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表 卡納克與優莉葉
我誠實地說出我的心意後，優莉葉在一瞬間雖然露出了微笑，但又立刻恢複認真的表情。
「總、總之，迴到主題……『瑪爾為什麽不直接把文字刻在石碑上』這個疑問，始終盤旋在我的腦海中。而我想到的一個假設，就是因為——文章的內容會隨著閱讀的人而改變。」
「這一點我也覺得很疑惑。但是，我看到的文章內容和你看到的，不是一樣嗎？」
「或許是因為我們兩人一起進入石碑之室，所以才看見相同的文章也說不定。總之，為了證明這個假設的正確性，就必須找到除了我們之外，也有看過石碑的人。」
「這樣啊。所以優莉葉才會對勒格藍特的凱特神官提出那個問題啊。」
「嗯。我想，隻要有人能告訴我們一點點石碑的文章內容，就能解開謎團了。真是可惜。」
「所以，我們目前為止看到的石碑內容，並不是瑪爾的心意，而是我和優莉葉之間的事情囉？」
「更正確地說，並不是我們，而是我……我一個人吧。不論是我喜歡上卡納克時的心情、在那之後的感情變化、我的成長過程和經曆……全都和石碑的文章不謀而合，酷似得簡直到不自然的地步。」
「可、可是，我從來沒聽過這種事啊！」
「現下雖然什麽都還不確定，但說不定在我們巡禮完四個石碑之後，就會有什麽事情發生。
不過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石碑告訴了我和卡納克，我們兩個人其實是互相喜歡的。」
我們紅著臉，凝視著對方。
聽到她這麽正式地說，還真是難為情。
「欸，卡納克，為什麽之前你都不告訴我呢？」
「那、那是……因為我也想和你一起旅行啊。我以為如果你知道我喜歡你，你就會因為心生恐懼而逃走。畢竟我做夢也沒想過優莉葉竟然會喜歡我嘛。」
「原來如此……」
優莉葉靜靜地站起來，溫柔地環抱住坐著的我。
「你已經明白我的心意了吧？」
在那一瞬間，我的心髒「噗通」地震了一下。
「卡納克，我的心意已經被石碑揭露了。我想要永遠和你在一起。我不會再任性，也不會不講理。還會努力學做菜。我會成為卡納克喜歡的人……所以，你願意和我成為戀人嗎？」
我緊緊地抱住優莉葉，望著眼眶含淚的她說：
「優莉葉，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很希望能夠這樣。但是現在還不行。」
「咦？」
「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沒告訴你。可是，現在的我還沒有勇氣說出口。所以，我希望你等我到石碑巡禮結束的時候。等到那時候——」
「等到那時候？」
我深吸一口氣，帶著覺悟開口說道：
「我會告訴你一切，我會讓你看見一切。如果優莉葉能接受那樣的我，我就答應你，我將把我的一切全部獻給你。」
「我知道了。如果你希望這麽做的話，那我就照你的意思去做。」
「謝謝你。」
「不過，現在讓我繼續這樣，沒關係吧？」
「呃、嗯。」
優莉葉把臉埋在我的胸口，我抱著優莉葉，輕撫她的頭發。
我們已經無可救藥地渴望著彼此。這讓我心中充滿無法書喻的喜悅，同時也使在我體內蠢蠢欲動的東西變得更激動。
我怎麽能輸給野獸的心呢。我怎麽能輸……
第二天，我們便朝著最後的石碑所在地——要塞都市迪格巴，沿著山路前進。
這條路比我們想像中更為險峻。
路上滾落許多棱棱角角的大岩石，路上的景色盡是一片荒涼。
高低起伏的斜坡仿佛永無止盡，砂石路麵上隻有車輪的痕跡。每前進一步，馬車的車體就劇烈地搖晃。
在砂石路上，想把馬車操縱好可不容易，若車輪被岩石卡住，無論是對馬匹、車體或睡在臥鋪上的優莉葉，都會造成很大的傷害。
而萬一發生這種事，她也會對我造成很大的傷害。
我小心翼翼地驅使馬車前進，但天色變暗之後，視線也變得很差，結果其中一個車輪果然不小心卷進了一顆大石頭。
馬車激烈地上下晃動，軋軋作響。
「啊！」
馬車裏傳來「咚」的一聲，緊接而來的是一陣哀號。
不妙。
「可可、可惡，卡納克！把馬車停下來！」
遵、遵命。
「撞、撞到頭了啦！好——痛————喔！」
「那真是……對不起。」
「你能不能好好駕駛啊！」
「可是沒辦法啊。這種路麵——」
「那就再趕得慢一點嘛！」
「啊？」
「總之！小心駕駛，不要讓我掉下來！晚安！」
思——還說不會不講理什麽的……是我聽錯了嗎？
總而言之，就因為這樣，我不得不緩慢地前進，結果花了十天才走完這段山路。接著我們總算穿過了巴斯特溪穀的陰暗隘路，進入了傑德聯邦境內。
傑德聯邦恰如其名，是由許多國家組合而成的。
黑暗精靈、羅格那康、洞穴巨人等三大暗族各自治理自己的國家；而由它們的領導者所組成的「最高評議會」，則是決定傑德聯邦事務的最高機關。
從我們進來的路線推斷，此地應該是羅格那康的國家——羅格那克境內。對人類來說，進入這個區域就等於進入了化外之地，因此必須更注意四周的狀況。
在絲毫不得放鬆的緊張感中，我們大約野宿了三次，謹慎小心地走過陰暗且曲折的街道。
聽說不知為何，傑德境內經常烏雲密布，即使白天也很昏暗—來到這裏之後，才發現實際狀況比謠傳的還要昏暗。
像我和優莉葉這種魔法師，因為可以使用夜視魔法，所以問題不大；若換作是一般人，即使是大白天也必須拿著火把才行。
難怪我在勒格藍特的雜貨店裏，被強迫推銷了製作火把用的布和油。
我和優莉葉也在兩匹馬兒身上施加了夜視魔法，緩慢地走在森林中，忽然間，前方出現了一個人影。
「卡納克，前麵！」
「嗯，我知道。」
我已經做好戰鬥的覺悟，將瑪納注入魔杖，謹慎地警戒著，沒想到那個人影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之後，就突然倒了下來。
「咦？優莉葉，你做了什麽嗎？」
「我什麽都還沒做啊……那個人看起來怪怪的耶。」
我手持著魔杖，跳下馬車，戰戰兢兢地往那個人影靠近。
「為什麽在這種地方……？」
那是一個和我們年紀相仿的黑暗精靈女孩。她身上的衣服被撕裂得破破爛爛，身上全都是刀傷。
看起來似乎還有意識，但可能是因為太累而無法發出聲音。我將她抱起後，眼中泛淚的她顫抖了一下。
「太誇張了……竟然傷成這樣……」
「卡納克，這女孩是暗族的耶。」
「所以？」
「什麽『所以』，你打算怎麽辦？」
「我沒有打算怎麽辦啊。救她吧！」
「你該不會想對這女孩施治愈魔法吧？」
「我沒有什麽信心，不過非得這樣做不可啊。」
治愈魔法是像我這種神官係職業最擅長的魔法。但是絕大部分的治愈魔法都屬於上級魔法，以這個女孩的狀況看來，必須使用完全治愈魔法等級的治愈係魔法才行。
這麽一來……我一個人是沒辦法做到的。
「優莉葉，可以請你幫忙嗎？」
「……嗯，我知道了。我也來幫忙！」
我輕輕地讓女孩躺好後，優莉葉站在她的腳邊，我站在她的頭旁邊。我們拿起魔杖，集中精神，開始繪出魔法陣。
若完全治愈魔法成功的話，被施術者的治愈力就會大大提升，所有的傷勢都能立刻痊愈。然而這種上級魔法，施展起來也有著與「上級」兩字相符的高難度。
優莉葉細心地將字句逐一注入我畫的魔法陣裏，我和優莉葉的瑪納合而為一，魔法陣發出的亮光，讓周圍的草木浮現。
優莉葉看著我點點頭，我也迴應了她。
「「完全治愈魔法。」」
我們同聲吟唱最後的咒語，將魔杖刺進魔法陣後，女孩的身體就被淡淡的白光所包圍。
女孩的傷口逐漸地愈合，土黃色的臉也慢慢恢複紅潤。
「……嗯，成功了！到完全恢複可能還需要花一點時間，不過馬上就好了。」
「謝、謝謝……你們。」
黑暗精靈族的女孩用著微弱的聲音道謝。
雖然臉色還不太好看，但至少可以先放心了。還好沒有中毒或是生病。
「呃，請問，你們為什麽要救我呢？你們是……人類耶。」
「因為我們是石碑巡禮者。身為瑪爾的信徒，看見有困難的人，我們絕對不能坐視不管。」
「那麽，你們就是從菲爾格特來的『曉之賢者』的信徒囉？」
我和優莉葉對望了一眼。這個女孩應該是住在傑德的暗族，卻沒稱唿瑪爾為「紅發魔女」。
「你是？」
「我叫做妮娃。我是為了帶你們前往迪格巴·瑪爾聖神殿，才來這裏迎接你們的。」
「迪格巴·瑪爾……聖神殿？我記得傑德領地內的瑪爾神殿，都被稱為邪神殿才對呀。」
「你們會感到驚訝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可爾歇亞大神官捎來消息，表示將會有石碑巡禮者前來此地，希望這裏能有人來替他們帶路。」
這樣啊，原來是古維爾大神官大人替我們安排的啊。
「我和優莉葉都對傑德非常不熟，所以非常感謝你。但是，為什麽會派你這樣的女孩子來呢？單獨一個人進入這個國家，就算同為暗族，也很危險吧？」
據說即使是身為同胞的洞穴巨人或黑暗精靈，羅格那康都會毫不留情地襲擊。
「那、那是因為，我是誌願的。因為我對這附近很熟。一聽說石碑巡禮者跟我年紀相仿，我就主動表示願意前來帶路。
可是我運氣不好，在途中被羅格那康發現了——」
「詳細情形待會兒再說吧。」
優莉葉帶著緊張的神色，拿好魔杖，凝視著黑漆漆的道路的另一頭。
「怎麽了？優莉葉？」
「有什麽東西要過來了。大概有二、三隻吧。」
妮娃聽見這番話，不由得顫抖了起來。
「該、該不會是追著我來的吧？我還以為我把它們甩掉了！」
我迅速地環顧四周，尋找適合躲藏的地方，但即使我們有地方可躲，馬車也沒有辦法隱藏。
就在我還沒來得及思考出一個結論時，就有滑步似的腳步聲朝我們接近，原來是三隻騎著巨大四腳蜥蜴的羅格那康騎士。
「總算追到你了，你這個傑德的叛徒……喔，喔喔喔喔！？」
「人、人類，是人類！」
「那個女的是高級品耶！我們運氣真好，看來可以賣不少錢喔。」
羅格那康們各說各話，擦掉垂下的唾液。
羅格那康……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明明全身都已經覆蓋著堅硬的鱗片了，還穿著盔甲，但看起來真的很像蜥蜴呢。
不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我們可不能被這些家夥吞下肚。
不過，從外形看來，這三隻追兵不愧是被挑選出來的，實力似乎不差。
這麽一來，我們根本沒有勝算。
但是在優莉葉的麵前變成那種姿態……
正當我猶豫不決時，優莉葉獨自站在羅格那康的麵前。
「卡納克，妮娃就交給你了。這些家夥由我來對付。」
聽見這番話，羅格那康們異口同聲地放聲大笑。
「哇哈哈哈，一個弱小的人類女孩，能對我們做什麽？」
「我倒很想知道你到底能對我們怎麽樣呢。」
再怎麽說，一個人對付它們，負荷實在太重。當我握緊魔杖，正打算朝她走去時，優莉葉背對著我，用手勢製止了我。
「我是賽連迪亞的魔導師·優莉葉。你們給我好好記住這個名字！」
優莉葉揮動魔杖，瞬間在空中繪出三個魔法陣，接著吟唱咒語。
「火焰巨人三重奏！！」
魔法陣突然猛烈燃燒，同時出現三名手持棍棒的火焰巨人。
「什……！！」
不隻是羅格那康，連我和妮娃都不禁瞠目結舌。
我可以理解優莉葉會使用火焰巨人召喚術。
但是，同時召喚三個巨人，實在太超乎常理了！
「要是把我當成普通的小女孩，可不是隻有燙傷就了事囉～？」
優莉葉高傲地說道，同時火焰巨人也朝羅格那康們展開猛烈的攻擊。它們立刻迴神，拔出劍來揮砍火焰巨人。
羅格那康們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它們靈活地操縱著作為代步工具的蜥蜴，同時一邊閃躲巨人猛烈的攻擊，一邊反擊。
火焰巨人改變了攻擊的目標，朝著騎士騎乘的蜥蜴吐出火焰。對火焰心生恐懼的蜥蜴把主人甩落在地，逃向茂密的樹叢去了。
「好，看起來很順利呢！再來是這個！」
優莉葉再度敏捷地揮舞魔杖，畫出魔法陣。
「螺旋藤蔓樹縛！！」
從地麵伸出的藤蔓纏繞住跌倒在地的羅格那康們，奪走了它們的自由。
「哇啊……住、住手，住手啊啊啊啊！」
完全無法動彈的羅格那康們，被火焰巨人團團包圍。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火焰巨人毫不留情地痛毆羅格那康們，最後它們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優莉葉將三名巨人消除，氣定神閑地凱旋而歸。一個人輕輕鬆鬆就把三隻強敵解決，本以為她一定會很開心的，沒想到她的表情卻略顯失望。
「真、真不愧是優莉葉。」
「真的太厲害了！我從來沒看過這麽厲害的人！」
聽見我和妮娃的稱讚，優莉葉歎了一口氣：
「本來還以為它們能撐得更久一點呢。真是無聊！我還有好多魔法想要在實戰中測試呢，！」
我偷偷地在心裏想著——
還是不要惹優莉葉生氣比較好。
我們再度走上前往要塞都市迪格巴的道路。
妮娃的傷勢看來已經完全痊愈了。我讓這位值得信賴的向導坐在我身旁，優莉葉則坐在我和妮娃的後方。
我必須一邊留意著周遭的狀況，一邊操縱馬車，因此由優莉葉來聽妮娃的說明。
「對了，剛才和卡納克說到一半，你說你是從迪格巴·瑪爾聖神殿來的對吧？那是怎麽一迴事？」
「的確，在傑德聯邦的神殿，幾乎都被稱為邪神殿。但是唯有在要塞都市迪格巴的神殿，是可以接納像你們這樣的人的聖神殿。在暗族裏也有曉之賢者的信徒——這件事很難被世人理解，讓人感到有點寂寞。」
雖然令人感傷，但這也是現實。就算是我和優莉葉，也被教育為相信「住在傑德的種族，全都受到暗思想的汙染」。
我從來沒想過會有像妮娃這樣的黑暗精靈。
「所以，在暗族裏也有想要進行石碑巡禮的人嗎？」
「當然有啊。」
「可是，你們暗族人如果到了可爾歇亞或菲爾格特，不是很危險嗎？」
「是的，這是非常危險的事。若是不小心走在大馬路上，隨即就會被衛兵逮捕，更糟糕的，甚至會當場被處刑。
因此在迪格巴·瑪爾聖神殿，會對石碑巡禮者的證明加上這樣的魔法。」
妮娃卷起袖子，露出手環，並皺起眉頭集中精神。忽然間，妮娃的身形竟然從黑暗精靈變成了美麗的森林精靈！
「「喔，喔喔～！」」
我和優莉葉不禁發出驚歎，妮娃則露出了笑容。
「這是陰陽變換魔法，可以讓陽族變成暗族，讓暗族變成陽族。我和家母就是托這個魔法的福，才得以完成石碑巡禮。」
這句話讓我和優莉葉不由得互相對望。
「妮娃，你、你也進行過石碑巡禮？你全部巡禮完畢了嗎！？」
「咦，是、是的。但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石碑文章的內容，你全都記得嗎！？」
「是的。不過……已經很模糊了。」
「妮娃，請告訴我！」
「可、可是教義規定，石碑的文章，絕對不能告訴其他人——」
「如果是我們已經看過的石碑，就沒關係了對吧？拜托，這很重要！」
麵對優莉葉焦急的態度，妮娃帶著些許畏怯的語氣說道：
「我、我知道了。我告訴你們。文章裏紀錄著瑪爾和她所愛的人的記憶。我還記得當我看見孤獨的瑪爾，竟然也有那麽熱愛的人的事實時，不由得也跟著胸口發熱呢。」
接著，妮娃又告訴我們除了傑得以外的其他石碑的內容。
令人驚訝的是，那些內容跟我們所看到的一模一樣。
帶著嚴肅表情認真聽完後，優莉葉紅著臉輕聲說道：
「那，那，內容會隨著讀者改變，其實是我的誤解囉？卡納克喜歡我……隻是單純的巧合！？」
「好、好像是這樣吧。」
無論是不是巧合，石碑都幫助了我們確認彼此的心意，這樣就好了。
「我很尊敬瑪爾這位曉之賢者。我相信瑪爾並不如我們所想像的那麽不幸。」
妮娃閉上眼睛，麵帶柔和的神情，向瑪爾祈禱。她對瑪爾虔敬的精神，連人類的瑪爾信徒都少有。
接著，妮娃緩緩地說：
「好了，我們馬上就要抵達要塞都市迪格巴了。畢竟我們還是不能正大光明地從正麵進去，請繞到後門吧。」
我四處張望，卻沒有看到任何建築物，隻有眼前那一座黑色的山。
「沒有建築物、沒有燈火，也沒有城……連類似城鎮的地方都沒有啊。」
妮娃搖搖頭，指向眼前的山。
「要塞都市迪格巴，全都收在那座山裏。」
「咦……那、那，那整座山都是！？」
「是的。要塞都市迪格巴就是那座山。」
「未免也太壯觀了吧……」
我和優莉葉不禁啞然失聲。我們順著後方的街道前進，最後來到了一處懸崖邊。
「這裏就是後門。來，快進去吧。」
「進去？從哪裏？」
「我會引導你們，你們隻要閉上眼睛，坐好即可。」
妮娃跳下馬車，牽起馬匹的韁繩，往前走去。
前方是一片陡峭的山壁。
「什、什——」
搞不清楚發生什麽事的我們，隻好閉上眼睛。
但是過了很久，卻都沒有感受到撞上山壁的衝擊。
我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我們已身在一處巨大的洞窟內。
路麵寬敞得可以讓兩輛馬車並行，天花板非常高。牆壁本身會發光，因此洞窟內比陰暗的室外還要明亮。
看著說不出話來的我們，妮娃微笑道：
「這裏的入口，施有與外觀相同的幻覺之壁。再往前一點，就是我們的城鎮了。」
「城鎮？這裏麵有城鎮？」
「是的。我們的城鎮叫做地下迪格巴，是傑德的曉之賢者信徒居住的地方。」
走進洞窟深處，我們來到一處較平坦開闊的地方，這裏可以看見類似城牆的建築。城牆上有著堅固的城門，門上畫著曉之賢者的紋章——單葉燈。
城門旁站著兩名衛兵，其中一人身材雖矮，但手臂和腳的肌肉都很結實，滿臉的白胡子為其特征。
「等、等一下，妮娃，站在城門前的，不是矮人嗎！？」
妮娃不理會優莉葉的擔心，隻是給我們一個微笑，但沒有停下腳步。
矮人和精靈的交情不好，這點是出了名的；而矮人和黑暗精靈更是水火不容。
然而妮娃卻若無其事地繼續朝城門走去。接著，理所當然地，矮人衛兵用長槍阻擋了我們的去路。
「等一下。這裏……什麽啊，原來是妮娃妹妹啊。」
咦？妮娃妹妹？
「我迴來了，艾爾格先生。」
「喔，迴來啦迴來啦！還好你沒事，大家都很擔心你呢。好啦，等一下再說吧，我馬上把城門打開，你們快進去吧。」
「謝謝您。」
被稱為艾爾格的衛兵舉起一隻手，城門便發出軋軋聲，慢慢開啟。
妮娃對他致意後，便牽著我們的馬車一起從他的身邊走過。
「這、這是……」
走進城門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座規模雖小，但非常熱鬧的城鎮。
武器店、服裝店等商家櫛比鱗次，往來交錯的行人雖然幾乎都是人類，但當中也有黑暗精靈、洞穴巨人、羅格那康等暗族。
而最令人驚訝的是，他們完全沒有爭執或糾紛，非常自然地過著日常的生活。
「沒想到世界上竟然有這麽多種族共同生活的城市……」
「居住在這裏的，全都是信奉曉之賢者瑪爾的同誌，彼此沒有高低之分。」
這樣啊……原來仰慕曉之賢者的人，跟種族、國家都沒有關係。
我的胸口突然湧起一陣暖意。
「那麽，我先去見神官大人。明天早上我會再來接兩位，今天就請你們在城裏逛逛，休息一下吧。」
「嗯，謝謝！」
妮娃對我們行禮後，便踏著噠噠的腳步聲，消失在街上擁擠的人潮之中。
我和優莉葉在旅館訂了房間後，便直接前往房間放置行李。
「哇，比我想像的還要舒適耶！」
房間的內部裝潢恰到好處，四個角落擺有燭台，補充不足的光線。房裏有兩張床，床的寬度用來消除旅途的疲累綽綽有餘。
「明天就要去看最後的石碑了呢！」
「對呀。我們的旅行，也快要結束了呢。
聽見我這麽說，優莉葉立刻露出不開心的表情。
「又還沒結束！我們還要從這裏迴賽連迪亞呢！」
「當然。所以我沒說已經結束了啊。」
「你就不能注意一下措辭嗎！？這種旅行很難得耶！」
唔——？
「那，那，反正今天還有時間，我們就去外麵走走，製造一些迴憶吧。」
這句話似乎說對了。優莉葉不開心的表情，立刻變得像盛開的花朵一樣耀眼。
「對！說這種話就對了！」
我深深感受到女孩子實在是很難懂。
「好，既然這麽決定了，我們就趕快出發吧！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造訪這種洞窟裏的城鎮呢，而且這裏有什麽好吃的，也好令人好奇喔～！」
這裏沒有日照，名產會不會全都是香菇啊？——我一邊這麽想著，一邊被優莉葉拉著離開了房間。
這一天，我們盡情地在這座不可思議的城市散步。我們遇到的人，個個都親切又開朗；雖然這裏的光線昏暗，但這座城市所擁有的活力，卻絲毫不會讓人有陰沉的感覺。
接著，我們在酒吧接受了迪格巴居民的款待。接著又與平時絕對沒有機會談話的種族交流，之後才返迴旅館。
「我有來石碑巡禮真是太好了！沒想到竟然有能和暗族成為好朋友的地方……好感動喔！」
「瑪爾可說是我們之間的橋梁呢。啊，瑪爾果然很偉大！」
我有些激動地說，而優莉葉又變得不高興了。
「我承認瑪爾很偉大，可是你也不用對她那麽傾心吧。」
「為什麽？信仰心是不受箝製的啊！」
「可是卡納克在談到瑪爾的時候，眼神就像戀愛中的男生嘛！」
「優莉葉……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你這個傻納克！不理你了啦！」
優莉葉鼓起腮幫子，轉向旁邊去。
「因為養育我的孤兒院，是屬於瑪爾聖神殿的設施嘛。所以如果真要說的話，瑪爾就像我的媽媽一樣吧。」
「……」
「怎、怎樣？」
「你有戀母情節嗎？」
「那完全不一樣吧，白癡優莉葉。」
「白、癡……可惡啊啊啊！」
「啊……哇！」
頓時滿臉通紅的優莉葉，突然朝我衝過來。
我來不及躲開，隻好讓她直接投向我懷裏，於是兩人一起跌坐在床上。
「好痛喔……你也稍微控製一下力道嘛……」
她眼睛一閃，跳到我的腹部上。優莉葉的體溫從我的腹部傳來，讓我頭暈目眩，我激動得手足無措。
「等一下，優莉葉——」
「我——要——教——訓——你——！」
優莉葉高舉拳頭，我不由自主地閉上雙眼……然而卻沒有感受到我所預期的衝擊，取而代之的是短暫的沉默。
我睜開一隻眼睛，想看看到底是怎麽一迴事，沒想到優莉葉的臉幾乎要貼上我。
我的嘴唇感受到一陣柔軟的觸感。
到底發生什麽事……我還來不及理解，就全身癱軟了。
優莉葉灼熱的身體、狂野的心跳，都與我重疊。
我的唇離開她的唇後，我拚命地壓抑自己的心情，說：
「不……不行唷，優莉葉……」
優莉葉用她那雙水潤的大眼睛凝望著我，輕聲說：
「卡納克，我好喜歡你。」
當她將準備用雙手抱住我時……「咚咚！」
突然有人急切地敲著房門。
我們迴過神，慌忙地跳起來。
「卡納克先生、優莉葉小姐，你們在吧！？大事不好了！」
是妮娃的聲音。不是明天才要來接我們嗎？
我趕緊把房門打開，隻見妮娃氣喘籲籲地走進房間。
「糟、糟糕了！聽說聯邦的最高評議會，決定要殲滅所有曉之賢者的信徒。如果現在不趕快去石碑之室，到時候聖神殿就被聯邦國軍占領了！
我想現在應該還來得及……快走吧！」
第八章·裏 瑪爾之旅
一睜開眼睛，我發現身邊坐著一個素昧平生的青年。
青年坐在我旁邊，將樹枝丟進火堆裏，同時正在烤著塗了起司的麵包。我看見不遠處有一輛馬車，看來他也是在旅行吧。
忽然間，我發現糾纏我已久的病痛已經好很多了。可能是他替我施了治愈魔法吧？
你是誰？我問道。青年綻放爽朗的笑容對我說：
「我找你好久了，瑪爾小姐。我叫做諾德裏亞斯，你還記得嗎？我以前在山裏曾被你救過一命。」
原來這名青年，就是當時我想起如何使用魔法後，第一個幫助的少年。
在那之後，他以優異的成績從魔法學校畢業，接著便立刻踏上尋找我的旅程。他說，當他發現了病倒的我之後，便替我施了完全治愈魔法。
接著，青年說出了讓我驚愕不已的話。
請讓我和你一起旅行——他說。
我立刻拒絕了。因為他一定知道，秈我有關的人，最後都會有什麽下場。
青年爽朗地笑了笑，說：「這件事我當然再清楚不過，但是當初若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所以我一點也不在意。」接著，他將手伸向我。
啊，真沒想到，到了這個年紀，還能有旅伴啊。
我任由眼淚滴落，握住了他的手。
我的腳和腰都退化了，但托他的福，我順利地建造了第四個石碑。這樣一來，我就真的沒有遺憾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鬆了一口氣的關係，我的眼前突然一黑。
當我醒來時，隻見諾德裏亞斯帶著擔心的表情望著我。
據說我失去意識十幾天。
在那段期間，我夢見了年輕時候的『他』。就這麽唐突地，我想起了『他』，想起了自己是什麽人，想起了一切。
於是我告訴諾德裏亞斯——
還需要一個石碑。
我誠實地說出我的心意後，優莉葉在一瞬間雖然露出了微笑，但又立刻恢複認真的表情。
「總、總之，迴到主題……『瑪爾為什麽不直接把文字刻在石碑上』這個疑問，始終盤旋在我的腦海中。而我想到的一個假設，就是因為——文章的內容會隨著閱讀的人而改變。」
「這一點我也覺得很疑惑。但是，我看到的文章內容和你看到的，不是一樣嗎？」
「或許是因為我們兩人一起進入石碑之室，所以才看見相同的文章也說不定。總之，為了證明這個假設的正確性，就必須找到除了我們之外，也有看過石碑的人。」
「這樣啊。所以優莉葉才會對勒格藍特的凱特神官提出那個問題啊。」
「嗯。我想，隻要有人能告訴我們一點點石碑的文章內容，就能解開謎團了。真是可惜。」
「所以，我們目前為止看到的石碑內容，並不是瑪爾的心意，而是我和優莉葉之間的事情囉？」
「更正確地說，並不是我們，而是我……我一個人吧。不論是我喜歡上卡納克時的心情、在那之後的感情變化、我的成長過程和經曆……全都和石碑的文章不謀而合，酷似得簡直到不自然的地步。」
「可、可是，我從來沒聽過這種事啊！」
「現下雖然什麽都還不確定，但說不定在我們巡禮完四個石碑之後，就會有什麽事情發生。
不過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石碑告訴了我和卡納克，我們兩個人其實是互相喜歡的。」
我們紅著臉，凝視著對方。
聽到她這麽正式地說，還真是難為情。
「欸，卡納克，為什麽之前你都不告訴我呢？」
「那、那是……因為我也想和你一起旅行啊。我以為如果你知道我喜歡你，你就會因為心生恐懼而逃走。畢竟我做夢也沒想過優莉葉竟然會喜歡我嘛。」
「原來如此……」
優莉葉靜靜地站起來，溫柔地環抱住坐著的我。
「你已經明白我的心意了吧？」
在那一瞬間，我的心髒「噗通」地震了一下。
「卡納克，我的心意已經被石碑揭露了。我想要永遠和你在一起。我不會再任性，也不會不講理。還會努力學做菜。我會成為卡納克喜歡的人……所以，你願意和我成為戀人嗎？」
我緊緊地抱住優莉葉，望著眼眶含淚的她說：
「優莉葉，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很希望能夠這樣。但是現在還不行。」
「咦？」
「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沒告訴你。可是，現在的我還沒有勇氣說出口。所以，我希望你等我到石碑巡禮結束的時候。等到那時候——」
「等到那時候？」
我深吸一口氣，帶著覺悟開口說道：
「我會告訴你一切，我會讓你看見一切。如果優莉葉能接受那樣的我，我就答應你，我將把我的一切全部獻給你。」
「我知道了。如果你希望這麽做的話，那我就照你的意思去做。」
「謝謝你。」
「不過，現在讓我繼續這樣，沒關係吧？」
「呃、嗯。」
優莉葉把臉埋在我的胸口，我抱著優莉葉，輕撫她的頭發。
我們已經無可救藥地渴望著彼此。這讓我心中充滿無法書喻的喜悅，同時也使在我體內蠢蠢欲動的東西變得更激動。
我怎麽能輸給野獸的心呢。我怎麽能輸……
第二天，我們便朝著最後的石碑所在地——要塞都市迪格巴，沿著山路前進。
這條路比我們想像中更為險峻。
路上滾落許多棱棱角角的大岩石，路上的景色盡是一片荒涼。
高低起伏的斜坡仿佛永無止盡，砂石路麵上隻有車輪的痕跡。每前進一步，馬車的車體就劇烈地搖晃。
在砂石路上，想把馬車操縱好可不容易，若車輪被岩石卡住，無論是對馬匹、車體或睡在臥鋪上的優莉葉，都會造成很大的傷害。
而萬一發生這種事，她也會對我造成很大的傷害。
我小心翼翼地驅使馬車前進，但天色變暗之後，視線也變得很差，結果其中一個車輪果然不小心卷進了一顆大石頭。
馬車激烈地上下晃動，軋軋作響。
「啊！」
馬車裏傳來「咚」的一聲，緊接而來的是一陣哀號。
不妙。
「可可、可惡，卡納克！把馬車停下來！」
遵、遵命。
「撞、撞到頭了啦！好——痛————喔！」
「那真是……對不起。」
「你能不能好好駕駛啊！」
「可是沒辦法啊。這種路麵——」
「那就再趕得慢一點嘛！」
「啊？」
「總之！小心駕駛，不要讓我掉下來！晚安！」
思——還說不會不講理什麽的……是我聽錯了嗎？
總而言之，就因為這樣，我不得不緩慢地前進，結果花了十天才走完這段山路。接著我們總算穿過了巴斯特溪穀的陰暗隘路，進入了傑德聯邦境內。
傑德聯邦恰如其名，是由許多國家組合而成的。
黑暗精靈、羅格那康、洞穴巨人等三大暗族各自治理自己的國家；而由它們的領導者所組成的「最高評議會」，則是決定傑德聯邦事務的最高機關。
從我們進來的路線推斷，此地應該是羅格那康的國家——羅格那克境內。對人類來說，進入這個區域就等於進入了化外之地，因此必須更注意四周的狀況。
在絲毫不得放鬆的緊張感中，我們大約野宿了三次，謹慎小心地走過陰暗且曲折的街道。
聽說不知為何，傑德境內經常烏雲密布，即使白天也很昏暗—來到這裏之後，才發現實際狀況比謠傳的還要昏暗。
像我和優莉葉這種魔法師，因為可以使用夜視魔法，所以問題不大；若換作是一般人，即使是大白天也必須拿著火把才行。
難怪我在勒格藍特的雜貨店裏，被強迫推銷了製作火把用的布和油。
我和優莉葉也在兩匹馬兒身上施加了夜視魔法，緩慢地走在森林中，忽然間，前方出現了一個人影。
「卡納克，前麵！」
「嗯，我知道。」
我已經做好戰鬥的覺悟，將瑪納注入魔杖，謹慎地警戒著，沒想到那個人影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之後，就突然倒了下來。
「咦？優莉葉，你做了什麽嗎？」
「我什麽都還沒做啊……那個人看起來怪怪的耶。」
我手持著魔杖，跳下馬車，戰戰兢兢地往那個人影靠近。
「為什麽在這種地方……？」
那是一個和我們年紀相仿的黑暗精靈女孩。她身上的衣服被撕裂得破破爛爛，身上全都是刀傷。
看起來似乎還有意識，但可能是因為太累而無法發出聲音。我將她抱起後，眼中泛淚的她顫抖了一下。
「太誇張了……竟然傷成這樣……」
「卡納克，這女孩是暗族的耶。」
「所以？」
「什麽『所以』，你打算怎麽辦？」
「我沒有打算怎麽辦啊。救她吧！」
「你該不會想對這女孩施治愈魔法吧？」
「我沒有什麽信心，不過非得這樣做不可啊。」
治愈魔法是像我這種神官係職業最擅長的魔法。但是絕大部分的治愈魔法都屬於上級魔法，以這個女孩的狀況看來，必須使用完全治愈魔法等級的治愈係魔法才行。
這麽一來……我一個人是沒辦法做到的。
「優莉葉，可以請你幫忙嗎？」
「……嗯，我知道了。我也來幫忙！」
我輕輕地讓女孩躺好後，優莉葉站在她的腳邊，我站在她的頭旁邊。我們拿起魔杖，集中精神，開始繪出魔法陣。
若完全治愈魔法成功的話，被施術者的治愈力就會大大提升，所有的傷勢都能立刻痊愈。然而這種上級魔法，施展起來也有著與「上級」兩字相符的高難度。
優莉葉細心地將字句逐一注入我畫的魔法陣裏，我和優莉葉的瑪納合而為一，魔法陣發出的亮光，讓周圍的草木浮現。
優莉葉看著我點點頭，我也迴應了她。
「「完全治愈魔法。」」
我們同聲吟唱最後的咒語，將魔杖刺進魔法陣後，女孩的身體就被淡淡的白光所包圍。
女孩的傷口逐漸地愈合，土黃色的臉也慢慢恢複紅潤。
「……嗯，成功了！到完全恢複可能還需要花一點時間，不過馬上就好了。」
「謝、謝謝……你們。」
黑暗精靈族的女孩用著微弱的聲音道謝。
雖然臉色還不太好看，但至少可以先放心了。還好沒有中毒或是生病。
「呃，請問，你們為什麽要救我呢？你們是……人類耶。」
「因為我們是石碑巡禮者。身為瑪爾的信徒，看見有困難的人，我們絕對不能坐視不管。」
「那麽，你們就是從菲爾格特來的『曉之賢者』的信徒囉？」
我和優莉葉對望了一眼。這個女孩應該是住在傑德的暗族，卻沒稱唿瑪爾為「紅發魔女」。
「你是？」
「我叫做妮娃。我是為了帶你們前往迪格巴·瑪爾聖神殿，才來這裏迎接你們的。」
「迪格巴·瑪爾……聖神殿？我記得傑德領地內的瑪爾神殿，都被稱為邪神殿才對呀。」
「你們會感到驚訝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可爾歇亞大神官捎來消息，表示將會有石碑巡禮者前來此地，希望這裏能有人來替他們帶路。」
這樣啊，原來是古維爾大神官大人替我們安排的啊。
「我和優莉葉都對傑德非常不熟，所以非常感謝你。但是，為什麽會派你這樣的女孩子來呢？單獨一個人進入這個國家，就算同為暗族，也很危險吧？」
據說即使是身為同胞的洞穴巨人或黑暗精靈，羅格那康都會毫不留情地襲擊。
「那、那是因為，我是誌願的。因為我對這附近很熟。一聽說石碑巡禮者跟我年紀相仿，我就主動表示願意前來帶路。
可是我運氣不好，在途中被羅格那康發現了——」
「詳細情形待會兒再說吧。」
優莉葉帶著緊張的神色，拿好魔杖，凝視著黑漆漆的道路的另一頭。
「怎麽了？優莉葉？」
「有什麽東西要過來了。大概有二、三隻吧。」
妮娃聽見這番話，不由得顫抖了起來。
「該、該不會是追著我來的吧？我還以為我把它們甩掉了！」
我迅速地環顧四周，尋找適合躲藏的地方，但即使我們有地方可躲，馬車也沒有辦法隱藏。
就在我還沒來得及思考出一個結論時，就有滑步似的腳步聲朝我們接近，原來是三隻騎著巨大四腳蜥蜴的羅格那康騎士。
「總算追到你了，你這個傑德的叛徒……喔，喔喔喔喔！？」
「人、人類，是人類！」
「那個女的是高級品耶！我們運氣真好，看來可以賣不少錢喔。」
羅格那康們各說各話，擦掉垂下的唾液。
羅格那康……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明明全身都已經覆蓋著堅硬的鱗片了，還穿著盔甲，但看起來真的很像蜥蜴呢。
不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我們可不能被這些家夥吞下肚。
不過，從外形看來，這三隻追兵不愧是被挑選出來的，實力似乎不差。
這麽一來，我們根本沒有勝算。
但是在優莉葉的麵前變成那種姿態……
正當我猶豫不決時，優莉葉獨自站在羅格那康的麵前。
「卡納克，妮娃就交給你了。這些家夥由我來對付。」
聽見這番話，羅格那康們異口同聲地放聲大笑。
「哇哈哈哈，一個弱小的人類女孩，能對我們做什麽？」
「我倒很想知道你到底能對我們怎麽樣呢。」
再怎麽說，一個人對付它們，負荷實在太重。當我握緊魔杖，正打算朝她走去時，優莉葉背對著我，用手勢製止了我。
「我是賽連迪亞的魔導師·優莉葉。你們給我好好記住這個名字！」
優莉葉揮動魔杖，瞬間在空中繪出三個魔法陣，接著吟唱咒語。
「火焰巨人三重奏！！」
魔法陣突然猛烈燃燒，同時出現三名手持棍棒的火焰巨人。
「什……！！」
不隻是羅格那康，連我和妮娃都不禁瞠目結舌。
我可以理解優莉葉會使用火焰巨人召喚術。
但是，同時召喚三個巨人，實在太超乎常理了！
「要是把我當成普通的小女孩，可不是隻有燙傷就了事囉～？」
優莉葉高傲地說道，同時火焰巨人也朝羅格那康們展開猛烈的攻擊。它們立刻迴神，拔出劍來揮砍火焰巨人。
羅格那康們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它們靈活地操縱著作為代步工具的蜥蜴，同時一邊閃躲巨人猛烈的攻擊，一邊反擊。
火焰巨人改變了攻擊的目標，朝著騎士騎乘的蜥蜴吐出火焰。對火焰心生恐懼的蜥蜴把主人甩落在地，逃向茂密的樹叢去了。
「好，看起來很順利呢！再來是這個！」
優莉葉再度敏捷地揮舞魔杖，畫出魔法陣。
「螺旋藤蔓樹縛！！」
從地麵伸出的藤蔓纏繞住跌倒在地的羅格那康們，奪走了它們的自由。
「哇啊……住、住手，住手啊啊啊啊！」
完全無法動彈的羅格那康們，被火焰巨人團團包圍。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火焰巨人毫不留情地痛毆羅格那康們，最後它們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優莉葉將三名巨人消除，氣定神閑地凱旋而歸。一個人輕輕鬆鬆就把三隻強敵解決，本以為她一定會很開心的，沒想到她的表情卻略顯失望。
「真、真不愧是優莉葉。」
「真的太厲害了！我從來沒看過這麽厲害的人！」
聽見我和妮娃的稱讚，優莉葉歎了一口氣：
「本來還以為它們能撐得更久一點呢。真是無聊！我還有好多魔法想要在實戰中測試呢，！」
我偷偷地在心裏想著——
還是不要惹優莉葉生氣比較好。
我們再度走上前往要塞都市迪格巴的道路。
妮娃的傷勢看來已經完全痊愈了。我讓這位值得信賴的向導坐在我身旁，優莉葉則坐在我和妮娃的後方。
我必須一邊留意著周遭的狀況，一邊操縱馬車，因此由優莉葉來聽妮娃的說明。
「對了，剛才和卡納克說到一半，你說你是從迪格巴·瑪爾聖神殿來的對吧？那是怎麽一迴事？」
「的確，在傑德聯邦的神殿，幾乎都被稱為邪神殿。但是唯有在要塞都市迪格巴的神殿，是可以接納像你們這樣的人的聖神殿。在暗族裏也有曉之賢者的信徒——這件事很難被世人理解，讓人感到有點寂寞。」
雖然令人感傷，但這也是現實。就算是我和優莉葉，也被教育為相信「住在傑德的種族，全都受到暗思想的汙染」。
我從來沒想過會有像妮娃這樣的黑暗精靈。
「所以，在暗族裏也有想要進行石碑巡禮的人嗎？」
「當然有啊。」
「可是，你們暗族人如果到了可爾歇亞或菲爾格特，不是很危險嗎？」
「是的，這是非常危險的事。若是不小心走在大馬路上，隨即就會被衛兵逮捕，更糟糕的，甚至會當場被處刑。
因此在迪格巴·瑪爾聖神殿，會對石碑巡禮者的證明加上這樣的魔法。」
妮娃卷起袖子，露出手環，並皺起眉頭集中精神。忽然間，妮娃的身形竟然從黑暗精靈變成了美麗的森林精靈！
「「喔，喔喔～！」」
我和優莉葉不禁發出驚歎，妮娃則露出了笑容。
「這是陰陽變換魔法，可以讓陽族變成暗族，讓暗族變成陽族。我和家母就是托這個魔法的福，才得以完成石碑巡禮。」
這句話讓我和優莉葉不由得互相對望。
「妮娃，你、你也進行過石碑巡禮？你全部巡禮完畢了嗎！？」
「咦，是、是的。但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石碑文章的內容，你全都記得嗎！？」
「是的。不過……已經很模糊了。」
「妮娃，請告訴我！」
「可、可是教義規定，石碑的文章，絕對不能告訴其他人——」
「如果是我們已經看過的石碑，就沒關係了對吧？拜托，這很重要！」
麵對優莉葉焦急的態度，妮娃帶著些許畏怯的語氣說道：
「我、我知道了。我告訴你們。文章裏紀錄著瑪爾和她所愛的人的記憶。我還記得當我看見孤獨的瑪爾，竟然也有那麽熱愛的人的事實時，不由得也跟著胸口發熱呢。」
接著，妮娃又告訴我們除了傑得以外的其他石碑的內容。
令人驚訝的是，那些內容跟我們所看到的一模一樣。
帶著嚴肅表情認真聽完後，優莉葉紅著臉輕聲說道：
「那，那，內容會隨著讀者改變，其實是我的誤解囉？卡納克喜歡我……隻是單純的巧合！？」
「好、好像是這樣吧。」
無論是不是巧合，石碑都幫助了我們確認彼此的心意，這樣就好了。
「我很尊敬瑪爾這位曉之賢者。我相信瑪爾並不如我們所想像的那麽不幸。」
妮娃閉上眼睛，麵帶柔和的神情，向瑪爾祈禱。她對瑪爾虔敬的精神，連人類的瑪爾信徒都少有。
接著，妮娃緩緩地說：
「好了，我們馬上就要抵達要塞都市迪格巴了。畢竟我們還是不能正大光明地從正麵進去，請繞到後門吧。」
我四處張望，卻沒有看到任何建築物，隻有眼前那一座黑色的山。
「沒有建築物、沒有燈火，也沒有城……連類似城鎮的地方都沒有啊。」
妮娃搖搖頭，指向眼前的山。
「要塞都市迪格巴，全都收在那座山裏。」
「咦……那、那，那整座山都是！？」
「是的。要塞都市迪格巴就是那座山。」
「未免也太壯觀了吧……」
我和優莉葉不禁啞然失聲。我們順著後方的街道前進，最後來到了一處懸崖邊。
「這裏就是後門。來，快進去吧。」
「進去？從哪裏？」
「我會引導你們，你們隻要閉上眼睛，坐好即可。」
妮娃跳下馬車，牽起馬匹的韁繩，往前走去。
前方是一片陡峭的山壁。
「什、什——」
搞不清楚發生什麽事的我們，隻好閉上眼睛。
但是過了很久，卻都沒有感受到撞上山壁的衝擊。
我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我們已身在一處巨大的洞窟內。
路麵寬敞得可以讓兩輛馬車並行，天花板非常高。牆壁本身會發光，因此洞窟內比陰暗的室外還要明亮。
看著說不出話來的我們，妮娃微笑道：
「這裏的入口，施有與外觀相同的幻覺之壁。再往前一點，就是我們的城鎮了。」
「城鎮？這裏麵有城鎮？」
「是的。我們的城鎮叫做地下迪格巴，是傑德的曉之賢者信徒居住的地方。」
走進洞窟深處，我們來到一處較平坦開闊的地方，這裏可以看見類似城牆的建築。城牆上有著堅固的城門，門上畫著曉之賢者的紋章——單葉燈。
城門旁站著兩名衛兵，其中一人身材雖矮，但手臂和腳的肌肉都很結實，滿臉的白胡子為其特征。
「等、等一下，妮娃，站在城門前的，不是矮人嗎！？」
妮娃不理會優莉葉的擔心，隻是給我們一個微笑，但沒有停下腳步。
矮人和精靈的交情不好，這點是出了名的；而矮人和黑暗精靈更是水火不容。
然而妮娃卻若無其事地繼續朝城門走去。接著，理所當然地，矮人衛兵用長槍阻擋了我們的去路。
「等一下。這裏……什麽啊，原來是妮娃妹妹啊。」
咦？妮娃妹妹？
「我迴來了，艾爾格先生。」
「喔，迴來啦迴來啦！還好你沒事，大家都很擔心你呢。好啦，等一下再說吧，我馬上把城門打開，你們快進去吧。」
「謝謝您。」
被稱為艾爾格的衛兵舉起一隻手，城門便發出軋軋聲，慢慢開啟。
妮娃對他致意後，便牽著我們的馬車一起從他的身邊走過。
「這、這是……」
走進城門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座規模雖小，但非常熱鬧的城鎮。
武器店、服裝店等商家櫛比鱗次，往來交錯的行人雖然幾乎都是人類，但當中也有黑暗精靈、洞穴巨人、羅格那康等暗族。
而最令人驚訝的是，他們完全沒有爭執或糾紛，非常自然地過著日常的生活。
「沒想到世界上竟然有這麽多種族共同生活的城市……」
「居住在這裏的，全都是信奉曉之賢者瑪爾的同誌，彼此沒有高低之分。」
這樣啊……原來仰慕曉之賢者的人，跟種族、國家都沒有關係。
我的胸口突然湧起一陣暖意。
「那麽，我先去見神官大人。明天早上我會再來接兩位，今天就請你們在城裏逛逛，休息一下吧。」
「嗯，謝謝！」
妮娃對我們行禮後，便踏著噠噠的腳步聲，消失在街上擁擠的人潮之中。
我和優莉葉在旅館訂了房間後，便直接前往房間放置行李。
「哇，比我想像的還要舒適耶！」
房間的內部裝潢恰到好處，四個角落擺有燭台，補充不足的光線。房裏有兩張床，床的寬度用來消除旅途的疲累綽綽有餘。
「明天就要去看最後的石碑了呢！」
「對呀。我們的旅行，也快要結束了呢。
聽見我這麽說，優莉葉立刻露出不開心的表情。
「又還沒結束！我們還要從這裏迴賽連迪亞呢！」
「當然。所以我沒說已經結束了啊。」
「你就不能注意一下措辭嗎！？這種旅行很難得耶！」
唔——？
「那，那，反正今天還有時間，我們就去外麵走走，製造一些迴憶吧。」
這句話似乎說對了。優莉葉不開心的表情，立刻變得像盛開的花朵一樣耀眼。
「對！說這種話就對了！」
我深深感受到女孩子實在是很難懂。
「好，既然這麽決定了，我們就趕快出發吧！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造訪這種洞窟裏的城鎮呢，而且這裏有什麽好吃的，也好令人好奇喔～！」
這裏沒有日照，名產會不會全都是香菇啊？——我一邊這麽想著，一邊被優莉葉拉著離開了房間。
這一天，我們盡情地在這座不可思議的城市散步。我們遇到的人，個個都親切又開朗；雖然這裏的光線昏暗，但這座城市所擁有的活力，卻絲毫不會讓人有陰沉的感覺。
接著，我們在酒吧接受了迪格巴居民的款待。接著又與平時絕對沒有機會談話的種族交流，之後才返迴旅館。
「我有來石碑巡禮真是太好了！沒想到竟然有能和暗族成為好朋友的地方……好感動喔！」
「瑪爾可說是我們之間的橋梁呢。啊，瑪爾果然很偉大！」
我有些激動地說，而優莉葉又變得不高興了。
「我承認瑪爾很偉大，可是你也不用對她那麽傾心吧。」
「為什麽？信仰心是不受箝製的啊！」
「可是卡納克在談到瑪爾的時候，眼神就像戀愛中的男生嘛！」
「優莉葉……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你這個傻納克！不理你了啦！」
優莉葉鼓起腮幫子，轉向旁邊去。
「因為養育我的孤兒院，是屬於瑪爾聖神殿的設施嘛。所以如果真要說的話，瑪爾就像我的媽媽一樣吧。」
「……」
「怎、怎樣？」
「你有戀母情節嗎？」
「那完全不一樣吧，白癡優莉葉。」
「白、癡……可惡啊啊啊！」
「啊……哇！」
頓時滿臉通紅的優莉葉，突然朝我衝過來。
我來不及躲開，隻好讓她直接投向我懷裏，於是兩人一起跌坐在床上。
「好痛喔……你也稍微控製一下力道嘛……」
她眼睛一閃，跳到我的腹部上。優莉葉的體溫從我的腹部傳來，讓我頭暈目眩，我激動得手足無措。
「等一下，優莉葉——」
「我——要——教——訓——你——！」
優莉葉高舉拳頭，我不由自主地閉上雙眼……然而卻沒有感受到我所預期的衝擊，取而代之的是短暫的沉默。
我睜開一隻眼睛，想看看到底是怎麽一迴事，沒想到優莉葉的臉幾乎要貼上我。
我的嘴唇感受到一陣柔軟的觸感。
到底發生什麽事……我還來不及理解，就全身癱軟了。
優莉葉灼熱的身體、狂野的心跳，都與我重疊。
我的唇離開她的唇後，我拚命地壓抑自己的心情，說：
「不……不行唷，優莉葉……」
優莉葉用她那雙水潤的大眼睛凝望著我，輕聲說：
「卡納克，我好喜歡你。」
當她將準備用雙手抱住我時……「咚咚！」
突然有人急切地敲著房門。
我們迴過神，慌忙地跳起來。
「卡納克先生、優莉葉小姐，你們在吧！？大事不好了！」
是妮娃的聲音。不是明天才要來接我們嗎？
我趕緊把房門打開，隻見妮娃氣喘籲籲地走進房間。
「糟、糟糕了！聽說聯邦的最高評議會，決定要殲滅所有曉之賢者的信徒。如果現在不趕快去石碑之室，到時候聖神殿就被聯邦國軍占領了！
我想現在應該還來得及……快走吧！」
第八章·裏 瑪爾之旅
一睜開眼睛，我發現身邊坐著一個素昧平生的青年。
青年坐在我旁邊，將樹枝丟進火堆裏，同時正在烤著塗了起司的麵包。我看見不遠處有一輛馬車，看來他也是在旅行吧。
忽然間，我發現糾纏我已久的病痛已經好很多了。可能是他替我施了治愈魔法吧？
你是誰？我問道。青年綻放爽朗的笑容對我說：
「我找你好久了，瑪爾小姐。我叫做諾德裏亞斯，你還記得嗎？我以前在山裏曾被你救過一命。」
原來這名青年，就是當時我想起如何使用魔法後，第一個幫助的少年。
在那之後，他以優異的成績從魔法學校畢業，接著便立刻踏上尋找我的旅程。他說，當他發現了病倒的我之後，便替我施了完全治愈魔法。
接著，青年說出了讓我驚愕不已的話。
請讓我和你一起旅行——他說。
我立刻拒絕了。因為他一定知道，秈我有關的人，最後都會有什麽下場。
青年爽朗地笑了笑，說：「這件事我當然再清楚不過，但是當初若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所以我一點也不在意。」接著，他將手伸向我。
啊，真沒想到，到了這個年紀，還能有旅伴啊。
我任由眼淚滴落，握住了他的手。
我的腳和腰都退化了，但托他的福，我順利地建造了第四個石碑。這樣一來，我就真的沒有遺憾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鬆了一口氣的關係，我的眼前突然一黑。
當我醒來時，隻見諾德裏亞斯帶著擔心的表情望著我。
據說我失去意識十幾天。
在那段期間，我夢見了年輕時候的『他』。就這麽唐突地，我想起了『他』，想起了自己是什麽人，想起了一切。
於是我告訴諾德裏亞斯——
還需要一個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