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春陽曬得人暖洋洋的。


    迎著吹向森林的風,原先有點火熱的身體頓時涼快了些,感覺好舒服。再加上耳裏傳來清脆的鳥鳴和樹梢擺動的沙沙聲響,讓型羽情不自禁地眉開眼笑。


    村落的重建在前些日子終於大功告成。


    和以前房舍林立的時候相比,或許顯得淒涼冷清了許多。雖說是重建,但規模狹小,隻有幾戶人家和農田,並在中央蓋了一座小型神社而已。


    不過,光是這點規模的重建,竟也花了七年的時問。


    在第一年,光是把荒蕪的土地夷平就把時間用盡了,接下來的三年,隻蓋了祭奠死者用的神社,進度便停滯不前。後來才正式開始著手重建的準備,經過籌募經費和設計房子等事前工作,正式進入動工階段不過才一年前的事。


    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況且總不能讓無關的外人進入這裏,所以無論大小事都隻能由自己人一手包辦。會這麽耗時也是無可奈何的結果。


    型羽從今天起在此定居。


    其它的人因為在別的地方另有住所,所以打算把這裏當別墅使用的樣子


    所以把這裏當作正式住家的,除了型羽以外,隻剩檻江。


    寂寞的感覺當然是有。不過,型羽覺得現在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這裏是用來追憶舊日的場所,就好比偶爾會迴來看看的家鄉。要一族聚在一起過遁世離群的生活,已經是不合時宜的做法了。


    「型羽!」


    就在型羽隨意四處走走看看時,遠方傳來了大聲唿叫她名字的聲音。


    在農田的另一頭,有個擺蕩著注冊商標的馬尾、祌采奕奕地揮手的身影。


    「棗姊。」


    叫了名字後,那個人用小跑步從另一頭跑了過來。


    「其它人呢?」


    「還沒來呢。棗姊你嘛……算是第一個報到的吧。」


    今天要舉辦落成典禮。


    雖然也不是什麽多盛大隆重的活動,不過大家難得會來聚聚。


    「話說迴來……」


    型羽上下打量了棗的全身後,有些錯愕。


    「你換上便服後,看起來好像小孩子呢。」


    連帽外套配牛仔褲,腳穿帆布鞋,發型也是。和棗平時穿套裝給人的印象相差很多。


    「有什麽關係?反正我的年齡停在十九歲。」


    棗臉不紅氣不喘地吹牛皮。


    「你看起來甚至不像跟我同齡耶。」


    「這是在找碴嗎……想不到以前的小不點現在竟然孌成大美人了呢。」


    「不懂你在誇獎我還是貶損我。」


    雖然棗用拳頭抵著型羽的腦袋轉來轉去,不過兩人的身高幾乎不相上下,所以看起來也沒有比較神氣。


    實際上──單從外表看來,幾乎感覺不出兩人有年紀差距。


    大抵上鈴鹿一族的老化速度相當遲緩。四十幾歲的人看起來往往像二十幾歲,至少要超過五十歲才會漸漸有中年的樣子。


    不過,這樣的體質對女性來說究竟是幸或不幸呢。從棗的衣著打扮來說,說是不幸也沒有不對。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是從棗的手機傳來的。


    「喂?」


    棗動作迅速地拿起手機接聽。從那語調聽來,內容應該與工作無關。


    瞧她這副長不大的模樣,竟也是優秀的諮詢顧問,實在令人不敢恭維。隻不過,「優秀」這詞是她自己自稱的就是了。她本人說過現在工作繁忙,以至於沒有時間思考結婚的問題,不過天曉得她到底有沒有對象。


    「嗯,我知道了。那待會見。」


    「誰打來的?」


    電話掛斷後型羽問道。


    「通夜子姊。她說老公把工作文件留在家裏忘記帶,她要先送資料再趕過來。」


    「那她要睌一點才會到囉。」


    「據她說大概晚個三十分鍾吧。是說,他們夫妻到現在還是好恩愛喔。」


    「……我看會恩愛一輩子下去了吧。」


    畢竟他們是從青梅竹馬升格為夫妻的,應該是改變不了了。一談到丈夫,通夜子便和平時的模樣判若兩人,直到現在型羽還是無法習慣那個落差。


    「砂姬夫人她們呢?」


    「剛才她也有打電話來說會晚點到。」


    約莫是十分鍾前。


    接起電話的瞬間,另一頭便如連珠炮般徑自喋喋不休地發言。哈囉~哈囉~型羽?我是血香啦.現在路上有點塞車,啊,你要不要跟血沙說話?不用了?咦,你問砂姬夫人在幹嘛?砂姬夫人她在開車.總之就是這樣?


    說完想說的後,對方馬上掛斷了電話──光是迴想起來就令型羽頭痛。


    從以前型羽就拿那兩個雙胞胎沒轍。在與繁榮派的決戰塵埃落定後,砂姬收養了雙胞胎,並且予以嚴格教導,希望她們能成為『聖』的左右手,但她們倆的個性非但沒有被矯正,反而還變得更聒矂了。


    以前砂姬還曾抱怨最近女兒也受到了那兩個傻瓜的影響。比起嚴厲的母親,砂姬的女兒似乎更喜歡和歡樂的大姊姊相處的樣子。


    型羽一邊迴憶一邊苦笑時,棗有些遺憾似地喃喃低語:


    「看來還得再等一會兒才會開始了。」


    「是啊。要不要先喝個茶水?」


    「可以進去嗎?不是還沒正式落成?」


    「我們昨天就搬進自己的家了。而且,已經有一個人先到了。」


    「啊,原來是這樣啊。」棗說。型羽點了點頭。


    「嗯,昨睌還留下來過夜呢。」


    ※


    型羽和檻江的新家是稻草屋頂的日式民宅。


    雖然空問不算非常寬敞,但供兩人生活已綽綽有餘,平心而論也不需要弄成什麽富麗堂皇的豪宅。隻要偶爾有客人來過夜時,可以提供一個舒適不狹隘的空間就夠了。


    屋子旁邊種有一棵櫻花樹。櫻花是七年前種下的,樹下有一小小的墓碑。那是從七年前燒毀的『迷途之家』搬移過來的。


    這棵櫻花樹去年才首次開花。現在開了差不多一半,應該再不久就會全開了吧。


    坐在地爐旁的檻江留意到型羽和棗入門,轉頭麵向她們。


    「歡迎。」


    檻江露出了沉穩的笑容。


    長得和七年前一模一樣的她現在表情豐富了許多,而且言行舉止多了分成熟的感覺。某人真的也該拿她做榜樣才是。


    「唷,檻江姊。」


    那個某人好像把當自個兒家一樣,大搖大擺進到屋子,向檻江揮手打招唿。


    接著她蹲下身子,把臉湊向有點怕生地窺看著自己的小女孩。「朽乃小妹妹,過得好不好呀?」


    隻見那小女孩似乎被嚇了-跳,縮進檻江的背後躲了起來。


    「午、午安……棗阿姨。」


    「嗯──?你說誰是阿姨了?」


    棗毫不見外地揉搓朽乃的黑發,但朽乃果然還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樣。


    「真是的……棗姊你就是這麽愛整人,她才會一直那麽怕你啦。」


    型羽唉聲歎氣地抱起了朽乃。


    「朽乃也一樣,你都已經四歲了耶,這麽怕生怎麽行呢。要再勇敢一點,不然會被爸爸罵喔。」


    「爸爸才不會罵人家呢……」


    「啊啊……說得也是。」


    都忘了她的父親是個過度溺愛女兒的人。


    「可是她個性這麽軟弱,未來還真教人替她擔心呢。真不知道到底是遺傳到誰的個性了。」


    說著說著,型羽不禁在心中露出苦笑。


    型羽很清楚朽乃像哪個人


    。雖然以前從未跟那個人見過麵。


    不過,她猜那個人給人的印象,差不多就是朽乃這樣吧。


    「那朽乃的爸爸媽媽呢?」


    盤腿而坐的棗開囗問道。


    她已經自己動手,把茶水倒進懸掛在地爐上麵的藥罐喝了起來。


    「……你一年比一年有男子氣概了呢,小心這樣會嫁不出去喔。」


    「我才要說你一年比一年嘮叨,你才嫁不出去啦。」


    型羽和棗拌完嘴,相視而笑後,看著牆上的壁鍾說:


    「我想他們倆應該也快到了吧。」


    「剛才我有收到簡訊喔。」


    一旁的檻江補充。


    「他們要上山了,還很關心朽乃會不會覺得寂寞呢。」


    「簡訊是誰寄的?」


    「媽媽。」


    看來溺愛女兒的並不隻有爸爸而已。


    「那我們再等等吧。」


    型羽歎了囗氣後,把朽乃交給檻江看顧。


    「我去拿點心來。」


    轉身背對氣氛歡樂地開始閑聊起來的棗和檻江,型羽心想。


    大家都踏上了各自的道路。


    有人結婚,有人生子,有人投入工作,有人過著自由隨性的生活。


    ──簡直就像人類一樣。


    鈴鹿一族應該會在我們這一代斷絕吧。就算妖魅的血脈會延續下去,跟鈴鹿也是兩碼子事。『鈴鹿』這一層關係,充其量隻有到朽乃為止。


    據說,『聖』有考慮在未來廢除。朽乃和砂姬的女兒未來如果沒有行喪服的打算,那麽『聖』就此功成身退。除非型羽、棗和那兩個雙胞胎往後有結婚生子,情況就又另當別論──不過截至目前為止,看不出這四人有結婚生子的跡象。真是,這些人的未來真讓人擔心啊。


    不過,或許這樣也好吧。因為現在這個狀態,說不定就是曆代祖先心中所盼望的結果。


    從始祖開始,一直到七年前的首領。


    融入人類生活,和人類共生共存,以人類之姿生存,以人類之姿而死──


    總比關在封閉社會死抱著什麽種族榮耀之類的不放,要光明磊落多了。


    正當型羽忙著準備茶點時,有人在外敲門。


    「型羽,你在嗎?」


    因為來客比想象中抵達得更早,型羽不禁嚇了一跳。


    門外似乎傳來了爭執聲。


    「朽乃又不會跑走,幹嘛這麽著急呢?」


    「你說那什麽話,奴家很擔心朽乃會不會寂寞無聊啊……」


    原來如此,難怪會這麽早到。


    「啊,爸爸、媽媽!」


    朽乃突然眼睛一亮站起來,衝到了門口。


    ※


    小女童打開拉門抱住母親的腰撒嬌。


    父親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溫柔地輕撫著女兒的頭頂。


    一片櫻花花瓣自屋外輕輕地飄進了門內。


    花瓣搔過小女童的鼻頭,使她打了個小小的噴嚏,也逗得父母開懷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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