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濁流吞噬了般的轟鳴聲包裹著全身。


    這是風,強烈的風聲撼動著鼓膜。艾瑪波拉不假思索的睜開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緊緊貼在自己胸前的艾倫。艾倫大張著嘴,眺望著遠方。


    艾瑪波拉跟隨著那視線移動頭部——然後她吃驚得都忘記了唿吸。


    水平線不斷向外擴展,位於大海和天空的狹縫間的朝陽呈放射狀的向外散發著光芒,驅趕了黑暗。海麵上翻滾的波濤反射著太陽的光輝,就好像撒滿了水晶碎片的天鵝絨地毯一樣。在正下方,是剛才自己身處的山峰。


    艾瑪波拉現在,正在空中。碎雲從自己的身邊飄過。不,不對,不是雲在移動,而是艾瑪波拉在飛翔。


    到了這個時侯,她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動彈不得。抱著艾倫的艾瑪波拉,被銀色的巨爪抓在爪心。


    銀龍抓著艾瑪波拉和艾倫,在天空中飛舞。


    抬頭向上望去,那裏是如同刀鋒一般鋒利的銀龍的臉。就在這個瞬間,一股即視感在艾瑪波拉的心中出現。


    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時侯,那是從迫近的暴徒身邊逃走的時侯。


    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他的事情,然後止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原本,像這樣和銀龍在天空中共舞的人應該是他才對。


    「西奧博爾德……」


    用力的抱緊艾倫,低聲唿喚著他的名字。盡管她很清楚,就算這樣做,也不可能再見到他了——


    『艾瑪波拉。』


    聽到了迴應的聲音。那是從陰暗的水底傳來的聲響。


    在身體無法動彈的情況下,轉動唯一能夠行動的頭部尋找聲音的來源。可是,找不到任何東西。正當她以為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的時侯。


    『艾瑪波拉。』


    聲音再度出現,這次,是從頭頂上傳來。


    銀色的眼神,注視著自己。被銀色鱗片覆蓋著的肌膚和猛禽一般的喙,明明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卻有一種重疊了的感覺。


    「西奧博爾德……?你,是西奧博爾德嗎?」


    難以置信的問道,銀龍微微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苦笑。


    『沒錯,是我。』


    聽到這樣的迴答之後,艾瑪波拉一陣頭暈目眩。得知他還活著的驚喜和為什麽他會是這樣的姿態的疑問混雜在一起,超出了大腦的承受能力,就連意識都開始遠離。


    「波拉,沒事吧?」


    把這份意識重新拉迴來的,是艾倫的聲音。艾倫用小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她一點都不慌亂。就在不久之前還在大聲的哭泣著,此刻卻顯得非常的安心。似乎艾倫已經接受了銀龍就是西奧博爾德這樣一件事實。


    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緒,艾瑪波拉向銀龍——西奧博爾德提問道。


    「這是怎麽迴事?難道說銀龍不是以普倫塔尼爾家族的少女作為祭品,由月神派來的聖獸嗎?」


    『這個傳說是錯誤的。不,或許應該說是普倫塔尼爾家族故意歪曲了事實,然後再把它傳承下來。你所歌唱的那首歌並不是月神的傳話,而是尋求力量的人和神之間交換的誓約的內容。過去,被稱作銀翼的聖女的那位公主,把自己獲得力量所交換的誓約的內容告訴了少年國王吧——已經,明白了吧?銀翼的聖女並不是活祭。而是她自身獲得了銀翼。』


    「可是,為什麽你會。」


    『任何人都可以締結誓約。因為羅蘭德王子對你說的那些話,我想到了這種可能性。』


    ——姐姐是絕對不可能飛上天空的,就算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學會了飛翔姐姐也是飛不起來的,姐姐和銀翼的聖女是不同的。


    從那時開始,羅蘭德開始有意的避開艾瑪波拉了。


    『羅蘭德王子是知道的。銀翼的聖女和銀龍其實是同一個存在。所以,才會把你所說的想要在空中飛翔的話語和銀龍聯想到一起,產生了那麽大的反應。他肯定是不希望你變成聖女那樣吧。就好像你的母後曾經說過的那樣,你王子真的是很喜歡你的啊。』


    「怎麽會……」


    『銀翼的聖女為了拯救自己的弟弟,少年國王而和神交換了誓約,成為了銀龍。羅蘭德王子為了表明自己不需要姐姐來守護,所以才采取了那樣的態度,難道不是這樣嗎?害怕著如果讓你看到了自己軟弱的那一麵,那麽你就會成為銀龍飛向天空。』


    啊啊,沒錯,原來如此。


    一點一滴的迴憶起弟弟的表情和態度,艾瑪波拉流下了淚水。


    羅蘭德在艾瑪波拉的麵前絕不會展現出笑臉或者哭泣。可是,她是知道的。遇到悲傷的事情的時侯也會像普通的孩子那樣哭泣。但隻要艾瑪波拉一靠近,就立刻拿出一幅成熟的態度,疏遠想要來安慰自己的艾瑪波拉。就算是臨死之前,也不曾哭泣或者求救過。


    「……事到如今。如果能早一點發覺到這點,在那個時候擁抱他的話就好了。肯定是非常害怕的吧。果然對那個孩子來說,我算不上是一個稱職的姐姐……」


    這就是無知的罪孽深重。雖然早就知道了這點,但還是覺得無地自容,淚水滑過了臉龐。看到艾瑪波拉流淚的艾倫用小手替她拭去了淚水。


    艾倫不是弟弟的替代品。但是,艾瑪波拉想要把自己沒能替弟弟做到的事情都獻給艾倫。想要好好的寵愛她。隨著這樣一股強烈的思念,艾瑪波拉加重了抱著艾倫的手臂的力量。


    『羅蘭德王子想要守護你。雖然是個孩子,但依然是一位出色的人物。所以,沒必要歎息。』


    這不是安慰,西奧博爾德的語氣就好像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一樣。或許為了守護妹妹而活著的他能夠體會羅蘭德的心情吧。


    而且,就算外貌改變了,冷淡的說話語氣依然沒有改變。可是,艾瑪波拉心裏清楚。西奧博爾德之所以會使用這種生硬冷淡的說話語調,那是因為他所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經過了仔細的推敲。是每天都過著禍從口出,一不小心說錯話就會送命的生活的證據。在理解了這一點之後,包含在他話語中的那一份關懷和溫柔就能夠暢通無阻的傳遞到心中。今後肯定會有許多次迴憶起羅蘭德的時侯,就算到那時,感到無比悲傷,剛才西奧博爾德說過的那番話就會拯救自己。


    「謝謝你……可是,如果說知道了任何人都可以和月神之間交換誓約,為什麽要保持沉默?既然是任何人都可以,那麽就算是我也沒問題的吧?」


    『說到底那也隻是我的推斷而已。可是,那個時候隻能夠依靠這個假說了。要不然的話,三個人都會死在那裏,最重要的是……我想要守護你。』


    銀翼拍打著空氣,發出了啪薩的聲音。


    艾瑪波拉突然意識到裝載自己胸前袋子裏麵的寶石的存在。這就是他想要守護艾瑪波拉的想法的具現。然後,他又用自己的行為,表達了這份情感。


    觸摸著銀色的鱗片。雖然看上去像鋼鐵一樣冷酷,實際上卻非常溫暖。而且,觸感非常的不可思議。明明就在天際快速的翱翔,卻幾乎感覺不到空氣的流動。就連在馬背上逃跑的時侯,唿吸都是那麽的困難,現在卻隻是微風拂麵,吹起了幾根發絲的程度。


    定睛一看,艾瑪波拉和艾倫的身體上,覆蓋著一層微弱的銀色光芒。


    這正是月之磷光。


    變成了銀龍的西奧博爾德接觸著自己的時侯,就能夠像這樣獲得月之祝福。


    「誓約到底是怎樣的東西?你在那座穀底,到底看到了什麽?」


    月神和西奧博爾德交換了的誓約。為了獲得銀之羽翼所立下的誓言。


    西奧博爾德用剛剛獲得的翅膀斬風翱翔,開始講述起他用自己的雙眼看到的真相。


    那


    個世界一片漆黑。


    已經沒有了下落的感覺。把手移動到眼前試著去確認,卻連自己的手指都看不到。就好像消失了一樣。


    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呢。果然神明是不存在的嗎。


    結果,誰都沒能獲救。就在咬著牙齒恨恨得想著的西奧博爾德的耳畔,突然傳來了某種聲音。


    ——過來吧,雛鳥喲。到我的身邊來。你從鳥巢裏飛了出去,到底是什麽東西那麽吸引你呢。那對稚嫩的翅膀,明明還無法自由的翱翔。


    這是過去聽到過的話語。可是這次並不是歌聲。而是憐愛似的囁嚅聲。


    把意識投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在前方看到了光亮。過來吧,過來吧,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在催促著自己。


    想要到那裏去,非常自然的朝著光亮的地方前進。可是雙腳並沒有在移動,失去了肉體,隻有意識還存活著,他有一種這樣的感覺。被唿喚著,靠近了聲音的來源,在光芒的中心,有一個女人。


    那是一個擁有銀色長發和相同顏色眼睛的女人。淡藍色的絲綢包裹著她瘦弱的身體,在一片黑暗之中散發著銀色的光芒。


    被這股光芒照耀到之後,西奧博爾德終於看到了被黑暗吞噬了的自己的肉體。


    「你就是月神芙絲嗎?」


    提問之後,女人微笑了起來。


    「雛鳥喲。你到底是期待著什麽才離開了鳥巢的呢。你那雙尚未成熟的翅膀還無法自由飛翔。你不會不知道這點吧。」


    或許產生了對即便拋棄了自己的生命也想要視線某個願望的人的憐憫,女人微微歎了一口氣。


    看到這樣一種出乎意料同人類非常相似的舉動,西奧博爾德吃驚的瞪大了眼睛。然後,說出了自己早就想好了的答案。


    「我有想要守護的東西。所以才來到這裏。就好像普倫塔尼爾家的少女曾經做過的那樣——還是說,你隻會讓繼承了侍奉自己的血脈的人看到奇跡呢?」


    「不,沒有這迴事。」


    月神一下子就打消了懸念之一。雖說根據羅蘭德王子的話語就做出了或許是這樣的猜想,但說到底也隻是一個猜想而已。


    月神把一個杯子遞到了稍稍鬆了一口氣的西奧博爾德麵前。


    杯子似乎是由冰塊或者水晶切削而成,在杯子裏麵,盛滿了搖曳著青色光芒的水。看上去就像是月長石溶化了之後變成的液體一樣。


    「像你這樣舍棄了一切,期望著什麽的人,會得到一個機會。但是,在你的內心裏麵,隻要有哪怕是最細微的,可以讓惡魔潛伏的縫隙存在,我就不會賜予你銀之翼——那麽,喝下月之聖水吧,雛鳥。如果有一滴聖水從心之縫隙漏了出來,那你就會陷入永恆的痛苦之中。如果你有了這樣的覺悟,就喝下它吧。」


    ——神之審判嗎。


    用這樣一杯水來測試自己是不是擁有獲得力量的資格。如果說沒有這種資格的話,就會受到神罰。


    這又有什麽關係。已經沒有猶豫的時間了。她還在等著自己。


    西奧博爾德一把奪過杯子,一口氣把杯子裏麵的水喝得精光——握著杯子的手開始散發出銀色的光芒。眩目的光芒讓西奧博爾德情不自禁的閉上了眼睛,他沒能明白在這個瞬間發生了些什麽,不過很快就理解了。


    握著杯子的手,正變化成鷹爪一般的龍腕。


    月神笑了。和剛才那種帶著點憐憫感覺的笑容完全不同,是有著某種妖豔感覺的笑容。


    「離去吧,雛鳥喲。趕快離去吧,如果你還有願望的話。」


    可是,月神繼續說道。那是獲得了銀之翼所需要付出的代價。雖然從那首歌的歌詞裏麵就已經大致才想到了,但是看到敘述著誓約內容的月神臉上那種難以隱藏的喜悅表情,西奧博爾德不禁皺起了眉頭——被鱗片覆蓋著的臉,不知道是不是能夠表現出自己的感情。


    『有種和惡魔交換了契約的感覺哪。』


    發出的聲音不是早已經熟悉了的自己的聲音。而是從深邃的湖底傳遞上來般的聲音。


    「不要往壞處想。我的力量也不是無限的。把這樣一份力量借給你,自然需要你付出相應的代價——趕快離去吧,實現你的願望去吧。」


    月神說完最後的一句話之中,西奧博爾德展開了雙翼。


    被銀色光芒包裹著的雙翼。


    「神之審判……」


    聽完了整個過程的艾瑪波拉低聲的說道。


    「可是,如果說那個審判是任何人都可以接受的話,為什麽要用隻有普倫塔尼爾家族的少女才可以這樣的說法來代替呢。」


    『這是為了讓普倫塔尼爾家族神聖化吧。而且,如果說任何人都能夠獲得神力的事情被傳了出去,那塊聖地就會成為眾多國家爭奪的場所了吧。不僅僅是艾賽維納,就連遙遠大陸上的人們也會蜂擁而至——當然,那也得他們能夠把月之聖水飲盡才行。』


    隻有奧庫托斯王家的嗣子才會知道真相就是這個原因。然後,曆代的國王們無論是不是想要再現銀龍的傳說,都知道真相究竟是怎樣。隻不過要麽就是對自己是不是能夠通過審判沒有自信,要麽就是沒有成為銀龍的覺悟。而且就算使用活祭,最終召喚出來的銀龍就是祭品本人。想也知道第一個複仇的目標會是誰。


    突然,艾瑪波拉似乎注意到了什麽,焦急的說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不就麻煩了嗎。雖然直到現在都一直隱藏著真相,可是現在就算祭品不是普倫塔尼爾家的少女也能夠召喚出銀龍的事實不就被人知道了嗎。奧庫托斯……不,卡羅爾全島都會成為戰場的啊。」


    『不用怕。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這條銀龍是由西奧博爾德·雅格蘭變成的。而且,我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擄走你了嗎。在他們的眼中看來這和普倫塔尼爾家族的少女成為了銀龍的祭品的傳說不是完全吻合的嗎。』


    當時在場的那些人,會把傳說原來是真實的這樣的說法流傳出去吧。不過現在已經沒有繼承了普倫塔尼爾家族血脈的人物了。所以隨著時間的流逝,新的銀龍傳說最終會變成虛構的床邊故事吧。


    「也是,太好了……」


    鬆了一口氣的艾瑪波拉微笑了。然後,開始欣賞起眼下廣闊的景色。


    「真是不可思議。明明就呆在這麽高的地方,可是一點都不覺得害怕。還是說,因為太高了反而不會害怕了呢。」


    「快看,波拉。湖!」


    被艾瑪波拉抱在懷中的艾倫向前探著身子用手指指著下方。西奧博爾德也跟隨著她的動作移動了視線。


    在山巒的縫隙之間,如同絲帶一般的河流。河流盡頭的巨大湖泊沐浴在朝陽之下,閃耀著金色的光芒。


    「尼滕斯湖呢。沒想到看起來這麽小。」


    說著艾瑪波拉用自己的拇指和食指做尺,量了量大小,笑了。艾倫也笑嘻嘻的。過了一會兒,艾瑪波拉收起笑容,覺悟了似的說道。


    「去迎接妹妹吧。」


    在西奧博爾德的爪中,她的身體略顯僵硬。似乎是在緊張著。


    在這點上,西奧博爾德和她一樣——不,比她緊張好幾倍。洛莎麗看到自己的這個樣子之後會說些什麽呢。會不會害怕呢。


    可是,已經不能迴頭了。現在隻有繼續前進這麽一條路。畢竟銀龍已經現身了,拉德也不得不接受這一點吧。一定要讓洛莎麗獲得自由。


    熟悉的景致逐漸增多,差不多到了做出覺悟降落的時侯。步行了那麽久才到達的距離,在空中飛行也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沒有多餘的時間給自己做什麽心理上的準備。


    降低了飛行的高度,掠過小鎮和村莊上空的時侯,能夠清晰的看


    到人們的臉龐。所有人都開大了嘴吃驚的看著銀龍的龍飛過天空。


    終於,看見了聳立在河岸邊要衝上的尖塔。那裏就是艾賽維納王家的城堡。聳立著矩形和圓柱形尖塔的城牆構成了城堡的外圍防線,在被城牆圍住的土地中,也有數道牆壁劃分出好幾個區域。站在城牆上守城的士兵們無可奈何的抬頭仰望著飛來的銀龍侵入城堡。


    在上空盤旋了幾卷之後,西奧博爾德靠近了坐鎮在中央的主塔。一位有著亞麻色頭發的少女站立在矩形主塔的南側,采光最好的最上層房間的窗邊。少女睜大了眼睛注視著從天而降的銀龍青色的眼睛。


    「她就是?」


    『啊。』


    對於艾瑪波拉的體溫,西奧博爾德點了點頭。可是,這樣子是沒辦法對話的。稍微思索了一下應該怎麽辦之後,艾瑪波拉提高了聲音喊道。


    「請您到庭院裏麵去!」


    麵朝著洛莎麗,用手指著下方的庭院,示意她出門。於是洛莎麗迅速的轉過身,離開了窗邊。


    「不知道明白了沒有。」


    艾瑪波拉雖然有些不安,但現在隻能硬著頭皮去談話了。發現了騷動的拉德應該馬上就會趕過來了吧。


    西奧博爾德降落在主塔一旁的庭院裏麵。收起雙翼,把艾瑪波拉和艾倫放到了地麵上。時間還早,庭院裏麵一個人影都沒有。


    就在此時,洛莎麗飛奔了過來。因為剛剛起床的緣故,身上還穿著輕薄的絲綢睡袍。連衣服都沒顧得上換,就跑過來了。


    麵對著這樣的洛莎麗,艾瑪波拉優雅的提起麻織衣服的衣角,微微彎了彎腰,非常有貴婦人風範的行了一禮。


    「事先未曾知會便突然造訪,還請您多多原諒我的無禮和造成的種種困擾。我是……」


    「西奧哥哥大人在哪裏。」


    洛莎麗打斷了艾瑪波拉的話,說道。她那尖銳,充滿了敵意的聲音讓艾瑪波拉吃驚的抬起了頭。


    「西奧哥哥大人在那裏。為什麽你還活著,奧庫托斯的雪割草。」


    「洛莎麗公主……?」


    艾瑪波拉發出了困惑的聲音。然後西奧博爾德似乎比她更困惑。


    他從來沒有看見過洛莎麗的這種表情。平日裏在西奧博爾德麵前一直展現著愉快笑容的榛色雙眼此刻正散發著可怕的目光,眼角發怒似的吊了起來。看到自己眼前判若兩人的洛莎麗,他完全說不出話來。


    就在此時,艾瑪波拉屏住了唿吸。洛莎麗若無其事的握在手裏的某樣東西正在閃閃發光。


    那是,出了鞘的短劍。


    「你知道在西奧哥哥大人消失之後,我過的是多麽的痛苦嗎?就算去問了拉德哥哥大人他也不肯告訴我。誰都不肯說。於是派出士兵尋找了之後……為什麽西奧哥哥大人會和有著紫丁香之瞳的女人在一起?奧庫托斯的公主和戀人一起逃跑私奔去了,這是怎麽迴事?你到底是用什麽謊言欺騙了西奧哥哥大人?……太可恨了。背叛了我的西奧哥哥大人……可是,真正最不能原諒的人是你啊,希帕緹卡·布萊茨·普倫塔尼爾!」


    話語中充斥著深深的怨念。感到膽怯的艾倫躲到了艾瑪波拉的身後。艾瑪波拉和西奧博爾德都因為這太過出乎意料的話語而瞠目結舌,隻能靜靜的聽著洛莎麗的話。


    傳來了女人們的議論聲。侍女們隱藏在主塔的出口處,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其中的一個人還懷抱著一條白色的小狗。這些都是洛莎麗的貼身侍女。沒有一個人上前製止她,不過洛莎麗的模樣如此可怕再加上帶著陌生女人的銀龍,因為恐懼而不敢上前也是當然的。


    完全不在意那些侍女們的樣子,洛莎麗瞥了西奧博爾德一眼之後,繼續怒罵艾瑪波拉。


    「你是特地跑到這裏來炫耀普倫塔尼爾的少女獲得了銀翼的祝福的嗎?這種東西才嚇不倒我呢。神罰這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的。隻要西奧哥哥大人原諒了我,無論是做了怎樣的事情都算不上是罪惡。」


    「這是什麽意思……?」


    艾瑪波拉好不容易擠出了顫抖著的聲音。結果洛莎麗得意洋洋的挺起了胸膛。


    「西奧哥哥大人原諒了我哦。原諒了殺死了哥哥的母親大人的我。如果說犯下罪行的人會失去月之磷光的話,我早就應該被惡魔代替了吧?可是,我還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你看,影子也好好的保留著。」


    說著,洛莎麗用短劍的劍尖指了指自己的腳下。一道清晰的黑影自她的腳尖延伸出去。


    艾瑪波拉感到困惑的同時,迴應道。


    「那是……那隻是一場事故而已。怎麽會對你降下神罰,你是被他的母親大人和神一同守護了的啊。」


    似乎是在教誨,又似乎是在安慰,艾瑪波拉如是道。在她看來,洛莎麗是因為某種理由而變得錯亂了。可是,洛莎麗用刺耳的小聲蕩平了她的這份關切。


    「守護?你說我被守護了?那個女人,守護了我?別開玩笑了——阿內絲王妃也真是的,太過分了。居然得意洋洋的把西奧哥哥大人送給她的話插在頭上。那可是那一年綻放得最早的一朵紫羅蘭花哦。就連我都還沒有收到。不僅如此,她還開開心心的跟我談著西奧哥哥大人給她送花時的情景。實在是欺人太甚……所以,我想著要給她一點苦頭吃吃,就把她從樓梯上推了下去。一想到那個時侯阿內絲王妃驚訝的表情,我就忍不住想笑。」


    就好像在講述一個喜劇一樣,洛莎麗咯咯的笑了。


    謊言。


    快點,說這一切都是謊言,洛莎麗!


    西奧博爾德在胸中吼道。可是連發聲方式都忘記了的他,到最後也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洛莎麗笑了一會兒之後,用鼻子哼了一聲,換上了一副很不爽的表情。


    「……可是,既然要摔下去的話,一個人摔不就好了,阿內絲王妃居然還抓住了我的手臂。拜她所賜,腿上還摔出了一塊烏青。而且,沒想到她真的會摔死,原本想著隻要讓她受點小傷就好了,那樣就足夠了——當時的西奧哥哥大人變得驚慌失措,就連我都覺得害怕了。害怕會被西奧哥哥大人所討厭。可是,西奧哥哥大人原諒了我。然後,從那個時候開始,西奧哥哥大人的眼中就隻有我了……真是幸福……」


    洛莎麗閉上了眼睛,臉上浮現出陶醉在美夢中的笑容。可是,當眼瞼再度打開的時侯,青色的目光當中燃燒著憎惡的火焰。


    「是你奪走了我的這份興奮,希帕緹卡。把西奧哥哥大人從我的身邊奪走了。西奧哥哥大人也真過分。明明約定好了要娶我做新娘的。」


    聽到這句話,艾瑪波拉吃驚的抬起頭仰望西奧博爾德。


    西奧博爾德的確這麽說過。可是,那隻是為了安慰她才說出來的話。他沒有想到洛莎麗內心是真的這麽期待著。雖然母親不相同,但畢竟是兄妹啊。


    無知即罪惡。


    曾幾何時,西奧博爾德曾經對艾瑪波拉說過這句話。


    事實上,真正無知而又愚蠢的人是自己。這是多麽的諷刺。一邊用信誓旦旦的語氣教訓著艾瑪波拉,另一邊自己則被妹妹的話語欺騙,沉迷在她身上。她犯下了殺死繼母這樣的罪惡。結果自己卻一無所知,還天真的相信隻有洛莎麗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純潔的存在,依賴著她。


    閉上眼睛,一言不發的搖了搖頭。然後艾瑪波拉意識到這是西奧博爾德表示自己並沒有真的想要洛莎麗成為自己的妻子。稍感安心的歎了一口氣之後,重新麵對洛莎麗。


    「你的哥哥是一個非常重視自己妹妹的人。所以,請不要說出會讓那樣的哥哥感到悲傷的話來。」


    盡管還有些猶豫,艾瑪波拉還是毅然的同洛莎麗議論起來。可是


    ,洛莎麗已經聽不進任何話語了。沒有注意到眼前的銀龍就是西奧博爾德本人的她,因為被人提出反論,眼中的怒火顯得更加旺盛。


    「像你這種人,根本就不了解西奧哥哥大人!我可是一直和西奧哥哥大人生活在一起的!深信著今後也會一直如此!……你們兩個人一起死了就好了呢。啊,可是,如果說願意道歉的話,我還是會原諒西奧哥哥大人的。畢竟西奧哥哥大人曾經原諒過我。我也不得不那樣做呢。可是,希帕緹卡。你是不可原諒的。西奧哥哥大人在那裏?別藏著了,出來吧。難得由你親自來這裏一次。我就在西奧哥哥大人的麵前,用這把短劍刺穿你那驕傲的紫丁香之瞳吧。讓他再也不會因為這雙眼睛離開我的身邊。」


    洛莎麗舉起短劍用劍尖指著艾瑪波拉。可是艾瑪波拉一點都不害怕,隻是深深的歎息。


    「……沒有隱藏啊。他就在你的麵前啊。」


    「哼,真是可笑。你難道覺得我會不認識西奧哥哥大人嗎……難道說,那些士兵們隻殺了西奧哥哥大人一個?真是一點用處都派不上,明明我就說了隻有這個女人是無論如何都要收拾掉的。」


    西奧博爾德和艾瑪波拉都已經不再感到吃驚。洛莎麗的話語隻會讓他們徒增悲傷。雖然西奧博爾德已經不想再聽她說下去了,艾瑪波拉還是確認似的問道。


    「派遣士兵前來想要殺死我們的人就是你吧。」


    「啊啊,沒錯。驅使身份低微的人是容易的事情嘛。隨口跟他們說一句我會在父王麵前替他們求情,讓父王賜給他們一個爵位,接下來就對我言聽計從了。對他們說了如果被拉德哥哥大人知道了之後事情就麻煩了,所以具體的做法就全都交給他們了,怎麽了?我也提出過一點建議哦。為了不讓別人知道他們是艾賽維納的士兵,假裝成是掠奪者的樣子,連帶著村莊一起燒光就好了。不過從你現在還活得好好的樣子來看,他們是失敗了呢,真是一群派不上用處的家夥。」


    就好像在遊戲當中輸掉了的孩子一樣,洛莎麗撅起了嘴唇。


    到了這個時侯,西奧博爾德終於迴憶起來。在那個被燒毀的村莊裏麵遭遇襲擊者的時侯,他們不是就說過了嗎。麵對著西奧博爾德是誰派你們過來的疑問,他們的迴答是,你非常熟悉的人。


    當時一心以為這些全都是拉德的所作所為,沒有考慮到其他的可能性。自己是多麽的無知而又愚蠢啊。


    『洛莎麗……』


    終於痛苦的擠出了聲音。聽到了這聲音之後,洛莎麗環顧著四周。


    『洛莎麗。』


    這次用清晰的聲音唿喚道。尋找著聲音出處的洛莎麗,終於把眼睛停留在變成了銀龍的西奧博爾德身上。


    「嘛,嚇了一跳呢。居然會說人話。害得我以為是西奧哥哥大人呢。不過,模仿人聲的話,就算是烏鴉也能夠做到的哦。雖說是聖獸,但是除了尺寸之外沒什麽大不了的嘛。」


    『……洛莎麗,我還很清楚的記得你和我之間最後的對話。當時你說想要和我穿著成對的衣服出席王兄的慶功宴。我是真的想要守護你那份純真無邪的笑容的啊。』


    苦澀的迴憶。突然,洛莎麗的表情扭曲起來。


    「哥哥……?是西奧哥哥大人……?」


    握著短劍的手不住顫抖,臉色也變的鐵青——然後她用比劍刃更鋒利的眼神凝視著艾瑪波拉。


    「這是怎麽迴事,希帕緹卡。為什麽西奧哥哥大人會是這種樣子……你到底對西奧哥哥大人做了什麽!?」


    洛莎麗怒吼著,亞麻色的頭發紛亂飛舞。在她的身後,在這邊,在這邊,大量的腳步聲伴隨著女人驚慌的聲音逐漸靠近。


    由侍女們做向導趕來的是拉德和他手下的士兵們。所有人都被銀龍首先奪走了注意力,因為恐懼而呆立著無法動彈。在這之中,隻有拉德迅速的恢複了平靜,把握到現狀。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洛莎麗,你在哪裏做什麽?還有那邊的女人……是奧庫托斯的公主嗎?」


    注視著殺死了母親和弟弟的仇人,艾瑪波拉做出了想要保護艾倫的架勢。可是,現在沒有足夠的時侯讓自己說出對於拉德仇恨話語。洛莎麗看著現身的拉德,嘴角上揚,露出了笑容。


    「……也好。反正你是知道讓西奧哥哥大人恢複原狀的辦法的吧?希帕緹卡。在你把那個方法說出口之前就讓你先活著吧——呐,西奧哥哥大人。西奧哥哥大人是愛著我的吧?之所以會被那個女人誘惑,是因為陷入了不安的緣故吧?因為父王的病重,說不定會出現和拉德哥哥大人爭奪王位的情況出現,所以感到了不安吧?可是,不用擔心哦。我會守護西奧哥哥大人的。如果說會成為西奧哥哥大人留在此處的障礙的話,就由我來殺掉拉德哥哥大人好了。」


    「你在……你在說什麽,洛莎麗……」


    拉德吃驚的斷斷續續說道。在遠處圍觀的士兵和侍女們也開始了騷動。可是洛莎麗卻毫不介意,隻注視著西奧博爾德。


    「用不著擔心。那種事情,根本算不上是罪惡。排除阻礙自己的東西,這可是神明也認同的行為哦。而且,在這個國家裏麵有父王守護著我。不管我想要對誰做什麽,都不會被定罪的。所以安心的迴到我的身邊來吧,西奧哥哥大人。」


    洛莎麗露出了可愛爽朗的笑容。


    不,不對。這是惡魔的笑容。這個孩子,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成為了惡魔。這和有沒有影子無關。失去了月之磷光守護的人被會惡魔代替這種說法是錯誤的。洛莎麗本人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惡魔。


    然後,使得洛莎麗變成這樣的人就是西奧博爾德自己。


    腹中黑色的漩渦開始暴走。那是一股難以抑製的強烈衝動。漩渦不斷膨脹尋求著出口,終於以咆哮的形式從西奧博爾德的喉嚨中迸發出來。


    出現的野獸的咆哮聲讓西奧博爾德很難相信那是自己的聲音。銀龍的慟哭轉化成波動撼動了大氣。


    洛莎麗畏懼的縮起了身體,短劍從她的手中掉落。然後一邊驚慌失措的顫抖著,一邊在胸口雙手合十。


    「怎麽了,西奧哥哥大人。為什麽會如此憤怒?對不起……對不起,西奧哥哥大人……不要生氣……不要擺出恐怖的表情……不要討厭我……」


    淚水在眼框裏麵打轉,洛莎麗哀求道。她的這副模樣,和六年前年幼的少女重合在了一起。


    一無所知的西奧博爾德原諒了她。也正因為這個緣故,洛莎麗連贖罪的機會都沒能獲得,又一次犯下了同樣的過錯。就算現在原諒了她,恐怕也沒辦法修複她那破損的心靈了。


    既然如此,至少用自己的這雙手終結了這一切吧。把洛莎麗變成惡魔的是西奧博爾德。不能再讓洛莎麗犯下更嚴重的罪行了。


    咆哮著,西奧博爾德抬起了鋒利的爪子。洛莎麗睜大了她那夏日天空一般藍色的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啞然失色。


    爪尖劃破了空氣。躲在一旁目擊著的侍女們發出了誇張的慘叫——突然洛莎麗倒了下去。可是,她並沒有受傷。隻是被人從旁撞了一把摔倒了而已。


    撞倒了洛莎麗,保護著她似的站在她身前的是艾瑪波拉。西奧博爾德的鋼爪就停在距離她喉嚨咫尺之遙的地方。從爪尖傳來她肌膚的感觸,讓西奧博爾德如同燒紅了的鐵塊般炙熱的大腦迅速冷卻下來。


    「不可以,西奧博爾德。你是愛著洛莎麗公主的吧?既然如此,不要把這樣一份思念也一同殺死。我是遇到了想要守護妹妹的你之後,才會對艾倫——才學會了如何以慈悲之心待人。所以,請你不要這麽做。」


    說著,艾瑪波拉輕輕的用雙手握住了點在自己喉嚨的利爪。毫不畏懼的握住了比


    她的手臂更粗壯的利爪。


    『艾瑪波拉……』


    這樣一個名字從自己的口中出現的瞬間,西奧博爾德腹中那一股狂亂的黑色漩渦就煙消雲散。


    她笑了。紫丁香之瞳眯成一條線,仿佛哄著嬰兒一樣,輕撫鋼鐵色的利爪,溫和的笑了。


    可是,就在此時,洛莎麗也行動起來。重新拾起落在地上的短劍,朝著保護自己的艾瑪波拉背部刺去——接著火光一閃,那把短劍被高高地彈起了。


    衝擊通過劍柄傳遞到洛莎麗的手臂上,她握著自己的右手腕跪了下去。把短劍從她的手裏擊飛的,是一口氣衝過來的拉德。拉德用出鞘的劍指著洛莎麗。可是,洛莎麗用憎恨的眼神抬頭望著拉德。


    「居然敢阻撓我,父王可不會放過你的。隻不過是比西奧哥哥大人出生早了那麽一點而已,拉德哥哥根本就配不上艾賽維納國王這樣一個位置。隻要西奧哥哥大人成為了國王,我就能夠一直生活在這裏了……把我當成一個人來看待的,隻有西奧哥哥大人一個啊。」


    在洛莎麗發狂似的表情之中,稍稍透露出一絲悲傷的情緒。


    被父王溺愛著的洛莎麗。可是,那隻是國王為了從王後的嫉妒心當中解放出來而已,那是讓人嗤之以鼻的刻意寵愛。


    然後對於她的母親來說,洛莎麗是引起國王注意的道具。對於王後和拉德來說,自然是絆腳石了。


    唯一能夠讓洛莎麗以『人類』的身份生活的空間。就是西奧博爾德的身邊。因為不希望失去這樣一個空間的願望過於強烈,她過於自己的哥哥,西奧博爾德的追求過於強烈了。


    可是,讓人能夠產生憐憫之心的時間隻有那一瞬間。很快,洛莎麗的嘴角就出現了想到一個好點子的笑容。


    「對了,去請求父王剝奪拉德哥哥大人的繼承權不就好了。根本就沒有我親自下手的必要嘛。這樣就可以了。」


    拉德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父王已經駕崩了。」


    在場的所有人,對此都毫不知情。侍女和士兵們自然不用說,就連洛莎麗似乎都不知道。西奧博爾德愕然的看著拉德,等待著他繼續。


    「……騙人。我昨天晚上還和父王談話的說。臉色也好了許多……」


    「今天早上發作了,通知禦醫等他趕來的時侯已經遲了。你的侍女跑來報告說你正和外人在這裏爭執,因為她說的情況都是支離破碎的,就親自趕來查看狀況,誰知道居然看到了這樣的騷動……父王,大概也正在月之樂園中歎息吧。」


    看著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顫抖著的洛莎麗,拉德更進一步冷酷的說道。


    「我是由父王承認的嗣子。所以,現在站在你麵前的就是這個國家的國王。你剛才的發言,等同於是要殺死國王的意思啊。洛莎麗。你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吧?」


    說著,拉德把視線投向了站在自己身後的士兵們。接到暗示的兩名士兵走到洛莎麗的身邊,把她的雙手捆在了背後。被強行押解著離去,洛莎麗的臉色鐵青。


    「怎麽會……西奧哥哥大人,救救我!請你賜我銀翼的祝福!」


    注視著西奧博爾德,洛莎麗哀求道。可是,西奧博爾德已經看不見妹妹的臉龐了。這個世界上,已經不存在能夠拯救她的辦法了。


    盡管如此,洛莎麗還是一直乞求著救贖,不斷地喊著西奧博爾德的名字。麵對著這樣的她,艾瑪波拉平靜的說道。


    「你用自己的雙手,拒絕了銀翼的祝福。可是,比起丟棄自己的罪惡,承受相應的懲罰要幸福的多。謹請你為自己的錯誤贖罪。」


    正因為深知自己的罪惡,並且曾經為了這樣一份罪惡深感懊悔,她才能夠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一瞬之間,在場的所有人都被艾瑪波拉那靜謐的樣子奪去了眼球。對穿著粗糙奴隸服裝的女人,趕到了敬畏。


    拉德下令士兵們把洛莎麗帶走。洛莎麗依然不斷的重複著西奧博爾德的名字,等到她被帶入聳立在城牆上的圓柱形高塔中之後,求救聲終於消失了。那座圓柱形的高塔,就是西奧博爾德和艾瑪波拉相遇時的牢獄之塔。


    侍女們的騷動聲也逐漸變大。侍奉著的公主被抓住,陷入了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混亂境地之中。然後拉德下令,讓她們在傭人居住的別館裏麵待機,把她們打發走了。


    等到女人們離開,騷動聲消失之後。拉德緩緩地抬頭望著西奧博爾德的臉。


    「你真的是西奧博爾德嗎……?」


    雖然通過至今為止的對話已經推測到了,但是還是有些難以置信。雖說一切都是從這個人的命令開始,但拉德其實根本就不相信什麽銀龍的傳說。不過,在西奧博爾德的心中,沒有一絲責備拉德的感情。


    『王兄……沒能趕上替父王治病,我實在是非常抱歉。』


    治愈父王的疾病。這就是名義上這次行動的目的。在銀色的光芒當中棲宿著月神的守護之力,接觸到這股光芒的人都能夠分享到一小部分的力量。就好像無論用怎樣的速度飛行,艾瑪波拉和艾倫都不會受到強風的影響一樣。


    可是,讓人死而複生這種事情超出了銀翼的力量。在飲盡了月之聖水,獲得了這股力量的時侯,就自然而然的明白了這股力量的使用方法。就好像鳥兒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怎樣飛翔一樣。西奧博爾德從飛離了人世這樣一個鳥巢,借由月神之手,以銀龍的身份重生了。


    聽到這樣一句隻有拉德和西奧博爾德才會知道的話,拉德終於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銀龍就是西奧博爾德。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仿佛是要止住頭腦中的混亂一樣,用手撐住了額頭。


    「不……這樣就行了——我,隻是想在父王去世之前的這段時間裏,把你從艾賽維納架走而已……對不起。」


    這是西奧博爾德最初推測過的,最單純的那個答案。然而後來卻想的太多,以至於把洛莎麗的所作所為全都算到了拉德頭上去。實際上,拉德從一開始就沒有殺掉西奧博爾德的打算。


    看到西奧博爾德一言不發的沉默著,拉德把目光轉向了艾瑪波拉。艾瑪波拉抱起了因為剛才的騷動而感到害怕的艾倫,微笑著安慰她。


    「你,真的是奧庫托斯的公主——希帕緹卡·布萊茨·普倫塔尼爾殿下嗎。是那個隻知道害怕、顫抖的公主嗎?」


    拉德了解她過去的樣子。那個還一無所知的,名為『希帕緹卡』的她。


    聽到這個問題,艾瑪波拉凜然的對上了仇人的視線,堂堂正正的報上了自己的名號。


    「不,我的名字是艾瑪波拉。希帕緹卡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抱著年幼的孩子,身穿粗鄙的服裝,盡管如此艾瑪波拉完全沒有被已經成為國王的拉德的威嚴壓倒,昂首麵對著他。


    「我,從天空中俯視了這個國家。艾賽維納和奧庫托斯……這座卡羅爾島真的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就算無法獲得銀翼的祝福,也請你將自己變成守護神,守護這座卡羅爾島,國王陛下。這就是,你為了自己所做過的一切應該做出的贖罪。」


    要求他完成身為國王的責任。這就是艾瑪波拉對於費盡了力氣奪走了奧庫托斯的拉德所要求的贖罪。流下這麽一句話之後,艾瑪波拉一個轉身,走到了西奧博爾德的身邊。


    「走吧。」


    被催促著,西奧博爾德把艾瑪波拉和被她抱在懷中的艾倫放到了自己的背上。艾瑪波拉一邊支撐著艾倫,一邊像騎馬一樣跨坐在西奧博爾德銀色的背脊上。


    「西奧博爾德。」


    就在西奧博爾德蹲下身子準備起飛的時侯,拉德出聲叫住了他。拉德來迴掃視著已經變成了銀龍的弟


    弟和跨坐在他背上的身穿奴隸服裝的女人,有些後悔似的自嘲般笑了。


    「如果說那個女孩在最初見麵的時侯就露出那種表情的話,我是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把她變成我自己的東西的。真是可惜了。」


    一直以來都把西奧博爾德當成一個傻瓜來蔑視的拉德。這位兄長頭一次,承認自己敗給了弟弟。雖然感到吃驚,但是西奧博爾德還是用微笑作答。隻不過,不知道長著猛禽般喙的這張臉,是不是能夠笑得很漂亮。


    展開銀色的雙翼,拍打著空氣的同時用力的蹬住地麵。卷起的狂風舞起了種植在庭院中樹梢的葉子,拉德和士兵們轉過身子捂住了臉。用力的振動了幾下翅膀之後,飛上了高空的身影逐漸消失不見。


    更高,飛得更高。


    仿佛是要將在地麵上發生的一切負麵迴憶拋棄掉,西奧博爾德奮力地在空中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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