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是充滿欲望的生物。


    所以不會滿足於一。


    所以會期望更多。


    所以會渴望全部。


    然而,在隻能夠選擇一的時侯。


    人類會選擇什麽呢。


    是戀人。


    是朋友。


    是親人。


    是子女。


    是金錢。


    是地位。


    是名譽。


    還是說——


    自己。


    ◆


    很溫柔。


    很溫暖。


    甜美的氣息。


    被那個人纖細又略顯單薄的雙手抱著,我把自己全都交給了她的懷抱。


    為什麽會把自己完全托付給她呢。


    不過,那時的我對此毫無疑問,把自己完全托付給那個人。


    對於那時的我來說,那個人就是全部。


    就是這個世界的全部。


    所以我把自己完全托付給了她。


    未曾相見。


    也不曾相遇。


    事到如今已經無處可尋的。


    我的母親。


    睜開雙眼。


    寂寞。肮髒。寒冷。


    一如往常的,我的房間。


    空無一物——隻有堆滿了垃圾般惡臭的空氣充斥在虛空之中。


    不,還有另外一件東西。


    我靜靜的鬆開緊握著的手心。


    在哪裏有一枚葉子。


    閃爍著七色光芒如同水晶一般的葉子。


    那是名為『言之葉』的,能夠傳遞思念的葉子。


    是讓我做了那個夢的東西。


    讓我看到,現在已經不知所蹤,在記憶的角落也無處可尋的,母親的身影——


    然而這片『言之葉』讓我看到的,卻不是用夢一個字能夠解釋清楚的,而是一個特殊的夢境。


    那裏有溫暖。


    那裏有甜蜜。


    那裏有重量。


    所以會有現實感。


    現在,母親不在我的身邊。


    可是這片葉子告訴了我。


    母親是怎樣的存在,是多麽的溫暖。


    所以我才會相信。


    母親並沒有拋棄我——


    ◆


    迴過神來的時候,我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自然不是都和子小姐的房間,甚至就連付喪堂骨董店都不是。


    眼前的這棟建築物凋敝破敗,沒有人居住著的氣息。建築物之間的小巷裏沒有人影,垃圾隨意堆放。是個比付喪堂骨董店後麵的小巷更加寂寥的地方。簡直就像是在電影裏麵出現的貧民窟一樣。


    我想起了巫女說過的話。


    隻要我舍棄了那個『災厄之壺』被隱藏的真相,就能夠迴到原來的世界。不過看樣子過程當中出現了一點小問題。


    我還擁有關於『災厄之壺』的記憶就是最好的證明。


    也就是說我還在壺裏麵嗎。


    還是說在某種力量的作用之下,來到了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呢。


    又或者我隻是單純的做了一個夢呢。


    無論如何,怎樣才能夠迴到付喪堂骨董店,這是我所麵臨的最大問題。


    不過,在不斷上湧的疑問當中,我漸漸冷靜下來。


    既不焦躁,也沒發生動搖。


    要說這是為什麽,因為咲在我的身邊。


    咲用一如往常的表情站在我的身旁,臉上看不出一絲焦急或者動搖的情緒。既然咲沒有產生動搖——實際上我也幾乎從來沒看到過咲動搖的樣子——那我一個人獨自動搖起來就未免太難堪了。再怎麽說男人的麵子是不能丟的。


    「這裏是夢境嗎?」


    咲提出了疑問,可惜我沒辦法迴答這個問題。


    能確定的是在目力所及的範圍內,這一帶都是荒涼的地方,然後除了我和咲之外沒有其他人,就連個問路的都沒有。


    再進一步來說,都和子小姐也不在我們的身邊,難道說隻有她一個人平安迴到原來的世界了嗎。


    突然,有某樣東西觸摸了我的臉頰,我從思考中恢複過來。


    是咲輕輕的撫摸著我的臉頰。


    「……是夢嗎?」


    「不知道,要不然捏捏臉試試看?」


    我半開玩笑的說道,


    「也好。」


    結果,咲真的捏起臉來,隻不過是捏我的臉。


    「你在幹嗎啊?」


    臉被人捏著發音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不過我還是提出了新的疑問。


    「按照你所說的,捏捏臉試試看啊。怎麽樣?痛嗎?」


    「痛啊。」


    「這樣啊,會痛啊……?那麽,就不是做夢了呢。」


    咲靜靜地鬆開了手。


    「這個可不好說啊?我會覺得痛,所以大概是沒在做夢啦……」


    然後,我學著咲樣子,捏起咲的臉來。


    盡管臉被我捏住,可咲的表情依然沒有發生變化。


    「看上去不覺得痛呢。那麽,這裏是你的夢境了咯?」


    「會痛啊。」


    咲麵不改色的訴說著自己的疼痛。


    從這麵無表情和反應的冷淡來看,絕對是貨真價實的咲,看樣子不會是夢了。


    開玩笑啦,捏個臉根本就沒法分辨出是不是在做夢。反過來就算知道了是夢,醒不過來就沒有任何意義。那麽,這種無聊的笑話就到此為止……


    就在我這麽想著的時侯,咲的手離開了我的臉頰,摸上了我的手腕。


    一開始隻是輕輕的觸摸,但是力量徐徐增強,逐漸成了緊緊我住的強度。


    「喂,咲。很痛啊。」


    「……」


    我抱怨之後,咲手上的力道還是沒有減弱。


    「是我不好,故意捏你是我不好啦。」


    你明白的話就好,女孩子的臉是不能夠隨便捏的,我開始想象咲說著這番話的樣子。


    對我而言,這是早已熟悉了的對話流程。


    可是咲握著我的手腕的力道並沒有減弱,反而更進一步加強,最終到了指甲都陷入了肉中的地步。


    「咲?」


    「……真的會痛嗎?」


    咲問了個多餘的問題。


    「當然會痛啊。」


    「……不是錯覺嗎?」


    「你看我的臉就知道了吧?」


    「真的不是在做夢對吧?」


    「都說了不是在做夢了。」


    「既不是你在做夢,也不是我在做夢對吧?」


    就在我快要承受不住的時侯,咲鬆開了手,


    「既然不是夢的話,為什麽你會在這裏呢?」


    這隻是一句非常平常的話語。


    咲用一如往常的表情作出的發言。


    可是。


    那種欲哭無淚的表情難道是我的錯覺嗎?


    ◆


    「你打算睡到什麽時侯,卡利。」


    從屋外傳來了希托的聲音,唿喊著我的名字。


    「工作的時間到了。」


    工作,這樣的形容實在是有些誇大了。


    在這個如同垃圾場一般的貧民窟中,所謂工作就是在垃圾堆中尋找能夠果腹的東西或者是能夠換錢的東西。


    作為這個連名字都沒有的集團的成員之一,我就是通過這種「工作」的方式確保自己的立足之地。


    從我擁有記憶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生活在這個名為貧民窟的地方了。


    盡管記憶已經非常模糊,但是當時似乎是希托發現了孤身一人的我,然後把我


    帶到了這裏。


    從那天開始,他就成了我的哥哥,親人。事實上,卡利這個名字也是他替我起的。


    我根本不知道在那之前我是怎麽活下來的。


    是被路邊垂死的老人當成消磨時光的同伴養育著呢,還是被喜歡孩子的變態玩膩了之後拋棄的呢,還是說像條野狗一樣在路邊尋找著殘羹剩飯呢。


    我不知道哪一種才是真相。


    而現在,這已經無所謂了。


    在這裏,根本就沒有為了那種事情而擔心的餘裕。


    一旦有了空隙就會被掠奪,一旦露出弱點就會被毆打,運氣不好的話甚至會死。


    沒有法律,也沒有秩序。所以無論是女人還是孩子都是平等的。


    這個貧民窟是被拋棄者的集合地。


    被世界,被城鎮,被雙親們拋棄的人,聚集的地方。


    雖然沒有被拋棄的我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可是就算是被掠奪、被毆打、甚至遇上生命的危險,我還是活了下來。


    理由隻有一個。因為我在等待著和母親相見的那一天。


    不知道身在何方的母親。


    現在不在我身邊的母親。


    可她一定有一天迴來迎接我。


    所以我會做個乖孩子,一直等待著她。


    「喂,你在聽嗎?」


    伴隨著吱呀的聲音,破損的門打開了,我和希托走進了他的房間。


    我急忙把手裏的『言之葉』藏進了口袋裏。


    這點動作自然沒能躲過希托的眼睛,他吃驚的看著我,說道。


    「你又在看那個了嗎?」


    「嗯、嗯。」


    「我已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隨便拿出去。」


    希托伸出了手,我戰戰兢兢的把葉子遞給了他。


    沒錯,這不是我的東西,而是希托的。


    「我再跟你說一次,你用這個看到的夢不是自己的,而是我的夢。」


    我知道。


    無數次夢見的,被母親抱在懷中的孩子的身影。


    可是那個孩子並不是我,那個女人也不是我的母親。


    被抱在懷中的人是希托,抱著希托的人是他的母親。


    我隻不過是把自己代入了其中。


    可就算這樣也好。


    看到那個夢之後,我覺得自己變得幸福了。


    然後能夠相信。


    我也曾經有過被母親抱在懷中的經曆。


    ◆


    總之,就算站在這裏,事態也不會有任何進展。


    首先要搞明白我們這是在哪裏,從周圍的氛圍來看,特別要小心提防可能出現的危險。實在不像是個治安優良的地方。


    「總之先找找人吧?」


    「好啊,雖然不知道這個地方有沒有人。」


    咲用一如往常的語氣和表情表示了讚同。


    剛才那種欲哭無淚的感覺果然是我的錯覺嗎,我決定不去多想。


    天空一片陰沉,明明不是晚上,周圍卻籠罩在一片昏暗之中。在寂寥的天空之下,斑駁的土路向前延伸,我和咲走了一陣之後,聽到了從遠處傳來的聲音。


    「聽到什麽聲音了嗎?」


    「好像是腳步聲。」


    沒錯,是複數的腳步聲在逐漸靠近的聲音。是從道路前方的轉角處傳來的。


    從陰影處探出頭去張望,發覺走過來的兩個孩子。


    走在前頭的少年看上去是初中生的個頭,跟在他身後的少年則更年幼一些。不過,這裏也不像是有學校的樣子,這樣的形容算不上是正確吧。


    看到有孩子之後,我稍微感到安心了一些。


    我從陰影裏走了出來,朝著孩子們說道。


    「能不能問個事?」


    可是,孩子們卻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繼續奔跑。


    「我說,能不能問個事?」


    我擋在孩子們前進的道路上,再一次朝他們說道。


    盡管如此,孩子們似乎還是沒有注意到我,朝著我跑了過來。


    「喂。」


    我急忙打算向一旁閃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要撞上了——就在我這麽想的時侯,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哎?」


    從正前方衝過來的孩子們,沒發生任何接觸就穿過了我的身體。


    ◆


    結果,今天沒找到任何能夠下肚或者是換錢的東西,兩手空空。


    懲罰就是餓肚子。希托說都是因為我太磨蹭的緣故,把我罵了一頓。


    平時一般都是一天一頓。可就算如此,還是沒辦法把少量的食物留給第二天,所以今天什麽吃的都沒有。


    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肚子餓了。」


    一點幹勁都提不起來,也無事可作,我倒在房間裏,盡可能節省能量。今天就這樣睡了吧。


    不過在此之前,我想要再和母親見一次麵。


    我從希托的行李當中找出了『言之葉』,結果希托正好從外麵迴來了。


    「……你又想做夢了嗎?」


    希托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


    「對不起。」


    「今天就算了。」


    「?」


    「又被欺負了吧?」


    什麽東西都沒能找到的我,被大家嘲笑了。這倒也沒什麽,因為畢竟那是事實。


    可把我當成傻瓜的人當中,有人這樣說道。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你才會被拋棄的啊。」


    我才沒有被拋棄!


    我大聲的喊道。可是沒有人相信我。有著雙親的人,向來都說我是被拋棄的。


    的確,雙親不在我的身邊,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沒有雙親的孩子,比如希托,就是。


    可是他們隻會對我這麽說。


    一個孩子說大人是這麽說的。


    一個孩子說大家都知道。


    無論說些什麽,沒有雙親的記憶,也沒有『言之葉』的我的話語隻能無力的迴蕩。我沒法證明自己所說的真實性。


    母親,你到底在哪裏?快點,來接我吧。


    「如果你有消沉的空閑,還是想想怎麽才能搞到明天的食物吧。那樣就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才沒關係,希托今天不也一樣沒找到。」


    「真不湊巧呢。」


    突然,希托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塊麵包。雖然上麵沾著泥,看上去就知道是石塊一般堅硬的麵包,可空著肚子的我還是被這塊麵包吸走了注意力。


    「口水。」


    希托用手指了指,我急忙擦幹口水,為了掩飾害羞的感情,指責道。


    「太狡猾了!你這不是找到了嗎?」


    如果希托老實跟我說了的話,說不定我還能準備點湯之類的東西。


    「安靜點,會被人發現的。」


    「發現有什麽關係,不就是被罵一頓。」


    「謔,你這麽說啊。虧我還想分你一點。」


    「哎?騙人,那我不說了。」


    「還真是現實的家夥,好好謝謝我吧。」


    接著,希托把麵包一分為二,伴隨著啪唧的聲音,出現了兩塊大小略有差距的碎片。希托給我是比較大的那一塊。看上去他自己好像沒注意到,我一言不發的把麵包吞了下去。


    「吃慢點,就這麽點東西了。」


    「已經吃掉了。」


    剛剛吃完,我的肚子就又叫了起來,似乎吃了這麽一小口之後,肚子反而變得更餓了。


    「真拿你沒辦法。」


    希托把另外的一半也給了我。


    「這樣可以嗎?」


    「沒事,我已經吃過了。」


    「太狡猾了。你原本是打算自己偷偷吃掉的嗎?」


    「所以這不是來分給你了嗎,不滿意的話就還給我。」


    「騙人的,希托才不狡猾……可是,如果被發現的話會被狠狠罵一頓的。」


    「所以你吃過了之後千萬別告訴別人。上頭的家夥明明自己就沒找到任何東西,還要把我們手裏的全都搶走。」


    「的確,如果被發現的話就是第三天餓肚子了。」


    「沒錯,所以你記得千萬別說出去,剛才你已經吃過了,跟我是同罪。」


    嗯……不過已經吃下去的東西是吐不出來的。


    「別用髒手去摸,還給我。」


    突然,希托指著我手裏拿著的『言之葉』。雖然我不太想還給他,但現在食物才是最重要的。


    希托把『言之葉』拿到手裏之後,用異常嚴肅的表情目不轉睛的注視著。


    果然母親是令人眷戀的存在。


    我沒問過他詳細的情況,所以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按照『言之葉』裏看到的狀況,希托的母親似乎是已經死了,和我不同,他已經再也見不到母親了。


    「我說,卡利。你聽說過嗎?關於神殿的事情。」


    「嗯,我聽大人們談論過哦。據說在這個世界上蔓延的不幸就是他們的過錯。」


    神殿的任務是守護這個世界免受惡意的侵襲。


    可是神殿裏的巫女,卻因為好奇心而打開了封印著惡意的壺,結果把災厄解放到世界上來。結果這個世界被惡意,貧困,孤獨,疫病等等災厄所充斥。


    也就是說,我們的不幸都是神殿造成的。


    「沒錯,可是,我想要說的不是這些。」


    「那是什麽?」


    「神殿啊,還有替人傳達話語的任務。」


    「這樣啊。」


    是像傳話一樣的任務嗎。


    「不明白嗎?也就是說他們也有『言之葉』。」


    「哎?」


    「據說神殿使用『言之葉』,來將委托人的話語傳遞給某人。說不定你的父母也把想要給你的話語寄托在神殿裏麵。」


    「哎?」


    「你的雙親,不知所蹤了對吧?所以……不,沒什麽。不可能會有那麽巧的事情,忘了吧……」


    「你再跟我說說嘛,是說去了神殿的話就有可能聽到媽媽的話語了嗎?」


    「隻是有這種可能性而已,不過基本是不可能的。神殿是不會理睬我們的。因為我們就連自己是什麽人都沒法證明。」


    「怎麽這樣……」


    「如果說你無論如何都想去聽聽看的話,就隻有潛入神殿把它偷出來這一個辦法了。」


    ◆


    「發生了什麽?」


    就在孩子們穿過我身體的瞬間,如同電影中的場景切換一般,我周圍的環境發生了改變。


    剛才我還身處破敗的接到。


    不過,下一個瞬間我就來到了建築物的內部,和之前的那個貧民窟完全不同,這是一個被白色天井和牆壁圍繞起來的寬闊大廳。搖曳的蠟燭用微弱的光亮照亮了空無一人的大廳。


    「咲!」


    「我在這裏。」


    從背後傳來了聲音,知道咲在身邊之後,我微微恢複了一些平靜。


    「這是怎麽迴事?」


    「不知道,看上去就好像是在某個人的夢境中一般。」


    「……夢境,嗎。」


    以前我曾經有過進入某個少女夢境中的經曆。的確有些相似,但是那個『antique』應該還沉睡在付喪堂的地下倉庫當中,而且我也沒想著要進入誰的夢境。


    就在此時,手心裏傳來了異物的感覺。


    「哎?」


    不知何時,我的手裏握著一塊心型的薄板一樣的東西。這塊薄板像水晶一樣閃耀著七色光芒,看上去像是cd或者dvd一樣。如同薄冰一樣,給人一種一碰即碎的脆弱感。


    「這是什麽?」


    我應該沒有這種東西才對的。


    「咲,你知道這個是什麽嗎?」


    我把手裏的東西展示給咲看了看,咲凝視了一會兒之後。


    「……不知道。」


    搖了搖頭。


    我究竟是什麽時侯把這東西握到了手中的呢,另外,這究竟是什麽呢,腦子裏滿是疑問。


    可是,還沒來得及進行思考,眼前的光景就又發生了變化。


    一個影子偷偷地潛入了空無一人的大廳。昏暗的光線讓人看不真切,不過應該是個孩子。那個孩子戰戰兢兢的觀察著四周的狀況,最終進入了室內。


    「啊……」


    我情不自禁的發出聲來,不過那個孩子和剛才一樣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那個孩子就是剛才穿過了我的身體的少年,是我和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的共通點,或許我現在就處於這個孩子的夢境當中。


    他徑直朝著大廳的深處走去。


    在那裏有一道階梯,階梯的盡頭是祭壇一般的東西。


    少年因為緊張而大口的喘著粗氣,可他還是頭也不迴地朝著祭壇走去。


    他看不見我們,所以我和咲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後。


    最終,少年和我們來到了祭壇。


    「這是……」


    供奉在祭壇上的東西是——


    ◆


    從希托那裏聽說了神殿的事情之後,我偷偷的離開了藏身處,來到神殿。


    到達神殿之後,天空已經完全被夜幕所籠罩,不過這對我來說是反而再好不過。


    因為就如同希托所說的那樣,神殿肯定不會歡迎我這種人,絕不會隨意的讓我通過大門。


    我躲避著神殿裏的眼目,悄悄的潛入了神殿的庭院。別看我這樣,我對自己的潛行功夫還是很有自信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神殿覺得不會有人偷偷潛入的緣故,在大殿的門前甚至連個警衛都沒有。所以隻要進入庭院之後,就沒有任何阻攔了。


    按照希托所說的,『言之葉』被供奉在神殿的某個大廳內最深處的祭壇上。這說明的詳細程度就好像他曾經親眼見過一樣,不愧是希托,收集情報的能力好強。也多虧了他的這份能力,我們總是能找到食物。


    潛入了神殿之後,我一直小心注意著不被人發現,一邊朝著大廳的深處前進。


    被發現的話不知道會有怎樣的下場。


    可如果說母親有話想要傳達給我的話,我無論如何也想聽聽看。


    她現在,在哪裏呢。


    為什麽不在我的身邊呢。


    然後把我——


    「就是這裏。」


    穿過了漫長的走廊之後,我來到了神殿的最深處。


    再一次環顧四周,確認了的確沒有人在之後,我打開了房門,鐵門發出了吱的一聲之後,慢慢滑開,我在確認了房內也沒人之後,迅速的閃身進入房內,關上房門。


    一盞蠟燭在房內忽明忽暗的搖曳著,微微點亮了四周。


    由於光照不足的緣故,看不清房間內的細節狀況,不過還是能看到在房間的深處有一道階梯,在階梯的盡頭是一座祭壇。


    我抑製不住興奮的心情,目不斜視的走向祭壇。登上階梯之後,供奉在祭壇上的東西進入了我的眼簾。


    「……有了。」


    希托說得沒錯,在哪裏有著名為『言之葉』的——


    大壺。


    ◆


    被供奉在祭壇上的東西是『災厄之壺』。


    我這才明白這個莫名奇妙的世


    界,是那個巫女故事的繼續。


    我的確是選擇了拋棄真相,迴到原本世界的道路。可是卻沒能順利的迴到原本的世界,而現在『災厄之壺』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呐,刻也。」


    咲開口說道。


    「這是發生在過去的事情嗎?」


    「……好像是。」


    看到這棟建築物的時侯,我就覺得有點像是神殿。雖然是不是那些巫女們居住過的地方這點還沒法確定,但是從目前的發展來看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既然如此,我們所見到的就是『災厄之壺』的過去。


    難道說是壺自己為了不讓我們從壺中逃脫出去而把我們送到這裏來的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還有迴到原來世界的辦法嗎。


    「這之後,會變得怎樣呢?」


    「大概封印在『災厄之壺』中的災厄會被釋放出來吧。」


    封印在『災厄之壺』的災厄曾經被釋放過兩次。可是,兩次都是巫女們用祈禱拯救了世界——


    記得在文獻中有過這樣一行記載。


    如果說那位巫女所導致的第一次,那麽眼前的這或許就是第二次了。雖然我還不知道這個少年到底是什麽人,不過如果接下去災厄從壺中被解放出來,就和文獻的記載吻合了。


    但就算明白了這是過去的光景,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我們所麵臨的問題是,如何迴到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


    「呐,刻也。如果說我們能夠幹涉到這個世界的話,是不是會因為我們的舉動而讓過去發生了改變呢?」


    看樣子比起如何迴到原來的世界,咲似乎更在意是否能改變眼前的狀況。


    「你怎麽想?」


    「這裏終究隻是過去的光景,對方看不到我們,我們也沒辦法觸摸到他們。」


    我朝『災厄之壺』伸出了手,結果不出意料的穿過了壺。


    「所以我覺得應該是幹涉不到的。」


    「……這樣啊。」


    雖然表情上沒有體現出來,還是看得出咲感到非常失望。


    原來她是那麽地同情那個巫女嗎。


    看到她的那副樣子之後,一個疑問開始在我心中萌芽。


    ……咲是否選擇了拋棄真相呢。


    ◆


    「哎?」


    我不明白發生了些什麽。


    突然身體就漂浮了起來,然後臉砸在了地麵上,眼前金星飛舞。等我從疼痛和混亂當中恢複過來的時侯,已經動彈不得了。


    「看樣子壺還是安全的。」


    「真是太危險了。」


    「嗯,幸虧我們趕上了。」


    是大人們的聲音,把頭向上抬去之後,站在我麵前的是神殿的巫女和神官,看樣子是在我不注意的時侯進入了房間。


    理解到自己是被對方抓住了之後,掙紮也沒有意義了。


    「真沒想到,居然會有人偷偷潛入到神殿裏來。而且還是這種小孩子……這個世道已經完蛋了。」


    巫女用冷酷的眼神看著我。


    「那麽,老老實實迴答我的問題,你是為了什麽目的潛入進來的?」


    我沒有迴答對方的問題,結果被捆在身後的雙手被拉向了無法屈折的角度。劇烈的疼痛從肩膀傳來,我忍受不住,隻能老實迴答。


    「我是來……偷『言之葉』的……」


    「『言之葉』?」


    突然,又有好幾道腳步聲靠近了這裏,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狀況,神官手上的力道減輕了。


    神官靜靜的靠到巫女的耳邊,悄悄的說了幾句話。


    「什麽?」


    雖然聽不到對話的內容,不過巫女吃驚的叫出聲來,然後把目光投向了我。


    「迴答我,是你偷了『言之葉』嗎?」


    「……我是打算來偷的。可是還沒來得及,對不起。」


    『言之葉』——那個大壺,現在就在我的眼前。


    「……的確,不像是藏在身上的樣子,那麽你的同夥在那裏?一共來了幾個人?」


    「我是一個人。」


    害怕再吃一次苦頭,我不敢怠慢,老實作答。而且也隻有這樣才不會給大家增添困擾。


    因為這完全就是我的單獨行動。


    可就在我這麽想的瞬間,又一陣劇烈的痛疼從肩膀處傳來。


    「想要保護同伴的心情值得誇獎,不過你是騙不過我們的。」


    「……我……我沒有撒謊……」


    疼痛讓我一邊拚命掙紮,一邊迴答,不過巫女還是不相信我。


    「還想吃苦頭嗎?」


    「……真的……我沒撒謊……放開我……」


    「那麽你是從那裏過來的?」


    我說出了貧民窟的事情、


    「是嗎,原來是從那裏來的。果然是沒人管教的東西。哼,也好,同伴就是從那裏來的吧。」


    「不是……」


    巫女確認似的望向神官。從我的角度看不到神官迴以怎樣的表情,不過巫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壓迫在手臂上的力量鬆弛了下來。剛才的那陣疼痛讓眼淚都滲了出來,渾身都被冷汗打濕,唿吸也變得慌亂。


    「看上去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


    「難道說是把這個孩子當作誘餌,聲東擊西然後偷了『言之葉』……?」


    「說不定是這樣。」


    巫女和神官小聲的交談著,然後再次轉向我。


    「你剛才說自己是來偷『言之葉』的吧?」


    「對。」


    「你知道『言之葉』是什麽嗎?」


    「就是這個壺。」


    「這個壺是『災厄之壺』,不是『言之葉』。」


    「哎?」


    我一下子沒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難道不是存放在這裏麵嗎?能夠向某個人傳遞話語的七色葉子……」


    希托說過,在神殿裏有名為『言之葉』,能夠向某個人傳遞話語的不可思議的道具。那個道具有著大壺一般的外形,裏麵放著和希托手裏那片葉子一樣的七彩葉片。


    「在這裏麵存放著的東西是『言之葉』?你別說蠢話了,這裏麵放著的才不是那種東西。」


    「那麽,是什麽東西呢?」


    「是惡意,存放在這個壺裏麵的,是被我們巫女封印著的蔓延在世界上的惡意。如果說打開了這個蓋子,那麽災厄就會被解放到世界中去,世界會變得非常糟糕。」


    「怎麽這樣……」


    巫女說的話和希托所說的完全不一樣。


    她想要欺騙我嗎,不,就算騙了我也沒有意義。


    我這才明白是希托的情報發生了錯誤。


    「看樣子你不怎麽清楚具體的情況呢。不過『言之葉』的事情倒是很清楚嗎?的確,就像你說的那樣,『言之葉』是能夠將儲藏在那片葉子中的思念,在特定的時間,傳遞給特定的人的道具,是神殿的秘寶之一。雖說沒有隱藏它的存在,但也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的……那麽,是誰把這些知識告訴你的呢?」


    「這是……」


    我的無知,讓巫女明白了有「另一個人」的存在。我原本還以為隻要老老實實的開口就不會給大家添麻煩,不過我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神官加重了手上的力量。


    還不算很痛,可是身體已經記住了這種疼痛。受到壓迫,血液流通不暢,身體感到麻痹,通過這種方式來拒絕疼痛。


    無論如何都不能把希托的事情說出來。


    「阿唔!」


    手臂再次被扭,代替著無法發出慘


    叫的肩膀,悲鳴聲從嘴巴裏漏了出來。


    「阿唔……哈哈哈哈。」


    我咬牙堅持。


    不能把希托供出去,如果被他們知道了的話,希托肯定也會吃苦頭的。希托隻是把『言之葉』的情報告訴了我而已,是我自己要來這裏的。


    手臂被扭曲到極限,是骨頭先被折斷呢,還是意識先消失呢,就在我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手臂上的力量減輕了一些。


    冷汗如泉湧,胃中也翻騰不已。


    「不要誤解了,我們不會對告訴了你這些情報的人做任何事情。隻是想和他談一談。想要知道是誰教會他那麽多東西的。」


    巫女撫摸著我的頭,如是道。


    「告訴我吧,是誰教會了你關於『言之葉』的事情?那是個怎樣的人?」


    真的什麽都不會做嗎。


    的確,希托也沒偷,也沒像我一樣偷偷的潛入進來,隻是把從某人那裏聽說到的事情告訴了我而已。


    「……『言之葉』被偷了呢。」


    「哎?」


    「如果不是你的話,會是誰呢?」


    我怎麽會知道是誰做的。莫非是在我偷偷潛入的時侯,正巧有另外的某個人也來了嗎。


    太糟糕了,這下被懷疑也是沒辦法的了。


    但事實不是這樣的,我沒有偷,希托也沒有,不可能是希托做的。


    因為希托已經有了『言之葉』,根本沒有偷的必要。


    「如果你還不肯說的話,隻能把那個人當成是首犯來處理了呢。」


    「等等!……我說。」


    如果我繼續保持沉默,那希托就成了首犯了。


    「把關於『言之葉』的事情告訴我的人是名叫希托的同伴。」


    ◆


    不同的光景在眼前此起彼伏的出現、消失。


    巫女和神官詢問著孩子。盡管那副光景讓人覺得非常不忍,但我們什麽也做不到。即沒辦法讓他們聽到我們的聲音,也沒辦法觸摸到他們。


    這是發生在過去的事情。


    所以我隻能靜靜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其結果是,用來解開謎題的材料,一點點的出現。


    我看著自己手中閃爍著七彩光芒的葉子。通過剛才的那番對話,這片葉子看上去的確挺像是一枚葉子。


    這便是『言之葉』。其能力是將儲藏在那片葉子中的思念,在特定的時間,傳遞給特定的人。


    然後,我也明白為什麽自己沒能迴到原來的世界。


    如果不拋棄真相的話就沒法迴到原來的世界。這枚『言之葉』來到了我的手中,讓我看到了眼前的這番光景,而這番光景是和真相相關的東西,所以壺認為我們沒有真正的與真相做出切割。


    那麽這片『言之葉』中,究竟蘊藏著誰的話語呢。


    是在我眼前的展開當中出現的登場人物中的一人,還是好幾個人,或者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呢。


    盡管沒有在我看到的展開當中直接登場,但是身為巫女的潘多拉也是可能性的其中之一。隻不過,她希望將我們送迴到原來的世界去,所以應該可以排除掉。


    目前為止,能夠明確的情報就隻有這些。


    接下來是另外一個疑問,為什麽這枚『言之葉』會來到我的手中。


    能夠將話語傳遞給思念之人的『言之葉』,為什麽會是我和咲來接受呢。


    在這個時代裏,沒有和我們相關的人物。所以,如果把送出『言之葉』的人物限定在這個時代的話,我們應該不是這片『言之葉』的接受者。


    也就是說有某種條件在這當中發生了作用,而且我和咲被包含在這條件之中,都和子小姐卻沒有。


    看透這份差別的背後隱藏著些什麽是很重要的。


    最後則是,讓我們看到『災厄之壺』被打開後的後續發展的理由。


    將『言之葉』送給我們的人,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如果說他隻是希望我們看到這份光景的話,那我們隻需要靜靜的觀看就行了,反正早晚會結束的,之後應該就會到原來的世界了。


    可如果他有某種另外的理由,比如說把我們留在這個世界本身才是目的的話,那就不得不找出從這種狀況下逃跑的辦法了。


    ……結果不明白的事情還是堆積如山。


    暫時,隻能繼續靜觀事態的發展了。


    ◆


    「希托……?」


    盡管從我的角度看不到巫女臉上的表情,但是她的聲音明顯透露出驚訝。


    巫女冷靜下來之後,開始向我發炮。


    「是那個人的名字嗎?」


    「是的。」


    「是個孩子嗎?」


    「是的,比我稍微年長一些。」


    「為什麽那個孩子會如此了解『言之葉』呢?」


    「我覺得是因為他自己有『言之葉』的緣故。」


    我沒有隱瞞關於『言之葉』的情報。希托手裏也有一片『言之葉』,所以他根本沒必要來偷。倒不如說我如果隱瞞的話,會讓人覺得希托心懷不軌,我可不能害了希托。


    「你知道那裏麵蘊藏著怎樣的話語嗎?」


    「沒有話語,隻能夠看到母親抱著懷裏的嬰兒的畫麵。」


    我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絕對沒錯。


    「就這樣?真的嗎?」


    「可是希托隻是告訴我了有關『言之葉』的事情而已。他既沒有潛入到神殿裏來,也沒有偷走東西。」


    「已經夠了。」


    突然,巫女停下了對我的質問,朝著神官們下達了命令。


    「把名叫希托的那個孩子找出來。」


    「他什麽都沒做……」


    「他很可能還在神殿裏。如果說不在的話,就到貧民窟去看看,要多少人你們自己決定。」


    「希托隻是告訴了我而已!他才沒有來偷東西!」


    我對巫女提出了抗議。可是巫女無視了我,神官們聽從了巫女的指示,離開房間,開始尋找起希托來。


    「太卑鄙了……明明說好了的……」


    說出口的瞬間,我突然覺得很可笑。


    對方根本就沒有必要遵守和我的約定。


    一邊覺得自己可笑,一邊祈禱著希托平安無事。


    希托不可能在神殿裏麵。可他們如果追到貧民窟去的話,就不能安心了。


    說不定他們會把希托當作盜取『言之葉』的首犯。


    都怪我像個傻瓜一樣把實情都說出來的緣故,所以才會給希托添了麻煩,感到無地自容的我鼻子開始抽泣,眼眶也濕潤了。


    「發現了!」


    伴隨著大聲的喊叫,神官迴到了房間,手裏拿著一個盆栽。盆裏種植著一株植物,植物的莖幹上生長著無數散發著七彩光芒的葉子。那就是『言之葉』嗎。


    搞什麽,明明就沒有被偷啊……


    就在我這麽想的時侯,神官把一個孩子帶進了房間裏。


    那是希托。


    可是,這麽短的時間裏,他們應該還來不及在神殿和貧民窟之間往返。


    「我們在神殿裏發現了他躲藏著的地方。『言之葉』就在這個孩子的手裏。」


    「希托……?」


    倒在地上,我勉力抬起頭望著希托。


    為什麽希托會在神殿裏。


    是追在我的身後嗎,還是說像巫女所說的那樣,他是來神殿裏偷東西的?可是為什麽?希托已經有了『言之葉』,來這裏根本就沒有意義。難道說他是來偷神殿的秘寶然後去換錢的?可我從來沒聽他這麽說過,是因為我派不上用場所以不肯跟我說呢,


    還是因為……


    疑問一個接一個的浮現在心頭,可是,希托看也不看我。


    「你就是希托吧?」


    麵對著巫女的提問,希托同樣沒有迴答。


    「……大概是十年前,神殿裏發生了某個事件。」


    突然,巫女開始講述起來。


    我和希托,包括神官也皺起了眉頭,莫名其妙的看著巫女,可巫女還是靜靜的繼續道。


    「封印著世界上惡意的『神秘之壺』。因為某個巫女的好奇心,這個壺被打開了,結果災厄被解放到世界上來。在其他巫女的祈禱之下,總算是將災厄重新封印迴『神秘之壺』裏麵。但也不知道她是感到自責還是想要逃避罪責,那位巫女消失了——


    隻留下了一個孩子。」


    巫女靜靜地看著希托,說道。


    「那個孩子的名字是皮托斯。」


    我看著希托,希托也看著我。


    視線交匯,我們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對於那位巫女來說,我是個姐姐般的存在。所以那個孩子應該是由我來撫養成人。可是,神殿不認同將那個孩子撫養成人的行為,想要殺死那個孩子。所以我讓那個孩子逃走了,我隻能讓他逃走……因為我沒有選擇和他一起逃走的道路。


    在姐姐和巫女兩個身份之間,我選擇了巫女的身份。」


    巫女慢慢走到希托的身邊。


    「——為什麽你會讓那個孩子打開壺蓋?告訴我,是因為好奇心嗎?在那個孩子托付給你的那片『言之葉』當中,沒有埋藏著理由嗎?」


    可是,希托並沒有迴答巫女提出的問題,隻是直直的看著我。


    來到這個房間之後,希托第一次直視著我,然後淚水從他的眼眶中流出。


    「對不起,卡利。」


    他向我道了歉。


    這個道歉當中或許包含著許多理由,但是最重要的理由我一瞬間便領悟了。


    「呐,希托。希托利用了我,對吧?」


    「……沒錯。」


    「為什麽?」


    「……因為我想要『言之葉』。」


    「為什麽?希托不是已經有了『言之葉』了嗎?」


    「不對。」


    希托靜靜的搖了搖頭。


    「你錯了,卡利。那……那片『言之葉』不是我的東西,而是你的東西,是我從你那裏奪走的。」


    「哎?」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那天的事情嗎?不記得了吧?那個時候你還太小了。你明明就孤身一人,卻還微笑著。我問你,就不會覺得寂寞嗎,你讓我看了『言之葉』之後,說道,『沒關係,有了這個之後就能隨時和媽媽見麵了』。我非常羨慕你,非常嫉妒你,所以奪走了。從你的手中奪走了『言之葉』。然後把它作為自己東西,明明我用的時侯什麽都看不到。」


    「那麽……」


    「你所看到的東西,並不是我的記憶,而是你自己的。」


    「……是這樣啊。」


    可就算聽到了這些,我的內心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希托把『言之葉』偷到手了嗎?」


    「沒有,不過我知道的,為什麽父親和母親會留下我然後死去……他們留了遺書給我。」


    希托懷裏拿出了一張破破爛爛的紙片,他之前都是貼身保存著的嗎。


    「為什麽?」


    「為了讓我活下來。」


    希托用破涕而笑的表情看著我。


    「因為貧窮,所以連飯都吃不飽,隻能勉強留下夠我一個人吃的分量,結果父親和母親就決定去死,還說希望我能理解,希望我能理解。


    ——怎麽可能理解,能理解才怪了。那之後我該怎麽辦才好?他們就不明白我要一個人活下去嗎?我明明就不需要的,根本就不需要吃飽的,明明隻要那兩個人能陪在我身邊,無論多麽辛苦都能忍受的……


    我不明白,所以我覺得他們可能還有別的什麽原因,為了知道真正的原因,才會想來偷『言之葉』的。」


    「等等……」


    突然,在一旁茫然不知所措的巫女終於開了口。


    「你不是皮托斯嗎?」


    「嗯,很可惜,我不是你所說的皮托斯。」


    然後,希托看著我。


    用從未有過的痛苦眼神看著我,


    「對不起,我對你撒謊了。對不起,我一直沒能對你說出真相。還有,真不該以這種方式讓真相大白。如果我沒說那些多餘的話,就能在你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結束的。」


    希托把『言之葉』還給了我。


    可是,我已經不需要這個了。


    因為我已經知道。


    我是被母親拋棄的——


    「是嗎,原來我是被拋棄的啊……」


    剛才提到的神殿的巫女的孩子。


    並不是希托。


    那個巫女將災厄釋放到這個世界上之後,悄悄的逃跑了。


    為了逃避責任。


    拋棄了自己的孩子。


    自私,父母都是自私的。


    希托的父母也好,我的母親也好——


    「這種東西根本就是騙人的!」


    我把希托還給我的『言之葉』舉了起來。


    母親留給我的『言之葉』。


    充滿了愛意和溫暖,讓我看到了這種夢境的『言之葉』。


    結果這真的隻是夢境。


    是謊言和虛偽,構成的夢境。


    「等等!如果你把它弄壞了,就再也聽不到裏麵的話語了!」


    聽到神官的大聲喊叫,我停下了雙手。


    「我不知道這裏麵蘊藏著怎樣的話語,但是你不應該破壞它。」


    「啊哈哈……」


    我啞然失笑。


    那是虛假的思念,是欺騙的夢境。


    可是,是我唯一擁有的對母親的迴憶。


    明明知道自己是被拋棄了,卻還是被束縛,被愚弄。


    被雙親拋棄了的我們,沒法拋棄雙親留給我們的話語。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巫女陷入了混亂,向希托問道。


    「我的名字是希托。因為我所撿到的那個孩子的名字和希托有些相似,為了避免麻煩,我替他重新起了名字。」


    希托——把母親替我起的名字告訴了我。


    「這家夥的真名是皮托斯。就是你所說的那個引起災厄的巫女拋棄的孩子。」


    太好了,現在你知道皮托斯到底是什麽人了。


    可是,我所得知的真相是如此殘酷。


    想要知道,一直都想要知道。


    然而現在卻覺得不知道更好。


    如果連夢境都依靠不住的話,我們應該以什麽東西為支柱活下去?


    在世界的最低處,希望的碎片都不存在。


    世界滿是惡意。


    世界滿是悲哀。


    世界滿是憤怒。


    僅此而已,既然這是個如此殘酷的世界。


    我跑向祭壇,把手放在『神秘之壺』的蓋子上。


    「這種世界幹脆消失掉算了!」


    然後,我把災厄解放到世界中來。


    就好像我的母親曾經做過的那樣——


    ◆


    是誰給了我們這片『言之葉』。


    為什麽會選擇我們。


    他為什麽要讓我們看到這種場景。


    一個接一個的疑問依然沒有解開,可是迴到原來世界的方法,倒是出現了。


    隻要破壞了『言之葉』的話,就不會在看到儲存在其中的思念了。


    那麽,隻要我把手中的這片『言之葉』破壞掉,然後再次選擇舍棄真相,就應該能夠迴到原來的世界去。


    雖然諸多謎團沒有解開的感覺讓人多少覺得有些不痛快,但是現在可沒有把這些問題都解決了之後再會去的空閑。


    誰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些什麽。


    既然出現了迴去的機會,就不能讓它溜走。


    反正隻要迴到了原本的世界,就會將一切都忘記。


    無論有沒有解決這些疑問,最終都會忘卻的。


    「刻也,你想要破壞這個嗎?」


    「嗯,剛才不是聽他們說了嗎。」


    「……是嗎。」


    咲果然還是有些不舍。


    但是,不能因為同情就把自己牽扯進去。更不用說眼前的景象還是在過去已經發生過,結束了的事情。


    我用雙手握住了『言之葉』的兩端——


    突然,咲摸了摸我的手。


    「哎?」


    咲自己也茫然的看著自己伸出去的手。


    就好像是在下意識當中伸出了手。


    「咲?」


    「沒什麽,對不起。」


    咲把手抽了迴去。


    剛才那究竟是怎麽迴事?


    她是想要阻止我嗎?


    為什麽?咲為什麽會那麽做?


    ◆


    從壺中飛出了漆黑的物體,被黑暗所吞噬的我聽到了無數的聲音。


    那是仇恨的聲音。


    那是憤怒的聲音。


    那是哀怨的聲音。


    那是被拋棄者們的心情。


    和我一樣的心情。所以我能夠明白,我能夠明白你們的心情。


    把這份仇恨,這份憤怒,這份哀怨,播撒到世界的每個角落。


    播撒到那些伴隨著恩惠出生的人身上。


    播撒到那些伴隨著希望出生的人身上。


    最最重要的,是播撒到那些伴隨著愛出生的人身上。


    就在這個瞬間——


    似乎是為了否定我的話語,惡意化作了災厄,降臨在我的身上。


    不對,不是我。


    應該被負麵力量襲擊的是那些伴隨著恩惠而出生的人。


    是你——


    不對,不是我。


    應該承受這份痛苦的是那些伴隨著希望而出生的人。


    那就是你——


    不對,不是我。


    應該被這份災厄侵蝕的是那些伴隨著愛而出生的人。


    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


    轟鳴聲在大腦中迴蕩,頭痛欲裂。


    穿梭不息的痛苦幾乎將身體撕裂。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會嫉妒我?


    我明明就沒有享受過恩惠。


    我明明就沒有獲得過希望。


    我明明就沒有沐浴過愛。


    災厄變成了淤泥,將我沉入泥底。


    身體拿不出力氣。


    我就要死了嗎。


    可又覺得就算這樣也無所謂。


    隻是,可能的話,想要那些伴隨著愛而出生的人——那些擁有我們所不曾擁有過的幸福的人們一起陪葬。


    一邊在心中默默許願,一邊下沉。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有多深——直到災厄的地步。


    在那裏,出現了。


    微弱的光芒。忽明忽暗,搖曳不定,就好像某人夢境一般的光芒。


    在光芒當中,有一個人影。


    那是一名女性。


    那名女性懷抱著嬰兒。


    嬰兒將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給她,被母親懷抱著的光景。


    那是我看了無數次的夢境——


    在這種時刻,我又看到了這種夢境。


    都已經知道了這隻是個謊言。


    都已經知道了這並不是真相。


    懷抱著嬰兒的母親,可是這個母親早晚有一天會拋棄自己的孩子,放棄自己的責任,逃避自己的罪責,最終拋棄自己的孩子。


    那份溫柔。


    那份溫暖。


    那份甜美的氣息。


    全都是假象。


    為了揮去那份光芒,我伸出了手。


    手接觸到了光芒。


    之後——


    光景發生了變化。


    在夢中,始終隻有母親抱著嬰兒的場景。


    可是,現在卻不同。


    夢的開端,夢的過程,夢的結果都流入了我的腦海中。


    那是一個故事。


    是我所不知道的故事。


    是封印著惡意的一族被詛咒的過去。


    被神殿的巫女們隱藏著的封印惡意的咒術。


    還有——


    某個巫女短暫的一生。


    傾注在從惡意中誕生的孩子身上,那短暫的,同時也是一輩子的母愛。


    是和這個世界所了解的真相完全不同的真相。


    隱藏在壺的深處,不為人們所知的真實。


    ◆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腦海中,一股噪音開始奔走——


    我看到了自己破壞了『言之葉』之後半透明的身影。


    成功的拋棄了真相。


    這樣一來應該就能夠順利的迴到原來的世界。


    咲靜靜地看著我。


    我也迴望著咲。


    然後我發現。


    咲的身影和我不同,並沒有變得半透明化。


    咲站在原地,保持著相同的姿勢。


    我拚命的向咲伸出手。


    可是,就在我的手觸摸到咲之前,視線就被黑暗籠罩。


    「————!」


    恢複意識之後,我凝視著咲。


    「怎麽了?」


    咲一如往常,麵無表情的站在那裏。我急忙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言之葉』還沒有被破壞,握著『言之葉』的手心也沒有變的半透明。


    剛才那究竟是怎麽迴事?


    『vision』既然提示了我,就意味著那和死亡是相同的。


    可是我不知道背後隱藏著怎樣的含義。


    隻有我一個人消失了,咲卻留了下來。也就是說隻有破壞了『言之葉』的人類才能夠拋棄真相嗎。


    還是說剛才『vision』是在暗示我的死亡,提示我不要去破壞『言之葉』呢。


    不明白。


    剛才『vision』到底想要告訴我什麽?


    「不破壞了嗎?」


    咲用沒有起伏的聲音問道。


    「嗯,剛才『vision』起作用了。」


    「……是嗎。」


    咲隻說了兩個字,之後便不再開口。雖然疑問還沒有解開,但是破壞『言之葉』是一件非常的危險這一點還是明了了。


    可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隻有一個人消失了,咲卻安然無恙?


    我原本以為隻要破壞了『言之葉』,拋棄了真相之後,就能夠迴到原來的世界。


    事實卻並非如此。


    我到底漏了什麽?


    ◆


    被拋棄了——


    災厄在我的耳邊輕聲低語,仿佛是在誘惑我。


    你被拋棄了——


    的確,母親選擇了自己進入壺中,把我留在這個世界上。


    你的媽媽拋棄了你,選擇了我們——


    的確,母親拋棄了我,選擇了這些孩子們。


    可是——


    不知何故。


    了解到真相之後,災厄們的低聲私語已經打動不了我了。


    反


    而,他們的嫉妒讓我深信。


    原本以為我被拋棄了。


    原本以為母親不愛我。


    這些想法都是錯誤的。


    隱藏在壺底,獨一無二的真相。


    無人知曉,被奪走的真相。


    然而,母親卻把這唯一的真相留給了我。


    希望我能夠相信。


    希望我不會迷失。


    留在唯一的『言之葉』當中——


    「……我真是個傻瓜。」


    『言之葉』讓我看到的夢境是真實的。


    為什麽我會懷疑那份溫柔呢。


    為什麽我會懷疑那份溫暖呢。


    為什麽我會懷疑那份深深的愛呢。


    那是比任何人的話語都更加可信的真相。


    從壺裏噴湧而出的災厄侵蝕著我,我緊握著手中的『言之葉』不放。


    在這裏,我能夠看見。


    以百萬的愛情,擁抱著我的母親的身影。


    沒有任何懷疑,全心全意的相信著,將自己托付給母親的我的身影。


    現在,我的心情和那個時候一樣。


    我不是被拋棄的。


    母親——


    「原來如此地愛著我……」


    如果我能更早一些發現就好了。


    最終來到這個壺底才發覺到的真相。


    發現的線索明明就近在咫尺。


    我犯下了過錯。


    打開了壺蓋。


    將災厄解放到這個世界中來。


    我還以為自己和母親一樣,卻並非如此,母親拯救了這個世界,也拯救了我。


    然而我卻讓母親的思念,決意和犧牲變得毫無價值。


    「對不起。」


    我朝著已經不在的母親道歉。


    包含著我的全部思念,無法傳達到的道歉。


    如果母親就在身邊,她會因為我的所作所為而生氣,真正的拋棄我呢。


    還是溫柔的訓斥我呢。


    忘卻真相吧——


    就在此時,我聽到了聲音。


    被災厄侵蝕著,我的身體無法動彈。


    可是,有某個人就在我的身邊,從爬在地麵上我的頭頂,向我說道。


    「得知了壺的真相的來者,忘記這個真想吧,全都忘了吧。那樣你就能夠迴到原來的世界,被解放出去的災厄則由我來收迴。」


    那不是化作了災厄的孩子們的聲音。


    是一位成熟女性的聲音。充滿了溫柔和優雅。


    「快,忘掉真想吧。」


    我幾乎就要聽從她的話語。


    不過,在最後關頭,我集中全身的力量,拒絕了她。


    怎麽能夠忘記。


    如果忘記了這份真實,我一定又會懷疑,又會憎恨。


    好不容易了解到的真相。


    得知了我一直以來都想知道的真相。


    就算無法迴到原來的世界也沒關係。


    原來的世界變成怎樣也沒關係。


    隻有這個真相,是不能夠忘記,不可以忘記的東西。


    ——忘記吧。


    「謝謝你,可是,即使沒有人知道這份真相也沒關係。」


    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偷。


    這隻手——


    非常溫柔。


    非常溫暖。


    帶著甜美的氣息。


    「————」


    我記得。


    我記得這份溫柔。


    我記得這份溫暖。


    我記得這份甜美的氣息。


    這是——


    我的母親。


    我擠出所剩無幾的力量,抬起了頭。


    這個動作卻沒能成功。


    被災厄襲擊了我的已經沒有那樣的力量了。


    可是,被災厄襲擊過後,我知道有人曾經做出過遠超這種程度的舉動。這舉動,就隱藏於沉睡在壺底的真相之中。


    當時,被災厄襲擊了的母親抱著我艱難的朝著門外移動。剛剛生下了我的母親,明明就沒有任何體力。


    可我還是動不了。


    就連抬起頭這種程度的動作都做不懂。


    為什麽,為什麽你就能夠做到。


    「……是為了我?」


    越是了解,我就越是為了那份母愛的深刻而目眩。也為了自己的膚淺而感到恥辱。


    「快,忘記真相吧,那樣你就能夠在原本的世界中生活了。」


    那是原諒了我的聲音。


    我明明知道不能這樣做,知道不可以忘記,卻無力抵抗。


    好不容易獲得的真相,開始越來越模糊。


    我會把真相全都忘了吧。


    然後,又開始懷疑,又開始憎恨。


    不要。我不想忘記。這是我一直期望著能夠獲得的東西。


    但我無力抵抗,沒有辦法阻止逐漸消失的真相。


    懊悔的咬緊了牙關。


    不願忘記,不可以忘記。


    這等於是拋棄母親——


    「……我全都明白的。皮托斯。」


    這一句話,打破了瓦解了我所有的抵抗。


    「……媽媽。」


    無法動彈的手指動了起來。


    指尖觸摸到了『言之葉』。


    那是被希托偷走的,還沒有寄宿任何話語的『言之葉』。


    母親的話語,讓我明白自己還有應該要做的事。


    與其為了忘卻與不忘卻而掙紮,我不如完成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在忘卻之前,趁著真相的記憶還沒有消失,把想要傳達的話語,必須要傳達的話語,寄放在『言之葉』當中。


    能夠傳遞思念的葉子。


    現在就決定。


    我要在何時,將怎樣的思念,傳遞給誰。現在就決定。


    僅此一枚的『言之葉』。


    保存了我全部思念的『言之葉』。


    ◆


    請不要忘卻真相——


    以為被母親拋棄了的苦惱。


    知道了母愛的喜悅。


    最重要的是,破壞依靠母親的犧牲才延續下來的世界的偽裝,不願忘記被隱藏了的真相的強烈願望。


    我將這些思念寄放在這一枚『言之葉』中。


    看著眼前的光景,我終於明白我們為什麽會來到這裏的理由。


    卡利在自己已經無法阻止的忘卻真相的過程當中,把思念托付給了和自己選擇了相同道路的人們。


    準確的說,是對忘卻真相這一選擇有著躊躇的人們。


    如果真的下定了忘卻的決心,沒有遲疑,那我和咲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記憶中的真相,連同著這托付在『言之葉』中的真相,會一同被災厄吞噬掉。這就是為什麽都和子小姐不在這裏的原因。


    大概,在最後的罐頭,我的內心還是產生了猶豫。


    我將掌心朝上。


    在那裏的是,一枚包含著卡利思念的『言之葉』。這枚『言之葉』的思念當中所包含的真相,抓住了我,讓我迴不到原來的世界。


    所以我必須再一次做出選擇。


    了解了卡利的思念之後,還是必須做出決斷。而這一次,再沒有遲疑的餘地。


    是忘卻真相,迴到原來的世界。


    還是記住真相,留在這個『災厄之壺』當中。


    不過,對我來說,隻有一條可選的道路。


    就算了解了卡利的思念,我也不可能做出錯誤的選擇。


    可是,在此之前,還有件事情,是我必須確認的。


    「咲,你能夠忘卻真相嗎?」


    咲屈膝跪在『災厄之壺』的旁邊,我看著她的背影,問道。


    在明白了『言之葉』中的真相之後,剛才我通過『vision』所看到的場景的含義也自然而然的明了起來。


    咲無法忘卻真相,最終留在了這裏——


    咲麵對著我的背影似乎變小了。看樣子她受到了不小的衝擊——盡管她轉過身來的話,表情大概依然不會產生改變。


    這家夥和卡利的思念產生了共鳴,所以才會在忘卻真相這點上變得躊躇。她和我一樣能看到『言之葉』中的思念就是最好的證據。


    所以她才想要改變些什麽。


    如果能夠介入到過去的話——就能夠改變過去了吧。


    「咲,放棄吧。我們隻能看著在過去發生的事而已。」


    我們隻是被告知了在過去發生的事情的始末。


    「在此之後,災厄應該就會被再次封印起來——通過潘多拉的雙手。」


    能夠封印這些災厄的人就隻有她。雖然真相被扭曲,成了神殿裏巫女們祈禱的成果,但是按照文獻上第二次的災厄沒有造成什麽損失就被封印了這點來看,災厄在被封印之後,包括潘多拉的姐姐在內,所有人都忘記了真相。


    「這是已經結束了的事情。所以,我們什麽都做不了。」


    「……什麽都做不了?」


    「沒錯。」


    「過去是無法改變的東西?」


    「沒錯。」


    「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


    「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


    我重複著,把現實擺在了咲的眼前。


    「無論你做了什麽,過去都不會發生改變。」


    咲慢慢的轉過身。


    為什麽——?


    我不禁產生這樣的疑問。


    為什麽你的臉上會出現那樣的表情——?


    可是疑問沒能轉化為語言。


    轉過身來的咲,不再像往常那樣麵無表情——


    ——她的臉因為悲痛而扭曲。


    ◆


    母親對我說,她全都明白。


    所以我相信著自己對於母親的思念已經傳達到了。


    我相信有些東西就算不依靠話語,一樣能夠傳達。


    所以我應該做到的事情,並不是將感謝的話語傳遞給母親。


    而是守護自己對於母親的思念。


    盡管這樣的行為遠遠不夠,可這是我唯一能夠報答母親的舉動。


    可是,我卻沒辦法記住這個真相。


    如果我這麽做,母親犧牲了自己的身體,封印了災厄的舉動就變得毫無意義。


    所以,就算孤身一人也沒關係。


    將這個真相,留給總有一天會出現的,發現了真相的,然後像我一樣對於忘卻真相感到躊躇的人。


    請你,一定不要忘記真相。


    愛著自己的孩子,為了拯救孩子所居住的世界,獻出了自己生命的母親的故事。


    連帶著我的這一份。


    還有所有忘卻了真相的人們的份。


    請你,記住真相。


    ◆


    「刻也,我並不是在同情他。」


    聽到這句話之後,我皺起了眉頭。


    不是同情?這怎麽可能,卡利留下的『言之葉』隻會將他的思念傳遞給同情母親,對於忘卻真相感到遲疑的人那裏。


    如果說你不同情的話,這片『言之葉』就不會把蘊藏在裏麵的思念告訴你。


    咲靜靜的站起身來,重新恢複了無表情的麵容。


    然而她的臉上出現了裂紋。


    和往常的麵無表情相距十萬八千裏,拚命的抑製著感情的起伏出現在臉上的表情。


    為什麽?為什麽你會露出那種表情?


    是什麽讓你浮現出那種表情?


    因為你不是在同情嗎?


    如果你不是在同情的話,為什麽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我是對是不是應該留在這個世界感到猶豫,對忘卻真相這點感到躊躇才會出現在這裏的。」


    ……原來如此。


    卡利似乎是打算將思念留給對忘卻真相感到躊躇的人那裏。


    無論這個人是出於怎樣的理由。


    不,確切地說,他根本就沒想到在這種狀況下會有人因為其他的理由感到躊躇。


    可是,就算這是事實,我還是不明白。


    為什麽咲會對是不是應該留在這個世界感到猶豫?


    留在這個世界裏有什麽意義?


    ——咲的真實想法是什麽?


    「包括我所提出的是否能夠幹涉『言之葉』讓我們看到的過去這點,也不是因為我想要救助她們。」


    「那是為什麽?」


    我用出乎意料的嘶啞聲音詢問道。


    可是,咲卻沒有給出答案。


    代替了的答案的,是另一個問題。


    「呐,如果我說要你和我一起留在這裏,你會怎麽做?」


    我差點以為,『言之葉』的幻象還在繼續。


    『言之葉』為了讓我選擇不忘卻真相而假扮成咲的樣子,想要破壞我的決意,我幾乎就要這麽以為。


    「你在說什麽……蠢話……」


    我艱難的擠出幾個字來。


    聽到了這根本算不上答案的迴答,咲靜靜地注視著我,繼續問道。


    「呐,你會怎麽做?」


    問題沒有改變。


    「什麽怎麽做,這種事情……」


    「迴答我。」


    「就算你這麽說……」


    「迴答我!」


    咲提高了音量。


    這不像是咲,可是,就算這樣我還是不得不迴答。


    不是謊言,不是欺騙,不是蒙混,我必須迴答咲的問題。


    不是如果。


    咲對我說了留在這裏,我應該怎麽做。


    如果迴答留下來,會怎麽樣。


    如果迴到離開,會怎麽樣。


    「……迴答我。」


    我給出了答案。


    ——我會離開。


    「是嗎……」


    咲小聲的說道。


    一瞬間,我覺得咲開始遠離我。


    就好像隻有我一個人迴到了原來的世界,而咲卻被留在了這裏。


    「不對!」


    我猛地伸出手,握住了咲。


    緊緊抓住,咲的手近在咫尺,卻仿佛遠在天邊。


    「不是這樣的!」


    我否定道。否定了自己話語中錯誤的含義。


    「我,要帶著你一起迴到原來的世界!」


    這才是我的答案。


    我不知道咲期待著怎樣的答案。


    可是我真實的,不加掩飾的,內心深處的答案,隻有這麽一個。


    「忘記真相,一起迴去吧……不,是我要帶你迴去,無論如何都要帶你迴去。」


    我把咲拉了過來,抱在懷中。


    這不是束縛著她意味的擁抱。


    而是絕不放手的意味。


    不會讓她一個人留在這裏。


    為什麽她會提出那樣的問題,我沒有詢問咲的打算。


    反正離開了這個世界之後,就會忘記了。


    所以問了也沒有意義。


    ……絕對不是因為感到害怕的緣故。


    「咲,好嗎?」


    我看不見把臉貼在我的胸口的咲此刻是怎樣的表情,但她微微點了點頭。


    我相信了她的迴答,把手裏的『言之葉』捏碎。


    『言之葉』化作了七色的粒子,卡利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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