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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崎(假名)被某人緊追在後。


    他不想死於這種事情。


    他不想死在這種城市。


    ——好惡心。


    那是妖怪,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錯誤。無論是誰肯定都會這麽想。


    沒錯,自己是正確的。因為那樣才叫做異常,所以自己是做出正確的反應。


    ——好惡心。


    轉身之後,啞口無言。


    自己的左胸,深深插著一把菜刀。


    宛如灼燒的痛楚,使得山崎暈了過去,就這麽落入深沉的黑暗。


    *******


    我幫大家泡了咖啡,並且依序端給他們。


    荻學姐加了滿滿的奶精,出島學長以茶匙攪拌著黑咖啡,江西陀隻加入了一大匙砂糖,在我加入一匙奶精與一匙砂糖的時候,代表已經喝完了。


    真是寧靜的風景。


    「為什麽大家能這麽冷靜?」


    隻有筱塚先生完全沒碰咖啡,寂靜被他這聲悲痛的呐喊抹滅。「殺人案耶!我被殺了耶?」


    「你不是沒死嗎?」


    這是所謂的殺人案嗎?雖然殺了,不過以結果來說沒有死,所以我總覺得這不算是殺人案。


    改天想到再去翻六法全書吧。


    「我自認過著人畜無害的生活……我盡可能努力避免做出招人怨恨的事情,即使曾經死於意外或自殺,被殺卻還是第一次……」


    「你不是沒死嗎?」


    對於筱塚先生的歎息,江西陀迴答得毫不留情。不過我也是。


    確實如筱塚先生所說的,這是大事。身邊的人遭遇了連續殺人魔的毒手,一般來說即使驚慌失措也不奇怪。


    然而受害者很諷刺地是筱塚先生,這件事實把緊迫感搞砸得恰到好處。


    筱塚先生絕對沒有錯,錯的人反倒是不知道該如何反應而展現出無情態度的我們。


    說是這麽說,即使腦袋可以理解,我也不曉得該如何反應。


    「既然以結果來說筱塚沒事,關於這一點我也放心了。」


    代表原本是雙手抱胸閉著眼睛,不過她的雙眼再度蘊含那種閃爍的火焰並且睜開,露出兇惡的笑容。


    「不過,我不能原諒『開膛手傑克』。殺害本身是統治對方命運的行為。我已經先統治筱塚了,既然想要從旁硬搶,就等於是在對我發動戰爭。即使不是如此,區區的『開膛手傑克』居然比我先以恐怖統治神樂咲市,這件事也令我火大。」


    代表站了起來。「好吧,就從殺人魔手中收複這座因為恐怖而戰栗的城市吧。」


    她說完之後就這麽雙手抱胸看向窗外,看起來似乎是在思考事情。


    「不過話說迴來,偏偏取了『開膛手傑克』這個名字嗎?這名字來自倫敦一個屠殺妓女的殺人犯吧?」


    江西陀不知為何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對於這個問題,坐在江西陀旁邊的荻學姐,單手拿著隨身聽點了點頭。


    「沒錯,以前曾經實際存在的殺人魔……會把殺掉的妓女分屍或解剖,總之處理遺體的方式很殘酷。」


    「……唔,襲擊筱塚的兇手真的是這種家夥?筱塚是男性耶?」


    出島學長將視線栘過去之後,窩在房間角落鬧別扭的筱塚先生就抬起了頭。


    「當時我聽到暗巷有貓在亂叫,心想發生了什麽事情而探頭一看,發現有一個人被刺殺……雖然我連忙逃走,卻被對方以驚人的速度追上……」


    說到這裏,筱塚先生就再度低下頭了。我把他剛才沒碰的咖啡端過去給他,他隨即以疲憊的表情接過咖啡。


    這是一幅孤寂的風景。


    我記得綠洲「開膛手傑克」至今的犯行,遇害者全都是女性。


    然而,遭到刺殺的屍體都是心髒或喉嚨一刀斃命。應該用犯罪專家來形容嗎?所有遇害者都近乎是瞬間身亡。


    由於沒有目擊證詞,調查工作好像幾乎沒有進展。之所以命名為「開膛手傑克」,純粹是因為所有死者遇害時的兇器都是同一把刀,而且該名兇手隻在風化區這個特殊環境,連續殺害女性的這種作風很稀奇的關係吧。


    不過,雖然這種想法極為不妥,但因為擁有死不了的身體,所以筱塚先生或許該慶幸自己是瞬間斃命。


    如果對方是倫敦的殺人魔,最恐怖的是對屍體的處置。


    「……我個人不認為『開膛手傑克』光是刺殺就能滿足。或許兇手是基於某種目的,我個人對此感到很納悶——代表有什麽看法?」


    江西陀朝代表投以疑問,反常地一派正經。


    「這個嘛……你們知道『異人獵殺』這個有名的學說嗎?」


    聽到代表以嚴肅的表情如此詢問,我轉頭環視四周,眾人果然沒什麽反應。


    「假設某個村子裏曾經有一個富裕的傳統家係。他們當年為什麽會富裕?或者是後來為什麽會沒落?有人會說他們是因為對外來人士進行掠奪而富裕,或者說他們是因為外來人士的詛咒而沒落。類似這樣的傳聞通稱為『異人獵殺』。」


    代表靠在窗邊玩弄著頭發。


    「不過實際上,這可能隻是空穴來風。那麽,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謠言?據說這是村子裏用來處理『村莊裏出現有錢人』這種『異常現象』的一種安全裝置運作之後的結果。這是以最為淺顯易懂的方式說明都市傳說誕生機製的一種根據——」


    「喂,沈丁花,我聽不懂,麻煩講國語。」


    代表高談闊論時,出島學長露出不悅的表情開口抱怨。我也同意他的意見。


    「總之這是民俗學的話題,而且重點在其他地方,我這種說明方式太間接了,不好意思。簡單來說,『開膛手傑克』也已經從單一兇手論到陰謀論,演變成各種不同的觀點了。爭議的範圍之所以擴大到這種程度,在於這是一種沒有任何人能理解的異常現象。」


    「丘研不就是為了理解這種現象而成立的?」


    代表搖了搖頭。


    「江西陀學妹,我們也和一般人一樣,沒必要理解都市傳說——你也無法理解筱塚吧?同樣的,筱塚也不可能理解我們。我們需要的並不是相互理解。隻有臆測是無法進行討論的。」


    對於代表的這番話,江西陀露出像是不太能接受的不滿表情,並且轉而詢問我。「唔……咲丘呢?」


    「我對人的生死不太感興趣。隻不過,襲擊筱塚先生的人必須接受製裁,即使筱塚先生沒死也一樣。」


    「我也抱持相同的意見。我不允許那個家夥殺了筱塚之後還繼續在附近出沒。」


    「……我也不要。就算筱塚先生湊巧平安無事——我也會怕。」


    荻學姐和出島學長也讚同我的意見。無論如何,筱塚先生受到了傷害。


    丘研的同伴,受到了傷害。


    「嗯……收集情報吧。雖然我覺得這幾天實在是付給情報販子太多錢了,但這是逼不得已的。我想要警方的內部資料。」


    代表從沉思狀態恢複正常之後,離席去倒第二杯咖啡。


    「你說的情報販子,我從之前就很在意了,他到底是怎樣的家夥?」


    我終於試著向代表提出這個禁忌的問題了。代表很難得地像是做錯事一樣看向遠方,並且開始玩弄頭發。


    「嗯——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實身分。是我認識的醫生說他是個『什麽都知道的家夥』推薦給我的,我隻知道要在網絡上以特殊的連絡方式才能認識他,然後他的網絡代號是『ilb』。我也希望總有一天能夠統治這種方便的家夥。」


    「『ilb』嗎?」原本我想問得更詳細一


    點,不過代表先行繼續說下去了。


    「這麽說來,筱塚是在哪裏被殺的?你去了綠洲嗎?」


    「喔喔……」江西陀的眼睛發出詭異的光芒。「哎,筱塚先生終究也是生物,和咲丘這種隻會對風景發情的變態比起來健全多了,這不是很好嗎?」


    「慢著,這番話裏頭有強烈的語弊。我不會對風景興奮或發情!」


    江西陀似乎想盡辦法要把我塑造成變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順便問一下,雄偉的山脈和遼闊的平原,咲丘會對哪一種感到興奮?」


    「笨蛋家夥!都是一樣美麗的風景吧!」


    「換句話說,代表和荻學姐都可以是吧?嗯嗯,沒想到大小通吃,哎呀哎呀……」


    「——居然是誘導性詢問?」


    至今不知道江西陀擁有如此恐怖智慧的我感到愕然。


    「可惡,明明是江西陀還這麽囂張……混賬!我都已經隱瞞至今了,這樣不就等於我可以對各種胸部感到興奮的事實被你爆料出來了!」


    這時響起一個社辦空氣凍結的聲音。


    「那個,現在難道是在聊胸部的話題?」出島學長歪過腦袋。


    「不不不,是在聊風景的話題喔。隻是咲丘不知道把哪個部分做何解釋才徑行自爆的。」


    「……什麽?江西陀你陰我!」


    我環視四周。


    代表對我投以冰冷的視線,荻學姐則滿臉通紅地低著頭。


    怎麽會這樣?這麽一來我不就像是將性騷擾的言論光明正大地掛在嘴邊的變態家夥嗎?


    「總之,咲丘學弟是將性騷擾的言論光明正大地掛在嘴邊的變態家夥,所以也沒辦法了。」


    「請不要一副很善解人意般地認同啦,代表!我是被冤枉的!」


    我像是要求救一樣,將視線投向筱塚先生。


    「我、我在無家可歸的時期曾經睡在那邊的巷子裏,所以那邊的路我挺熟的,而且如果要來學校的話,走綠洲會比較近。」


    筱塚先生拭著額頭的汗水如此辯解。我不認為他看過我的慘死模樣之後還會想加入好色之徒的行列。總之從筱塚先生的個性來看,我覺得他不可能會去綠洲尋歡就是了。


    「今天我是去買東西。我幫大家買了禮物。」


    「禮物?筱塚先生買的?」荻學姐俏皮地歪過腦袋。


    「今天是什麽紀念日嗎?」


    「畢竟是我的第一份薪水,所以我幫丘研的大家各買了一份小禮物。」


    筱塚先生這麽說並走到社辦外麵。剛才大概是放在門外吧,他以雙手捧著一些像是小禮盒的東西迴來了。外表有點髒,大概是遇刺的時候掉到地上吧。即使被殺還是把禮物迴收,這種規矩的個性實在令我佩服。


    「——真是的,我並不是基於這個目的才發薪水給你的。不過這很像是筱塚的作風,要拒絕也不太對,我就樂意收下吧。」


    代表像是無言以對似地露出微笑。她伸手打開其中一個禮物的包裝,裏頭是一本裝飾得很漂亮的相簿。「嗯,這真是令人懷念的東西……」


    「那是給出島同學的。要是能收藏相片應該不錯。」


    「喔,送我的?」出島學長很感興趣地拿在手中頻頻打量。在「攝影俱樂部」普及的現在,相簿的需求度已經降低了,不過出島學長似乎很喜歡。


    「也對,留下照片或許不錯,雖然我沒有相機就是了。」


    「我以後偶爾會拍社團活動的照片。」聽我這麽一說,出島學長露出了喜悅的表情。


    接下來也是由代表依序打開包裝。


    買給我的風景明信片、買給江西陀的素描簿、買給代表的輕薄行事曆手冊。


    筱塚先生的品味挺不錯的。每次打開包裝都讓歡聲響起,不知何時,大家仿佛是參加一場遲來的聖誕派對一樣開心不已。


    甚至令人忘了直到剛才還在討論殺與被殺的話題。


    這是一幅洋溢著溫柔的美麗風景。


    「剩下這個是我的嗎?」


    荻學姐開心朝著包裝伸出手。「這是最大的耶,我可以打開嗎?」


    「雖然體積很大,裏頭並不是什麽誇張的東西就是了。但我覺得你實在是需要一個。」


    筱塚先生一副滿懷歉意般露出苦笑。


    「如果是筱塚,說不定即使嘴裏這麽說,卻是買一隻布偶當禮物吧。雖然你這個家夥很謙虛,不過會惹人厭喔。」


    代表也馬上提筆在手冊上寫字,並且如此說笑。


    荻學姐宛如從天上飛舞落入凡間的天使一樣露出笑容,哼著歌打開包裝。


    這個物體,無聲無息地從荻學姐的手中落下。


    在江西陀以為是學姐手滑而要幫忙撿的時候,事情發生了。


    荻學姐跪坐到地上,並且以雙手掩麵。


    「啊、啊、啊啊、啊、啊、啊……」


    荻學姐小小的背在顫抖,她的顫抖從微微起伏逐漸變得激烈,不到幾秒鍾的時間,荻學姐就全身打顫並且開始哭泣。


    「——荻學姐,怎麽了嗎?身體有哪裏……」


    「阿阿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咿呀阿阿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啊啊阿阿阿啊阿阿阿!」


    荻學姐半失控地哭喊著。就像要絞盡體內所有水分般流淚,顫抖著身體嗚咽得幾乎令人以為會造成唿吸困難。明明已經流下大量的淚水,荻學姐依然像從地獄吸出水分一樣,淚水沾濕製服之後倒下,宛如沉溺於淚水之海而奄奄一息的魚,就這麽開始抽搐。


    「小荻?」在所有人愣在原地時,代表彷佛掙脫束縛般跑到荻學姐身邊拚命要摟住她。


    在這個時候,代表看見了筱塚先生所送的禮物。


    「筱塚……你這該死的家夥!」


    在任何時候,即使在瘋狂的時候也常保笑容的代表,這時臉上染上了憤怒的色彩。


    宛如殺氣的寒意在瞬間穿透全身。


    如果是現在的話,這個人似乎可以殺掉任何人。


    在我們因為代表的憤怒而顫抖時,荻學姐像是抓著最後一根稻草般拚命抱住代表。


    代表的臉一瞬間變得鐵青,口中開始流出鮮血。


    「代表?」


    「——不準碰!」


    對了。由於這個人在生活中表現得過於自然,使我差點忘了她那個攸關生死的身體缺陷。她的身體脆弱得像是以嫩豆腐打造而成。


    大概是衝上腦袋的熱血吐出來了吧——不,這真的隻是一種譬喻手法,但是代表收起怒意,以充滿痛苦的表情平靜細語。


    「抱歉,這是,我的錯。這也是,沒有預先說明的,我的錯……」


    代表說完之後看向我,接著將視線投向荻學姐剛才掉下的那個東西。


    大大的耳機,以及在落地的時候不小心開機,至今依然播放著音樂的隨身聽。


    說不定……如此心想的我拿起耳機,戴在荻學姐的耳朵上。


    「把音量開到最大——沒問題的。」


    我相信代表斷斷續續說出的這番話,緩緩將音量調大。至今一直抽搐哭泣的荻學姐,動作開始變得緩慢,就這麽緩緩放鬆全身的力氣倒下。在震耳欲聾的聲音之中,荻學姐開始發出熟睡的聲音。


    代表也靜靜在原地躺平。出島學長衝了過來,慎重地讓代表仰躺下來,並幫她脫下冬季製服的上衣。雖然隔著衣服看不出來,但身體肯定受到嚴重的打擊。


    「筱塚,真的很抱歉,錯的是


    沒有事先說明的我。我,真的,老是這樣……」


    「代表,別講話比較好。應該去醫院才對。」


    當江西陀拿出手機的時候,代表以手勢製止了。


    「即使是這種身體,我還是討厭醫院,死也不想去——出島記事本的第三頁有一個電話號碼,打電話過去說明狀況吧。」


    出島學長把記事本遞給江西陀,江西陀就連忙撥號打電話。接電話的大概是知道代表狀況的人吧,江西陀隻講幾句話就結束通話了。


    「那個人說會做好準備,要代表自己走過去——都已經告訴他們是緊急傷員了耶。」


    「謝謝你,那個人就是這樣。晚點會請出島送我過去,所以不用擔心。小荻已經沒事了,就幫她蓋條被子,讓她睡一下吧。」


    大概是唿吸平緩下來了,代表露出嘲諷的笑容。


    就像是從快樂的夢境中醒來的笑容。


    「小荻她啊,一出生就被塞進郵筒了。」


    雖然在一瞬間聽不懂,但我察覺到代表想要說什麽了。


    「『嬰兒郵筒』嗎?」


    十幾年前,這座城市也實施了這個條例。如今沒有這項條例的鄉鎮市反而比較少。


    在醫院設施比較隱密的位置,設置著溫度設為三十六度的嬰兒保溫箱。


    因為某些原因而無法養育子女的父母,可以合法將孩子扔在這裏。


    代表靜靜地點了點頭。「這似乎是為了拯救棄兒的人道處置。居然有人讚同這種做法,還獎勵父母拋棄子女,我隻覺得這些人瘋了。」


    「原來如此……既然這樣,拿到收納盒當然不會高興的。」


    雖然江西陀說得沒錯,但當時讚成送這個禮物的我也有責任。


    筱塚先生贈送的禮物,是之前在電話裏聊到的——印有可愛吉祥物圖案的塑料整理收納盒。


    「不過,那不是嬰兒時代的事情嗎?一般人哪會記得這種事?」


    「雖然我每天早上會對你重述我身體的狀況,不過因為小荻在場,所以我不方便在她麵前述說關於她的事情。」


    出島學長歪過腦袋。荻學姐的事情,看來果然沒有留在他的記憶裏。


    「後來收養小荻的父母,一開始似乎很疼小荻。不過,沒有生過孩子也沒有育兒經驗的年輕夫婦,終究是感到厭煩了。」


    這是讓我不想當做現實的發言。


    我好想搗住耳朵。感覺眼底變得一片漆黑。


    「小荻,是在收納盒裏長大的。」


    代表以毫無情緒的語氣,說出這個過於無情的現實。


    「沒有什麽嬰兒床,即使身體長大,也隻是換個大一點的盒子放進去。那裏似乎就是她的『房間』。他們家隻是公寓套房,她應該經常會被養父母嫌礙事或是占空間吧。小荻之所以不肯拿下耳機,我覺得這方麵的經曆就是原因。其實那孩子就算是現在,也不想聽見人類的聲音。」


    真的有這種父母?可以有這種父母存在嗎?


    「——應該是覺得厭煩吧?因為覺得厭煩而把嬰兒扔在車上跑去打小鋼珠,讓孩子就這麽中暑熱死的父母是存在的。或許他們會在孩子死掉之後反省,實際上應該也有反省。不過這種人肯定不認為自己是殺人犯,而且受到這種待遇的孩子,肯定不隻是小荻一個人。」


    代表並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現在的荻學姐,是由代表收養負責照顧。


    不知道是說到累了,還是不想說了。


    我們也沒有問。因為不想問。


    今天的社團活動就這麽結束,我、江西陀和筱塚先生隻能來到街上。三人沒有預定的目的地,隻是默默地到處閑晃。


    不太對勁。我們原本過著快樂的日子,但某種東西開始毀壞了。


    是誰造成這種結果的?


    明明不是任何人的錯,我卻不得不這麽思考。


    「——我們去抓『開膛手傑克』吧。」


    我輕聲說出這句話,隨即江西陀和筱塚先生轉過頭來。


    「雖然隻像是在隨便找地方出氣,不過該怎麽說?要是不處理那個家夥,我內心的情緒就沒辦法平息。」


    「咲丘……」江西陀不安地將視線向上看著我。


    「不過就算要抓他,我們又該怎麽做?」筱塚先生低下頭。他似乎打從心底感到畏懼。「真的是一瞬間就被殺了。我想光靠我們肯定沒辦法對付他。」


    當然,我也沒有勇氣和這種家夥交戰。但我實在沒辦法袖手旁觀。


    明明隻是隨意閑逛,不過視線稍微往旁邊一看,發現是一條排列著色情浴的紫色招牌、通往綠洲的巷子。


    這座城市真的可以從任何地方直通綠洲。


    這是令我作嘔的風景。


    「喲!自虐之友!」


    在我們三人看了巷子一眼,打算就這麽無視而過的時候,背後傳來一句我實在不能當作沒聽到的台詞。


    「……你耐打得超乎想象耶。看來氣色比我想的還要好。」


    「哈哈,因為健康是被虐狂的義務。」


    昨晚被壓在攀登架底下的蜂須,臉上浮現著不必要的美麗笑容從巷子跑過來。他身後有幾名麵無表情的少年待命。


    身體各處都包著髒髒的繃帶,臉上貼了好幾條0k繃。即使如此他還是穿著那套討厭的藍色運動服,隻能說他真的是很貫徹自己的作風。


    話說,被卷入那麽盛大的崩塌卻隻傷到這種程度,反而令我感到毛骨悚然。


    「能夠每天從早到晚進行肌肉訓練和飲食管理的家夥肯定是被虐狂。雖然我好幾次挫折到要放棄,但習慣之後腹肌之類的部位就會爽到發毛……」


    「你現在馬上給我對運動選手道歉!」


    聽到我的斥責,蜂須露出開朗的笑容,說著「你明明沒辦法否認」並輕輕頂了我一下。


    為什麽呢?明明昨晚還把他當成「不良集團頭目」害怕成那個樣子,不知何時我和蜂須居然變成可以相互消遺的交情了。


    大概是因為太陽高掛天空吧。絕對不是因為我和他一樣自虐。


    「……所以,咲丘,我個人跟不上你們的對話。這個腦袋歡樂的人也是咲丘的同族?」


    江西陀雙手抱胸,從遠處以白眼看著我們。筱塚先生也躲在那邊。


    總覺得我好像被當成和蜂須同等級的變態,好難過。


    「啊——幫你們介紹吧。這是昨晚被出島學長修理得慘兮兮,從頭到腳都是被虐狂的蜂須。」


    「——啊啊,是今天早上聽到的那個綠洲被虐狂吧?我個人叫做江西陀,這位是筱塚先生。」


    聽到出島學長的名字,蜂須像是做錯事般扭曲表情。


    「這麽說來,咲丘,當時為什麽你會和沈丁花跟出島在一起?你們在哪裏認識的?」


    「嗯,隻是在同一間高中一起玩社團而已。也包含這邊這兩人。」


    聽到我的迴答,蜂須隻在一瞬間露出寂寞的表情,而我並沒有漏看。「這樣啊,原來沈丁花真的有去上學啊——笨家夥。」


    「話說迴來,那個,蜂須先生。蜂須先生知道『開膛手傑克』嗎?」


    江西陀這個唐突的詢問使得蜂須蹙眉。這麽說來我們原本正在聊這個話題,事到如今我才迴想起來。


    絕對不是因為話題的份量太輕,隻是因為蜂須的存在太有份量了。


    「你應該知道吧,為什麽要問我?」


    「沒有啦,隻是單純想知道蜂須對『開膛手傑克』的想法而已。」


    我對這個剛才讓思緒飛向遠方地平線的被虐狂進行解說。


    「——哪有什麽想法。因為那個家夥的關係,害我這


    邊也是很難搞。」


    蜂須明顯露出厭惡的表情,以唾棄的語氣抱怨。「雖然殺人這種事情經常發生,不過殺了那麽多人,警察終究不會放任不管。那些付保護費幹非法勾當的店家,也因為自己店裏的商品被殺,加上現在這麽多警察巡邏,根本就做不成生意。」


    「商品?」


    「被殺的那些家夥,基本上都是色情行業的服務小姐。你不知道嗎?」


    雖然報紙沒寫,但果然是這麽迴事嗎?原來如此,這無疑是現代版的「開膛手傑克」。


    我自己在心裏想著,如果先上網搜尋一下,搞不好能得到更多信息。


    「到頭來,綠洲是因為各種勢力好不容易保持平衡才沒有鬧出大事,但這次都是一些破壞地盤分界的殺人案,後台的大頭們快氣炸了。靠剩飯維生的小蛇跟遊民也有不少人處在生死關頭,每天都找地方惹是生非。光是我掌握到的消息就知道,風化區已經快要爆發戰爭了。」


    不過這種麻煩讓我覺得很舒服——蜂須補充這句話之後陶醉地仰望天空。


    「爆發戰爭嗎……」一直躲著的筱塚先生頭上浮現問號。「果然是那樣嗎?『開膛手傑克』的目的可能不是殺人,而是更類似陰謀的某種目的……」


    聽他這麽一說,雖然代表認為目的這種東西無所謂,但我還是覺得需要調查「綠洲」的內情。


    「確實如此呢。『開膛手傑克』沒有被什麽組織追緝嗎?」


    「那還用說,當然有被追緝吧?」蜂須對江西陀的詢問歎了口氣。


    「大家都在熱烈討論這是誰養的殺手。黑白兩道到現在都找不到,怎麽想都覺得那家夥上頭應該有一個很強的靠山。畢竟如果隻是敢讓離家出走的小鬼用噴子的幫派,要多少就有多少。」


    「嗯——事情比我個人想的還要嚴重耶。不過要解決的話……」


    江西陀伸手抵著嘴角看向下方。明明隻是這樣的動作,看起來卻像美女妖豔的舉止,真令我火大。


    這個家夥,為什麽會如此令人遺憾?


    「無論如何,如果不想留下討厭的迴憶,勸你還是別追緝『開膛手傑克』比較好喔,咲丘少年——不過,無視於善意的忠告正是被虐狂的浪漫就是了。」


    不知為何,蜂須隻說完這番話,就忽然背對著我們跑進巷子離去。少年們也連忙跟著離開。


    這是什麽意思?蜂須原本想在最後說些什麽?


    ——我仔細想想就察覺到,心態健全的我不可能預料得到那個變態的想法。


    「對了,長相!」


    江西陀對蜂須離開的這件事隻字不提,並且輕輕擊掌。「筱塚先生,有看到他的長相嗎?」


    從蜂須登場之後就一直躲在暗處的筱塚先生,戰戰兢兢地探出了頭。


    「嗯,隻是我怕得不願意迴想就是了。但我隻有在瞬間看見耶?」


    「好,一起去我家吧!」


    江西陀說完之後就改變方向開始前進。我和筱塚先生轉頭相視之後跟了過去。


    「江西陀,你要做什麽?雖然我現在的心情確實很消沉,但我絲毫沒有想去你房間呀唿~~的下流想法耶?」


    「咲丘真的是腦袋開滿小花耶。」江西陀嘟起嘴。「是要畫肖像圖啦。」


    我花了一些時間思考。原來如此,或許是一個好主意。


    江西陀很會畫圖,從她在那棟高層大樓畫的圖就可以輕易推測。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進行報導管製,不過據稱「開膛手傑克」的長相至今完全不得而知。說不定依照筱塚先生的目擊證詞與江西陀的肖像圖,就可以加速警方的偵辦速度了。


    走了一陣子之後,我們抵達商業區與繁華區的交界處。街頭電視的新聞聲音嘈雜刺耳,傍晚綠洲的喧囂聲也傳入耳中。


    「原來你一個人住?」


    「這裏的房租真是有夠便宜,不過晚上很吵就是了。」


    江西陀這麽說著,並且進入一間木造的破舊公寓,我們也跟在後頭。江西陀在最深處的房門插入鑰匙轉動,並且使力撬開房門。


    「——好髒!」


    我的第一句話就隻有這兩個字。筱塚先生也張著嘴愣在原地。


    江西陀的房間,就像是內戰國家的戰場一樣淩亂。不,這裏肯定直到剛才都進行著戰鬥。


    地麵大概是榻榻米吧,但卻鋪滿報紙看不出原本的樣子。雖然似乎有鋪床,卻不知為何呈現像是以鮮血和泥巴染成的詭異色彩。地板上散落著大量的顏料容器,就像機關炮發射完畢留下的空彈匣。


    「要小心腳邊不然很麻煩喔,如果踩到油畫顏料,你們的襪子就報銷了。」


    「你在這種地方生活?無法理解……江西陀,現在馬上給我整理啦!」


    「有什麽關係呢?反正整理了馬上就會變髒。」


    「我討厭這種不幹淨的風景啊啊啊!」


    在我抱頭掙紮的時候,筱塚先生從門外探頭進來。


    「這……真是壯觀。」筱塚先生利落地避開顏料容器進入房間。「雖然小荻的房間也很誇張,但我出生至今第一次看到這麽亂的房間。」


    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不老不死人,為這幅首度見到的風景縮起身體。


    我尋找踏腳處以試著登上這片荒涼的大陸。在這個時候,我首度發現與房間最不搭調的那個東西。


    「話說江西陀,我有一個很單純的問題。」


    「什麽問題?」


    「……立在那裏的鐵管是什麽?」


    無法確保入侵路線的我,站在門外一步也沒動,伸手指向江西陀的房間角落,固定在台座上頭的直立鐵棒。


    徹底磨亮、毫無鏽斑的這根鐵棒,在窗外霓虹燈的照耀之下散發異常濕亮的光輝,在充滿灰塵的室內大放異彩。


    「啊啊,經常請我個人吃飯的那間色情鋼管舞廳前幾天倒閉了。那是攜帶式的,兩端有加裝橡皮套喔。我想既然要扔掉,不如接收下來當作迴憶——」


    「風化場所不是學生吃飯的地方啦!而且這玩意就算可以隨身攜帶又對誰有好處?快點交出來,我幫你把那種玩意扔掉!」


    「咦咦?好不容易才拿到的……」


    江西陀悲傷地垂下肩膀。「因為是不錯的運動,所以我個人偶爾會練習……」


    「請努力練習吧。我打從心底為你加油!」


    我牽起江西陀的手緊緊握住。江西陀與筱塚先生的視線冰冷無比。


    這肯定是一幅常見的風景。


    「哄丘同學……不是要抓『開膛手傑克』嗎?」


    筱塚先生以有些無言以對的模樣詢問我。這麽說來,我差點忘掉這件事了。居然足以將那麽激動的情緒衝淡,日常生活真是一種恐怖的東西。


    「……唔,畢竟分秒必爭,現在已經沒空要求你打掃了。快點開始吧,江西陀。」


    聽我說完之後,江西陀拖著腳進入房間,拿起素描簿坐在棉被上。我和筱塚先生以雙手把顏料搬到房間角落,清出空間之後坐下。


    「那麽,先簡單描個輪廓吧,請稍微給我個人一段時間。」


    江西陀開始讓鉛筆輕盈動了起來。筱塚先生會不時插嘴,江西陀則是在確認之後加以修正。


    我不清楚肖像圖的描繪技巧與正式的製作程序,不過就我看來她相當熟練。交給他們兩人應該沒問題。


    另一方麵,我則是閑著沒事。對了,之前向江西陀借的漫畫在哪裏?


    我試著打開壁櫃。裏頭有一些像是布料並卷成直筒狀的東西,大概是油畫的畫布吧。我的目光向下移動。白色、水藍色、粉紅色。美妙的風景展現在我的麵前。


    「……擅自偷看女生房間的壁櫃,並不是什麽優良的嗜好喔,咲丘。」


    「原來你是女的?」嗯,內衣的品味不差。尤其是內褲。


    「咲丘把我個人當成什麽了?」江西陀不高興地瞪了我一眼。


    總之我關上壁櫃。「你真的很像畫家耶。這裏就像是落魄藝術家的家。」


    「我個人啊,很喜歡藝術喔。」


    江西陀說出這種像是我在述說風景時所說的話。


    「反正隻對裸女圖有興趣吧?」


    「沒那迴事喔。」


    聽她隨口就這麽迴答,我原本以為她是在開玩笑,但江西陀的眼神認真到不能再認真。雖然這個家夥平常吊兒郎當,但偶爾露出這種眼神的時候會變成絕世美女,所以令我傷腦筋。


    「我個人有畫各種風格的繪畫,不過所謂的藝術活動,真的存在著好多領域。從美術、音樂、文藝、設計、戲劇、漫畫到遊戲,藝術是無法一語道盡的。藝術是人類的文化,也是唯一能夠自豪的財產。」


    看到江西陀開心遊說的模樣,不知為何,我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所以,即使采用的手法與表現的方式不同,所有的藝術都有一個共通的概念。」


    「——情色。江西陀同學想說的是這個吧?」


    對於筱塚先生這番話,江西陀滿足地露出微笑。


    「不過所謂的情色,世人大多會用快樂或猥褻之類的詞來形容,到頭來,概念的思考方式本身就是生物的本能、立場與哲學。在表現藝術的時候,考察情色是一項不可或缺的過程。」


    「就算你這麽說,如果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思考情色話題,就隻是一個變態吧?」


    我說出這個自認是理所當然的意見,但江西陀隻是咧嘴一笑指著我說「藝術家全都是變態」。


    原來如此,這個家夥即使再怎麽走投無路,似乎也要把我當成變態。


    「我個人認為咲丘是歸類為藝術家這邊的人,而且和我個人位於同樣的方向。」


    「我隻是喜歡風景而已。」我不想被這個家夥相提並論。


    「這句話聽過好幾次了。不過,我個人想問的不是這個。」


    江西陀撇起嘴唇露出嘲諷的笑。


    「契機是什麽?」


    我的思緒完全停止。麵前的風景成為一片白,並且在瞬間恢複原狀。


    接著,我察覺打從出生至今,第一次被問到這個問題。


    「就是這樣。所以,咲丘和我是同一國的……咦?鉛筆用完了。唔,咦?這裏也沒有……」


    江西陀這麽說著離開了房間,隻留下我和筱塚先生。


    大概過了五分鍾之後,江西陀迴來了。


    「哎呀,為了避免弄丟而把備用的簽字筆和鉛筆放在外麵,這樣反而麻煩呢。而且有時候還是找不到,真是笑話——好,完成了!」


    江西陀撕下素描紙遞給我們。


    筱塚先生接過來一看,就瞪大眼睛表示驚訝。「好、好厲害,畫得真像。」


    我也探頭過去看,上頭是一名逼真得像用相機拍下,板著臉孔的少女。


    忽然間,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像是腦袋裏插了一根釘子。


    「江西陀,我們是不是在哪裏看過這個家夥?」


    「真巧,我個人也正想問這個問題。」


    我們兩人雙手抱胸看向上方,皺著眉頭,轉動著腦袋思考。


    「——對喔,覺得她很像某人……」


    她酷似我所知道的某一幅風景。


    「要是城尾瀧學姐拿下眼鏡、解開頭發,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即使是在這種時間,接到連絡的城尾灌學姐,還是來到了我住處附近的公園。


    她並不是熟悉的製服打扮,而是穿著具有時尚戚的漂亮連身裙,背著一個不知道裝了什麽東西的背包。發型則是和平常一樣,櫻桃發飾給人深刻的印象。雖然有點難以形容,但她的打扮令人很難判斷是時尚還是輕便。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不,我也剛到。何況忽然找你出來,我才要道歉。」


    就像是剛開始交往的情侶約會時的對話——我以客觀的角度這麽認為。


    「別、別這麽說,我隨時能夠應付任何意外狀況,所以請不用擔心。咲丘學弟特地主動邀我一起觀星,我很開心。」


    這麽說來,我是用這個借口找她出來的。總之以時間和目的來說並沒有錯。


    「隻不過,在這麽晚的時間約女性出來,那個,我覺得不能算是很健全的來往。我認為這種事情必須更加循序漸進才行。」


    糟糕,城尾瀧學姐明明要進入自我陶醉模式了,我卻忘了阻止她。


    「說得也是,基本上男女之間的交往,應該像上次那樣在聚餐的時候暢談彼此共通的興趣,


    藉此理解對方能夠有所共鳴的一麵之後,再把雙方擁有不同見解的話題拿出來徹底討論並深入認識對方。這、這種晚上的約會至少要等到多見幾次麵之後再慢慢——」


    「好,城尾瀧學姐,來看星星吧!」


    雖然我覺得轉得很硬,但城尾瀧學姐用力迴了一聲「好的!」並結束演講。說不定和她交談的時候,使用這種程度的強硬態度恰到好處。


    「不過,要是沒有稍微挑過地點的話很難看到星星。你有望遠鏡嗎?」


    「不,在這裏就可以確定兇手了。」


    我將疑惑地歪過腦袋的城尾瀧學姐留在視線一角,以眼神送出暗號。江西陀和筱塚先生從暗處現身走了過來。


    「……江西陀學妹,這是怎麽迴事?我應該有囑咐過你不要接近咲丘學弟才對。請你不要再讓咲丘學弟踏入歧途了。」


    城尾瀧學姐就像是找到殺父仇人一樣,明顯展露出敵意威嚇江西陀。直到剛才的快樂氣氛完全消失了。


    「哎呀~~雖然我個人看起來這個樣子,其實是很受歡迎的。不好意思。」


    江西陀打趣地露出笑容,城尾瀧學姐隨即變得滿臉通紅。


    「江西陀就像是零食裏頭附贈的玩具,真的請學姐不用在意——不提這個,城尾瀧學姐對這個人有印象嗎?」


    我說完之後請筱塚先生走向前,但筱塚先生發著抖想要逃走。


    城尾瀧學姐打量了筱塚先生好幾秒,然後歪著腦袋。


    「——不,我沒印象。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哪位?」


    城尾瀧學姐肯定是打從心底感到疑問吧?她詢問的語氣自然得令人這麽心想。


    相對的,筱塚先生膽戰心驚地開口說道:


    「那個,我、我叫做筱塚。」


    筱塚先生即使視線到處遊移,依然拚命說出這句話。


    「白天的時候,曾經在綠洲被你殺掉。」


    城尾瀧學姐眨了眨眼睛之後僵住了。


    這算是什麽樣的反應?筱塚先生的這番話,就像是令人笑不出來的玩笑。要當成胡言亂語一笑置之也不奇怪,如果聽不懂應該會要求解釋。


    然而,城尾瀧學姐僵硬了好長一段時間。


    「……雖然聽不懂這番話的真正含意,但你遇見了『開膛手傑克』吧?」


    城尾瀧學姐說完這番話,眼角就浮出淚水並發出嗚咽聲。至少剛才明明沒有提到「開膛手傑克」這幾個字,她卻在瞬間把握了要點。


    她超乎預料的反應,使得我們麵麵相覷。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沒出息,沒能從這個邪惡的社會、從家人、從綠洲救迴那個孩子,是我的錯……」


    終於,她甚至不在意會弄髒連身洋裝,就這麽流著


    眼淚跪在地上,宛如將至今忍受的情緒一鼓作氣釋放出來。


    她一邊哭泣,一邊開始道出真相。


    「請救救那個孩子……請你們救救楓……!」


    「沒想到城尾瀧同學有一個雙胞胎姐妹。」


    代表伸手抵著嘴角思索。「原來如此,這麽說來我似乎曾經看過。」


    隔天早上前往社辦一看,除了我以外,包括筱塚先生在內的丘研全體社員都已經就座了。看起來擺明就是要逃學一整天的態勢。


    阿槌以一副想吃東西的模樣看著我。我給它一隻冷凍老鼠,它一口就吞掉了。


    代表在那之後似乎請「可靠的高明醫生」治療,如今的她說著「已經沒事了」並露出笑容,但以代表的個性來說,她肯定隻是在逞強。荻學姐把嬌小的身體縮得更小,坐在位子上連一句話都不說。依照代表的說法,荻學姐似乎沒有大礙。


    「不過這個人在就讀神樂咲高中的第一年五月就輟學,大約在綠洲工作了兩年,結果成為了,殺人魔。嗎?思,難怪學生會長會燥煩到歇斯底裏的程度。」


    「不過,那位學生會長幾乎沒有做過任何錯事就是了。」


    筱塚先生悲傷地低下頭。


    城尾瀧楓。


    正如剛才提到的,是城尾瀧椿的同卵雙胞胎手足。


    依照姐姐椿的說法,楓似乎是「雖然功課差強人意,卻是運動萬能、常保笑容的乖孩子」。


    ——雖然這件事可能不重要,但楓好像和姐姐椿不一樣,擁有非常好的視力。或許之前看見的「運動服城尾瀧學姐」其實是楓。這麽一來,就表示我曾經不知不覺差點撞見殺人魔嗎?但事到如今事實已經不得而知。


    出現第二性征之後,楓似乎就無法適應學校生活,在家裏也逐漸被孤立,終於從高中輟學離家出走了。雖然這麽說,但楓也無處可去,結果就在位於附近而且警察無從管起的綠洲落腳了。


    和某個龐大的暴力集團有關,楓在綠洲從事著類似服務業的工作。


    ——不,事到如今就講明吧。主要是性方麵的接待。


    楓和一名在那間店認識的女性起了口角,最後將她刺殺,似乎隻是非常單純的口頭爭執。這是我即將就讀神樂咲高中時的事情。


    唯一能夠偶爾以電話連絡的姐姐椿,在第一次聽到這件事之後就馬上要楓自首。然而進入四月之後,又發生了第二個案件。犧牲者是女性,死因是喉嚨被刺一刀斃命。


    感到一股莫名寒意的椿馬上連絡楓,然而電話完全打不通。接著遭到刺殺的女性屍體接連被發現。


    在這之後,也一直連續發生女性遇害的殺人案。由於兇器一致而且手段同樣殘忍,這一連串的事件被認定是同一個人的犯行,兇手以連續殺人魔「開膛手傑克」這個名稱遭到指名通緝。


    在這個時候,死亡人數已經多到即使自首也沒有意義了。


    椿沒辦法對任何人說出楓的事情。


    「畢竟也不能就這麽把楓放著不管,而且事情很麻煩,還是應該報警說出一切的真相吧?」


    代表這麽說並且準備起身,但她在中途停止動作,並且皺起眉頭。


    「城尾瀧同學的雙胞胎妹妹,總覺得就算統治了也會很無聊、很囉唆又很麻煩。」


    即使是代表,似乎也不打算原諒或藏匿這個曾經殺害同伴的連續殺人魔。


    「唔,抱歉,稍等一下。我的腦袋不夠靈光。」


    出島學長露出困惑的表情中斷我們的討論。「那麽,電飯鍋的妹妹隻是因為對同行不滿,所以就到處殺人嗎?女人真可怕。」


    「不要以這種基準看待所有的女性同胞——不過,咲丘同學,這件事有這麽單純嗎?雖然並不是不同情,不過再怎麽說也殺害太多人了,背負的風險與報酬完全不成正比。我知道背後有組織在盯著,不過,光是這樣就對世界絕望也太膚淺了吧?」


    代表似乎也對我的說明感到不滿。這也難怪,我說得不夠詳細。


    所以我不再雕琢話語,而是隻把事實清楚說出口。


    「楓是城尾瀧椿學姐的弟弟。」


    說完的瞬間,除了筱塚先生和江西陀之外,所有人都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


    「同卵龍鳳胎,雙胞胎弟弟嗎……」代表讓視線落在地麵。「這真是稀奇。」


    「哇,明明是雙胞胎,原來性別也可能會不一樣啊?」


    「不不不,出島學長,如果是異卵雙胞胎的話就很常見,不過,外表幾乎完全一樣的同卵雙胞胎卻擁有不同的性別,老實說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江西陀將這個正確知識,傳授給擅自進行解釋的出島學長。出島學長說「我不會記得的」並露出抗拒的表情。


    因為知道椿的長相所以我敢這麽說,楓應該和椿一樣,真要說的話是擁有女性化的臉蛋吧。


    即使形容成美少女也不為過的美麗臉蛋。


    如果個性也像清宮那樣,或許還能有少許的救贖。然而他是隨處可見的平凡運動少年。


    ——惡心——


    ——難以置信——


    ——明明長得和女人一樣—


    這樣的他在逃避之後所遇見的,是更加充滿著扭曲欲望的世界。


    「或許正因如此,才會遭受迫害而輟學吧——咲丘學弟,繼續說下去吧。」


    大概是整理好思緒了,代表對我露出手心,像是要催促我繼續說下去。


    「總之,對我們來說或許連想象都很難,不過楓應該滿腦子隻想殺掉女性了。這肯定是針對女性的報複,而且是基於更加廣泛而深刻的意義。」


    這是何種程度的絕望?該不會是在奪走第一條人命之後,內心就完全失控了吧?


    以這種情況來說,楓是什麽樣的立場?


    加害者?受害者?對誰而言?為了什麽?


    「報複嗎……」出島學長露出難以接受的表情沉吟。「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的記事本裏有這一句話。」


    「上頭原來有寫這種好話啊,非常好。不過呢,出島,自己被做過己所不欲的事情,就非得要施於人才能罷休。所以我們要拋棄這種正確的論點進行報複。」


    出島學長把代表的這番話加注在記事本上,並且頻頻點頭。


    至理名言被不應該記下來的內容蓋掉了。


    「那麽,筱塚是看到行刺現場才會被殺嗎?那麽就算被殺也沒辦法抱怨了。」


    出島學長以他剛才寫在筆記本上,代表對這句格言的新解釋做為根據,挺起巨大的胸膛充滿自信地說出這個結論。筱塚先生則是含淚大喊「為什麽?」


    另一方麵,我沒辦法像出島學長那麽達觀。我打從內心同情遇害的筱塚先生。


    「不過咲丘學弟,這麽說起來挺幸運的耶。」


    荻學姐以手指卷著頸上耳機的線,微微低著頭首度開口說話。雖然還是一樣沒什麽精神,她的氣色似乎比剛開始好了些。


    「不對,真要說的話,無論是筱塚先生還是楓,再怎麽不幸也應該要有個限度吧?」


    「……咲丘學弟有時候會故意裝傻,真令人搞不懂耶。」


    荻學姐露出壞心眼的笑容。即使是在這種時候依然進入了狂人模式,實在令人感到不自在。


    「因為如果隻以剛才聽到的內容,咲丘學弟等人絕對還沒辦法查出『開膛手傑克』就是楓。」


    ——當然,這位學姐應該會這麽想吧。


    代表肯定也是早就知道,並且刻意要我繼續說下去。


    「哎呀?我原本自認有聽懂,卻忽然聽不懂了。」


    出島學長眼中開始出現訝異的神色。「怎麽


    迴事,結果兇手不是電飯鍋的弟弟嗎?」


    「這方麵是對的,出島同學。問題不在結論,而是在過程。你還記得我們怎麽知道楓是兇手的嗎?」


    「因為問了電飯鍋。」


    「在這之前……」


    麵對荻學姐接二連三的詢問,出島學長終於開始頭昏眼花了。「在、在這之前?」


    「你覺得光是口頭說明在一瞬間看到的兇手長相,就有辦法畫出酷似兇手的肖像畫嗎?」


    眾人的視線,同時集中在從剛才就不發一語的江西陀身上。


    當事人以惺忪的雙眼表達困惑之意,接著一改態度露出笑容。


    「哎呀~~哈哈哈,終於被發現了嗎?」


    江西陀搔著腦袋羞紅臉頰。「其實我個人在肖像畫這方麵,已經是超行家級的——」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楓是兇手吧?」


    完全的沉默降臨社辦。在沉默之中,江西陀歎了好大一口氣。


    「咲丘怎麽忽然說出這種話?」江西陀露出哀憐的眼神看著我。


    「——不過,是基於什麽根據才這麽說的?」


    「我看過畫了。」


    一瞬間,我看到了自己被殺害八次的幻覺。


    這股殺氣完全覆蓋整間社辦,使得體感溫度及照明亮度下降。


    「哈啊,原來如此。」江西陀以白淨美麗的手按著額頭,就這麽站了起來。


    「是畫肖像畫的時候嗎?那個時候嗎?但我個人自認不曾移開視線啊。」


    進逼而來的殺氣壓住肺髒,使得我無法正常唿吸。這種經驗是我出生以來的第一次。


    「——唔、明明在完成之前有出去找鉛筆,你說這什麽話?」


    在江西陀離開之後。


    我把之前擅自打開壁櫃時所看見,放在裏頭的畫布卷筒硬是抽了好幾根出來,在筱塚先生前來阻止時伸手捂住他的嘴,一起偷偷將畫布打開來看。


    我雖然喜歡風景,但是不喜歡現代人所畫的普通畫作,因為那隻是人類所畫的模仿品,不可能呈現得出超越現實的美。


    然而,這樣的我卻發出讚歎並著迷,江西陀的畫作就是如此美麗。


    膚色明明是很難呈現出來的色彩,但江西陀調出來的膚色,生動得像是能夠以溫度感受死後僵直的程度。


    光是一般油畫顏料,應該呈現不出從體內流出血液的那種紅色吧。然而江西陀以顏料將凝固的血與流動的血畫出差別,忠實重現出原貌。底色的黑襯托出油畫顏料的紅。


    至於掙脫靈魂束縛的肉體則是無比性感,在旁人眼中應該隻是肉塊的物體,美麗轉變為真有意義的存在。


    我所取出的畫布上所描繪的,全都是變成秀麗存在的女性屍體。


    「那種畫作,隻用模型不可能畫得出來。即使不是你殺的,你也肯定是看著真正的屍體畫出來的。」


    我悄悄看向代表。她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麽,隻是冷酷地注視著某種東西。


    「——江西陀學妹,你看過別人殺人?」


    荻學姐抬頭以訝異的眼神看向江西陀。


    江西陀沒有答話。


    「……為什麽?」


    「因為,這個世界上最色情最美麗的,就是女性的屍體。」


    江西陀那雙仿佛隻看著一半現實的雙眼,睜開恢複為原本的輪廓。


    那雙眼睛細長、美豔,而且精致。


    「至少我個人是這麽被父親教導的。實際上,我個人也這麽認為。」


    江西陀這麽說著,並且從書包取出素描簿。那並不是平常在用的那本,而是使用已久、有點年份的素描簿。


    「父親真的是一名沒沒無聞的畫家。雖然現在自稱藝術家的變態們會用高價買他的畫作,我個人也已經得到了節儉一點就能活一輩子的存款,不過老實說,當時我們很窮。」


    江西陀翻開素描簿,看向遠方露出落寞的微笑。


    「雖然當時過得很苦,但還是勉強可以糊口。這個國家對藝術家真的很冷淡,雖然媽媽拚命工作,但終於過勞而死。不過葬禮是有錢人在做的事情,何況沒有墓地可以埋葬,那一陣子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


    江西陀開始發出咕咕咕這種像是風從縫隙透過去的詭異笑聲。


    「結果父親的態度終於變得不對勁了,他開始畫起母親的屍體,我個人則是一直在旁邊看。『居然有這麽美麗的東西,我為什麽至今都沒有察覺?』那個人說出這種話,而且邊哭邊畫畫。一張、兩張,完成之後也不吃不喝繼續畫,兩天總共畫了十三張。比起他之前的作品,這些畫作確實優秀得多。哈哈,要是早點察覺這個才華,或許母親就不會死了。」


    江西陀的唿吸變得急促,那種刻意討好的學妹語氣早已無影無蹤。


    「我在念國小時的夏天殺了父親。」


    江西陀的話語,像是因為快樂而顫抖般搖曳。


    「因為這也是無可奈何吧?因為母親的屍體狀態已經沒辦法用來畫圖了,所以他打算殺了我耶?在拚命逃跑並且與他扭打之後,我個人就這樣,捅了下去!」


    如此高歌的江西陀,加強唿吸的力道讓情緒激昂。


    「不過啊,我個人在那個時候真的火大了!男性的屍體為什麽醜陋到這種程度?媽媽漂亮多了!媽媽色情多了!媽媽美麗太多了!——我個人培養至今的感性發出警報聲,警告這種東西不是藝術。不能原諒,這麽醜陋的生物居然敢述說藝術,這是最不能原諒的事情。所以我扔下父親的屍體衝進警局。」


    江西陀的情緒赫然平靜下來,像是要隱藏眼淚般捂住臉。


    「法官輕易就做出判決,連報紙都沒有詳細刊登。因為這是小學生遭受虐待之後進行的正當防衛。不過那些畫作被這方麵的愛好者高價收買,收養我的親戚對此感到毛骨悚然。我個人一邊學畫一邊腳踏實地低調生活,就讀學費最便宜的神樂咲高中,並且在今年春天搬到這座城市。」


    江西陀優美地扭動身體,像是壞掉的機器娃娃一樣發出高亢的笑聲。


    實際上,她已經崩壞得無藥可救了。


    「這裏真的是差勁透頂的城市。我個人第一次看到這麽沒有情色美學的城市。不過,這裏是平常就會有屍體倒在路邊的城市——這不是很美妙嗎?放學之後,我一有機會就去找屍體,這就是我個人想畫的題材。我個人一直忍耐至今,這樣的忍耐總算得到了迴報,終於遇見這座不愁沒題材的城市了。」


    捂住臉的雙手移開之後,出現的是一雙開心地燃燒著燦爛火焰的妖豔眼神。


    撕裂到耳際的那張嘴裏,潔白的虎牙像是吸血鬼一樣尖銳而美麗。


    「我個人是在認識筱塚先生之前找到楓的。那個人殺害女性的手法真是美麗,我一下子就成為他的粉絲。天黑之後我經常跟著他,在楓動手殺人並離開之後,我就打開畫布迅速素描,之後就專心將題材烙印在眼中,深深刻在記憶裏,甚至到了閉上眼睛會留下殘像的程度。我不分日夜啄磨線條,在夢中啄磨構圖,再來就是驚濤駭浪的上色工程。雖然每個人的做法似乎各有不同,但我個人在上色的時候已經無所謂了。我個人很喜歡上色之前迴想那幅景象的過程,能讓畫出來的東西和記憶中的景象完全一致,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隻要在上色的時候能夠精準呈現,當時的瞬間就會曆曆在目,這麽一來,我個人就會覺得『畫了一幅好作品!』而感到滿意。至於完成作品時,心靈徹底受到洗擬的那種感覺實在是……」


    江西陀以狂喜的表情,陳述著完成畫作的快樂。


    「痛快至極……!」


    這樣的她,美得令人寒毛直豎。


    毫不停頓地說到這裏之後,江西陀像是失去力氣般放下雙手。


    「所以,咲丘要把我扭送警局嗎?」


    江西陀的雙眼,就像當時的筱塚先生一樣陰暗混濁,是那種宛如放棄一切的雙眼。


    「總之,我個人原本就已經打定主意,要是這個嗜好被發現就會收山不再畫畫,今後都已經無所謂了。何況既然第一個察覺的人是咲丘,我個人也可以心甘情願封筆了。」


    由於江西陀一邊將生命力染黑從口中吐出,一邊說出這樣的話,所以……


    我揮拳毆打了江西陀。


    江西陀的身體被打飛,和椅子一起發出刺耳的聲音倒下。阿槌受驚而拚命亂動。


    「……居然用拳頭打,對女生可以這麽做嗎?一般來說應該是打耳光吧?」


    「如果你有表現出女人味,那我也可以考慮。」


    江西陀揉著腰惡言相向。這個家夥講起話來還是一樣不留情。


    「那麽,咲丘學弟已經代表我們全體的意見做出這個行動,所以就到此為止吧。不然由出島動手的話,下巴可是會不見的。」


    代表愉悅一笑之後,蹲下來朝江西陀遞出手帕。


    「咲丘學弟,你對連續殺人案的兇手有興趣嗎?」


    「我對人的生死不太感興趣。」


    「這種東西我也沒興趣。我們是超自然異象研究社。」


    事到如今我迴想起來,之前也曾經有過這樣的對話。


    雖然覺得似乎隔了好一段時間,但其實隻隔了不到一個月,使我感觸良多。


    「我不想介入江西陀學妹的嗜好。我啊,並不是平白無故希望『開膛手傑克』能夠被逮捕。我啊,隻是沒辦法放過那個殺害筱塚,對我發動戰爭的家夥。我不在意有多少不相關的人被殺,也不在意是否要對此袖手旁觀。」


    代表像是心懷鬼胎一樣,露出惡作劇的微笑。


    「抱歉,到了明天我應該就忘了。何況我沒寫下來。」


    出島學長露出開朗笑容。


    「不過還好……我原本猜想真兇是江西陀學妹,害我好害怕。啊啊,真的太好了……」


    荻學姐像是安下心來一樣輕撫胸口。


    「就是這樣,江西陀學妹,我已經抓到你的把柄了。這麽年輕就擁有這種才華,如果你要封筆的話,我就在這之前統治你的才華和你的瘋狂吧。」


    代表大方說出內心的企圖,並且開心地撇起嘴角。


    另一方麵,筱塚先生則是看著這樣的我們,露出仿佛眺望遠方風景的表情。


    「……總覺得啊,雖然我這麽說也不太對……」


    他一副難以歐齒般露出苦笑,以肯定的語氣清楚說道:


    「和我這種人比起來,你們更像是超自然現象,而且更為瘋狂吧?」


    江西陀像是失神一樣環視著我們。


    大概是想說些什麽吧,她想到的事情應該多得數不清。


    平常總是消遣別人到無謂程度的江西陀,說不出任何話語。


    我肯定也非得要搭上這班便車才行;肯定要說一些蠢話才行。能夠以這種方式溫柔接納江西陀才叫做同伴吧。


    但我笑不出來。對於江西陀,我感受到一股即使揍她也不會消失的沸騰怒意。


    「江西陀,抱歉我無法原諒。我無法原諒,也無法承認你的藝術。」


    這一瞬間,社辦再度變得一片寂靜,隻聽得到電視的聲音。


    「——這樣嗎……」


    沒能改變表情的江西陀臉上,浮現出至今從來沒有過的表情。


    像是隨時要哭出來似的。


    「為什麽背景是黑的?」


    眼角浮現淚水的江西陀,以驚愕的神情僵在原地。


    「既然你能夠畫得這麽好,那背景也給我好好畫出來吧!隻畫得出那種人體的玩意哪叫做藝術!那種畫像去哪裏找都找得到的。不過啊,專畫屍體的人就隻有你而己,這我承認。會以這種玩意當題材作畫的家夥真的不存在,所以我承認。你的功力和才華,還有技術的高超程度,足以將我欣賞現代繪畫至今,隻覺得現代繪畫無聊透頂的這種觀念徹底顛覆,我承認你真的擁有最高水平的才華。」


    我無法原諒。雖然一直壓抑著,但已經達到極限了。


    如此高超的技術居然隻用在人類的屍體上,我實在無法忍受。


    「你那種血液的描繪風格酷似莫內,他是一位能在繪畫水流的時候忠實呈現光線折射的偉大風景畫家。人類肌膚的描繪方式額似維梅爾,他是在那個年代最能以光影巧妙呈現人體肌膚溫度的畫家。構圖風格很像全盛時期的畢加索,那種風格會莫名帶來一股震撼,是超越了一般常識的視點。沒錯,就是視點,你的畫作擁有非常遼闊的視野。人類的視野範圍,一般都是由眼球的位置來決定吧?該怎麽說,你的畫作非常遼闊,而且不是普通的平麵圖,感覺像是隨手就加入了透視法。你的畫作擁有達文西『最後的晚餐』那種等級的深度。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我至今沒有像這樣稱讚過一個人,你的畫作就是讓我覺得這麽了不起而且感到尊敬。如果是你,或許會成為永留美術史的一名畫家,你畫的屍體就是美麗得令我抱持這種期待——不過,這是怎樣?為什麽不畫風景?為什麽你隻畫人類屍體這種像是隨處可見照片的玩意?浪費,真的是把才華當成垃圾非法亂丟!我無法原諒這種事!啊啊啊混賬!混賬混賬混賬!」


    我拿起倒地的鐵管椅子,反複往地麵敲打。


    越是把想法說出來,我就越是嫉妒江西陀。


    「用你的筆畫出聖母峰吧!用你的柔嫩手指畫出馬特洪峰吧!就算是著名的世界遺產也無妨!如果是畫夜空,你應該可以輕鬆畫出超越星象儀的水平;如果是畫大樓,應該能讓一級建築師放聲大哭吧。可是,你為什麽要畫人類這種玩意?因為美麗?因為女性的屍體很色情?鬼扯!人體就隻是一種記號吧?有手有腳有身體有屁股有頭然後以雙腳行走,用默認值說明人體記號的話就隻是這樣,足以評價的頂多隻有女性的胸部!就算是有細部差異,大部分的人類也幾乎完全一樣,出自於同一個模子吧?江西陀,你這家夥和我不一樣!你這家夥完全不懂風景的美妙之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想指死你揍死你啊混賬!明明要是能有江西陀這樣的才華,我就可以更加深愛風景,可以更加幸福,可以讓世界以漂亮美麗高雅有時大膽妖豔狂野的秀麗模樣保存下來了!如今我心裏冒出憎恨的殺意背脊寒毛倒豎滿腦子不耐煩渾身發冷反胃作嘔!」


    心髒跳得好快,唿吸無法安定,血流瞬間就通過心髒,映在眼中的風景逐漸變紅扭曲。


    鐵管椅子發出微弱的聲音從根部斷裂了。


    「——好想宰了你,因為很可惜所以隻把江西陀的手留下來就好,其他部位我真的好想全部剁爛!」


    即使如此,江西陀的才華還是令我憎恨無比,幾乎要當場嘔吐。


    「不,你就去畫屍體吧,沒辦法了,隨便你吧。因為要是不畫,就會否定你身為藝術家的特質了。因為你是以這種穩固的哲學、倫理和道德打造出這種畫風的。所以你為什麽要煩惱這種事情?為什麽要放棄啊?笨家夥!要是沒有屍體,你就為了磨練畫技放手去殺啊!如果是為了你的藝術,就讓屍體堆積如山有什麽關係!不過啊,我最不能原諒的是你沒畫背景。這種玩意根本就沒有身為畫作的價值吧!給我畫風景啊!給我熱愛風景,為風景獻出你的畫筆,為風景燃燒生命為風景而死啊!要是有畫背景,至少可能成為一幅有人類屍體的風景,但現在這樣不就隻是人類屍體的圖畫嗎!開什麽玩笑?什麽藝術,畫不出風景的家夥沒資格跟我談藝術


    !」


    『緊急插播一則新聞!又出現了一名「開膛手傑克」的受害者——』


    「——吵死了!事到如今誰死掉都和我無關……」


    電視播放出來的影像令我啞口無言。


    我把扭曲的鐵管椅子扔向牆壁。曾經是鐵管椅子的物體,發出刺耳的金屬聲響掉到地上。


    荻學姐頻頻顫抖;筱塚先生縮在房間角落;江西陀雙腳無力癱坐著;出島學長擺出備戰姿勢;代表雙手抱胸瞪著我。


    這種風景,一點都無所謂。


    我衝到電視前麵調高音量。畫麵映出一個我熟悉的地點。


    「住手……那裏是,我喜歡的風景……」


    案發現場,是綠洲唯一有蒲公英綻放的街道。


    「不準在那裏用粉筆寫字……」


    案發現場,是綠洲唯一有燕子築巢的街道。


    「不準在那裏噴血液試劑……」


    案發現場,是綠洲唯一幾乎無人經過的街道。


    「不準用髒鞋子踐踏那裏、用黃色膠帶亂貼啊啊啊啊!」


    淚水停不下來。


    懊悔、氣憤,對於無能為力的自己聽到憎恨。


    我跪到地上垂頭喪氣之後,感覺到一股某人矗立在我腦袋旁邊的氣息。


    「謝謝你,咲丘學弟。謝謝你願意展露出醜陋得令人無法正視的,真正的你。」


    位於那裏的是代表充滿慈愛的表情,從話中語氣無法想象的表情。


    「我原本就一直覺得有這種可能性,但如今已經轉變為確信了。我熟知你這個人。」


    代表並不是表達理解或共鳴之意,就隻有說出這句話。


    「——對吧?『風景男』?」


    這句話隻使得荻學姐捂住嘴佇立在原地,江西陀、出島學長與筱塚先生,似乎都無法理解代表這番話的含意。


    「嗬嗬嗬……哈哈哈!各位,今天就開懷慶祝吧!光是今天這一天,我就同時統治了咲丘學弟和江西陀學妹這兩個怪物,一起舉杯慶祝我自己的這份幸運吧!!—好了,咲丘學弟,擦掉眼淚抬起頭來吧,現在要絕望還太早了。既然你的世界被奪走,那麽硬搶迴來不就行了?如果你願意協助的話,那我也有一個好點子。」


    ——代表說得對。我們有非常足夠的條件阻止一切,而且要放棄一切還太早了。


    「劇團成員都到齊了。」


    代表從長桌上漂亮地落地,然後握拳。


    「運動能力超乎常人的人、能破壞任何物體的人、絕對不會死的人、對於人的死亡感覺美麗的人,以及已經統治人類的人。題材也有了,動機則是用不著詳細說明。各位,開始對人類進行報複吧!去製裁『開膛手傑克』的半身,順便在這座城市,播放一部令靈魂燃燒的清唱劇吧!」


    怎麽迴事?雖然一開始所做的事情亂七八糟,活動的內容也莫名其妙……


    但是經過代表這麽一說,丘研聽起來不就像是窮兇惡極的組織了。


    「從人類的手中,收複這個美麗的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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