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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職於某知名家電製造公司的青島(假名),忽然被上司叫去問話。


    「你泄漏了公司的機密資料吧?」


    老實說,青島完全聽不懂這是什麽意思,瞬間還以為是在開玩笑,但上司逼問得越來越嚴厲,使他終於理解事態的嚴重性。


    依照上司的說法,似乎有人在某間高級餐廳,看到對手企業的職員和青島進行密談。而且前幾天,這間對手企業發表了新產品,讓人覺得是完全抄襲了公司開發中產品的設計圖。


    青島對此完全沒有頭緒。他一直以自己的工作為榮。


    更何況,據傳在餐廳被人目擊的那一天,青島並不在日本。


    即使拚命辯解也無濟於事,公司對青島嚴格發布了降職處置。


    經過一個周末,青島來到公司一看,青島已經坐在青島的座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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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束社團活動之後,我在雨中享受著梅雨季的風景返家。香澄似乎出去了。我打開電腦開啟搜尋畫麵。


    輸入關鍵字搜尋。「生靈」。


    在輸入並且切換漢字的時候,畫麵出現預測查詢的字串。像是「生靈 電影」或「生靈 遊戲」等等。總之我打算先調查這個名詞的意義,卻在這時候忽然發現一個令我感到在意的預測查詢字串。


    「『生靈 芥川龍之介』……?」


    這麽說來,我想起小手球老師提過「芥川曾經看過生靈」這件事。


    正當我心想「怎麽可能」並想要點選搜尋時,玄關的門鈐響了。似乎有客人來訪,不然就是香澄迴來了。


    朝門上窺視孔看出去,門外有一張熟悉又懷念的臉。


    身穿剪裁合身的女用套裝,身高比我高一點而且身材又好,擁有模特兒體型的美女。


    「這不是真弓姐嗎?怎麽忽然來了?」


    我驚訝地開門如此說著,門外的女性隨即麵無表情舉手致意。


    「好久不見,小二。你迴來得真晚。」


    「——差不多別再叫我小二了吧?」


    看到我垮下表情,美女像是掃興般輕哼一聲。「有什麽關係,你是純一的弟弟,叫小二不是很好嗎?」


    看似和我人生無緣的這位美女叫做錦木真弓,是年紀和我有一段差距的堂姐。


    記得她任職於東京都內,雖然是女性卻是正職刑警,是女性社會地位提升的具體呈現,幹練的女強人。以前親戚一起出遊的時候,嬸嬸曾經歎息表示「真弓沒有結婚的念頭」。


    不過話說迴來,真的是久違的重逢。到底幾年沒見麵了?


    「咦、難道說你一直在等我迴來?既然來了就打手機連絡一下吧,我就會早點迴來了。老哥他——啊啊,這時間應該在睡,總之先進來吧。」


    雨天站在門口講話也不太好,所以我邀請真弓姐進門。


    真弓姐簡單環視我的房間之後沒什麽反應,就這樣坐在床上。


    「房裏沒什麽東西——不過有女生的味道,你交了女朋友?」


    「哈哈哈……刑警的鼻子真靈敏。還記得香澄嗎?以前常來玩的那個家夥,她最近老是窩在我這裏。」


    我並沒有說錯。順帶一提,香澄正在外頭,似乎是在某處彈吉他。


    「……啊啊,那個戴帽子的孩子吧,好懷念。希望改天能跟她打聲招唿。」


    不過話說迴來,雖然是親戚,不過單獨在房裏和身穿套裝的妙齡女性相處,還是令我有點緊張……從套裝裙子延伸出來的褲襪,那個,好誘人。


    「要、要喝咖啡嗎?」


    「哎呀,愛喝寶特瓶紅茶的你也變了。不用勞煩了,我隻是基於工作順道過來一趟。」


    「工作?」應該在案發現場奔走的刑警,跑來這裏有什麽事?「發生了什麽事件嗎?」


    「算是吧。話說小二,你昨天傍晚在做什麽?」


    真弓姐忽然換了話題。


    「傍晚……就和平常一樣在學校啊,畢竟不是假日,而且我有參加社團。」


    聽到這個問題,我一邊衝泡濾泡式即溶咖啡一邊迴想。


    早上難得早起,所以好好做了一頓早餐,喂食香澄之後出門,和清宮一邊聊天一邊上學。上課的時候唿唿大睡,放學之後在社辦玩配對記憶的卡片遊戲。因為幾乎都是代表配對成功,所以後半演變成「代表配對成功的牌」與「代表以外所有人配對成功的牌」相互較量,把遊戲搞得像是異種格鬥技一樣。到這裏為止我都有記憶。


    「原來如此,看來你過得挺愉快的。我原本以為小二會討厭上學。」


    「隻要不用念書,學校應該是很愉快的地方吧?」


    真弓姐輕哼一聲,伸手抵住嘴角開始思考。難道是發生了什麽問題嗎?刑警專程來到我家,隻會令我有不好的預感。我把咖啡遞給真弓姐。「找我有事嗎?」


    真弓姐終於抬起頭,並且以一如往常沒有表情的眼神凝視我。


    「昨天晚上,設置在綠洲各店家的火災警報器同時響了,消防隊硬是要開進巷弄的時候,才發現是惡作劇。這種狀況雖然浪費社會資源,不過沒什麽意外成分,所以原本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但經過『那個事件』之後經常有這種狀況,所以大家的神經都繃得很緊。」


    真弓姐拿出警察手冊和手機。


    「隻不過,那邊的治安不是很差嗎?因為發生好幾次趁火打劫的狀況,不能就這樣睜隻眼閉隻眼,所以由我們三課負責調查這個案件。然後,監視器有拍到當時按下火災警報按鈕的犯人,這就是拍到的影像——」


    真弓姐打開款式比我舊的手機,把畫麵秀給我看。


    擴大顯示的影像有點粗糙,但犯人的臉似曾相識。


    應該說,根本就是我的臉。


    「……難道說,我被當成嫌犯?」


    「姑且算是。關於你的不在場證明,我當然已經暗中從學校相關人士那裏取得,所以這是形式上的調查——應該不是小二吧?」


    「我怎麽可能會做這種事,何況這對我有什麽好處?」


    真弓姐說聲「我想也是」,收起手機並且換腳交疊。雖然我很努力了,可惜還是隻看得到褲襪。但仍然有一飽眼福。


    「你願意相信就好——不過,真弓姐的管區是東京都吧,為什麽會自己跑來神樂咲查案?」


    「這是難言之隱。」


    真弓姐歎了口氣。


    「嗯~~不過話說迴來,為什麽會有我的照片……」


    「雖然不是在懷疑你,但監視器的影像並沒有加工或造假。」


    真弓姐伸手抵著嘴角沉吟。「——重點在於臉。就算是變裝,也隻有動漫畫的世界才有辦法像到那種程度,怎麽看都隻能研判是小二的犯行,照片也沒有合成或加工的痕跡,是真品。要是你願意趕快道歉說『就是我做的』,我們會比較輕鬆。今後你打算修改供詞嗎?」


    「……可是,我一直待在學校啊?」


    「也對,我姑且也相信這一點——不過小二,除非是雙胞胎,否則不會有別人和自己擁有相同的長相。」


    是沒錯,這種人不可能存在——


    不對,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我心裏有個底。


    「真弓姐,你相信會惡作劇的怪物『生靈』真的存在嗎?」


    聽到我的詢問,真弓姐少有變化的臉上,露骨浮現不悅的表情。


    「……小二,我希望你不要亂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非常認真。姐姐剛來神樂哄應該不知道,但綠洲從前一陣子開始就雞犬不寧,據說最近的惡作劇騷動,都是生靈化成別人的外型做的好事。」


    雖然聽起來是無稽之談,但我還是拚命解釋。真弓姐露出複雜的表情按住眼角。


    「——嗯,我聽說過這個傳聞。這裏的調查總部肯定有問題。明明不可能有這種超自然異象,綠洲事件特別調查班,卻有那種認真調查超自然異象的怪人,真是胡扯。」


    警方果然也有人在調查超自然異象。不過超自然異象確實存在,筱塚也是活證人,或許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姐姐不相信超自然異象?」


    「非常討厭。警察的敵人永遠和自己一樣是人類,無論好人壞人狂人都是如此。」


    我想也是。不過仔細想想,以我最近的際遇來說,這樣的反應挺新奇的。我認識的人不是無條件相信超自然異象,就是對這種事情毫不在意。


    「其實除了小二,至今也有逮捕一些竊盜或搶劫的嫌疑犯,他們所有人都說『這是生靈幹的!』我當然不可能認同這種事情吧?這世界沒有天真到能夠用這種藉口逃避責任。」


    「可是,這不是我做的。」


    「要是全盤接受這種說法,犯人就不存在了——不然到時候連殺人放火,都可以把責任推給生靈。目前還隻是以惡作劇了事,不過這種擅長變裝的麻煩家夥,令我們傷透腦筋。」


    真弓姐說完之後就保持沉默。蜂須曾經說過經常有人被陷害,應該就是指類似這樣的事件吧……幸好這次並不是惹上黑道。


    不過,這個惡作劇的「我」到底是誰?


    兩人沉默一陣子之後,真弓姐的電話響了。真弓姐拿起手機,交談幾句話之後就合上手機並且起身。


    「小二,我要走了。我也沒辦法離開總部太久。」


    「啊啊,謝謝你特地跑一趟。下次我會約老哥出來,到時候再吃個飯慢慢聊吧。」


    聽到我如此搭腔,真弓姐似乎心情變好而露出笑容。


    「我會期待的。不過既然你住在這座城市,還是姑且小心一點。關於惡作劇的事件,警方現在也慌了起來……老實說,已經沒辦法分出人手處理這種事了。」


    「——是喔,原來警察也會人手不足,真辛苦。」


    「你知道『聖保羅』這個組織嗎?」


    應該是第一次聽到。「那是什麽?」


    「姑且算是民間組織,但實質上是信仰團體。他們今天也在商業區高喊『改善勞工待遇!』鬧得天翻地覆。加上『開膛手傑克』和『神樂咲恐怖事件』,還沒解決的案件也堆積如山,托福每天都忙得團團轉,有夠討厭的。」


    真弓姐聳了聳肩。「『那種塗鴉』有什麽好?」


    真弓姐講完這句話之後就作勢離開,但我攔下她了。


    「剛才說的『那種塗鴉』是什麽?」


    「最近應該常看到吧?那種像是太陽的圖樣——叫做塗鴉藝術的玩意。依照『聖保羅』的說法,那是『痛批現代日本的象征』,還說什麽要在那個標誌底下團結一致。包括惡作劇的怪物在內,這座城市的正常人很少,做起事來好麻煩。」


    原來那種圖樣,是該團體的支持者自己找時間畫的?「那玩意到底是誰畫的?說不定是惡作劇怪物做的好事。」


    真弓姐麵無表情,沒有迴答完我的問題就離開了。


    我在社辦瞪著世界史課本時,萩學姐也來到社辦。


    「……糟糕,我忘記帶傘了。」


    「今天是大晴天!棉被難得一下子就晾幹了!」


    這位學姐也是不經意就很傷人。我念書有什麽關係,又不會下紅雨。


    萩學姐戰戰兢兢坐在我的正對麵。「怎麽了?咲丘學弟,身體不舒服可以到保健室——」


    「看來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念世界史的樣子——阿槌,你也覺得這樣很過分吧?」


    老實說,我也剛好打算休息了。我離席把手伸進籠子摸了摸阿槌的頭,然後衝泡濃縮咖啡。我多泡了一杯遞給萩學姐,她露出笑容輕應一聲接了過去。


    不過話說迴來,簡直像是小朋友在喝咖啡,這是一幅難以令人習慣的風景……


    「嗯~~現在教到這裏啊,期中考剛結束就在複習,真了不起。」


    「因為過完周末就要補考了——受不了,我完全看不懂……」


    這一切都要怪小手球老師的魔鬼補習課程。


    萩學姐拿出像是收音機的物體,插上耳機之後調整按鈕。似乎是在煩惱要聽哪個電台。她好幾次確認手邊的機器之後歪過腦袋。


    「萩學姐,您在聽什麽?」


    「嗯~~這是姐姐拜托我做的『犯人追蹤竊聽器』,但還在試作階段——」


    「我們來聽音樂吧?」


    這也太浪費這耳機的功能了。


    「發送所在位置的訊號以及收音功率太強了,目前雜訊還很大。因為作成小型尺寸,所以訊號輸出功率太強的話會很難調整。雖然很想使用gps功能,可惜預算有點不夠。不過你看,我已經設計到這麽小了!」


    萩學姐咧嘴笑著,從懷裏取出一個像是鈕扣的小機械。原來如此,如果這可以當成追蹤用發訊機兼竊聽器,即使藏在衣服裏似乎也難以察覺。


    「現在還沒有gps功能,要說是追蹤裝置也不太對吧?」


    即使我如此挖苦,萩學姐也不屈不撓說明這項發明物。


    「收訊係統花了很多錢和時間建構,程式也很難寫,現在還處於測試階段。總之我試著運用收音機的原理偵測雜訊,就可以追蹤鎖定的對象。雖然對方講話的時候也能聽個大概,但還沒到實用的程度。」


    「嗯~~算是不上不下的性能——我就明講吧,這樣不是失敗作品嗎?」


    萩學姐說聲「我想也是」並垂頭喪氣。不過大概是切換為狂人模式了,她以手指卷著耳機訊號線露出笑容。「……既然做出來了,就找個人安裝看看吧!」


    「這種『既然做出炸彈,就找個地方引爆』的想法,請您差不多別再犯了,一般來說這已經是犯罪了……」


    「哎呀哎呀,沒關係沒關係的。」


    萩學姐把發訊機塞給我。


    用法很簡單,按下啟動按鈕就會發出訊號,專用的改造收音機會收到尖銳的訊號聲。發訊機越接近『犯人追蹤竊聽器』,聲音也會越大。不過老實說,直接買市麵上的竊聽器與發訊機合並使用還比較好。


    這種東西,要我用在什麽地方?


    我們聊著這個話題時,代表與一名穿西裝的男性進入社辦。


    「代表,辛苦了——咦,這不是筱塚先生嗎?您會來社辦真是難得。」


    「午安,咲丘同學,了不起喔,在用功?」


    笑得有些難為情的中年男性——筱塚先生展露和藹笑容,把手上的包包放在桌上。沒看到出島學長的身影,看來筱塚先生是被當成提行李的跟班使喚。


    這個人姑且是不老不死的都市傳說,但受到的待遇很隨便,令人不禁悲從中來。


    「哈哈哈,身為學生當然要念書羅,筱塚先生這麽說,不就像是我至今從來沒用功過嗎?」


    「如果用功還考出那種成績,你還是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比較好,」


    代表優雅就坐之後所說的這番話令我戰栗。「為什麽!為什麽您知道我的成績不好!」


    「咲丘學弟現在告訴我的。」


    這個人宛如惡魔。而我也笨得可以。


    「對了對了,咲丘同學,上次跟你借的書還你吧。哎呀,最近的家電用品好深奧。」


    筱塚先生從剛才所提的包包裏拿出雜誌遞給我。筱塚先生想學習最新家電用品的使用法,所以我上次借了這本專業雜誌給他,看來他意外對此感興趣。


    「以前出現錄音帶隨身聽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不過最近已經能把好幾萬首歌帶著走了,這個世界變得真恐怖。」


    「恐怖?」


    聽到萩學姐如此迴問,筱塚先生點了點頭。


    「以前啊,現場演奏的音樂隻能聽一次,不過最近錄音的技術很先進,同樣的音樂可以聽無數次,所以該怎麽說呢,感覺最近的歌曲都像是對僵屍通電,硬是讓僵屍複活的感覺。這一點令我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啊~~我大致明白您的說法。筱塚先生喜歡現場演奏吧?」


    「沒錯,我喜歡現場演奏的『活』音樂。」


    在現代人之中,也有許多人比較喜歡現場演奏,但筱塚先生這番話有著不同的時代份量,令人點頭稱是。「不過大家都說,錄製成檔案的『死』音樂聽起來也沒什麽差別。像是現在,大家都把音樂壓成mp3了,不過音質會打折扣就是了。」


    「不,我並非無法理解筱塚的說法。每場演奏都會因為當天的狀況而不同,有時候指揮不同、樂團不同,甚至舞台也不同,同樣的聲音無法複製第二次,真的是僅此一次的靈魂光輝。有人說cd就缺乏了這個最重要的要素。」


    代表居然附和筱塚先生的意見,這是一幅意外罕見的風景。


    「靈魂的光輝……看來沉丁花小姐也喜歡這種說法。」


    然而筱塚先生露出苦笑。「我想說的,並不是那種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不過即使如此,我還是想相信每首曲子都蘊含靈魂的光輝。首次聽到的名曲,無論來自於現場演奏還是聲音檔案,都會對這唯一的音樂抱持純粹的感動吧?我相信這種東西依然活在世界上。」


    代表走向濃縮咖啡機,將剛泡好的濃縮咖啡豪邁地一飲而盡,接著走到收錄音機前麵,放進一張全新的cd開始播放。


    「姐姐,是昨天寄來的那個?」


    「對,叫做『世界名作劇場』,主要曲目好像是電影配樂,我湊巧在海外音樂網站看到這張,忍不住就買下來了。就當成念書時的配樂聽聽看吧。」


    這時響起一種類似爵士風格,節奏略快的管樂聲。


    宛如跳躍、宛如滾動、宛如旋轉,輕快的節奏。


    代表稍微調高音量。


    「哈哈哈,劈頭就是這首快樂的曲子!這是精選嗎?還是致敬?不過話說迴來,第一首選這首曲子實在很有品味,我喜歡。」


    「不像是平常在聽的古典樂。這是什麽曲子?」


    「卓別林的『titina』。沒聽過嗎?」


    代表笑咪咪坐在椅子上,筱塚先生也笑咪咪的。


    「好懷念,是『摩登時代』的曲子吧?這是卓別林首次開口唱的歌曲,他的歌喉比想像的好,當時簡直驚豔全場。」


    「嗬嗬嗬,有個該世代的過來人真好,可以長話短說。」


    這是多久以前的電影?這問題我怕得不敢問。


    不過,遲遲沒有進入歌唱段落,這首曲子的前奏特別長。


    「……仆麽時候會唱歌?」


    萩學姐像是等不及般蹙眉。代表說聲「快了」並輕輕舉起雙手,歌手隨即以開朗的音調歌唱,大概是在模仿卓別林的歌聲吧。


    這是清澈了亮的歌聲。有時撩人,有時熱情得像在挑逗。


    ——然而,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英文,但我聽不出歌詞。


    「代表,有歌詞本嗎?」


    聽到我的問題,代表與筱塚轉頭相視。筱塚裝傻般露出笑容。


    「『titina』沒有歌詞。」


    「咦?慢著,可是這不是在唱歌嗎?」


    我顯露出驚慌的神情之後,代表把手肘靠在椅子的扶手上。


    「這個嘛,對於咲丘學弟等人來說,『清唱劇』的歌詞聽不懂卻蘊含意義,相對的,『titina』這首曲子可以說完全相反。」


    「——我聽不懂您的意思。」


    「卓別林沒有使用有意義的話語,你聽到的都不是歌詞,而是即興亂編的成果,實際上隻是配合曲風唱得有模有樣而已。」


    「咦、不會吧?這全都是編出來的?」


    萩學姐拿起放在cd收錄音機旁邊的盒子尋找歌詞本,不過似乎沒找到。「……真的耶,上頭也寫著類似的解說。」


    「卓別林是一位在有聲電影風行之後,依然繼續創作無聲電影的偉大藝術家。甚至有人說『雖然卓別林的電影很有趣,但他的聲音該不會很難聽吧?』這種話。然後,他本人首度挑戰的有聲電影就是『摩登時代』,這首『titina』令觀眾首度聽到卓別林的聲音。實際上,他的聲音非常好聽。」


    「可是歌卻隨便唱?」


    「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代表玩弄著長長的秀發。


    「自從有聲電影問世,觀眾們就迷上了,並且要求聆聽更多的聲音。卓別林對觀眾的愚昧感到憤怒,並且將這股憤怒創作為喜劇。他刻意創作這種像是在挑釁的作品,痛批現代資本主義將人類當成機械齒輪的作風,隨便哼唱應付想聽電影音樂的觀眾。總之,這部作品也因此成為一部名作,證明『喜劇之王』絕非浪得虛名。不過內容真的挺有趣的,所以反而麻煩。」


    「是喔,所以卓別林才這麽有名啊。」


    其實我隻有聽過這個名字,但我實在說不出口。何況我對老電影沒什麽興趣。


    「我們看起來像是在享受音樂,但或許隻有接收到表麵的成分。對於這唯一的訊息,我們已經一視同仁,隻因為是這個人的歌所以聆聽,隻能感受到這種膚淺的感動——就像『titina』的歌詞聽起來好像有意義,或許我們正在失去欣賞音樂本質的心。」


    「titina」早已播放完畢,現在播放的是另一首曲子的鋼琴伴奏。


    筱塚先生站了起來。


    「那我迴去了。要是被太多校內的人看到似乎不大好。」


    「嗯,感謝幫忙,筱塚。麻煩繼續幫我整理書庫了。」


    「哈哈哈……那我希望您不要把書庫弄得太亂。那麽各位,再見。」


    筱塚先生輕聲離開社辦。穿西裝的大叔在舊校舍出入,確實會令人覺得詭異也不一定。


    「——江西陀學妹今天也請假嗎?如果是這種話題,平常她都會率先參與的耶,這樣還挺寂寞的。」


    這麽說來,環視室內確實沒看到江西陀的身影。她這個禮拜都沒有到社團露麵,所以難免令人擔心。


    「那個家夥不知道為什麽,最近一直埋首作畫。」


    「總之,她也有自己的作風吧。反正社團活動沒有強製社員參加,實地研究也是不定期舉行,要不要來是個人自由,但我喜歡大家玩在一起,所以很遺憾她沒有來——對了,今天有一個需要討論的議題。」


    「姐姐,你說的議題,就是咲丘學弟的事情嗎?」


    真弓姐對我說的那件事,我已經以簡訊告訴大家了。


    「那當然,如果這時候還沒有動作,還算是什麽丘研?啊啊,出島被我派去出個小差,所以不用在意,就讓他們以肉體勞動支援吧,我們則是負責動腦。」


    代表以眼神示意之後,蔌學姐從代表的書包裏拿出一個大信封,抽出裏頭的東西放在桌上。是許許多多的紙本資料。


    「那麽,從綠洲的惡作劇怪物手中,收複我們咲丘學弟的清白吧!」


    代表這聲有力的宣言,令我們默默點了點頭——莫名有種窩心的感覺。


    我大致瀏覽內容。我手上的這份資料,似乎是各種不同事件的調查報告,共通點在於全都記載著「生靈」這個名詞。大概是請老哥協助取得的


    。


    「這幾天發生好幾件類似的惡作劇事件,不過很可惜的是!lb並沒有每天錄影。聽說要錄影的話,就要當作委托並且收錢?」


    「因為我們的興趣隻是觀察。」


    「真低俗的興趣,算了。老實說,每個事件都可以視為完全無害,都是無聊的惡作劇。唯一的例外就是嫌犯人多擁有確實的不在場證明,然而……」


    每個事件都和我的狀況類似。


    萩學姐看著資料發出若有所思的聲音,然後拿下耳機掛在頸子上。


    「雖然並不是懷疑咲丘,不過從學校到這個現場要花多少時間?因為很近,所以就算當天有上學,應該也來得及來迴吧?」


    「真要說的話挺微妙的,但我無法理解咲丘學弟會為了這種毫無利益可言的事情做到這種程度。而且我相信那個前天陪咲丘學弟度過無聊日常生活的我。」


    「也就是說,這個咲丘學弟果然是某人偽裝的。不過真的和本人一模一樣。」


    是特殊化妝之類的嗎?但以變裝來說實在太用心了,真實程度非常驚人。


    「代表,這會和生靈有關嗎?」


    聽到我的詢問,代表雙手抱胸沉吟。


    「唔,你在說什麽?咲丘學弟,你就錯了,這怎麽想都不會是生靈,生靈隻會與當事人相遇,不可能會主動采取任何行動,這正是把虛構事件誤會為超自然異象——」


    代表說到這裏忽然沉默不語,我和萩學姐轉頭相視。


    「咲丘學弟,你之前曾經在咖啡屋打聽過生靈的事情吧?」


    「是的,雖然是透過蜂須,但我之前確實打聽過這件事。比方說生靈的惡作劇正在流行,拉麵店的常客看到生靈之後離奇死亡……咦?我沒死耶?應該說,我並沒有真的見過生靈……」


    總覺得不太對勁,各個事件似乎搭不起來。


    代表單手握拳輕敲手心。


    「原來如此,我誤會了。」


    「誤會什麽?」


    「這個事件,我們先入為主使用至今出現的『生靈』這個名稱,不過真要說的話,如果綠洲真有惡作劇的怪物,那這個犯人或許應該稱為『千麵魔』。」


    「『千麵魔』?」


    代表以外的人們都跟不上話題了。


    「也稱為『剝皮行者』,正如其名,是一種可以披上獸皮,自由變化外型的惡魔。如果以日本的說法,極端來說就像是民俗故事裏,會變成人類的狐狸或狸貓之類的。我曾經聽說過,我們日本人不知為何會將其與『生靈』混淆。」


    我和萩學姐都張嘴輕唿,聽得入神。


    「所以,千麵魔和生靈有什麽不同?」


    「生靈是看到自己,自我身影的幻視,感覺比較類似『看到己身幽靈』。」


    「啊,原來如此。『看到己身幽靈』和『變成別人』確實不一樣——咦?為什麽都會被稱為生靈?」


    「不清楚,大概是外來文化傳入時的常見謬誤吧?」


    聽代表這麽一說,就覺得兩種現象截然不同。雖然我自己也搞混了,不過事情之所以變得這麽複雜,應該是基於這個原因。


    「千麵魔嗎?也就是說這個家夥變身成我?」


    「如果你不是犯人,那就是這樣了。至少這與『看到己身幽靈』的生靈現象大不相同。當然不能否認,這也可能是哪個自認是藝術家的人物,投入大量時間和預算之後,運用特殊化妝技術做出的惡作劇犯行——不過我在同時察覺到另一個問題,那就是至今的情報完全無法信任了。」


    「這是什麽意思?」


    聽到我如此詢問,代表把好幾張資料拿到麵前。


    「令人驚訝的是,這兩種都市傳說的現象,似乎正在同時發生。不過就像現在的我們一樣,世間對這些現象的認知混淆不清,大家把兩者統稱為生靈,因而產生各式各樣的混亂——這麽一來,至今的對話與情報有可能搭不起來。」


    「……現在的神樂咲,同時出現『生靈』和『千麵魔』嗎?」


    這就是相當棘手的狀況了。


    換句話說,原本應該擁有正確情報的人們,就像現在的我們這樣各自進行不同的解釋,而且聽過敘述的人們也可能以不同的方式解釋,形成某種以訛傳訛的淒慘狀態。


    我把手邊的資料拿到麵前瀏覽。


    「大致來看,警察的資料也相當亂七八糟。關於生靈事件的調查報告,與千麵魔事件的調查報告混在一起,研判的內容也亂成一團,有夠隨便的……」


    「因為他們終究是以『犯人是人類』為前提調查,不會采用這種像是超自然異象的證詞。」


    這麽一來,幾乎所有情報都不能參考了。


    「姐姐,難道至今宣稱看過生靈的人們,其實全都是看到千麵魔嗎?」


    代表起身衝泡濃縮咖啡。


    「當然有這種可能性,不過這是另一迴事了。事到如今,犯人是人類或『怪物』已經無所謂了,現在要優先考量如何逮到這個都市傳說——千麵魔。」


    「可是,要怎麽做?」


    聽到萩學姐如此詢問,代表隻是看著上空沒有迴答。「該怎麽做呢……」


    我也試著從各個層麵思考。到頭來,我完全不清楚千麵魔是什麽玩意——咦,不過我好像在某處聽過這個名詞。


    我忽然想起來了。


    「代表,這時候要不要換個心情,詢問其他人的意見?」


    我的提議令代表眯細眼睛。「我小介意,可是……難道你要把我們在這裏交談的內容全部外流?千麵魔這種東西,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吧?」


    「我想,就算不用全部外流,隻要稍微打個比方,那個獵物應該就會上鉤,畢竟她就是這樣的人。」


    「——別賣關子了,講重點。」


    代表不高興地嘟起嘴唇。明明平常老是無視於我們就講得滔滔不絕……


    「雖然不知道是否能派上用場,但我知道某個人是專家。」


    「所以,我直接把她帶來了。」


    打電話請出島學長幫忙之後,學長馬上就迴到學校了。進行這種莽撞強硬的行動時,這個人的膽量和勇氣實在可靠。


    他的肩上扛著一名身穿白袍的嬌小女老師。出島學長緩緩把老師放在椅子上。


    這個人正在唿唿大睡。


    帶她過來的方式幾乎能以綁架來形容,但她卻睡得不省人事。


    我輕拍她的肩膀,搖晃她的身體,直到用世界史筆記本一角敲她的頭,她才總算清醒。


    「嗬啊——咦、咦?怎麽迴事?」


    對她本人而言,這應該是突如其來的事態吧。真可憐。


    「喲,小球,歡迎來到丘研。」


    「——你是誰?」


    「我是咲丘啦!你班上清宮同學的男朋友咲丘!小球,給我起來,雖然我能體會你的心情,但請你對抗現實吧!」


    她似乎還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就這麽張著嘴巴發呆。「我為什麽會在丘研?」


    「那還用說嗎?『超自然專家小球』?我們想借用你這位專家的知識。」


    代表咧嘴露出笑容,對眼前的小手球老師說出這番話之後,小手球老師轉頭給了我一個白眼。我吹著口哨移開目光。


    「——像是暴力之類的事情,我有點……」


    「我明白你平常是怎麽看待我們的了。放心,並不是要你按什麽炸彈的引爆按鈕,隻是想征詢你的意見。」


    小手球老師似乎害怕得快要哭出來了。


    這或許是一幅有點可憐的風景。


    「姐姐,這種講法不太好啦……小球老師,您知道千麵魔嗎?不是


    生靈,是千麵魔。」


    萩學姐出麵打圓場之後,小手球老帥總算鬆了口氣並放鬆表情。


    「是指『變形惡魔』吧?最近經常會出現在遊戲裏。」


    果然是精通此道的人會有的答案。代表也滿足點了點頭。


    「千麵魔是什麽?喂,沉丁花,剛才說不是生靈,這是什麽意思?」


    「出島不知道也不成問題。」


    好過分,太殘忍了。老實說我也不太清楚。不過這是事實所以傷腦筋。


    「兩者有很大的差別喔。首先,生靈是自我身影的幻視,自己在某處看見另一個自己,因為是『看到酷似自己的幽靈』,所以或許有點像靈魂出竅。相對的,千麵魔是會變身的惡魔,別名叫做『變身妖怪』,不過這種別名很容易與民俗學的『妖怪』混淆,所以我不建議使用這個別名。簡單來說,這是一種可以變成人或物的存在,奇幻小說經常把這種存在稱為『生靈』,但嚴格來說應該是『千麵魔』,至今依然有很多作家誤解這一點,並且影響到創作。」


    一瞬間的沉默。


    我們隻能張著嘴,默默看著開心遊說的小手球老師。


    「——出島學長,就是這樣。」


    「以出島的狀況,我覺得也用不著向他說明了。小球,辛苦你了,咲丘學弟挑選出來的人果然沒錯。」


    既然有代表掛保證,小手球老師的知識肯定值得讚許。


    小手球老師眨了眨眼睛,我湊到她的耳邊輕聲說道:


    「我們正在討論,如果千麵魔真的存在,要怎麽樣才能夠抓住他。這是代表不經意想到的遊戲,希望老師可以陪同應付一下。」


    「咦,啊啊……哎,也對,畢竟沉丁花同學是那種個性……咲丘同學也辛苦了……」


    她接受現狀的方式令我有點在意,不過看來似乎願意協助。


    「所以,沉丁花同學,我要幫忙提什麽意見?」


    「啊啊,首先就是要如何具體判斷對方是千麵魔——慢著,你那同情的眼神是怎麽迴事?咲丘學弟,你對小球講了什麽?」


    代表似乎對小手球老師的態度感到不滿。


    「既然小球肯幫忙,這種事無所謂吧?一點都不像代表的作風。」


    代表輕咳一聲之後,再度轉身麵向小手球老師。


    「小球知道辨別千麵魔的方法嗎?我有查過文獻,不過沒什麽相關的記載。」


    「『千麵魔』這個稱唿,就像是全世界擁有變身能力怪物的總稱,就算調查資料,我覺得應該也不會太多。何況,『任何人心中都有一種猜忌的想法,認為眼前的人可能是某個陌生人化身而成』這種論點,甚至可能成為一種共識了。」


    「果然比較接近概念嗎……具體來說有哪些類似的例子?」


    聽到代表如此詢問,小手球老師滔滔不絕說道:


    「這種千麵魔特性,也曾經列為神話的法則之一。記得希臘神話有一段就是這樣,某個神化為別的神,欺騙了純真善良的神。這應該就是最早把這個設定用在創作的例子。順帶一提,變身妖怪的故事在亞洲民族很常見,算是頗為大眾的話題。」


    「啊啊,原來如此,奧維德的《變形記》嗎?我也喜歡納西瑟斯水中倒影的故事。」


    「所以即使統稱為千麵魔,也有許多的衍生作品,很難視為某種特定的存在。比方說有一部美國電影叫做『異型男魔』,原文片名其實就是『幹麵魔』,不過劇中出現了『有天分的小孩經過訓練,就可以成為千麵魔』這種誇張的設定。」


    「那種監獄驚魂的作品不是用來享受設定,是用來享受氣氛的。」


    「廣義來說,電玩遊戲裏偽裝成寶箱的怪物,不是叫做『寶箱怪』嗎?連那個都可以稱為千麵魔,正因為這是一種至今依然進行著變化的存在,所以千麵魔的概念也——」


    「慢著、慢著慢著—小球暫停一下,代表也是!麻煩你們兩位講日文好嗎?出島學長已經腦袋負荷過重快死掉了!」


    所有人看向出島學長,出島學長就這麽站得直挺挺的,滿臉通紅並且翻白眼。


    「咦,聽不懂嗎?以更加簡單的說法就是——」


    「別再說了,小球,看來我也要自製比較好。」


    小手球含著手指發出遺憾的聲音。「——這裏是超自然異象研究社吧?」


    「……姐姐,雖然我現在才發現,不過我們的社團,難道因為名字叫做『丘研』,所以其實沒有任何人真心喜歡超自然異象……?」


    「小萩,你想太多了。我非常喜歡都市傳說——咲丘學弟,對吧!」


    「居然硬要轉移話題?那個,小球抱歉,換句話說,有什麽分辨並對付千麵魔的方法嗎?」


    小手球凝視空中思考了一陣子。


    「應該沒有吧?何況又沒有既定的法則,就算有幹麵魔會披人皮吃人肉,也不知道要分成哪一類……」


    「那麽小球老師,假設千麵魔混進學校,我們要怎麽找?難道沒有什麽弱點嗎?比方說吸血鬼怕十字架那樣。」


    蔌學姐的詢問,令小手球老師愣了一下。「千麵魔基本上不是怪物嗎?要是有那種怪物,我們會被吃掉的……」


    果然會變成這種單純的思考方式嗎……


    「我們有養一隻比人類還強的怪物,所以戰力上不成問題。」


    這個論點也太極端了。代表把出島學長當成什麽?


    「那、那麽,假設千麵魔變成我並且做壞事,我就會背黑鍋吧?小球覺得我要怎麽證明自己的清白?」


    「有、有這種千麵魔嗎……所以是被設定為有高度智慧的怪物?這樣就是奇幻小說了吧?」


    因為異常難以說明,我講話也快了起來。總之隻用假設來說明不會有結果。


    我覺得自己打的比方似乎強人所難,即使如此,小手球老師還是雙手抱胸進行思考。


    「那個,既然這樣,就隻能逮到千麵魔才行。比較實際的做法就是埋伏跟監,或者是問一些隻有本人知道的問題……」


    代表垮下臉歎了口氣。


    「——隻能土法煉鋼了嗎?要是有害怕陽光之類的弱點就好了。小球,辛苦你了,和你聊得挺愉快的,改天請務必聊得再深入一點。」


    代表揮了揮手,應該是話講完了要小球離開的意思吧。她好歹也是我班上的導師……


    不知道是看到這個動作而放心,還是因為剛才講得很盡興,小手球老師開開心心地準備走出社辦。


    「啊,小球老師,那個,如果方便的話,希望你可以擔任超自然異象研究社的顧問。你沒有擔任其他社團的顧問吧?」


    萩學姐在她身後如此說著……這麽說來,都忘記顧問老師的問題了。


    「顧問——丘研的?」


    「你是『超自然專家小球』吧?我們社團要是繼續沒找到顧問就會被趕出社辦,幫幫忙吧,小球。」


    連我都沒想到她這麽喜歡超自然異象,可說是最理想的顧問。


    小手球老師的表情有些迷惘,然而馬上轉變為苦笑。


    「哈哈哈……對不起,我最近也很忙。像是現在也因為沒怎麽睡,所以很困……」


    「隻是因為年紀吧?」


    代表毫不在乎如此挖苦,小手球老師隨即含著眼淚否認。


    「不、不是啦!我還沒三十啦——不理你了!」


    這句話大概是致命的打擊吧,小手球老師氣衝衝離開了。


    隻在社辦留下一股寂靜。


    「剛才是代表的錯。」


    「不過,這是事實。」


    「事實有時候會令人悲傷。」


    「—


    —雖然我也是,但你真是個相當過分的家夥。」


    代表雙手抱胸,瞪向小手球老師離去的門。「不過,小球嗎……她是不錯的人才,我確實想要。她是擔任我們社團顧問的最佳人選。」


    「畢竟她很熟悉超自然異象。」


    「最重要的是她看起來呆呆的,以顧問來說很好使喚。」


    雖然我也是,但代表真是相當過分。


    「——喔喔喔,講完了嗎?我該怎麽做,要打架?我隻需要往前進吧!」


    出島學長的靈魂似乎總算從遙遠的國度迴來了,他的精神有些錯亂。


    「不,等吧,這陣子暫時在綠洲打聽情報。總之先逮到那個惡作劇的家夥,之後再確認是不是千麵魔。」


    「結果還是照例用這種強硬手段了……」


    蔌學姐歎了口氣。不過仔細想想,我們本來就不適合動腦的工作。


    綠洲與商業區的交界處,有一條陰暗嘈雜的小巷。


    那個家夥,就住在巷內的一棟老舊小公寓。


    我敲了敲門。沒有迴應。


    思考了一陣子之後,我環視四周,接著窺視信箱、打開電表、搬開附近沒種植物的花盆。拿開花盆底下的石塊之後,我發現了鑰匙。


    抱歉,如果要恨我,還不如把鑰匙藏得隱密一點吧。


    我以鑰匙開鎖,強行踹開門。


    隻穿著內衣的江西陀正在喝牛奶。


    沉默籠罩著我們。


    老實說,我太小看她了。


    我知道這個家夥是個美女,然而這再怎麽說也太犯規了。


    總之,除了胸部之外毫無贅肉,手腳修長,濕潤的頭發散發亮麗的光澤……


    「——我個人要換衣服,可以把門關上嗎?」


    「遵命。」


    我緩緩關上門。


    手心冒汗了。臉頰火熱,頭昏眼花,令我不由得靠著門板。內心的悸動無法平息,暈眩的感覺令我作嘔。


    過了一陣子,裏頭傳來說著「請進~~」的聲音,於是我打開門。


    鐵棒的前端就在眼前,並且命中我的臉,我的身體就這樣被震飛。


    隻能以自作自受來形容。


    「所以咲丘,有什麽事?依照你的解釋,我個人可能會向代表告狀喔。」


    「求求你千萬不要告狀,真的!」


    我連忙起身跪下磕頭。身穿學校指定紅色運動服的江西陀無言以對。


    「那個,最近你不是沒來上學嗎?加上手機也打不通,所以我來確認你是否還活著。剛才敲門完全沒迴應,害我莫名緊張得冒汗。」


    「……啊啊,原來是這樣。哎呀,沒有考慮到咲丘的變態程度,我個人也有錯。原本以為是推銷員所以不想理會,想不到你居然會用備份鑰匙。」


    「咦,這是怎樣?所以是江西陀的錯吧?至少也該迴應一聲啊,真是的。」


    我惡言相向之後進入江西陀家。江西陀像是看到無法置信的東西般張開惺忪的雙眼,關上我剛才踹開的門。門似乎卡卡的。


    室內一如往常淩亂不堪。雖然沒有整理是原因之一,總之味道很重。


    最難以忍受的,是充斥於室內的顏料味道。


    「啊~~不好意思,已經沒有能用的坐墊了,請隨便找地方坐吧。」


    不對,根本就沒有坐下的空間,這是要我怎麽辦?


    畫布上的一幅畫,美麗得令我把剛才那番話吞迴肚子裏。


    我幾乎無視於江西陀就走向畫布。


    近距離欣賞這幅畫,並且小心翼翼避免直接碰觸畫布,以手指臨摹線條。


    閉上眼睛,這幅風景在我的眼簾內側清晰重現。


    首先以紅色作畫,畫筆反覆打在畫布上。不是什麽粗魯豪邁的技法,就隻是在發泄情緒。砰、砰、砰,畫布響起被敲打的聲音,令紅色在整張畫布上擴散開來。


    然後以黃色作畫。是混入紅色,類似橙色的色彩,線條宛如輕撫紅色般仔細描繪。此時畫筆忽然停止動作,接著顫抖的指尖將橙色摩擦得宛如髒汙,再加上紅色。是沒有混合均勻的汙濁紅色,以顏料未幹的狀態揮動畫筆,讓色彩整體出現輪廓。


    是火焰。應該是憤怒與憎恨之火。


    至於在火焰中心被焚燒的,是以充滿痛苦的表情尖叫的女性。


    睜開眼睛一看,完成的畫作就在我的麵前。


    「名字是?」


    「『地獄變』。向芥川大師致敬的作品。」


    江西陀一副疲憊的樣子坐在地上。恐怕真的是剛剛才完成的,江西陀肯定廢寢忘食描繪著這幅畫作至今。


    這是一幅越看越令人著迷的美麗畫作。


    「原本就隻想給咲丘一個人看,既然你專程過來就省事多了。哎呀.好久沒有像這樣毫不客氣開心作畫了——那麽,咲丘,可以幫個忙嗎?」


    江西陀似乎想要起身,卻因為雙腿使不上力氣而站不起來。在我的攙扶之下,江西陀好不容易來到畫布前麵。


    她撿起腳邊地上的美工刀,朝著畫布揮砍。


    目睹畫布被劃開、割破,變得破碎不堪之後,我才終於迴過神來。


    「……這、這這、啊啊啊啊!你這是在做什麽!」


    「哪有做什麽,因為已經完成了——」


    「因為完成所以就弄壞?啊啊,這樣也沒辦法用複製畫的方式複活了……」


    曾經美麗的作品,如今隻成為淒慘的殘骸。淚水自然而然奪眶而出。


    「……告訴我理由。這是最近我看到最殘酷的圖像……」


    我挾帶著怨念瞪向江西陀。這家夥剛才的行為,是宛如殺害幼童的淒慘行徑。雖然事情已經發生,但我非得說她幾句才能消氣。


    然而,江西陀的笑容更加落寞,令我再也說不出話來。


    一段漫長的沉默。


    不過,也可能不到五分鍾。


    江西陀開口了。


    「芥川大師的《羅生門》,上現代語文的時候教過吧?還記得嗎?」


    「——不記得。」


    是什麽時候教的?上課時我大都沒在聽,所以沒有印象。


    「說到芥川大師,我個人馬上就迴想起《地獄變》的劇情。劇中的畫家想要畫出地獄,即使自己的女兒被焚燒致死,也將當時的場景畫成一幅名畫。結果我忽然想畫這樣的畫,所以這陣子一直努力在畫。」


    她最近連社團活動都不參加,投注熱誠所繪製的作品,果然就是這幅畫。


    「我個人畫得好開心,因為創作題材已經存在了。不隻畫得很順,構圖也源源不絕浮現在腦中。雖然至今的繪畫過程都算順利,但這次非常輕鬆,而且真的畫得很開心。」


    「那麽,為什麽要毀掉?」


    一聽到我的詢問,江西陀聲音顫抖開始嗚咽。


    「——這不是我。無論再怎麽畫,這都不是我自己的畫作。這是我自己親筆畫的,構圖也是我自己想的,顏色也一樣,不知道在調色盤上重調了多少次……」


    江西陀顫抖著肩膀。


    「可是,這不是屬於我的畫作,隻是抄襲。」


    「所謂的致敬作品就是這麽迴事吧?這也是一幅畫作。」


    「不對,這隻是我自己想要輕鬆地畫而已!好想畫女性的屍體,可是現實生活找不到屍體,隻好借用別人作品的題材——不對,不是這樣,我明明已經發誓不再畫屍體,可是再怎麽樣都——所以——」


    這是我禁止她做的事情。


    而且,江西陀也認同應該這麽做。


    「我明白了。原本我認為如果是致敬作品就無妨,我相信這會是屬於我


    自己的作品,完成之後就可以自誇這是我自己的作品!然而,這不是真正的我,可是這樣畫很輕鬆,開心到令我誤以為這是自己的作品……!」


    江西陀以雙手掩臉,當場癱坐在地上哭泣。


    即使我大致能夠理解,卻無法多說什麽。


    要是維持現狀,江西陀應該畫不出一般的風景。


    「已經,搞不懂了……心中還是好想畫屍體……已經隻畫得出屍體了,幹脆下定決心,希望有人能死在附近算了……」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唯一能做的,隻有輕輕摟住江西陀小小的頭。


    就這麽輕拍她的背,安撫她的情緒。


    不知道經過了多久,江西陀的情緒總算平複了。


    「——咲丘所期待的水準,對我個人來說已經遙不可及了。」


    江西陀啜泣著歎了口氣。「咲丘,我個人的畫作到底有哪裏好?」


    「至少,你這個事到如今還拿別人靈感作畫的家夥,不可能聽得懂我的迴答。」


    我嚴肅推開江西陀之後,她無力露出笑容。


    「……好嚴厲。一個女生正陷入低潮,師父居然不肯講些好聽的話安慰。」


    江西陀深深歎了口氣縮起上半身,該不會又哭了吧?


    「你的畫作,有你專屬的魅力。」


    我站了起來。


    「扔下畫筆,然後上街吧。世界上充滿許多能畫的題材,如果這樣都畫不出來就看書吧。隻要接觸曆史或是偉人的思想,靈感就會源源不絕湧現出來。藉由聽音樂、看照片、看電影點燃心中的熱情,再來最重要的就是磨練畫技。一張張持續畫下去,不斷反覆畫素描,在欣賞別人作品的時候,要將所有優點以及打動內心的要素記憶下來。」


    我配合手勢,偶爾加重語氣對江西陀遊說。


    「要是我這麽說,你能照做嗎?」


    江西陀抬頭以含淚的表情看向我。


    「——我個人認為,辦不到。」


    這不是否認,也不是拒絕。


    「雖然對不起咲丘,但我個人覺得這樣似乎不太對。」


    江西陀非常難過地向我低頭致歉。「不好意思,聽完之後卻這麽說,這樣很差勁吧?可是,我個人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做——」


    「換句話說,這就是你。」


    我輕輕把手放在江西陀的頭上。


    江西陀抬起頭來,一臉恍惚地看著我。


    「你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有找我們丘研商量,居然獨自窩在這裏煩惱。重點不在於『要以什麽當作創作題材』這種小事,是你的靈魂光輝。你的畫作曾經在一瞬間給予我的那種高尚感,真的令我感到尊敬。對自己多抱持一點自信,並且相信最真實的你吧。」


    江西陀一直看著我。


    「——是我的錯。我之前太勉強你了,我道歉。你應該更加依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不要囫圃吞棗接受我的說法,盡情畫你想畫的東西吧。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畫屍體畫膩了,到時候如果你願意,可以為我畫一幅風景嗎?我會等到那一刻的來臨,會一直等下去。」


    江西陀惺忪的雙眼稍微睜大,盯著我的臉不斷打量。


    好、好難為情!


    感覺剛才說得很帥氣,一點都不像我自己,令我忽然害臊起來,使勁地拍打江西陀的背並且說道:「所以別在意了,好嗎?像是日本與歐美藝術評價的差異,今後我也會傳授給你!所以打起精神吧!」


    隔了一段時間之後,江西陀露出困惑的笑容。


    「——真的搞不懂咲丘在想什麽。」


    「沒禮貌,比你好多了吧?」


    兩人開懷大笑之後,江西陀也起身伸了一個懶腰。


    「嗯~~!好!我個人要休息一下。啊啊,剛才真的像個笨蛋一樣。」


    江西陀活動肩膀發出聲音,把占據房間正中央的畫架踹倒,撿起地上無數的畫布殘骸,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這陣子一直窩在家裏,身體遲鈍多了——不介意的話,要去吃頓飯嗎?可以請你吃一頓速食店套餐喔!」


    喔喔,沒想到江西陀居然會主動邀約,既然這樣就能省去說明的工夫了。


    「是嗎?那稍微陪我一下吧。」


    「陪你?要去做什麽?」


    我朝著納悶的江西陀豎起拇指露出笑容。


    「那還用說,當然是去約會羅?」


    我們一進入店內,就有個正在玩手機的家夥露骨地露出厭惡的表情。


    是「無自覺」的老板小柳津。


    小柳津以臭得無以複加的表情瞪著我。


    「來,江西陀,今天我請客,要吃什麽?」


    江西陀低著頭沒有迴話。


    這麽說來,我們兩人分別穿著學校製服與運動服前來,挺誇張的。畢竟這是約會,好歹也要,換套衣服才對。


    「哇,我知道這裏有餐點,不過看起來挺好吃的。有招牌套餐嗎?老板,今天的招牌套餐是什麽?」


    「……『紅灑燉牛肉』。」


    小柳津愛理不理如此迴答。雖然想對他的待客態度抱怨幾句,不過約會的時間很寶貴。


    「老板這麽說喔,江西陀。不過,固定提供的餐點好像也很好吃耶?」


    江西陀低著頭沒有迴話。感覺她好像在低聲自言自語,但我聽不清楚。


    「……咲丘,我把話說在前麵,這裏是咖啡屋,給我滾。不準在我麵前和女生打情罵俏,我會很火大的,帥哥。」


    「哎,別這麽說嘛,給我們三杯最便宜的咖啡,還有三份本日招牌套餐。」


    我點單之後,小柳津默默準備招牌套餐,並且開始泡咖啡。


    「可是,我們還沒開始打情罵俏吧?」


    「啊啊?再胡扯我真的會轟你出去喔,混帳!長得夠帥還帶女人進來的家夥講這什麽話,你是人生的贏家嗎?是人生的贏家吧!給我去外麵死一死吧!」


    「唔哇啊啊!反、反對暴力!」


    小柳津揪起我的衣領朝著吧台硬拉,這樣下去我可能會沒命,所以我揮動手腳掙脫束縛。我和蜂須不一樣,不會因為那張恐怖的表情而開心。


    店長對客人大動肝火。這是一幅無法以滑稽來形容、難以置信的風景。


    「唿、唿……小柳津用不著對這種事情生氣吧……江西陀,你說對不對?」


    雖然我征詢江西陀的意見,但她低著頭沒有迴話。她從剛才就一直是這副德行。


    「啊~~啊~~真令人羨慕啊,放學迴家順道一起吃頓飯嗎?真闊氣,哼。話說迴來,你們好歹也換個衣服吧?尤其是咲丘,居然穿著學生製服加一件連帽外套,你在想什麽?該怎麽說,這實在是……」


    說到這裏,小柳津開始顫抖,把濕亮的頭發抓亂之後發泄怒火。「啊啊啊!羨慕、我羨慕死了,有夠青春的,混帳!可惡!」


    「為什麽要氣成這樣……」


    已經搞不懂狀況了。後來小柳津似乎是冷靜下來了,把嘴巴湊到我的耳邊問道:


    「那個,我有一個挺正經的問題要問。」


    「你這個情報販子會問什麽正經的問題?」


    小柳津臉稍微泛紅,有些顧忌地詢問我:


    「那個可愛的女生,是咲丘的女朋友嗎?」


    「並不是!隻是普通朋友,而且我是男的!」


    對於小柳津的詢問,在我身旁惶恐至今的清宮拚命否認。


    「又在開玩笑了,哈哈哈哈!你很有趣,等我一下,我要做一份特製的招牌套餐給你這個可愛的小妞。」


    小柳津忽然有幹勁了,大概是聽到「朋友」


    兩個字而放心吧。


    直到剛才都抓著我害怕不已的清宮,如今鼓起臉頰氣衝衝的。


    「真是的!想說是咲丘同學忽然邀約才答應的,沒想到居然是來綠洲。這間店沒問題嗎?應該不會被綁架吧……」


    「放心啦,不用在意!我認識這問店的老板,而且江西陀也來當護衛,不會有任何閃失。對吧,江西陀?」


    我征詢江西陀的意見,她隨即抬起頭來。


    她的眼神好誇張。


    不是瞪人或是憎恨的等級,真要形容的話,很恐怖。


    「我個人偶爾會覺得,咲丘或許是魔鬼或禽獸。」


    「你說什麽?我自掏腰包幫你打氣耶,你這是什麽語氣!」


    總之,要對這個不懂感恩的家夥要求禮節,原本就是一種錯誤吧。這時候我應該以成熟的態度應對。


    因為有點不好意思,所以我轉身正對清宮。


    「——總之算了,這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來,清宮!難得約會一次,想多吃什麽的話盡量點,今天我請客!」


    最近沒什麽機會和清宮膩在一起,所以在精神上很難受。香澄在家裏所以不能隨便找清宮過來,代表在調查都市傳說,江西陀窩在家裏,我又背了黑鍋,這一切應該都是缺乏「清宮能量」造成的結果。


    是的,對我而言,和清宮在一起就代表我還活著。


    「不……這樣不太好,買單的時候還是平分吧?啊啊,江西陀同學的分,我和咲丘同學會幫忙出……真的很抱歉,還特地請你陪我們這一趟……」


    清宮很有禮貌朝江西陀低頭致意。江西陀大大歎了口氣,牽起清宮的手溫柔握住。


    「清宮,你真的很可惜。真想要有個妹妹……」


    「至少要說弟弟吧?」


    清宮可能會被搶走,所以我硬是拉開江西陀。


    「別這樣,江西陀,今天的主賓是清宮,你沒資格分享『清宮能量』。」


    「喔喔……」江西陀以猥褻的眼神看向我。「咲丘是用什麽方法攝取『清宮能量』?」


    「不準用這種詭異的語氣!你看!清宮快哭了!」


    我伸手指向清宮,他真的以打從心底畏懼的眼神看著我。


    謠言傷人也要有個限度才對。


    「——所以,要說什麽?既然刻意把我個人帶到這裏,應該是有話要說吧?」


    「嗯,算是吧。小柳津,你還在收集生靈的情報嗎?」


    聽到我如此搭話,掛著開心表情的小柳津,把餐點和咖啡排在吧台上露出笑容。「怎麽了,有後續消息?對了,香澄後來怎麽樣了?」


    「香澄她……這麽說來,那家夥最近都在外麵,她在做什麽?」


    如今我開始擔心了。最近她似乎沒在找打工而是專注於音樂,不過老實說,我沒有和她好好討論過這方麵的事情。


    「她那種家夥要是放著不管,絕對不會去做什麽正當的工作。」


    「你怎麽知道?」


    「看外表。服裝比語氣更能夠呈現出一個人的個性,打扮成那種龐克模樣的家夥不可能認真工作。」


    這次的論點有點說服力,令我難以反駁。


    「過度保護也沒用,反正她是個不聽勸的家夥,她的人生是由她自己決定的。」


    我自認隻是陳述一件事實,但小柳津板著臉看著我。


    「……哎,反正和我無關。所以,生靈的事情怎麽樣了?」


    「最近發生的生靈騷動,說不定也包含了『千麵魔』的要素。」


    清宮歪過腦袋,江西陀眯細惺忪的雙眼,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我搞不懂這是什麽意思。總之說來聽聽吧。」


    為了讓清宮也聽得懂,包括我們是調查超自然異象的丘研,以及至今各種事情的經緯,我都向小柳津說明了。


    關於生靈的情報。最近事件可能也包含千麵魔的推測。


    因為是邊吃邊說,所以花費了不少時間,不過我總算把事情大致說明完畢了。期間清宮一直笑咪咪點頭應和。


    「總覺得第一次從咲丘口中聽到關於超自然異象的研究。似乎挺有趣的。」


    清宮興致盎然聆聽我的說明,但是不知道小柳津有何反應。


    「小柳津先生,你覺得剛才這番說法怎麽樣?」


    「啊、啊啊,沒事。原來如此,千麵魔啊,簡單來說就是個易容小子?」


    雖然語氣有點結巴,但是對他來說,姑且算是新情報的樣子。


    「……所以,最近出沒的生靈,可能隻是這個千麵魔被別人目擊。我們打算朝這個方向進行調查。」


    「這是怎樣?這樣不是很可惜嗎?」


    「啊啊,有什麽問題嗎?」


    聽到我如此迴問,小柳津蹙眉說道:


    「沒有啦,我覺得當成惡作劇怪物或生靈現象的情報會比較好賣,可是聽你這麽說,不就隻是普通的易容小子了?」


    「這種事無所謂啦,超自然異象被揭穿真相之後都是這麽迴事。」


    江西陀發出輕佻的笑聲。「所以,接下來要怎麽做?」


    「關於這件事,似乎會在明天的社團活動討論,你也差不多該來社辦了。」


    既然飯也吃完了,所以我起身離席。結果這一餐還是由我買單,清宮也被我說服了。他平常總是會提供晚餐給我吃,這頓由我請客是理所當然的。


    結帳完畢,正要走出店門的時候……


    「咲丘,關於剛才的情報,我要給你一個酬勞。」


    小柳津吞雲吐霧,抬頭看著空中。


    「咦,啊啊,我差點忘了。關於香澄打工的事情還算數嗎?」


    「雖然我不知道千麵魔的事情,但生靈肯定存在。既然香澄說她曾經看到,就沒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


    打工的事情被他無視了。「——這是什麽意思?」


    「我確實把情報賣給你了,能不能活用這個情報,端看你自己的本事。」


    小柳津隻說到這裏,就默默開始清洗餐具。我們離開了咖啡屋。


    情報販子情緒難以捉摸,著實令人困擾。


    我們丘研在綠洲調查至今,已經三天了。


    老實說,夜晚的綠洲肮髒得令人在生理上反感,但最近似乎增加一股毛骨悚然的氣息。


    經過「神樂咲恐怖攻擊」之後,深夜在外麵走動的人數略微減少,或許也是毛骨悚然的原因之一,整個市區在深夜異常陰暗。不過最主要的原因,肯定就是先前提到的塗鴉藝術,以及嵌在牆壁上的「鏡子」。


    我們在調查時順便逛了逛綠洲,確定這兩種東西的數量增加了。


    塗鴉圖案不隻變多,原本單純的構圖也變得更為複雜,意義曖昧的圖像,有時候畫得令人明顯感受到某種訊息,看到這樣的塗鴉,我甚至無法一律當成普通的塗鴉一笑置之,稱得上是惡心的畫作。


    鏡子大小不一,有些甚至是破掉的,就這麽安置在各個交叉路口。隻要環顧四周,隨時都看得見自己的身體——感覺就像是我們以「攝影俱樂部」暗中進行的事情被發現,令我有點擔心。


    雖然很想趕快完成任務離開這裏,但還沒有收到惡作劇怪物再度出現的情報。


    「咲丘學弟,看你一直在玩弄收音機,在做什麽呢?」


    萩學姐稍微拿開頭上的耳機,筆直看著我的手。


    「我在測試萩學姐上次給我的『犯人追蹤竊聽器』……這真的是發訊機的雜訊嗎?該不會隻是訊號被幹擾吧……」


    總之我們分成兩人一組行動,但今天的a組是代表與出島學長,b組是江西陀與筱塚


    先生,c組則是我和萩學姐。


    要是被壞人纏上,c組隻能乖乖投降。除去這一點,這樣的分配還算平均。


    為了防止最壞的事態發生,萩學姐似乎帶了一個充滿迴憶的「煙熏南國炸彈(無果實版)」,發生狀況就用那個逃走吧。


    「嗯,正在發出一種有點高的『波、波』收訊聲吧?要是接近發訊機,這個聲音就會變大,沙沙的聲音也會消失……不過確實沒什麽用。」


    現在已經把音量開到最大,但隻能隱約聽到收訊聲,雜訊的聲音明顯得多,並不足以當成竊聽工具。


    我知道自己設置發訊機的位置有點遠,總之就是這麽迴事吧。


    「萩學姐,您正在聽什麽?」


    「那個,我在聽最近上傳到動畫網站的歌。」


    「動畫網站的?」


    雖然正在一起進行調查,但萩學姐一如往常戴著大大的耳機,所以有點難以交談,令人搭話時會略微猶豫。


    「啊、你剛才覺得我這樣有點怪吧?最近這種個人創作的歌曲品質很高耶?很多歌曲比上市的還要好。」


    大概是我迴應的方式不太好,萩學姐把臉頰鼓得圓滾滾的。


    「不、我隻是有點意外,並沒有覺得奇怪。難道是所謂的dtm?」


    「嗯嗯,就是那個。什麽嘛,原來咲丘學弟也知道。」


    「因為我好歹也是個網路玩家嘛——啊啊,對喔,這麽想才發現,丘研裏頭聽得懂這個的隻有我。」


    這是關於網路文化的話題,不久之前有一種音樂軟體上市,隻要在電腦輸入旋律,就能夠以預先取樣的人聲合成歌聲。


    這種軟體在眾多業餘音樂家之間一舉竄紅,如今也有許多人以這種軟體創作樂曲。


    動畫網站的普及也成為助力,使得業餘音樂家大展身手的舞台更加遼闊。這是從以前受到世間矚目的網路文化之一。


    討厭網路的代表,以及對網路沒興趣的出島學長與江西陀,應該不喜歡討論這種話題。


    「咲丘學弟有聽過或喜歡哪首歌嗎?」


    「我幾乎沒在聽那一類的歌。」


    「咦~~隻要聽過其中的好歌,咲丘學弟肯定也會喜歡的。難道你討厭電腦演奏的歌曲?」


    「不,歌的好壞或是電腦演奏之類的,我並不會在意這種事。不是討厭,隻是對我來說都是檔案,所以印象不太好。」


    萩學姐以不高興的表情詢問:「嗯~~為什麽?」


    「我不是現場演奏主義者,並不是想要否定動畫網站的音樂,不過這些作品的核心都一樣。即使有不同的歌詞和曲調,以結果來說都是用相同的聲音樣本創作出來的吧?我覺得這樣隻能算是複製品。」


    「我覺得不是這樣,因為每首歌都蘊藏著作者的想法。何況,實力高強卻無法活躍於舞台或是正職太忙的人們很多吧?這樣的他們擁有得以表現的地方,我認為這是很重要的。」


    「這種閑暇之餘做出來的東西要叫做藝術,我個人不以為然。明明有人想走這一行維生,我不希望業餘人士以這種聲音檔案,就被提升到藝術創作的層次。不隻是音樂,繪畫也是如此。」


    「——真是的!咲丘學弟食古不化過頭了!」


    萩學姐終於生氣了。


    「要是照你這麽說,不就沒有人能享受創作的樂趣了?咲丘學弟,發明是一種娛樂,現在這個時代,用來表現的舞台必須人人平等,即使原本都是聲音檔案,但不同的檔案確實有著各自的個性和感動人的地方!我們就是喜歡這一點,並且認真為這樣的他們加油——哼,咲丘學弟,我不理你了!」


    萩學姐說完之後,伸手調整隨身聽的音量。原本隻是從耳機隱約傳出來的聲音,增強到即使處於綠洲的喧囂當中也能清晰聽見。


    不妙,剛才是我得寸進尺說得太過分了。完全是我的錯。


    「那、那個,不好意思!我並不是討厭這些歌曲,那個,隻是心態上有點無法接受,哈、哈哈哈哈——對不起,求求您不要不理我……」


    我以肢體語言努力謝罪,但萩學姐完全無視於我。


    可惡,我不想承認這幅悲傷至極的風景。而且萩學姐要是這麽生氣下去,我可能會被代表謀殺,因此我拚命動腦思考解決之道。


    就在此時,隱約傳來一陣歌聲。


    歌聲似曾相識,令我不禁扔下蔌學姐,搖搖晃晃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頭戴牛仔帽的高瘦沒奶妹正在放聲高歌。


    這肯定是這家夥想要傳達的訊息吧。雖然這麽說有些偏袒,但她唱得很好。


    每字每句都有著無法言喻的力道,有時候甚至會令行人迴頭。


    然而,沒有任何人停下腳步。


    即使所有人都有聽到,所有人都會迴頭,她卻被所有人無視。


    香澄揮灑著汗水努力歌唱。


    明明看起來很開心,真的全心投入並樂在其中。


    然而不知為何,在我眼中,這是一幅殘酷的風景。


    大概是表演結束了,香澄默默開始收拾打包。


    聽到我的掌聲,香澄帶著驚訝的神情轉過身來。


    「唱得真好,雖然這樣不符合我的個性,但我被感動了。」


    她瞬間停止動作,接著對我投以悠哉的笑容。


    「呃、嗨,咲丘,原來被熟人聽到,會比想像的還要難為情……怎麽迴事,你都已經有我香澄小姐了,卻還跑出來泡妞?」


    「找才要問你在做什麽吧,香澄?想說你至今都不肯唱給我聽,結果居然在這裏唱——萩學姐,幫您介紹一下,這家夥就是我的青梅竹馬香澄。」


    大概是看懂我的肢體語言吧,慢吞吞跟著我的萩學姐,就這麽以剛才不高興的表情凝視香澄。「……我是丘研的女郎花萩。」


    「什麽嘛,原來是丘研的人,好嬌小可愛的女生。啊、那首歌是『drive』吧!很搖滾吧,前奏的吉他好棒,真的有夠弄耶!」


    香澄逕自喋喋不休這麽說著,萩學姐的表情忽然變得開朗。她拿下音量大得外頭都聽得見的耳機掛在頸子上。


    「是啊,就是這樣!最近流行歌謠風格,所以這種快節奏的曲子變少了。我還是喜歡這首歌的副歌!」


    兩人同樣熱愛音樂,看來似乎意氣相投。


    「收錄這首歌的專輯,我喜歡第二首和第五首。」


    「咦,收錄『drive』的專輯,市麵有在賣?」


    「嗯,我在一間唱片行發現的。當時店裏就在放這張專輯,我忍不住就買了。」


    香澄那個家夥,原來把我借她的軍用資金用在那種地方了。難怪減少得這麽快。


    不過,這次她幹得好,我原諒她!「下次也弄給咲丘聽聽吧!」


    「好的!我會好好聽並且做功課,蔌學姐對不起,剛才是我的錯!」


    我以九十度鞠躬謝罪,使得萩學姐難為情抓了抓臉頰。


    「——不、不用了啦,我才應該道歉。就像是我有我喜歡的歌曲,咲丘學弟也有喜歡的歌曲。剛才聽到香澄小妹的歌,我就覺得剛才賭氣好丟臉……嗯,現場演奏也不錯,非常好聽。」


    「是、是這樣的嗎?謝謝……謝謝……!」


    太好了……!比我想像的還要早和好……


    我擦去淚水和鼻水,重新麵對恩人香澄。


    「不過話說迴來,你居然敢在這種地方唱歌。獨自待在這裏很危險吧?」


    「嗯~~之前碰到不少狀況,但我弄了好幾次之後就沒人來了——不過,在這裏唱歌也沒什麽人肯聽就是了。」


    香澄再度開始整理打包。「用這種撿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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