬於自己的名字


    由你唿喚的隻屬於我自己的名字


    你給了我寶石和名字


    我給寶石起了名字


    你給我起了名字


    既然寶石是屬於我的


    那麽我就是屬於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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