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防連續恐怖攻擊的臨時停課已經結束,雖然已經快中午了,但我還是久違地前往學校。明明隻是連放幾天假,我卻覺得很久沒上學了。


    我眼中所見的風景明明就沒有什麽改變,但看起來卻不知為何有些褪色。


    「咲丘同學,早安。」


    「喔、清宮。早上就能見到你,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不過已經快中午了。」清宮靦腆地笑著。他似乎也難得慵懶了好幾天。


    「啊、dvd很好看。抱歉,學校停課沒辦法當天還,等等到教室之後就還你。」


    對了,之前曾借他很多影片,事到如今我才迴想起這件事。當時是我自己想辦法避免清宮出門以防萬一,不過似乎算是有效果了。


    「不過話說迴來,恐怖攻擊嗎……雖然我原本就覺得那邊遲早會發生大事,但實際發生了還是覺得很可怕。」清宮不安地將視線落到地麵。「希望沒有後續才好。」


    這是我們幹的好事。既然清宮都這麽說了,我發誓暫時不會亂來。


    「……清宮,那個,你對這次的恐怖攻擊事件有什麽想法?」


    「想法?你是指兇手和犯案動機嗎?嗯……連警方都查不出來了,我當然也是找不到答案,抱歉。」


    即使不負責任提出問題的人是我,清宮依然感到抱歉地露出苦笑。


    「——不過,雖然我覺得這麽說很輕率,卻有種舒坦的感覺。」


    「舒坦?」


    對於我的疑問,清宮追加了「不過並不是可以大聲講出來的事情」這句話。


    「綠洲那個地方,該怎麽說呢?感覺就像是某些討厭的東西集合體。比方說,講得煞有介事的那些人不負責任或不說實話的態度。雖然新聞報導可能是海外集團的恐怖攻擊而鬧得沸沸揚揚,但有人說這個事件是某個近在身邊、住在這附近的凡人所為,我覺得這種說法比較有說服力。不過因為兇手已經自爆,所以也沒辦法查明真相。」


    清宮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接著說:「老實說,把那裏弄得亂七八糟,我覺得好痛快。」


    我感到意外。


    並不是因為清宮的想法頗為偏激而意外,而是有其他人跟我有相同想法的這個事實,令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同時,擔心自己有可能再也無法直視清宮而令我有些不安的心情,感覺也像一陣煙消失了。


    原本自認失去了一切,但清宮至今依然是我的朋友。


    「清宮,你是我在這所學校唯一交到的重要朋友。」


    「……這句話有幾分是認真的?畢竟咲丘同學挺愛開玩笑的。何況,丘研的那些人不是你的朋友嗎?」


    清宮的這個問題,讓我不知該如何迴答,轉而仰望著天空。


    「與其說是朋友,更像是同類吧?」


    「還不是一樣。」


    我們一起發出了笑聲。


    「咲丘學弟,早安。」


    最不想在好日子見到的人站在校門口。這個人簡單打了招唿之後,走到了我的麵前。


    是城尾瀧學姐。


    「清宮,你先走吧。我去讓學生會長罵一罵。」


    大概是感覺到我和城尾瀧學姐之間有一股針鋒相對的氣氛,清宮不發一語地頻頻迴頭並走向校舍隻留下我和城尾瀧學姐。


    「楓被逮捕了。」


    她以堅毅的表情筆直凝視著我,而我也沒有將目光移開。


    我不能移開。


    「——那『開膛手傑克』應該不會出現了吧?」


    「是你們做的吧?」


    城尾瀧學姐繃緊嘴唇,等待我的迴應。


    我無從迴答,結果對方先開口了。


    「不隻是楓的事。會做出那種恐怖事情的人,除了你們我想不到別人。」


    楓在倒地不起的時候被路人發現並送往醫院。他一看到前來偵訊的警官,不惜襲警也想逃走,結果似乎以妨礙公務的罪行被逮捕了。


    「開膛手傑克」事件的真相,沒能從他的口中說出來。


    這也難怪,因為楓的下巴粉碎得無法完全複原了。


    即使不是城尾瀧學姐,隻要是認識我們的人,應該都會知道真相吧。我們就是做出了這種以常理無法想象的慘烈行徑。


    重新聽到別人這麽說,就覺得自己真是荒唐無比的家夥,使得一陣笑意湧上心頭。


    「我不認為這是正常人的做法。就算楓所做的事情再怎麽不人道,和那天晚上比起來,楓甚至還像是善良的一方。為什麽做得出那麽可怕的事情……雖然我很想說得保守一點,但我隻能說你們這些人瘋了。」


    「瘋了,是嗎?」


    湧上心頭的笑意,終於化為笑聲脫口而出。


    「我不懂城尾瀧學姐說的『瘋了』是要表達什麽意思。」


    「咲丘學弟,你在說什麽?」


    「城尾瀧學姐認為學校是怎樣的地方?」


    麵對我唐突的詢問,城尾瀧學姐沒什麽自信地低下頭。


    「這……學校是一個美妙的地方。可以和朋友們交談,一起遊玩、一起學習。我們會在這裏學習到各種知識,可以在未來加以活用,成為人生的基礎。最近的學校確實不對勁了,確實失常了。入學之後隻把畢業當作重點目標,開始忘記應該讓學生們和樂相處團結一致。即使如此,為了避免楓這樣的孩子再度遭遇不幸,我們學生會還是要將學校打造成——」


    「不對,不是這樣,我不是在問這個!到頭來我實在無法理解這種說法!」


    這種會令腦袋秀逗的常人論點,使得我忍不住開口插嘴。


    「你至今在教室看見了什麽?以起立敬禮開始之後,就隻是持續慢吞吞地書寫著眼前所見的風景。不經意抬頭一看,所有人都化為一體默默看向前方,隻是專注動著筆杆,像是設定好的自動程序一樣慢吞吞地運作!明明待在監獄卻完全沒有察覺,明明隻是受到監視,卻完全沒有理解這個狀況。為什麽你能夠忍受自己變成那惡心風景的一部分?我們完全被統治了,相信麵前的風景絕對正確,然後將這樣的事情重複重複再重複!所以同樣的錯誤才會反複不斷發生,卻沒有任何人發現!真惡心,我光是迴想就反胃想吐!」


    「學校就是為了阻止你們這種錯誤的行徑而存在的!」


    「你所說錯誤至極的行徑不是發生了嗎?最初害得楓失控的人是誰?」


    城尾瀧學姐的臉色因為絕望而蒼白。


    「其實有很多人已經察覺這件事了。隻是他們不知道其他的方法,結果隻能乖乖順從。無法忍受這種事的家夥,會被貼上壞學生的標簽扔到管理範圍之外,即使他們被扔到的地方隻有黑暗,但所有人為了維持『正常』隻好視而不見。順利成長使得自我個性覺醒的家夥也無法忍受這種事,這種人會將這樣的壓力塞給別人,讓自己得以『正常』而安心!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就算是小孩子,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露出笑容和樂融融吧?我沒有看過這種風景,你曾經看過這種風景嗎?」


    「這原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什麽叫做『正常』?為什麽你能如此充滿自信,宣稱你們的『正常』沒有問題?正確嗎?你們的『正常』有這麽正確嗎?既然這樣,我們的『正常』有錯誤到這種程度嗎?」


    我拚命忍耐著幾乎喘不過氣的感覺,並且極力說明。


    腦袋深處火熱無比,淚水湧上眼角。


    「我知道你想說些什麽。不過,我相信咲丘學弟是我們這邊的人——」


    「不,城尾瀧學姐絕對沒辦法理解的。我並不認為人類努力就能讓世界更好,我對人類沒有這種期待。我是『怪胎』。丘研肯定是這種


    家夥聚集的地方。」


    要從人類手中收複世界。我說完這句話便笑了。


    城尾瀧學姐露出複雜的表情。


    「沈丁花同學確實了不起。我甚至認為才女這兩個字正是為她而存在的……可是,她應該使用這樣的行動力,努力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她所做的事情,不就像是小孩子對大人發脾氣嗎?從世間的角度來看,這隻是一種犯罪行為,隻是一種恐怖攻擊的行徑。」


    城尾瀧學姐的這個論點正確至極,正確得刺耳。


    「總之,代表確實是一位比我聰明許多的人。她應該早就知道遲早會輸給國家的公權力,我們總有一天絕對會遭受製裁。日本的警察很優秀的。」


    即使如此,當時感受到的痛快心情,我確信將會是我人生之中幾乎空前絕後的最美好迴憶。


    「那些人明知這一點,卻還能笑得那麽開心。即使不被任何人理解,被當成瘋子也一樣。他們很了不起,我真的很慶幸能夠加入丘研,成為那些人的同伴。」


    「我無法理解。」


    城尾瀧學姐圓滾滾的雙眼變得濕潤,即使如此還是努力注視著我。


    「咲丘學弟這樣的人,為什麽會這麽不相信人類?」


    我躊躇了一下。城尾瀧學姐曾經沒有對任何人說出真相,獨自抱著難以緘默的真相哭泣。曾經一邊對我們坦白,一邊哭著求我們拯救她的弟弟。


    如今隻有我對她隱瞞了某些真相,我覺得這樣似乎不公平。


    「那是從小學時代開始的。當時連老哥也有正常上學。」


    我第一次對別人說出這件事。老實說,我沒有自信能說得很有條理。


    「我和老哥都喜歡玩計算機。我們一買書就會像在比賽一樣各自寫程序出來玩。有一天,第一次擁有自己專用手機的我,和朋友一起架了一個能夠分享圖像的網站——會員人數大概六人左右的『攝影俱樂部』。」


    這番話使得城尾瀧學姐睜大眼睛,並捂住自己張開的嘴。


    「當時的老哥也很積極幫我,我們兩人一起為網站加入各式各樣的機能。從建立網站安全機製開始,像是提供私人相簿功能、設立討論區,以及刊登廣告賺點零用錢之類的。會員人數藉由口耳相傳而增加,陌生網友們上傳世界各處的美麗風景,上傳許許多多人們的笑容——我好高興。我每天開心地整理著服務器硬盤的破碎檔案,欣賞著這樣的風景。」


    臉頰自然放鬆露出了笑容。


    「詭異圖片是在當時的不久之前開始上傳的。」


    當時真是令我懷念。


    「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我並不知道那是屍體。當時我是小學生耶,迴過神來的時候,我胃裏的東西已經全部進馬桶了。『如何做人』的圖片也上傳了不少。這個網站的私人相簿,因為有老哥寫的網絡安全程序所以非常優秀,不知道密碼的家夥當然沒辦法正常瀏覽,除了站長。」


    記得老哥就是在那個時候不再上學的。


    「那時候的我很膚淺,其實隻要刪除就行了。不過當時的我認真思考著『站長不應該擅自幹涉別人的私人相簿』這種怪事,就這麽丟著不管好一陣子,結果公開留言板也開始有人放血腥圖片,每次都有人請求站長刪除,我也每次都刪除了。血腥圖片隨著每次的刪除逐漸累積在內存裏,明知道即使刪除也會造成血淋淋的世界不斷擴張,我還是跳進那個世界進行清理。後來開始出現夾帶病毒的色情血腥圖片,我藉由老哥的協助,從核心係統著手進行徹底的改革,讓程序能夠自動處理這些東西。這項工程花了三年完成,正確來說是一一九七天。我從國小到國中持續拒絕上學,從早到晚都在刪除色情和血腥圖片。」


    我升上園中之後,廣告收益也開始以月為單位增加。由於不能對家裏講這種事,所以老哥廣設人頭賬號隱藏收入,加上也不能就這樣存著,因此我們用這些錢安裝沒什麽用處的監視器,或是增設昂貴的服務器。


    以結果來說,這是最為錯誤的判斷。


    「攝影俱樂部」不斷膨脹擴充,成為圖像投稿網站的佼佼者。


    「我有想過轉讓網站管理權或是交給財團法人接管,也想過幹脆不顧後果將整個網站徹底刪除,甚至曾經為此拿出錘子。不過,網絡鄉民們每次都會以天真的心態為我加油,把全部的責任托付給我,把全部的責任硬塞給我。」


    廣告收益已經遠超過個人能夠運用的程度了。老哥學習關於地下管道的知識,從神秘管道租了房間,把主服務器轉換到經由神秘管道人手的「富士山」。


    「『風景男先生,請不要放棄。』『風景男先生,請不要收掉這麽棒的網站。』『風景男先生,請不要屈服於網絡攻擊。』『風景男先生,請不要在意那種謠言毀謗。』『風景男先生,敢關站就公開你的所有隱私。』『風景男先生,請問你住哪裏?』『風景男先生,我喜歡你。』『風景男先生,我愛你。』『風景男先生,請和我結婚。』『風景男先生,要是沒了這個網站我也要去死。』『風景男先生,這是戰爭。』『風景男先生,請不要認輸。』『風景男先生,請死一死吧。』」


    每字每句,都是針對我的無盡侮辱和拷問。


    看不見真麵目的某些人,像是例行公事一樣以笑容對我進行猛攻。


    「人類到了網絡上,就會成為不是人類的某種生物。」


    這可以說是我短暫人生所得到的唯一教訓。


    「這種生物,存在於如此美麗風景裏的任何角落。將眼睛看不見的惡意融入眼睛看得見的風景裏,使得秀麗的風景遭到汙染。要是那裏存在著笑容,背後或許就存著詭異的嘲笑。我好怕!至今我所相信的人們正在網絡上做出什麽事情,可以在網絡上做出什麽事情,想到這裏我就毛骨悚然全身發冷不知如何是好——我對這樣的自己感到的憤怒逐漸無法壓抑,為什麽我非得要討好這些家夥才行?所以,我統治了人類。」


    我擁有站長權限。我已經擁有一個管理小型世界的權限了。


    「風景可以用在各種地方。風景比文章更具有說服力,可以成為強勢的威脅材料。如果隻有我一個人的話,或許會馬上被拆穿身分,光靠我一個人也做不出什麽事情,不過我有老哥。老哥在無法相信任何人之後變得隻溺愛我一個人,甚至到了惡心的程度,服侍我變成他唯一的人生價值。我統治了許多人,統治了許多命運。哈哈,城尾瀧學姐,網絡真是了不起!一張圖片就能保護清宮不受肮髒家夥騷擾,一張圖片就能讓一間公司破產,一張圖片就能讓內閣解散,一張圖片就能引發戰爭,一張圖片甚至能讓一個國家消失!這全都是我的風景,全都是我選擇的風景,全都是我打造的風景!」


    他人所在的風景。


    我所不在的風景。


    「風景是最棒的吧?我喜歡風景,非常喜歡!我深愛著風景,要是我最喜歡的風景會被奪走,那還不如由我親手破壞掉!」


    「世界是美麗的。」我迴想起代表的這句話。


    我認為正是如此。


    「沒錯,因為我是『風景男』!」


    我張開雙手,對眼前這片風景進行一生一世的愛情告白。


    城尾瀧學姐凝視著我。


    宛如看著極為惹人憐憫的事物,宛如看著極為令人哀傷的事物。


    「——你和你們至今經曆的際遇,我沒有辦法理解。如果使用『同情』這種字眼,對你而言肯定隻會是最大的侮辱吧。」


    雖然目光微微向下,但她的雙眼依然確實瞪地著我。


    「可是,綠洲的人們對你們做過什麽事嗎?把無辜的人們卷進這場意外……你們傷害的人們,幾乎和曾經折磨你們的人一樣多,甚至


    還要更多耶?過分……太過分了!」


    城尾瀧學姐淚流滿麵地責備著我。


    「……你不惜做到這種程度,到底是想要對抗什麽?」


    「大人們吧。我們活在世間所需的渺小幸福,被那些瘋狂的家夥們奪走了,我想稍微努力麵對他們看看——我也想從人類手中收複世界。」


    一陣漫長的沉默。


    城尾瀧學姐大概是在尋找否定我的言語吧,她低著頭將拳頭握得緊緊的。


    老實說,或許我希望城尾瀧學姐更加責備我。


    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人比她更有權利和理由責備我。


    或許,我甚至期望她能像清宮一樣理解我吧。


    這麽一來,或許會有各式各樣的人願意原諒這個罪過。我抱持著這種淡淡的幻想。


    「確實,我也不會原諒那些創造這種世界之後置之不理的人們。」


    城尾瀧學姐抬起頭之後看著我的眼中,已經沒有迷惘了。


    「——即使如此,瘋狂的依然是咲丘學弟你。我會讓你,讓你們迴歸正途。絕對會。」


    城尾瀧學姐的嘴唇在顫抖,不過她露出堅毅的表情,把手放在胸前大喊。


    「隻是形式也好……我希望你可以說一句『對不起』!」


    得到原諒的機會。得到救贖的機會。


    等待這個機會來臨之後主動舍棄的人,是我。


    這明明是理所當然的報應,我的心卻好痛,淚水滑過我的臉頰。


    「聽起來就像是瘋了吧?不過很意外,還真的在謳歌青春耶。」


    就像是要甩掉後悔的情緒,我迴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讓喉嚨發出沙啞的笑聲。


    「所以,我們才會在這座城市播放清唱劇。」


    難得的上學第一天,我還是沒心情到教室上課,所以沒去。


    我來到舊校舍的社辦露臉。似乎比我先來到社辦、正閑著沒事的代表,哼著歌進行著泡咖啡的準備。


    大概在愉快地思考著某些會造成他人困擾的事情吧。


    「由我來吧,代表。你請坐。」


    代表簡短說了句「抱歉了」,然後緩緩迴到座位。


    迴座途中,代表很難得主動喂阿槌吃東西。


    「蛇是好東西。不會吵,不會臭,更重要的是很好照顧。對了對了,咲丘學弟你怎麽這樣呢?要是沒幫它準備一個隱密的窩,它會很可憐的。看吧,難得有這個機會,所以我請人裁切軟木塞板之後親手做了一個窩,阿槌這家夥喜歡到待在裏頭一整天都不出來。哈哈,單純的家夥,真可愛。」


    因為停課期間一直由代表照顧,或許意外培養出感情了吧。


    至於以我的角度,驕傲強調著自製蛇窩有多好的代表比較令我心動。


    「這麽說來,警察那邊似乎暫時不會有事。筱塚假扮成可疑人物的自爆行動,果然似乎讓混亂程度變本加厲。何況事發地點是綠洲,被害程度又那麽嚴重,比起調查原因與兇手,警方得優先處理的案件應該堆積如山吧。」


    代表以已經拆掉繃帶的美麗玉手接過咖啡,將剛泡好的咖啡一飲而盡。


    我瞪向手中的杯子。我也下定決心挑戰「沈丁花喝法」。


    在銳利的痛楚竄過嘴唇時,我已經把咖啡豪邁地嘖進洗手台了。


    「……你在做什麽蠢事?」


    「可惡!隻有你最不應該對我說這種話!」


    我清理著杯子,並且隨口詢問一件從之前就感到疑問的事情。


    「代表,那件事是故意的吧?」


    「哪件事?」


    代表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在筱塚先生送她的行事曆手冊上寫字。


    「恐怖攻擊的時候報警電話會打不通,代表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吧?」


    我姑且加入些許責備的語氣進行追究。


    「現在迴想起來,代表不可能犯下這種基本錯誤。到頭來,代表不可能允許楓在你還沒親手製裁之前就被交給警察。如果楓是逃到出島學長那邊最好,至於江西陀那邊,你也隻打算讓她拖延時間直到你抵達現場吧?」


    「嗬嗬嗬,江西陀學妹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她挺厲害的,老實說我很驚訝。」


    代表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


    真是的,她究竟是以多麽縝密的心思活到現在的?


    我因為代表的陰謀而喪命的那一天,或許已經不遠了。


    「這麽說來,代表,你為什麽要念高中?學分已經夠了吧?」


    「念哪間高中都上得了大學。畢竟出島和小荻是那種狀況,這間學校隻要對點名簿動點手腳就能畢業所以很輕鬆。何況要是沒有高中畢業,給街坊鄰居的印象也不太好。」


    「原來你出乎意料地在乎麵子?」


    「咲丘學弟,麵子是很重要的。要是沒有麵子,人類就沒有和猴子區分的價值了。」


    在我們如此閑聊拌嘴的時候,門口附近發出了聲音。


    一名像是很不舒服般嘴角向下,眼圈下方整片發黑的女孩,打開門之後身體倒向室內。


    「喔喔,江西陀好久不見,你終於肯死了?」


    「嗬、嗬嗬嗬,看過這個之後,你還說得出這種傻話嗎?」


    即使是這副德行,江西陀依然拚命遞出素描簿。老實說因為知道內容,所以我猶豫著是否要刻意檢視,但我還是看在交情的份上確認一下吧。


    上頭畫的是神樂咲高中的舊校舍。


    沒有畫任何人或屍體。


    雖然是素描,但是仔細描繪出來的這棟木造建築物,隻有鉛筆線條卻甚至能令人感受到溫度,寫實的程度幾乎令眼前浮現出我們在裏頭玩桌上遊戲的模樣。


    「……哇,畫得很漂亮耶。你是吃了什麽藥才變成這樣的?」


    「總之,就是那個啦。」


    江西陀移開目光玩弄著手指。難得看她露出平凡女高中生的模樣。


    「我想如果要和咲丘聊藝術,多少畫點這樣的圖會比較好。因為,要是能和一般人一樣畫得出這種圖,將來,那個,說不定可以投稿參加比賽之類的……」


    過於意外的這個迴答令我瞪大眼睛。翻開素描簿的其他頁麵,上頭有許多我所熟悉的風景。在這座城市隨處可見的景色之中,尤其令我欣賞的風景。


    她挑選風景的品味挺不錯的。


    「總之,如果是這種程度,清宮應該也畫得出來吧。你過度意識寫生的要素,使得構圖的平衡感不好。像是這張圖的作畫角度,是因為換個位置就會不好畫,所以你才會這麽畫吧?」


    「咦、咦咦咦……?」


    江西陀發出打從心底失望的聲音。


    「之前把我個人的畫作捧上天的人,看到我個人在停課期間不眠不休畫出來的成品,居然是這種評價?」


    「那當然,隻要是關於風景,任何令我不滿意的地方,我都會毫不客氣找你的碴。」


    我拿走素描簿,小心翼翼放進自己的書包避免有任何損傷。


    「所以,這本我沒收。如果想讓我讚歎,就繼續練習畫風景畫吧。如果想要畫得更好,就暫時別畫其他的畫了。」


    聽我說完之後,江西陀愣愣地凝視著我好一陣子。


    接著柔和地露出溫柔的微笑。


    「……收到。」


    代表以有些悵然若失的神情,凝視著我們的互動。


    她翻開攤在桌麵的報紙。報紙刊登著「神樂咲恐怖攻擊~殘留的爪痕與神秘蓋台事件~」


    這種副標題,有夠觸黴頭。


    某處傳來像是東西被撂倒的聲音,以及某人道歉的聲音。


    應該是那


    個隻能筆直前進的人,以及一名嬌小纖瘦的少女正朝著社辦接近吧。


    「好啦,雖然我知道剛完成一項大工程很累,不過咲丘學弟,這個世界依然被無聊的俗說和人類的自我所統治。所以,在『ilb』的協助之下,我準備了相當份量的資料,我想在今天逐項分析所有案件,大家一起完成一份列表,從周遭區域開始進行有效率的行動。」


    說完之後,代表自豪地挺起她豐滿的胸部。看來資料並不在她的手邊,反正肯定都交給出島學長拿了吧。


    我不經意地眺望窗外。


    感覺這件工作會花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原本預定放學之後和筱塚先生去買東西,這樣來得及嗎?總之,他是一個不會因為時間而死的人,隻能相信他會靜心等待了。


    這間社辦是能讓我感到安寧的地方。


    是名為「我」的風景可以存在的地方。


    我所在的風景、我可以信任的同伴們所在的風景。


    隻為了保護這幅風景而參加社團活動也不賴。


    我將視線移迴室內。代表正雙手抱胸站在椅子上,宛如平常所見的風景。


    話說迴來,因為這個人身高稍嫌不夠高,所以要是沒有站在椅子上就不太有魄力。


    ——不過,這也是她有點可愛的地方。


    代表露出無所畏懼的笑容,一如往常地高聲發號施令。


    「走,去收複這個美麗的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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