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醒來是件十分難受的事。


    「唔……唔……」


    盜汗弄得渾身濕噠噠的。薄薄的睡衣緊貼在皮膚上,非常難受。少女一邊調整雜亂的唿吸,一邊揉搓眼睛,指尖上殘留著些許水滴的觸感。


    做了個格外討厭的夢。一到這個季節總是這樣。


    可是,少女決定對習以為常的事情不去在意,急忙起身。用睡相糟糕的半隻腳將沒有完全滑脫的被子掀開。


    「……嗷吭好(早上好)」


    開口的第一句話,首先是早晨的問候。幾乎自動式的對著半空嚴謹地行了一禮。


    即便沒有說話的對象,待到適當的時候也會自然而的打起招唿。這是少女的習慣。


    接著,少女像尺蠖一樣,慢吞吞的在地板上爬行,去確認時間。為了不讓自己條件反射地關掉鬧鈴,鬧鍾故意放在遠離手邊的位置。時鍾上剛好顯示著上午七時。


    「唔,真是的……竟然在鈴響前醒了,這是什麽的預兆麽?」


    少女有相當嚴重的低血壓,所以超不擅長早起。但她覺得,如果變得自己無法相信自己的話,人類就會完蛋。


    亮麗的春光從天窗投射進來。今天似乎是個無可抱怨大晴天。


    打著哈欠的時候,低速運轉的腦袋終於恢複正常。少女小心不去踩到散亂的生活用品,勉強努力站起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地板下麵突然有什麽吵鬧的動靜穿透上來。


    『——燎!知道我的絲帶哪兒去了麽!?藍色蕾絲的那個!』


    明明沒有被看到自己打哈欠的瞬間,少女卻嚇得噤若寒蟬,滿臉通紅。接著,她左看看右瞧瞧,慢慢將耳朵貼在了地板上。


    『……不知道。不在你自己的房間麽?』


    『真是的,就是沒有才問的啦!』


    樓下的響聲有兩個,都是女性的聲音。一邊就如同活力的聚合體,一邊則有些低沉的冷靜聲音。她們是前些天剛剛搬進這所大屋的新的同居者。


    『別的絲帶不也可以麽。你戴什麽都合適哦』


    『咦?不是我戴哦?是鱷魚鄧迪用的哦?』


    『……等等。你說什麽?你難道想把那個鱷魚背包帶去?』


    『嗯。因為指定的書包一點也不可愛』


    『你想過指定是什麽意思麽……?』


    聽到這樣的對話,少女不禁撲哧一笑。少女非常喜歡大約十天前住進大屋的兩個人。特別是那個活力四射的女孩,甚至有種遠遠看到眼她的身影,就不禁想衝上去抱緊的衝動。


    她們對待大屋的方式也很友善。沒有突然將房子拆掉,也沒有進行徹底的裝修,沒有做那種冷酷的行為。


    「嗬嗬。這個樣子,感覺挺開心呢~」


    總之,因為女孩子喜歡上了這個大屋。


    因為好好地領會了曾經在這裏住過的人們的思念。


    古老的房子,會留下居住者的思念——麵無表情說出這番話的她,也一定在這個大屋裏留下了滿滿的思念。在那之後的居住者,能夠些許的珍惜這些思念,這便是自己的快樂。


    『喂,到時間咯。準備好了麽?』


    『萬事俱備!隨時都可以出發哦!』


    沒過多久,傳來了這樣的對話。看來她們兩個今天也是一大早就要出門。


    似曾相識的一幕忽而在眼前浮現。在那裏,是離去的背影,以及隻能目送她的自己。


    感覺這七年是那麽的短暫,又那麽的漫長。


    『好了,出~發~咯~』


    女孩們有禮地打過招唿,離開了大屋。哐嘡,沉重的玄關大門關上之後,屋內頓時重歸寂靜。因為二人組很吵鬧,與不在時的反差非常巨大。在這七年間本應習慣的靜寂,仿佛剛剛到來一般沁入全身。


    所以少女開口了。說出了依舊無人去聽的問候。


    說出了對真正想要傳達的人,卻永遠無法再次傳達的那句特別的語言。


    「……一路走好」


    今天也好希望能夠得到成對的另一句話呢。少女心想。


    〇


    玖堂卓巳沒有想過拿自己和妹妹的關係與別人作比較。


    雖然被損友伊澤啟太煞有介事地揶揄成「關係好過頭了」,但卓巳自己覺得,自己和優乃隻是一對不好也不壞的普通兄妹。


    曾經像小雞一樣跟在自己後麵亂轉的妹妹,近幾年叛逆情節急劇增加,但到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基本都是這樣,所以卓巳也沒覺得怎麽大不了。不可能像某些家庭劇裏那樣變得很黏很黏,也並沒有糟糕到想要閉目不見的地步。不管多少次卓巳都會說,自己和優乃是一對非常普通的兄妹。


    可是,正因如此——五月十八日,星期一。


    「哥,一起上學吧!」


    在本應先走一步的妹妹,興高采烈地在途中埋伏,對自己「呀哈?」展露詭異笑容的時候,卓巳感到一股被惡漢用鋼管從背後襲擊的衝擊。


    「……怎麽了,你有什麽想法?」


    「哈?什麽?」


    勉強忍住致命傷提出問題後,身穿私立也乃宮學園製服的那家夥擺著獻媚而腦洞略大的姿勢,說出計不親切的話。


    玖堂優乃。不管願不願意認,她都是自己的妹妹。漂亮的中短黑發很有大小姐氣質,上挑的眼睛加上粗眉毛,與生俱來的強勢一眼便知的十四歲。秀麗的額頭今天也十分閃耀,塗了違反校規的炫彩唇膏,實在很囂張。


    「……是那種情況麽?這個月的零用錢又花光了麽?」


    雖然這麽說了,但卓巳不想深究,快步從優乃身旁穿過。如果能夠直接這樣裝作事不關己就太走運了,但不知哪裏惹到了,妹妹從身後追了上來。最近她明明都用自己的專用自行車上學,可唯獨今天是徒步,這是吹得哪陣風。


    「哇,這語氣是怎麽迴事。感覺超糟糕啊。聽起來就像我總想找哥借錢似的」


    「這是事實吧。你借的錢合計超過十萬日元了吧?」


    「等俺出人頭地了再還咯,夜露死苦(請多關照)。——話說,我剛才的話有好好在聽麽?」


    嗒嗒嗒,優乃發出輕快的腳步聲與卓巳走到一塊。盡管她的個子相比她的年紀矮了一些,但四肢就像山野中奔馳的食草動物,非常靈活有力。實際上,她也是個將『不會感冒』發揮得玲離盡致的丫頭。身為男性的卓巳闊步向前,她依舊能夠滿不在乎的跟上。


    「聽到了啊。你那地痞式的威脅,究竟在哪裏學的?」


    「哈!?威脅!?喂、哥,你說什麽啊!可愛的妹妹可是在邀請你啊!」


    「啊,托你的福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你終於放棄正經營生了麽?」


    卓巳隨便應付了一下,優乃迅速的褪去了偽裝,開始小聲抱怨。


    「……真火大。給點顏色就開染坊,你老幾啊……」


    沒錯沒錯,這才是玖堂家的妹妹小姐。因為長得還算不錯,在學校似乎很受歡迎,但隻要看到這張猶如猛獸的表情,百年之戀也會瞬間冷卻吧。


    「我是你哥,呆子。再問一次,你究竟有何企圖?」


    「企、企圖什麽的……才沒有。再說,稍微相信一下妹妹啊」


    「能信麽。反正你又在打什麽鬼注意吧?」


    基本上,不喜歡一起放學迴家的優乃,如此不自然的企圖與自己進行接觸,懷疑有鬼也是很正常的。此前也有過幾次類似的事情。惹出什麽麻煩,在無所適從的時候才如同突發奇想一般來依靠哥哥,這腦殘。


    不過,剛才的「呀哈?」破壞力前所未有。能夠舍棄自尊心做得如此露骨,想必是非常難辦的事情,這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所·以·說!真的不是啦!……隻是、那個……你、你瞧,最近咱們不是沒有好好說過話麽?所以我覺得,偶爾一起走也不錯哦~」


    「……哈?」


    卓巳懷疑自己的耳朵,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卓巳心想,這究竟在開什麽玩笑。


    「你,要不要緊……?本來就不怎麽好使的腦袋,是不是撞到了什麽地方,變得更糟了?」


    「才沒有!人家真的真的很擔心你哦!?」


    到了多愁善感的年齡了,真難應付。卓巳聳聳肩,走了起來,優乃也走了起來。


    「因為……感覺最近,哥的樣子好怪啊」


    「怪?我?」


    「嗯。起初,又是將不喜歡吃的橘皮果醬塗在了麵包上,又是把洗麵奶擠在牙刷上,盡犯些低級錯誤對吧?然後突然看起了至今為止一直唯恐避之不及的電視。還有,迴來的時候全身要不是青一塊紫一塊,就渾身是水……你成無賴了?」


    卓巳不由鉗口,他對這些情況全都再明白不過了。就算腦子不好使,可她畢竟是家庭的一員,細微的變化都看得一清二楚。卓巳真希望她不要在沒用的地方發揮洞察力。


    「到最後,休息日還有放學迴家之後,感覺總是……打扮的特別漂亮。無端的就會在鏡子前麵打理發型。這究竟怎麽搞的啊?」


    「有什麽奇怪的?我也不是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啊」


    「嗯?……那是什麽意思?哥難道想說,這沒什麽特別的含義,隻是突然就想耍帥了?變得經常外出也不是出於什麽特別的理由?哼,喔,是麽?嗯?…………嗯~~~?」


    「……喂,幹嘛,有意見就快說」


    優乃半闔著眼一時盯著卓巳,不久別向一旁,吼叫一般「沒什麽!」粗聲說道。莫名其妙。為什麽突然鬧起別扭了。


    盡管萬分可疑,但話題就是話題,卓巳幹脆地盡數迴避。畢竟——對,優乃所說的『最近卓巳的變化』,卓巳對此有些明白過頭了。


    讓卓巳眼中的世界煥然一新的那個胡鬧的公主大人,卓巳暫時不想對任何人提起。要問為什麽,卓巳自己也不太明白,不過——


    ——這是某種獨占欲。這種心情,能夠明白。


    「……很煩呐」


    近在耳邊接收到了好像很懂的語氣,反駁之詞不經意的從唇間滾落出來。優乃「……?」露出非常狐疑的表情。


    「卓巳卓巳!聽說了麽?」


    「過」


    「唔哈哈。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但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另外,早上好!」


    和優乃在校門分開後,一走進高中部一年c班的教室,便得到了歡騰吵鬧的迎接。卓巳將包放在桌上,勉為其難的抬起臉,一隻非常親切的熊就在眼前。


    是卓巳的老友,伊澤啟太。這位黝黑而大個子的兒時玩伴,整年都情緒高昂。


    「你一大早就這麽精神呢……於是,今天怎麽了?又是沒營養的話題?」


    「才不是。是轉校生的話題哦。今天我們班會來一位轉校生」


    卓巳完全明白了。因此,大夥才異常興奮麽。


    「在這種時期?真是個不懂察言觀色的轉校生呢。話說,情報可靠麽?」


    「哦,我覺得很可靠哦。畢竟情報源是班——」


    說出「長」字,啟太準備向教室一角指去,而那根手指突然被從旁伸出的手牢牢握住。然後,啟太的手指折向了詭異的方向。嘎啦。


    「先不管對人指指點點的無禮行徑,首先別叫我班長,我應該已經給過忠告了呢,伊澤?」


    以斥責的強烈口吻,冰冷的聲音朝這邊落下。然而,啟太自然聽不進去。他按著食指,苦不堪言。卓巳在心中為朋友的不幸合掌冥福,抬頭看向冷靜行兇的麗人。隔著造型別致的眼鏡,與那雙作怪的眼眸四目交合。


    「……早上好,深遙。今天又漂亮了呢」


    「多謝美言,玖堂。不過,這一下子就能明白是社交辭令的誇獎是鬧哪樣?」


    想到方才的慘劇,說出一兩句肉麻的台詞也不算什麽。而且,就算並非刻意,卓巳也沒想過去奉承。因為對方任誰看來,都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美人。


    深遙綾子。一年c班引以為豪的名物班長。不僅擁有外進學組這個高高在上的身份,而且兼具良好的性格與超塵脫俗的美貌,再加上擔任新生代表的學習能力,一下子成為了班級的中心。盡管製服嚴整的穿法顯示出了優等生的刻板,但亞麻色的妹妹頭留海微微燙過,又體現出了具有清潔感的灑脫。


    「於是,有轉校生會來的事情,是真的麽?」


    「嗯,真的。剛才去辦公室提交委員會資料的時候,看到班主任好像在和不認識的女生說話。對話的內容我隨便聽了聽。……不過,不小心透露給其他人,也是我的失誤。所以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別在意。反正到時候還是會知道的。話說迴來——轉校生是女生麽」


    「啊,果然玖堂也很在意這種事?所以才說天下男生都一樣呢」


    綾子哈哈大笑,說出這番話。而且,聽她的口氣就好像很了解卓巳一般,可實際上,卓巳和她的關係並沒有那麽要好。


    綾子就是這種性格,能夠毫無隔閡的接觸班上的任何人。話雖如此,直到上周開始的那幾天之前,彼此之間的認識應該還僅停留在身在同一個班的同學這種程度。距離突然縮短的原因,便在於綾子冷不丁的就自己貼過來。


    ——呀謔,玖堂和附屬品其一。能和你們拚桌麽?


    綾子在食堂裏開朗地上前搭話的時候,卓巳和啟太都有些吃驚。因為對方是個名人。沒想到接近名人的機會這麽快就降臨到了自己身上。


    「所以我明白了!啊,這家夥一定是喜歡我呢!」


    大聲叫喊的,是不知何時活過來的啟太。他的食指根部腫了起來。


    「我說的對吧,班長?我猜中了吧?」


    「嗯,硬要說的話也沒錯呢。我超喜歡熊的」


    「真的麽!?」


    「可是,不論喜歡還是不喜歡,熊皮裏麵出來的人都是害獸。還有喊我班長的時候」


    綾子輕易地如獵戶的獵槍一般放出銳利的前踢。啟太按著股間,像熊一樣重重的倒了下去。雖然外表充滿知性,但卓巳的班長是那種用拳頭對話的類型。


    「教育即體罰,這是我已故的爺爺的名言。不覺得很有內涵麽?」


    綾子對因踢擊的衝擊而滑脫的眼鏡進行些微調整,如此說道。不,她在征求同意。


    「言歸正傳。可以保證,隻要是男生就無法對那位轉校生置之不理哦」


    「嗬,有那麽可愛麽」


    「唔,長相的確不錯。不過,那身體更是犯罪等級的」


    綾子俯視自己的身體——特別是明顯低於平均水準的某部分。


    「說實在的,同為女生有些嫉妒她哦。為什麽這世界就這麽不公道?」


    「……你呀,對我這個男生吐這些苦水是幹嘛?」


    唔唔唔,綾子一副無法釋懷的樣子發出低吟,接著突然想到一般低語起來


    「話說,最近周圍是不是很吵鬧?」


    「?冷不丁的說什麽?」


    「哎呀,總感覺不太安寧呢。最近連續都有特別報道對吧?又是鬧市區和購物中心事故頻發,又是piieindustry社飛艇墜海。這次還有不合時宜轉校生。這個忙碌的情況,是怎麽迴事呢」


    太突然了。正如綾子的無心之言,卓巳也冷靜不下來了。


    「不……不會不會,轉校生而已,不能和新聞裏的那些事件相提並論吧」


    卓巳一邊說,臉一邊不經意的撇開。綾子所述的事故全都和卓巳有關,他感到心中有愧。特別是飛艇那件事,在他心裏是個很大的疙瘩。


    讓這個城市上空——羽羽根市上空漂浮了半年之久的,外企放飛的廣告塔變成大海的藻屑的人,其實是自己。如果這麽對綾子說的話,她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


    想到這裏,卓巳無意識的將視線偏向走廊,於是他立刻注意到了走在教室外的班主任的身影。卓巳認為這是終止話題的好機會,立刻準備催促綾子注意,


    「!?」


    可是在認識到跟在班主任身後的人影的瞬間,卓巳不由自主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啊,那女孩就是我在辦公室裏看到的,身體招男生喜歡的那個人。錯不了。……玖堂,這是什麽反應?你認識轉校生?」


    「咦?啊……呃,與其說認識……」


    被綾子提問,卓巳無言以對。這要怎麽迴答。卓巳正身處好幾重強烈的恐慌之中。


    但就在這個時候,班主任走進教室。盡管綾子想要逼問情況,但還是拖著啟太迴到了自己的座位。其他的同學也各自迴位,不需要被班主任斥責,懷著某種期待,靜觀其變。


    班主任似乎也察覺到了氣氛,立刻朝著教室外麵說了聲「進來」。


    嘎啦,門打開了。卓巳以外的全班同學見到轉校生的身影,全都歡騰起來。


    流瀉的黑發,纖長的手足,伶俐的雙眸,緊緊抿住的嘴。卓巳是頭一次看到她穿裙子的樣子,但產生了一種,美女穿什麽都合身的樣本就在眼前的心情。唯獨一點,唯獨製服的胸口部分顯得非常擠。


    她轉向黑板,粉筆發出悅耳的聲音,在上麵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此刻,卓巳拚死盼望她隻是偶然長得像的願望破滅了,然後與此同時,更大的問題具現化,變得越來越濃重。


    畢竟,她不可能一個人來學校——就是這樣一個最大級別的問題。


    「——幸會,我叫真崎燎。從今天起要叨擾大家了。身為歸國子女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周到,還請多關照」


    自我介紹很冷淡,但嘴上露出親切的笑容。男生再次吵鬧起來,不知為何,女生們發出陶然的歎息。接著一瞬間,轉校生微微看向了卓巳。


    就在前些天,因為某些原因結識的她——真崎燎無聲地如此講道。


    ——死心吧。那丫頭來了。


    卓巳抱著腦袋,視線移向窗外。咫尺之隔的那邊,是初中部的校舍。一想到現在將在那裏發生的狀況,難以抵禦的胃痛便迅速襲來。


    「是暴風雨……暴風雨要來了……!」


    看來,葉乃宮學園要迎來晚春的第一輪狂風了。


    〇


    總之,哥有女朋友了,錯不了。


    這是無比重大的事態。竟然不是別人,偏偏是他交到了女朋友。


    可歎風紀不古,最近「隻要能交往不論是誰都沒問題」的風潮,讓那個木頭人也想去展現異性魅力了麽。如果是那樣,世界也快完蛋了。


    於是乎,優乃一道學校便找摯友商量起來


    「奈拉,你怎麽看!?」


    「就算問我怎麽看,不就是發情期的雄性和雌性的那些事麽」


    優乃走進校門與哥哥分別,一進初中部校舍的自己班便「聽我說聽我說」向摯友哭訴,結果如平時一樣遭到了佐伯奈拉淡然的毒舌。


    「放任不管的話,你哥一定會踏上大人的階梯然後離你而去哦。——別在意,優乃」


    奈拉鏗地豎起大拇指,如此說道。優乃哭得稀裏嘩啦,猛烈地搖頭。


    「不帶這樣安慰人的吧!?這當然不行啦!」


    「為什麽?你不總抱怨哥哥的性格很難搞定麽。你不是說過,他是個呆頭呆腦油鹽不進頑固不化死不開竅的土包子麽」


    「話是沒錯!不,我可沒有說得那麽過分!可是可是……嗚、嗚~!」


    「好了,先站起來吧。很丟人哦,不過這形象很適合你」


    太過分了。這丫頭每次都這樣,不論說什麽都是白費力氣,隻能死心。


    話雖如此,奈拉還是牽著優乃的手,讓優乃在椅子上坐下。她們兩個是同桌。優乃冷靜一些之後,無意識的從正麵緊盯著摯友的臉。


    一位猶如美妙絕倫的浮世繪般美麗人兒,就在這裏。


    細心疏離的長頭發,是白金色所無可比擬的完美銀色。她的表情有些困倦,但反而令那雙紫色眼睛看上去滿含憂鬱之色,令見者瞬間為之傾心。色素很淡的皮膚,讓人蠢兮兮的擔心她會不會一接觸到陽光就被嚴重灼傷。身高比起差不多一百五十公分的自己還要矮半個頭,與仿佛凍結一般沒有變化的表情相輔相成,宛如精巧的瓷娃娃。


    兩人認識快一年了。即便如此,優乃仍想看看戀愛的少女。


    啊,世界是屬於她的。


    如果這個世上存在真正的『公主』,那一定就奈拉了。


    優乃自恃甚高,然而換在這丫頭的情況,稍微有些不在一個次元。佐伯奈拉僅僅身在此處,便會在教室裏稀鬆平常的風景中創造出不可侵犯的領域。然而她本人仿佛總是在這樣的氣氛中消融一般。


    太過虛無縹緲,好似白銀雕琢的公主,仿佛是化作人形的白日夢。


    抑或是——妖精。


    「……但正因如此,內在非常令人遺憾呢」


    「妄自菲薄可不值得稱道哦」


    「不,才沒有。令人遺憾的是你」


    明明湊齊了那麽多決勝組的要素,卻沒有產生任何閑言碎語,就算稱她是完完全全的高嶺之花,稱她是怪人也不成問題。特別是前者,不單指她的長相。在這座羽羽根市,奈拉就好比盛開在金字塔頂的一株百合。


    充滿謎團,令優乃頗感興趣的這位摯友,果然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語氣,接著說道


    「你就那麽討厭哥哥交到女朋友麽?」


    「不要。辦不到。不可能。the 堅決阻止」


    「the的用法太愚蠢了呢。可是,為什麽討厭到這個地步?」


    「不為什麽!那樣的家夥,孤獨一生就夠了啊!哼!」


    優乃不覺得摯友能夠理解。實際上,優乃自己也不太明白,但就是覺得討厭。感覺就好像看到自己努力喂養訓練的小狗對別人搖尾巴一樣。甚至還想,索性不給哥哥做便當好了。


    「總而言之,剛剛開始交往的現在是至關重要的!一定要窮盡一切手段妨礙他們,拆散他們!」


    「謔謔。那麽,根據發展,會有見血的情節麽?」


    「才不會!你怎麽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


    有些受不了她。於是就在優乃退卻的時候,從走廊上突然傳來吵鬧的聲音。


    優乃起初認為是其他班的笨蛋男生碰巧在胡鬧。可是,她立刻察覺到了情況的似乎並非如此。因為那個嚴厲的叫聲,是自己班班主任的聲音。


    『喂,等等!喂……不要在走廊上奔跑!』


    處變不驚的女班主任正用非比尋常的音量,聲嘶力竭的怒吼。而迴應她的,是一個很孩子氣,天真無邪的人。


    『對,就是這個!早就想聽聽這句規定台詞了!可以再說說麽?』


    『亞特雷亞同學!不要轉學第一天就——』


    『啊,這裏就是我的班麽?上麵寫著二年d班呢。嗯,總之先進去吧?』


    『等等!』


    隨後,教室的門如被轟飛一般打開了。優乃和她的同班同學們都驚呆了,有什麽金色的,小小的,活力四射的東西衝進了教室內。


    「砰砰砰!來吧,黑板擦!」


    那個金色的小東西在門口附近停了下來,雙手誇張地高舉過頭頂。就好像要空手接白刃一樣。可是過了一會兒,那個小東西微微歪起腦袋,


    「……咦?日本的傳統節目,沒有來麽?」


    嘟嚷之後,失去目標的雙手又一次毫無意義的拍打在一起。配合著掌聲,不知為何,鱷魚的尾巴搖擺起來。那是一隻係著藍色絲帶,叼著時鍾的鱷魚。然後,鱷魚轉向了另一頭。不對,是背著鱷魚的什麽人轉向了這邊。


    隨後,全班屏氣懾息。優乃也在這一瞬間,視線無法從眼前的生物移開。


    她認識到自己是井底之蛙。前言撤迴——不,是再次領會了真理。


    這個世上,至少有兩位『公主』。


    「hee haw!我是從英國來的洛洛特·妮恩蒂·亞特雷亞!」


    擺動的蜂蜜色金發。圓圓的翠綠色眼睛。嗬嗬笑著的稚嫩的臉。她因興奮過度而滿臉通紅,似乎要將昂揚的感情表現出來,手舞足蹈。


    她簡直是『少女』的結晶,如同『可愛』的代名詞的女孩子。


    不僅長相楚楚動人,向周圍散發的能量更加厲害。她非比尋常的嬌小,可卻讓人產生一種仿佛披著太陽闊步前行的錯覺。如果奈拉是俯覽世界的人,那麽這個女孩一定就是世界的中心,地球因她而自轉。


    「我和燎一起到日本來了!好遠啊!第一次坐飛機!然後,這孩子叫做鱷魚鄧迪!有個叫現基太的兒子!」


    女孩——洛洛特完全不顧大夥,進行著支離破碎的自我介紹。總算來到教師的班主任,看到已經鑄成的事態表現得疲憊不堪,但還是堅強地開始說明轉校生的事。不過,沒有人去聽班主任的話。那位轉校生也在拚命地說話。唯獨奈拉「母鱷魚哪兒去了?單親家庭麽?」小聲提出問題。


    「喜歡的食物有很多!喜歡的遊戲也很多!喜歡的格鬥家是相撲力士,喜歡的燎是稱體重時的燎!座右銘是love & peace & destroy!」


    優乃的視線在鄰座的摯友與旁若無人地走上講台的女生之間一次又一次往返。


    兩位公主。月亮與太陽。水與油。mysterious & suppuer cheerful。


    但是,她們都不像這個世界的人,唯獨這一點是共通的。女孩的存在感過於強烈,來到近處反而讓人眩暈一般,給人一種喪失現實感的印象。


    太耀眼了,好似黃金雕琢的公主,仿佛是化作人形的童話。


    抑或是——妖精。


    「順帶一提!最近我交到了非常出色的男朋友!不,幹脆直接稱他為我的未婚夫也沒問題!」


    女孩繼續說下去。但,今後的展望已經讓優乃腦袋的處理能力飽和了。


    優乃覺得,自己真幸運啊。一年前與奈拉分到一個班的時候,也是滿心的期待,沒想到升級之後能夠再次得到眷顧,擁有這種奇跡般的相遇。


    新的公主。隻是想象著與她相處的耀眼時光,優乃便忍不住流出口水——


    「未婚夫的名字是,玖堂·卓巳!他非常可靠,是我的騎士!」


    優乃維持在擦拭口水的姿勢僵住了。優乃感覺剛才爆出了非常不得了的信息,自己不太好使的腦袋,完全無法容納那個事實。


    「剛才真是毀滅性的打擊呢。——來吧,狗血肥皂劇劇情」


    奈拉大叫著豎起大拇指。她果然很開心。然後,一登場便扔下特大號炸彈的元兇,害羞地笑起來,無憂無慮地接著說起來


    「呐、呐、大家!記者招待會什麽時候開始?」


    嘎啦嘎啦——


    優乃聽到了自己臉上的零件變形的聲音。


    〇


    人類謳歌自己是君臨所有生物的物種,習慣於自稱萬靈之長,幾經風霜。


    大多數人不知道,也不曾去想吧。與這個名字相應的物種,存在於不同於這片天地的這個世界。


    不——『這個世界』的說法多少有些語病。因為,『他們』居住在常人眼中的常識世界的背麵,原理法則不同,似是而非的另一片天地。


    那個世界名叫『妖精鄉』。用通俗的說法,就是異世界。


    妖精鄉與人類世界之間存在著秘密的地下交流,但其存在無法為世俗所認知,走過了漫長的曆史。妖精鄉的大多數人認為自己是優良物種,而將人類鄙視作劣等物種,就連在人前現身,都認為是某種侮辱。隨著漫長的歲月點滴形成的傲慢,並由此催生的與生俱來的排異性,可謂正是『他們』的本質。


    他們閉鎖在異世界中嘲弄俗世,不時從陰影中操縱俗世。


    翅族。


    在人類世界的神話與民間傳說中暗示的,真正的妖精。


    而洛洛特就是在妖精數量龐大的國家之中,作為屈指可數的強國得到認識的『阿瓦隆』中,是最高位的貴族『圓桌十三翅族』的一員,同時也擁有第一王女這個高貴身份。可是她為了改變故鄉一塵不變漫然度日的現狀,不惜大量樹敵,攜從者真崎燎踏入了人類世界。


    五月一日。那個無法忘懷的,雨天的巴士車站。


    玖堂卓巳與洛洛特相遇,然後被她一眼認定。


    從那以後,洛洛特與他總是相隨與共,作為獨一無二的搭檔,掃除一切的無妄之災。


    洛洛特·妮恩蒂·亞特雷亞的<比翼騎士>。


    這就是現在玖堂卓巳。


    細致的思考著這樣的經過,卓巳歎了口氣,放棄這些思考。因為縱然傾盡再多的言語,這樣的解釋也無法讓對方接受。


    「怎麽迴事啊,哥!告訴我,究竟怎麽迴事啊!?」


    妹妹優乃開始狂轟亂炸,是半哭的狀態。地點在學校的中庭,時間是午休。中午下課的同一時間,手機響了起來,與這迫不及待的問話環節相得益彰。坐在長椅上的卓巳撓著腦袋,思考著該如何處理。


    同時出席判決的,是當事人洛洛特。她坐在卓巳的右邊,吃著便當,偶爾會「來,啊~?」的喂卓巳,這讓妹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卓巳真希望她能有所察覺。在洛洛特身邊,是製作便當的燎。可她似乎隔岸觀火,隻擺出一張冰冷的麵孔默默地動著筷子。


    在卓巳的左邊,不知怎的還坐著啟太和綾子。他們的表情更勝雄辯的表達著「我路過的」。兩人不知是不是對別人的放閃行為樂在其中,笑容美麗得叫人惱火。


    然後,像仁王一樣站在卓巳麵前的優乃身後,還有一位不曾見過的少女。一眼便能看出她絕非泛泛之輩,銀發紫瞳,小巧玲瓏的白皙麵龐。從佐伯奈拉這個名字來看,應該是混血兒吧?優乃竟然有這樣一個朋友,卓巳至今都渾然不知。


    然後,卓巳他們,已然被為數龐大的觀眾們遠遠圍住。


    不管怎麽說——太顯眼了,萬分顯眼。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還不得怪哥神不知鬼不覺的弄到了未婚妻!」


    優乃大吼。卓巳心想,自己問的明明就不是這個,另外,自己才想知道未婚妻是怎麽迴事。可周圍都在起哄,無法隨口迴應。


    「這不對吧?一般來講,哥哥對妹妹钜細靡遺的報告近況才奇怪吧?而且你究竟為什麽這麽生氣?」


    「這、這是因為……!」


    優乃吞吞吐吐,心不甘情不願地向洛洛特看去。公主緊緊的靠在卓巳身上,所以卓巳唯獨右半邊身子特別熱。卓巳其實想更加仔細的欣賞一下穿上製服的她,可不巧遇到了這樣的事態,似乎不允許他做出那種平和的行為。


    「你也是!竟然,大庭廣眾之下卿卿我我……不害臊麽!?」


    「從今天起,優乃


    要叫我『嫂嫂』哦?」


    「聽人說話啊!才不叫,就算對我露出那張可愛的臉我也絕對不叫!」


    「……喂,優乃,稍微冷靜點」


    卓巳無可奈何,進行仲裁。真是的,為什麽今天才見麵就吵起來了。


    「還有洛洛特也是……如果可以的話,那個,怎麽說呢。稍微注意下別人的目光就好了」


    「???為什麽?」


    卓巳大吃一驚,沒想到會直接被反問「為什麽」。


    「啊,我知道了!卓巳害羞了對吧?誒嘿嘿,真拿你沒辦法呢」


    「……嗯,能理解真是再好不過了。所以,稍微離我遠點好麽」


    「不~行。要將我們相親相愛相依相偎的樣子,毫無保留的展示給大家看!」


    這樣的宣言實在太積極了。好歹洛洛特也是翅族的公主,卻總是這個樣子。任性奔放而又樂觀,甚至讓人為她擔心。她在故鄉當王女的時候是怎麽折騰的,卓巳仍舊完全無法想象。


    「喂、行了、快放開!不要黏在一起!」


    氣急敗壞的優乃猛地抓住卓巳與洛洛特的肩膀,強行相互拉開。洛洛特向小鬆鼠一樣,鼓起了淺桃色的臉。


    「姆~,優乃真是的,從一大早就一直這個樣子。難道,優乃討厭我?」


    被洛洛特天真的問道,優乃有些退怯。卓巳蹙眉,「是麽?」反問起來。


    「嗯,一定是的。好不容易坐得那麽近,可總感覺優乃在故意躲著我哦。倒是和優乃說了很多話呢」


    「太、太狡猾了!竟然向哥哥打小報告,太狡猾了!」


    「什麽狡猾不狡猾的。……你呀,洛洛特可是轉校生,你應該溫和一些——」


    就在卓巳勸誡優乃的時候,被一個沒有起伏的聲音插了進來。


    「——哥哥,請別太責備優乃」


    用充滿脫力感的語調如此說道的,是那個名叫佐伯奈拉的女孩。哥哥,卓巳生平還是頭一次被人這麽叫,感覺有些癢酥酥的。


    「由於敵人是超乎想象的怪物,所以優乃喪失了自信。總之,這是自我危機。對這位可悲的小醜,我推薦笑,而不是責備」


    「你究竟站誰那邊!?」


    「真愉快」


    糟透了。她比起冷漠,更多的是壞心眼。卓巳疲憊不堪地呻吟起來


    「……話說,我差不多也想吃便當了」


    「當然不行啦!?沒有給哥哥這樣的薄情之人吃的便當!」


    卓巳的便當就在剛才被製作者本人沒收了。這情況太糟了。


    「喏,卓巳。我的便當分你一半哦。這個多汁的煎蛋卷,非常好吃哦?」


    啊~? 洛洛特又開始喂起來,雖然知道會惹妹妹生氣,這次還是乖乖的笑納了。——嗯,真的。燎雖然那個樣子,但似乎也有很居家的一麵。


    「喂……筷子、筷子!為什麽能夠那麽平靜將那丫頭用過的筷子放進嘴裏啊,哥!」


    「我餓了啊。既然便當被你搶走了,我隻能這樣了吧?」


    「啊,莫非優乃也想來?既然如此,說不來就好了嘛。來,啊~?」


    說完,洛洛特遞出煎蛋卷,不知為何,優乃看上去很狼狽。就好像看到了最喜歡吃的東西,但知道是陷阱,被逼至窘境的狐狸一樣。這反映真奇妙。


    「不……不要!那種東西,我才不要!」


    優乃下意識將手一揮,筷子和多汁的煎蛋卷被打飛出去。


    卓巳歎了口氣。因為他隱約預計到了這種情況。於是,在腦內事先下達過命令,讓自己的『分身』們接住了飛向半空的筷子和煎蛋卷。


    ——hee haw。在掉下去之前拿起來了。沒有弄髒。


    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衝到石磚的幾個『分身』,又以目不暇接的速度迴來了。卓巳向大拇指大小的彩色分身們道了聲謝,接過筷子和煎蛋卷。


    「吃吧,人家的好意要好好地接受。另外,不要浪費食物」


    「……誒?啊,唔……」


    卓巳將煎蛋卷塞進優乃嘴裏,將筷子還給了洛洛特。洛洛特對遭到拒絕似乎表現得並不在意,反倒是優乃有些失神。她的樣子仿佛在說,為什麽煎蛋卷會迴到哥的手中,完全搞不懂。可是,這個疑問也馬上『管他呢』消失無蹤,驚訝之色漸漸從表情中淡出。還是老樣子方便呢。


    ——可是妹妹耐性似乎有些強。


    ——因為認識的過濾存在個人的差異。過濾的效率因人而異。


    無數的『分身』們用無聲的聲音如此相告。聚集在卓巳腳下還有身體周圍的,是常人眼睛無法捕捉的超常的存在。他們的樣子一言以蔽之就是,


    小人。


    就像繪本插畫中經常看到的,圓圓的二頭身的小人。他們穿著色彩各異的工作服,頭上戴著安全帽,手中拿著工具。臉幾乎等同於小孩子的塗鴉。


    卓巳使役的<it>名叫<矮小鬼工職人團>。


    由接受真正的妖精——翅族的吻,成為名為『妖精使』的超能力者的自己內在顯現出來的,所謂的虛假的妖精。


    常人不止無法認識到<it>的身影,甚至無法正確認識他們所引發的諸多不可思議的現象。人們會用建立在常識上的解釋,在不知不覺間篡改自己的記憶。由於身為洛洛特的<比翼騎士>的卓巳,在廣義上屬於妖精使,所以像剛才那樣,如果發生什麽意外可以拜托這些方便的小人——對呀,認識過濾存在個人差異啊。


    「……還是自重一些比較好呢」


    「喂!嘀嘀咕咕的說什麽呢!有沒有聽人家說話!?」


    「是是是,在聽哦。於是,多汁的煎蛋卷怎麽樣?好吃麽?」


    卓巳為了岔開話題,如此詢問,優乃一時語塞,眼眶慢慢的濕潤起來。


    「好、好吃啊!雖然不甘心,但比我做的更好吃!有意見麽!?」


    「不、並沒有……怎麽突然哭出來了啊,你……」


    「請笑吧,哥哥。就連最後的自尊,料理也輸掉了,她已經一無所有了。——啊,可以拍照麽,優乃?」


    啪嚓,奈拉用手機的相機功能收錄了優乃哭泣的臉。這丫頭真的是妹妹的朋友麽,卓巳不經意間懷疑地盯著她看起來。


    「哎呀,怎麽了,哥哥,目不轉睛的盯著我的臉。準備馬上實施跟蹤麽?」


    「……抱歉,哥哥我完全聽不懂你剛才在說什麽」


    「在說你的嗜好。雖然不願意提及,但我和王女同樣有著『青澀的果實』」


    好沒禮貌,說得叫好像我有特殊的性癖一樣——嗯?


    此時,卓巳胸口產生了一股異樣感,他再一次目不轉睛的注視奈拉。她用缺乏感情的表情,像服裝模特一樣歪著腦袋。


    嗯?怎麽迴事?剛才感覺有什麽東西讓人非常在意。


    「既然如此,我們幹脆舉杯盟誓吧,優乃!和我結義姐妹!」


    在卓巳與奈拉說話的時候,未婚妻(自稱)與妹妹越來越鬧了。這段時間一起觀看的武俠電影,洛洛特非常喜歡。


    「才·不·跟·你·結·義!還有,別糾纏不休!」


    「真是的,別說那種話啦,和我相親相愛吧!這樣的話,就能把卓巳交給我了吧?」


    「誰會給你啊!哥哥是妹妹的私物!這題會考的啦!」


    不思悔改的優乃唧唧喳喳個不停,洛洛特一個勁地火上澆油。雖然她們應該沒有惡意,但之後無疑會波及到自己身上。卓巳心想,還是饒了我吧。


    「——總而言之,哥這樣的木頭人,竟然……竟然要和那麽那個的女孩發展成那樣的關係,這不可能!還早一百年了


    !」


    被優乃投以烈火般的視線。卓巳望著天空。


    究竟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


    痛徹地如此心想。


    〇


    今天打工稍稍延長了。


    然而少女抄近道迅速的踏上了迴家的路。


    迴到大屋登上自己的房間,時間恰好五點。女孩子們還沒有迴來,這讓她稍稍放下心來。她將打工地點得到的剩下的蛋糕放了進冰箱。


    在一個人使用顯得過大的房間內,木地板上除了冰箱之外,處處可見其他的生活用品。便攜式燃氣爐啦,內藏手電的收音機啦,煤油提燈啦礦泉水啦,還有其他大量的東西,弄得就像債台高築而連夜出逃的人一樣。


    瓦楞紙箱在房間的角落堆成了一座山。裏麵放的是晦澀的書與某些資料。少女通覽過一遍可還是一頭霧水,於是便長期擱置在了那裏。


    屋頂上致密地設置著太陽能板,今天也吸收了充足的陽光,兩三天內不用為照明發愁。不過,大意要堅決杜絕。畢竟梅雨季節快到了。如果那樣,又要輪到那台鎮坐在牆邊充滿手製感的發電機登場了。


    「……奇怪,非常吃力呢」


    不該用手搖型,而該改造成腳踩的類型麽?反正不管哪種放在自己這種情況都『並非使用手腳』,所以疲勞應該是一樣的。


    「總之——是,今天也辛苦了」


    少女輕輕地對著虛無的半空行了一禮。她自己慰勞自己,興高采烈地開始了吃了就睡的悠閑時光。她打開便攜式電視,拆開提前買好的零食的包裝,拿起還沒有讀過的漫畫,躺在破舊的沙發上。擺出花季少女所不應有的樣子。


    少女與怠惰的生活很合得來。這是曾經照顧她起居的時候所無法體會的感覺。在這七年裏,少女發覺了偷懶的美妙之處。


    好舒服。無所事事真是太舒服了。


    不過,吩咐她做事的對象一個也沒有——換言之,是與孤獨作伴的舒服。所以少女不知不覺調高了便攜電視的音量。


    就這樣,享受了大約三十分鍾的悠閑時光之時,


    『我迴來了!』


    樓下傳來了大炮一般的問候。隨即,少女連忙扔掉了漫畫,從沙發上下來在地上正坐。然後三指貼地,禮貌的行了一禮。


    「——歡迎迴來」


    今天也正式地說了出來。


    〇


    在羽羽根市郊外附近,建著大量古老洋館的高級住宅街的一片區域中,有一幢格外顯眼的豪宅。可是長期閑置的洋館就在不久前,原原本本的依照其曆史特色,細致而大膽的進行了修複,讓附近的居民頗為驚訝。


    也許也因為新主人性格吵鬧,在卓巳心中留下懷念迴憶的這幢大屋,似乎立刻在人們之中得到好評。人稱——『妖精屋』。


    「竟然突然轉到我們學校來,這究竟吹得哪陣風?」


    這已是第四次跨入亞特雷亞公館的大門。在每次來訪布偶都會增加的二樓居室裏,卓巳與傳說中的妖精兩人獨處。


    「呃,卓巳該不會……生氣了?」


    洛洛特坐在帶有華蓋的床上,帶著提心吊膽的感覺向卓巳問道。和她一起生活的燎,現在不在這裏。她為了準備晚餐,到一樓去了。


    卓巳在年代久遠的桌子配套的椅子上坐下,麵帶苦笑地搖搖頭。


    「沒有生氣。不過,希望你能事先說一聲啊」


    不管怎麽看,今天學校裏的騷動,都如同不宣而戰的侵略。波瀾萬丈的午休結束之後,還有同班同學們的提問攻擊,每隔十分鍾就會收到優乃發來的詰問郵件,一時間心力交瘁。說到妹妹,她在放學後闖進了卓巳的班上大鬧一場,拜其所賜,離校的時候太陽已經開始下山了。


    雖然找準了優乃的破綻逃了出來,但老老實實迴家的話,仍心有餘悸。於是,就來洛洛特家暫時避難了——


    「……算是臨渴掘井吧。迴家之前,那家夥的心情能好轉的話就好了呢」


    「唔,優乃對我那麽刻薄,好受打擊啊」


    「?難道你是想和那家夥做朋友才專程轉校的?」


    「嗯,也有這個因素。可是,我真正的目的更加宏大」


    不明白麽?——用富有稚氣的眼睛撒嬌似的表達著,洛洛特從床上站了起來。然後,迅速地原地轉了一圈。沐浴在窗戶射來的斜陽下,製服的裙子如花瓣一樣綻放。纖瘦的腳幾乎露到根部。


    卓巳瞬間經不住心跳加快,自己對此幾乎沒有吸取教訓。


    「卓巳,怎麽樣?合身麽?」


    「咦?啊、啊啊,嗯。當然了。很、很可愛哦」


    卓巳吞吞吐吐的作出迴答。洛洛特穿製服的樣子很新鮮,但真正說出來的誇獎,這大概是頭一次。最後,洛洛特天真無邪的笑起來,就像每一次一樣,把卓巳弄得頭暈眼花。


    「誒嘿嘿,湊成一對了?這樣不就是情侶裝了?」


    「……照你這個道理,全校學生都是情侶裝了呢」


    「真是的,別吹毛求疵啦!」


    壞心眼——洛洛特噘起嘴,可馬上又露出燦爛的笑容,


    「——那個,我想和卓巳一起上學」


    「?又打什麽主意?」


    「你瞧,阿瓦隆也有學校,基本上平民上的,貴族基本上是請家庭教師一對一輔導的情況,所以,我還沒有過與同齡人一起學習的經曆」


    家庭教師,這個詞讓卓巳腦中浮現出那張討厭的臉,卓巳連忙將他排除在意識之外。


    「所以,我很早以前就向往著上學。而且,我還想和喜歡的人一起上學,不會再攔著我了吧?所以,你瞧,上學第一天必須竭盡全力的去鬧」


    原來如此。是驚喜麽。怎麽說呢,這裏有的確很有洛洛特的風格。


    「卓巳覺得怎麽樣?我轉學過來,開心麽?還是說,給你添麻煩了?」


    「沒什麽麻煩不麻煩吧。我非常開心。說真的,開心得都想尖叫了」


    無聊而平靜的高中生活,僅僅一個半月便迎來結束。卓巳一想到從明天起在學校裏也要受洛洛特折騰了,在頭痛的另一麵,卻不知怎的不可思議的笑起來。


    隻不過,轉校一事雖然就此收場,但仍然存在不容忽視的巨大問題。


    「哎~……話說洛洛特。有件事我想再確認一次……優乃說的未婚妻,究竟怎麽迴事?」


    「放心吧!記者招待會還沒定呢!」


    「喂喂喂!說出來的話完全沒有聯係哦!」


    雖然得到保證,但卓巳完全放心不下來。話說,我們之間的關係什麽時候發展到這種程度了?——卓巳大惑不解,而洛洛特若無其事的迴答


    「因為,卓巳是我的<比翼騎士>啦。實際上不就是婚約麽」


    卓巳不經意地看了看她的後背。在某種意義上,正如她所說的那樣。


    現在因為某些原因無法看到,但洛洛特的背後存在著一對翅膀。那是翅族這一種族的證明,同時也是將卓巳與洛洛特聯係在一起的有形牽絆。


    通常的妖精使稱作『階位』的力量等級必然會停留在第五層,而<比翼騎士>身上蘊藏著更上一層樓,進階夢幻的『第六階位』的可能性。因為<比翼騎士>通過共享接吻過的翅族的翅膀作為起爆劑,獲得了超越極限的權利。


    所以,<比翼騎士>與創造<比翼騎士>的翅族一心同體。如果<比翼騎士>死掉,翅族也就失去寄存在<比翼騎士>身上的翅膀,墮落為凡人。卓巳和洛洛特將同生共死,這不是感受雲雲所能左右,而是已然確立的事實。


    「話是這麽說,但也不需要大肆宣揚吧?」


    「沒問題啦,幸福就要分享!……


    還是說,卓巳不喜歡大家知道我們的關係?」


    當然,盡管難為情,但並不討厭。不過,肆無忌憚的到處宣傳已經訂婚什麽的,果然還是做得有些過火了。男女朋友應該才是符合學生身份的稱唿吧。


    可是,公主殿下似乎無法細致的領會平民的感受。


    「……不喜歡啊」


    洛洛特無精打采的嘟噥起來,卓巳轉瞬間被罪惡感壓得喘不過氣來。


    「並、並不討厭」


    「……可是,感覺卓巳的表情很不高興啊」


    「才沒有!我本來就是這樣的表情」


    「……本想機會難得,和卓巳舉辦訂婚儀式的」


    「我隻是覺得在這種的方麵引人注目不太好——什麽?訂婚儀式?」


    聽到陌生的詞匯,卓巳挑起眉毛。洛洛特輕輕頷首。


    「嗯,是亞特雷亞家代代相傳的正統儀式」


    那個,試這樣做的哦?——說著,洛洛特突然靠了上來。猶如用腳尖將毛茸茸的地毯分開一般,以嚴整的腳步,慢慢的。


    洛洛特的表情非同尋常的認真,站在了卓巳麵前,接著,她開始解開外衣的紐扣。她手指的動作很多餘,散發著某種妖嬈的感覺。外衣前麵敞開之後,這次又解起了襯衫。洛洛特沒有去碰扣子,將襯衫的下擺從裙子裏拉出來,焦急地向上掀起。卓巳連忙從椅子上起身。


    「這……等等!怎麽了!?你要幹什麽!?」


    「所以說,這是儀式啦。非常舒服哦」


    「舒服!?……冷、冷冷冷冷靜下來、洛洛特!三思而後行,別太心急了!」


    「嗬嗬,不~要。卓巳太慌張了」


    洛洛特用火熱的語氣說道。向卓巳投來的兩顆遠遠的祖母綠,無比濕潤,煥發著堪稱蕩漾的色澤。這是她偶爾會展現出的,判若兩人的成熟表情。


    「沒關係,不用害怕。所以,卓巳,來,在我這裏——」


    洛洛特咽了口口水。緊張之下,已經口齒不清了。洛洛特將衣服掀得更高,細膩的乳白色皮膚露了出來。略有女性的特征,然而還在發育,曲線較為平緩。可愛的凹陷,剛好露了出來。


    她接著說下去,猶如用舌頭舔舐引入陷阱的獵物一般。


    「——可以用手指,隨意伸進我的肚臍哦?」


    「這是什麽儀式!?」


    〇


    如同慣例一般,樓下傳來熱鬧的對白。不用看也能明白,似乎沒有經驗的男孩,今天也在被那個女孩捉弄。


    『咦?手指還不夠麽?既然如此,舌頭也可以哦?』


    『不……不是這個問題!這種儀式,肯定是你剛剛想出來的吧!?』


    女孩名叫洛洛特。男孩名叫卓巳。兩人是那種令人欣慰的關係,因為卓巳頻繁地拜訪大屋,少女也已經大致了解了他的為人。


    「——哎喲,卓巳選手又讓對方領先了。男孩子被單方麵的取分可是很丟人的,多多主動一些吧」


    少女一邊躺著看漫畫,一邊小聲的播報地板下麵的情況。此時,另一個人粗暴地將門打開,撲進了洛洛特的房間。應該是這樣的吧,從聲音上來聽的話。


    『你們在幹什麽!』


    是大屋的另一位住人,燎。她的樣子好像非比尋常的生氣。


    『我好心為你們考慮,在門前稍微等了一會兒……然而,竟然用手指!用舌頭!在洛洛的肚臍上……!解釋清楚!』


    『哎、哎呀,這裏麵有很深的原因……誒,你難道是個色胚?』


    『聽到了哦,燎!聽我說聽我說,卓巳他突然對我說「來進行訂婚儀式吧,唔嘿嘿」!然後將一節一節的東西,硬是在我的肚臍上……!』


    『——卓巳,屁股亮出來』


    『別拿鞭子出來!別被騙了!喂、你……聽人說話好不好!?』


    少女明白,聽著三人這樣的對話,自己自然而然的笑了起來。每次都這樣,吵個不停。可是這份吵鬧,別說惹少女不開心了,反倒讓她心情愉快。不過,這也多少也讓她有些寂寞,也存在著這樣的弊端。


    「……真好啊,看上去好開心。我也想參與進去啊」


    之後三人熱鬧地聊起了今晚的晚飯呀,從明天起學校不不太平之類平平淡淡的話題,聊著聊著,說起了前些天剛剛改裝完畢的大屋的事情。


    『話說迴來,這大屋也變得挺漂亮了呢。和我偷溜進來的時候完全不同』


    『……偷溜進來?怎麽迴事?』


    『啊,對呀。燎還不知道呢。——聽我說哦?卓巳小時候曾經來過這幢大屋探險。和啟太還有優乃三個人』


    少女頭一次聽說。不過,盡管這幢洋館現在有著妖精屋的可愛稱唿,但直到不久以前這裏還有個另外的稱唿,所以少女知道,的確存在許多興趣至上的來客。而昔日的卓巳在這些人的行列中,也沒什麽不可思議的。


    對——那個稱唿是幽靈大屋。


    相傳,羽羽根市■■區■■鎮建造的古老洋館中,住著幽靈。


    『好像原來發生過很多事故呢。所以才會出現傳聞麽?』


    『啊。發瘋的家主突然從二樓跳下去,準備拆除大屋的起重機擅自動起來釀成慘劇,到處都是這種故事』


    『……無聊。那隻是單純的迷信。現在進行修繕的業者們不也平安無事麽』


    那是因為接受洛洛特意向的業者們,進行工作時非常謹慎。上麵那些情況,基本都是些沒有禮貌的家夥,所以耍了耍壞心眼,將他們趕走而已。


    『啊……可是,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麽?』


    燎有些遲疑,音調微微下沉,接著說道


    『——這個大屋,屋頂下麵似乎有「隱藏房間」』


    「!?」


    此時的戰栗,不太能用言語來表達。


    少女連忙將不經意間差點從喉嚨深處發出的慘叫咽了迴去。


    『怎麽迴事,燎?』


    『……這大屋很老了,似乎連平麵路都沒有留下,不過……施工負責人說,大屋從構造上看,屋頂之下存在其他的空間。還說,嚐試從外麵登上屋頂一看,發現那裏有個非常難以辨認的天窗』


    『什麽嘛。既然如此,就直接進去吧』


    『這辦不到啊。那個天窗是無法開啟的設計,而且似乎從內側被封住了』


    『不能正常的從屋內進去麽?』


    『是的,聽說沒有發現任何入口。……不過,破壞天窗的話已經就行了,不過洛洛交代過不要粗手粗腳呢。基本上,我們已經開始在這個大屋生活了。遇到突如其來的危機而作業無法進展的話不就麻煩了麽。所以這個時候,就姑且放置了哦』


    『於是就原模原樣的遺忘了麽。你啊……』


    卓巳吃驚的說道。而以這句話成為信號,暫且放下心來的少女終於迴過神來。


    糟了。這下糟糕了。要說什麽糟糕,總之一切都太糟糕了。那些業者大叔雖然很良心也對工作很熱心,可不應該那麽較真啊。


    『可是,燎的判斷是正確的。既然有房間,某處就應該存在著入口。既然如此,剩下的就交給善於探索的人,將它找出來就好了哦』


    『也對呢。所以該你出場咯,卓巳。先不說你本人,你的<it>很方便呢』


    『……就不能正常的說句「有勞」麽』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糟了糟了糟了糟了……!


    從迄今為止的對話中已經了解到了,這三個人『似乎是妖精鄉的人』。卓巳和燎應該『是妖精使』。可是從剛才的對話中推測,莫非卓巳的<it>是某種擅長搜索的類型?


    「


    哇、哇哇……怎、怎麽辦!?怎麽辦……等、等等!等一下!」


    少女驚慌失措,言行變得亂七八糟。


    這個情況下竟然用被子蒙住腦袋,我究竟想幹什麽啊。——連少女自己都覺得這太愚蠢了。


    『沒辦法了。那就速戰速決吧。現在就開始麽?』


    『嗯,拜托了。小人們也有勞咯』


    哎,少女戰栗似的歎了口氣。自己安身的地方,似乎終於要被查處了。


    不行了。結束了。貴安,我無意義的人生——少女感覺在被窩裏看到了走馬燈,就在這時,援手從出乎意料的地方伸了出來。


    突然,大屋裏響起了電話鈴聲。


    〇


    哥和洛洛特,然後那個叫燎的大胸前輩進到大屋裏,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藏在電線杆後麵觀察圍欄內測的優乃咬牙切齒。


    「那三個人究竟在大屋裏幹什麽啊……!?」


    「一定是在幹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真後悔沒有帶高畫質相機呢」


    「奈拉閉嘴!還有,你想用相機做什麽!?」


    「高價出售」


    這種跳躍式的迴答,感覺精神有問題。雖然讓摯友陪自己一起去處理這種私事有些話不該說,不過優乃還是覺得,自己的摯友應該——不、肯定腦袋有問題。


    要說在學校完全被卓巳等人瞞過的優乃,為什麽能夠來到這裏,並不是其他原因。隻因為手機上的gps功能。因為哥哥雖然會帶著手機但不太會去用,於是被優乃用這種方式進行了追蹤,這麽做恐怕出格了吧。


    「……話雖如此,沒想到竟然會到幽靈大屋來。感覺好像看錯了」


    「這個稱唿已經過時了哦,優乃。這裏最近住進了可愛的女孩子,所以這個大屋現在叫做妖精屋」


    身後的奈拉淡然的指出。不知為何,她一手拿著牛奶瓶,一手拿著紅頭麵包。優乃承認這些道具是蹲守時的好搭檔,但東西究竟從哪裏變出來的呢。另外,將巴掌大的麵包一口塞進肚子的絕技實在有些可怕,真希望她不要那麽做了。


    「這樣啊。這就表示,那個叫做洛洛特的女孩果然住在這裏。……不過,那女孩不是留學生麽。一般不會像這樣定居吧?」


    「唔怒怒唔唿唔」


    奈拉傾首。似乎在說,沒弄那麽清楚。


    「竟然專程住進那種有背景的房子裏……那女孩,果然很怪」


    「謠傳終歸是謠傳。不去在意的人還是會我行我素吧」


    「難道說,奈拉也不相信幽靈?」


    「我無意否認幽靈。隻不過,關於這幢大屋的風評,僅從過去的事故記錄中能看出,大半不過隻是偶然的產物,不然就是背後有人在搗鬼呢。……但從七年前就是這個樣子,看來並不那麽簡單」


    最後小聲附加的話沒有聽清楚,但奈拉說了是有人搗鬼,那一定就是那樣吧。這位摯友就是有本事能將『這種事情』輕而易舉地調查清楚。


    此時,夕陽下的住宅街中,突然播放出單調的複奏。


    是奈拉手機的來電鈴聲。她將大量往年密碼鎖分別記錄用作來電旋律,這曲子所對應的記得是——


    「難道是『工作』?」


    「……似乎是的」


    平時平靜的紫水晶似的眼睛,現在少有的因煩躁而搖曳。


    「糟透了。為了騰出今天一整天,明明這幾天都在拚命的處理文件。最後都不放過我麽」


    「哎呀,這種情況,果然沒辦法了呢。……我才真是對不起,今天是你好不容易安排出來的休息日,我卻拉著你到處胡鬧……」


    「請別放在心上。我是愉快的夥伴」


    拐彎抹角說出『我是高興陪著你的』的奈拉,感覺可愛得一塌糊塗。這個時候挽留她也隻會給她添麻煩,於是優乃準備幹脆地與她道別。


    「有急事麽?那麽,祝你一路順風」


    「是,我走了」


    以對方還會迴到自己身邊為前提的問候,感覺總是那麽傲慢而美好。


    目送摯友的背影漸行漸遠,接著,優乃再一次隔著圍欄向大屋望去。盡管很想把哥好好修理一頓,但今天這種情況,隻能就此作罷了。


    優乃咬牙切齒轉過身去的時候,奈拉打電話的聲音,微微的從下坡禦風而來。


    「——那麽,請將詳細情況報告給我,村田先生」


    〇


    將時間稍微倒轉。


    亞特雷亞公館,還有佐伯奈拉接到電話不久前,在與羽羽根市相隔遙遠的異邦——不,正確來說是異世界中,某個男人返鄉了。


    「……這可真令人吃驚呢」


    穿過英國的格拉斯頓伯裏的『門』,走入自己故鄉阿瓦隆的玄關口時,赫爾曼·雷尼德與意想不到的人物再會了。


    「聽說會派人來迎接,不曾想偏偏是你呢」


    「哎呀,有什麽不滿意麽?」


    沒有不滿,但真的很驚訝,甚至一瞬間忘卻長途奔波的勞苦。


    赫爾曼用手壓住頭上的圓頂禮帽,讓無袖長外套隨風飛揚,站在了聲音主人的麵前。與自己這位身高接近兩米的巨漢比起來,個子過小的對方,隻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孩童。在人來人往的玄關口前麵,少女在各種意義上都顯得格格不入。


    畢竟周圍全都是平民裝扮,唯獨少女仿佛馬上將要出席派對一般,穿著莊重華貴的禮服。而且在她背後還守候著一輛四匹馬的馬車。


    從裝扮上看,少女無疑是一位身份高貴的貴族。雖然現在或許解除了實體,看不見背上的翅膀,但與生俱來的氣質藏也藏不住。


    不過,讓這位少女大放異彩的最大因素並非這一點。超凡的美貌自當不論,弱不禁風的纖細,密密麻麻的卷發,這些才是一目了然的特征。


    藍。


    頭發仿佛用是簪子撕破天空一般,是鮮豔無比的藍色。


    即便在擁有特異容貌之人不在少數的翅族之中,如此異於人類的發色,也並非常常能夠看到。無需對照馬車上雕刻的薔薇家紋,這頭蒼發更勝一切雄辯地闡述著少女的身份。


    「hee haw,赫爾曼。本想你快到阿瓦隆了,可不曾想竟然迴得這麽早。沒落下什麽東西吧?」


    少女拈起禮服的裙裾,優雅的行了一禮。赫爾曼也脫下圓頂禮帽,簡單的迴了一禮。


    「hee haw,歐菲莉亞君。不過,喚我迴來的人,自己能說這番話麽?」


    她是歐菲莉亞·烏爾提亞特·麥卡爾平。對赫爾曼授吻的伊古蘭西婭的孫女,也是圓桌十三翅族麥卡爾平家的子女。


    「這種情況,應該將你諷刺水準的進步當做成長的表現麽。還是說,該視為原本便很扭曲的本性終於到達了不可能矯正的領域呢」


    「……哼,還是老樣子招人討厭。開不起玩笑麽?」


    「豈敢。小小玩笑是紳士的愛好。隻不過,黑色玩笑也實在難以割舍」


    歐菲莉亞有哼了一聲。這位少女個子雖小,但如今叉著手,仿佛在睥睨他人的佇姿,顯得十分奇妙。盡管如此,她給人的印象就像一隻高傲的小貓在拚命踮腳,讓人在反駁之前更想對她微笑。


    「大致上,祖母大人也沒有受到批判的道理吧?——反正你覺得這次將你召迴也不過是『又要把麻煩事推過來了』對吧」


    「?此話怎講?」


    「就算祖母大人不召迴你,你最近也一定要迴阿瓦隆的,就是這麽迴事。……隻顧站著說話不太合適,先上馬車吧?」


    腳都酸了——歐菲莉亞吐露著不滿,轉身走去。赫爾曼跟在她的身後,無奈的望著天。在位於王都郊外的玄關口附近,由於沒


    有建立其他的高建築,可以盡情一覽闊別一個月的故鄉天空。


    據說,現在伊古蘭西婭似乎不在麥卡爾平家的領地,而在王都的某高級旅館逗留。換而言之,她希望掩人耳目的在那裏見麵吧。


    於是,赫爾曼便沒有拒絕,如今乘上了馬車。前往目的地的道路上,在車內坐在對麵的歐菲莉亞果斷的拋出話題。


    「在密室內與年邁的男性獨處實在叫人開心不起來,我就單刀直入的說了。你被祖母大人喚來的理由並非別的,正是關於庫諾瓦絲侯爵的那件事」


    謔——赫爾曼發出感歎。紮卡萊亞·庫諾瓦絲侯爵是阿瓦隆的前財務大臣,在一周左右前在羽羽根市發生的事件中,被認定為主謀的人。


    事件表麵上被當做飛艇墜落事故報導,可實際上也是對作為阿瓦隆的第三大使館的飛艇『royalhunt號』進行武裝占領,並要求終止預定兩年後在羽羽根市召開——正確的說,是預定在羽羽根市的海麵正在建設中的海洋都市『fairygarden』召開——的妖精鄉首腦會議,囊括了徹頭徹尾的恐怖行動。


    「真是的……別讓不好對付的家夥逃竄,迅速將其拘捕的話,也不會鬧成這個地步。雖然是常有之事,但我的主人還真會強人所難呢」


    於是此時,赫爾曼腦中浮現出同自己一樣與事件有所牽連的另一些人的臉,


    「啊,對了對了。已經聽說過了麽,你的青梅竹馬又鬧出了大事了哦」


    「……是,我知道。那丫頭,似乎進行了<口授的果實>呢」


    特異的妖精使<比翼騎士>,如今隻有阿瓦隆最高的貴族圓桌十三翅族才能創造。<口授的果實>是極特殊的翅族的吻,唯一創造出這個秘儀的,是過去的十三翅族,個中詳情,已經被深藏已久。


    「哼,真是個愚蠢的丫頭!雖說<比翼騎士>被稱作『變革的象徵』,可她竟然將自己的翅膀交給人類……她腦袋怎麽迴事啊」


    「不對不對,公主將他變成<比翼騎士>是更加純粹的感情流露吧」


    現在不隻是阿瓦隆,妖精鄉全境的政局格局由是否要更加緊密的與人類世界相互聯係——是否要何軟化長期持續的閉鎖狀態,分成了保守派與改革派兩個派閥。盡管天平仍然偏向保守派,但前述的妖精鄉首腦會議的主要議題便是兩個世界今後的關係。然後眾所周知,與歐菲莉亞從兒時便相交甚深的那位公主洛洛特·妮恩蒂·亞特雷亞,便是改革派的急先鋒。


    「純粹的感情流露?這是什麽意——……不,果然還是算了。我可不想去了解那個愣頭愣腦的傻丫頭的近況。不說這個了,趕快言歸正傳吧?」


    「哈哈。雖說是單刀直入,可感興趣之後就越繞越遠了呢」


    「岔開話題的人是你吧!?總之,是關於庫諾瓦絲侯爵的案件!」


    「嗯,總結一下如何?得出什麽有益情報了麽?」


    這倒沒有啊——歐菲莉亞的表情突然繃緊。這一點,該說不愧是伊古蘭西婭的孫女,有那種與年僅十四毫不相稱的可怖與威嚴。


    「沒有,是指?」


    「——侯爵遭到暗殺了。就在五天之前,在獄中遭到某人毒手」


    聽到簡潔但富有震撼力的內容,這次輪到赫爾曼一改表情了。


    凝重的沉默在馬車內彌漫。窗外是中世紀歐羅巴風情的街道,上班的體力勞動者們與忙於開店的商人們,在王都的大道上形成小規模的人潮。無言聆聽了一陣鬧市的喧囂,赫爾曼微微散發出威壓感,說


    「暗殺?讓費盡氣力才抓到的寶貴情報源,就這麽簡簡單單的死掉了?」


    「你表情很可怕哦,赫爾曼。不過,這也不能一口咬定就是祖母大人的不是吧?」


    「……話說這麽說。那位女英傑應該不會作出不夠成熟的判斷。既然如此,能夠在她眼前瞞天過海,應該爽快地稱讚賊人手腕高明呢」


    「現場沒有妖精之環的痕跡。恐怕暗殺所使用的是<妖精的失落物>」


    妖精之環是指<it>的足跡。即便是妖精使,平時也無法目測到,需要特殊的道具才能最初進行可視化。然後<妖精的遺失物>,就是技術高度超越現今的過去翅族文明的遺產,擁有超凡力量的珍品。


    「侯爵的死,對公眾隱瞞下來了。軍部首先進行會審……不,那已經推遲了。目前存在著其他應當優先處理的事項」


    「嗯。也就是說,那個『應當優先處理的事項』就是此行專程前去的理由麽?」


    赫爾曼視線滑向一側。麥卡爾平家的馬車雖然非常寬敞,可現在還是感覺多少有些狹窄。要問為什麽,便是因為對坐的座位之間架著一個平台,上麵穩穩地放著一顆水晶球,占據了轎廂內的大半空間。


    通信水晶球。它是妖精鄉普遍的通信機器。隻不過,這顆水晶球有些大過頭了。它大概是原型,是能夠在異世界間進行對話的<妖精的失落物>級水晶球吧。


    「有人通過侯爵暗殺事件借題發揮,現在阿瓦隆國內發生動蕩。當然,祖母大人密切關注著那些不軌之人的動向……就在前不久,因為事態發展,發生了些許不容忽視的問題」


    說著,歐菲莉亞從包裏取出了幾張文件。看到上麵所附的照片,赫爾曼呢喃起來


    「這是,機場麽……?」


    「是香港國際機場。經由『昆侖』的大使館送來的」


    昆侖,與阿瓦隆一樣,是妖精鄉的一個國家。擁有著與中國關係密切的曆史。


    「照片的拍攝時間是距現在的四小時左右以前。照片上的一對男女都是第四階位的妖精使。兩人係白種人,但在阿瓦隆並不那麽出名。似乎是作為傭兵,奉命在人類世界的亞洲圈進行活動」


    「……你是說,來路不明的妖精使,在人類世界的機場引發問題了?」


    赫爾曼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如同印證這一預感般,歐菲莉亞歎著氣接著說道


    「總的來說過程是這樣的。那兩人的通緝也已貼滿人類世界了。可是多怪兩個世界配合不夠,在海關人員察覺到事態的時候,兩人已經上機了。幸好飛機才剛剛起飛,塔台連忙向機長做出了返航的指示。可是兩人更早的察覺到這一點,發瘋似的出手了——」


    聽上去真是糟糕透頂的發展。在認識過濾器的作用下,能夠在常人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行使<it>這個奇跡之力的妖精使,竟然會犯下如此輕率的行為。


    「別感慨了,赫爾曼。立刻聯絡羽羽根市的部下。不管怎麽說,那個二人組」


    英格威·阿拉卡斯爾與夏農·維內加——」


    歐菲莉亞吃驚地撩起頭發,嘴巴難掩苦厄之色。


    「——現在正在前往日本的航班上絕讚劫機中」


    歐菲莉亞的忠告是正確的。如果所言屬實,事態確實刻不容緩。


    所以赫爾曼此後立刻遵從她的話,利用通信水晶球與當地的部下們取得了聯係。現在如果有妖精使在日本鬧出大亂子的話,擔心預定在fairygarden召開的首腦會議上會看到妖精鄉各國難看的臉色。


    幸運的是,從香港出發前往東京的航班遭到劫持這件事尚未被公開。伊古蘭西婭似乎使用秘密渠道向雙方政府施壓,規製了經由阿瓦隆到日本,以及經由昆侖到中國的情報。


    既然如此,就必須十萬火急的對部下下達命令,讓他們采取必要措施,但赫爾曼遲了片刻才察覺到,眼下仍留有更加嚴重的問題。


    是人選。


    不管怎麽說,戰場是飛行中的客機上。在無法知曉劫機犯意圖的情況下,沒工夫悠哉的等待飛機著陸。如果是這樣,必然會產生大量阻礙作戰達成的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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