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對於高中生而言更是如此。


    早上八點半到校,一節課55分鍾,一共六節課,每周從周一到周五一共要上五天。


    放學以後各奔東西,有些人要進行社團活動,一直要到晚上八點才結束。而沒有社團活動的人有的會去補課,有的迴家努力,有的去打工。


    就算到了周六,以運動為主的社團也會進行練習或比賽,或者參加地區大賽。雖然有些社團隻進行半天活動,但是棒球社卻會從早到晚練習一整天,他們奉行的是就算是周六也必須拚命的魔鬼時刻表。因此,他們剩下的時間隻能用來吃飯和睡覺,還要完成那些必須完成的作業和複習。


    真宮的課餘時間主要用來練習拳擊和打工,這些對他而言就是必須做的事情。


    這麽看來一天確實過得很快,再這樣重複七次,等迴過神來的時候這一周已經結束了,下一周已經開始了。再迴過神來的時候,這個月已經過去了,季節已經變換了,一年也結束了,年級也上升了。如果像這樣重複兩次,接受那些周而複始的考試和學習,那麽畢業就近在眼前了,等迴過神來的時候甚至會發現自己已經不是高中生了。


    高中生的日常正是如此。


    身為高一的真宮也是如此,等意識到的時候這個季節已經結束了,下個季節已經到來了。


    真的是剛剛才意識到這些,剛剛意識到期中考試結束了,剛剛意識到第一學期結束了——不過因為真宮的學校是兩學期製所以嚴格來說並不是第一學期——暑假已經開始了。


    真宮突然意識到了這個事實,然後才想起已經三個月了,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麽呢?


    自己做過很多事,但是有很多對於自己而言都是無所謂的事,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卻很少,或者說根本就沒有。


    現在迴顧才發現,一切都是轉瞬即逝的,而且再重複三次的話一年就要過去了,然後再重複兩次的話就要從高中畢業了。在這奔流不息的歲月裏,或許當自己再次意識到的時候,會不會已經離死不遠了呢?想到這裏,身體便被這種莫名的不安和恐怖支配了。


    真宮還是第一次思考這種事,真宮以前從來都沒有明確考慮過未來的事,而且也從來沒有因為這種事而陷入過負麵情緒。真宮也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夢想或者目標,因為沒有想過所以對這種事也沒有實感。


    現在不同了,因為考慮的事情多了,煩惱也多了,因此想法也越來越多了。特別是對於其他事情的思慮也越來越多了。


    真宮還是照常每周去拳館練習兩三次,並每天進行自主練習。即便如此,對於現在的自己而言,這些行為的意義也有所不同了。


    因為自己隻會這個,所以才會堅持下去。因為整天無事可做,所以必須要用這件事來充實自己。當時的自己並不認為這就是未來,而是隻有這個能做。畢竟自己沒有別的歸宿,也沒有別的特長。拳擊對於當時的真宮而言就是這樣的存在,對真宮而言拳擊的作用和打架是一樣的。


    但是現在不同了,就連原本隻是為了賺錢的打工也是,這些事情的意義都不同了。因為來到了名為高中的新環境,在這當中經曆了很多,想了很多,考慮了很多,說了很多。另外還發生了很多小事。


    最重要的是,自己還體會到了名為喜歡的情感。


    就這樣,拳擊的意義改變了,已經不再是不能舍棄的事情了,但是也不是能隨便舍棄的事情。真宮還是認為這件事無法舍棄,應該說,必須堅持下去,因為這是自己發自內心想做的事。就這樣,真宮第一次開始認真考慮拳擊的事情,並不僅僅是在擂台上揮舞拳頭這種事情,而是結合自己的生活去考慮拳擊這件事。然後,真宮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些許的不安。


    當然,真正讓真宮感到不安的其實是和綾有關的事。


    因為到目前為止都毫無進展,感覺跟她之間的關係絲毫沒有拉近。雖然和開始的時候相比確實能更坦然地聊天了,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成功,因為自己想與她確立關係,也就是自己期盼著最終能和她交往。從這點來看,自己現在隻不過是剛剛站上起跑線而已,根本毫無進展。話說站上起跑線這件事本身算不算是有所進展呢?不,不算,真宮如此想到。


    在這個轉瞬即逝的時光中,真宮逢人焦急了起來。


    因為日子會一天天過去,季節會在眨眼間改變,這些都讓真宮焦躁不已。


    毋庸置疑的是,和以前相比,這三個月是無比濃厚的。跟以前隻有打架,或者隻有拳擊和打工的日子不同,現在已經擁有了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了。雖然很充實,但是還沒到讓人感到非常滿足或者徹底享受的程度,反而感到有些手忙腳亂束手無措,即便如此這些還是在自己一塵不變的灰色日常中揮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三個月就是如此。


    在這三個月中,自己焦慮了很多,煩惱了很多,思考了很多。


    然而在那一天,在那種狀態下,真宮在拳擊比賽中輸了。


    這並不是第一次敗北,以前也輸過很多次,那些對手都比自己年長,而且拳擊經驗更豐富,甚至還有職業選手。雖然輸給這些人也會感到不甘和後悔,但大腦還是能保持冷靜的。然後便迴想比賽,將自己與對方的狀況進行對比,從而認識到自己能力上的不足,並為了能在日後雪恥,所以更加激勵自己努力訓練。這和沒有章法的打架不同,對於戴著手套站在擂台上行使暴力的真宮而言,無論是輸是贏,無論是毆打還是被毆打,其中的意義都已經不同了。


    這並不是單純的毆打,也不是單純的被毆打。


    要閃躲以後再反擊,這樣才能獲得完美的勝利。最漂亮的勝利法莫過於無傷的情況下獲得勝利。


    自從開始練習拳擊以來已經快兩年了,真宮的拳擊夢也正在逐漸萌芽,因為他覺得站在擂台上的自己才是最快樂的。不僅感到幸福,還體味到了活著的實感,他確信這樣揮灑青春才是正確的。


    他所懷抱的就是這樣的一個理想。


    也就是在這一天,真宮從夢中驚醒了。


    真宮在業餘比賽中第一次輸給了與自己同齡的選手。


    對手也是高中生,年級雖然比自己高一級,但是由於生日比較晚,所以同樣隻有十六歲。就算生日比較晚,也隻相差了三個月,就和自己成為高中生,經曆了很多事情的這段時光一樣長。


    對手是從小學開始,便接受了身為退役拳擊手的父親的拳擊英才教育,也就是俗稱的精英。體格和天賦暫且不論,對方的經驗是自己望塵莫及的。因為壓倒性的實力差距,真宮在毫無還手之力的情況下輸了。


    真宮受到了很大的打擊,無論是在比賽途中,還是結束後,他感覺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世界,無法徹底看清自己的周圍。到底發生了什麽呢?真宮完全無法掌握現狀,隻能這樣精神恍惚地仰望天空。


    “沒問題的,你還隻是個菜鳥呢,還有很多進步空間,對方看上去已經不會再進步了。”


    真宮現在的狀態和平時大相徑庭,由此可見他受到的打擊非同小可,教練一直在說著激勵他的話語。因為這連綿不絕的話語,真宮冰冷的四肢才從細枝末節開始湧現出暖流,然後全身才漸漸重新染上了現實的色彩。


    啊啊,我輸了啊。


    不可思議的是,衝擊就這麽消失了,甚至也沒留下什麽實感。


    雖然自己輸了,但是真宮已經不再特別在意這件事了,甚至也沒有感到痛苦。


    現在剩下的隻有輸掉的事實了,這也隻是一段記憶了,隻不過為了接受這個事實稍微花了點時間罷了。我輸了,這句話在真宮的大腦裏盤旋,果然沒什麽實感了。


    自己並不是很在意敗北這件事,雖然確實有些鬱悶,但是也僅此而已。


    而且比起被打,沒有打中對方才是讓自己心情鬱悶的原因。


    自己的拳頭沒有打中對方,反而是對方的拳頭命中了自己,像這種無法“隨心所動”的狀態讓自己很鬱悶,很生氣。感覺已經到了怒火中燒的地步,好像快要消化不良了。


    這種心情真是久違了,記得以前沉迷打架的時候才會產生這種心情。


    自己什麽都做不好,狀況也不理想,因此而產生的內心煎熬也劇烈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


    第二天照舊是周一,就算真宮第一次在比賽中輸給了同時代的選手,地球仍會旋轉,第二天還會到來。


    真宮鬱悶地坐起來關掉了鬧鍾,此刻正是每天晨練的時間,但是真宮卻產生了一絲猶豫,感覺自己現在不太想起床。


    但是真宮馬上歎了口氣,然後一鼓作氣下了床,毫不猶豫地用比平時更快的速度前往洗漱台。


    總之先洗臉吧,現在要做的就是趕快重振信心,不能讓別的事情阻礙自己。一邊想著這些,真宮一邊用冷水嘩嘩地洗臉,隨後感覺有一股纏繞著自己的熱氣漸漸擴散開,同時臉上還帶著清涼的爽快感。然而用毛巾擦過臉換完衣服以後,這種感覺就消失在了身邊的熱氣之中,一切就這麽複原了。就連用冷水洗臉這件事也好像幻覺一樣漸漸失去了實感。


    真宮想,其實什麽都沒變吧?就算我輸了,他贏了,但這也沒有任何意義。一天還是隻有二十四小時,然而自己對這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卻沒有任何實感,但是其他人不可能發現這種違和感,隻有自己才能發現。


    敗北已經成為事實了,雖然現在並沒有什麽實感,但是這件事作為事實或者作為記憶,都鮮明地烙印在了自己的大腦中。


    可是這都已經是結束的事情了,但是仍殘留著些什麽,已經輸掉的自己現在到底在幹什麽呢?


    為什麽會輸呢?自己花了一整晚才想明白。


    自己練習不足,隻可能是這樣。自己沒有輕敵,但是卻不能斷言沒有。可能隻是自己沒意識到而已,畢竟自己甚至沒考慮過輸掉的可能性,自己甚至還把勝利當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必須增加練習,要全身心投入拳擊,如果練習不夠的話,那就比以前更刻苦地去練習就行了。而且最近練習量確實比往常少了,自己沒有徹底投身於拳擊之中,因為自己為了很多其他的事情花費了時間和精力。


    其他的事,拳擊以外的事,這些事情裝滿了自己的大腦。比如說學校裏的各種事情,還有每個人的相貌和聲音,還有首次品嚐的感情以及與其相關的很多迴憶。


    自己或許還不習慣這樣。


    這些事情經常出乎自己的預料,雖然也知道自己在這方麵很笨拙,但是自己無法理解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感覺無論自己想做什麽,都沒有辦法真正做好,甚至還鬆開了自己一直堅持的東西。


    這樣子果然不行,真宮變得悲觀起來。果然除了拳擊和暴力以外的事情,自己也許都無法做好。明明這樣就夠了,但是自己卻貪婪地妄想完成別的事情,結果卻把自己唯一的特長搞砸了,就算自己邂逅了很多人,經曆了很多事,但是不會做的事情就是不會做。


    也許自己從一開始就在勉強自己。


    真宮稍微吸了一口氣,然後重振精神抬起頭。


    我在悲觀什麽啊?根本不像自己啊,太滑稽了。別想了,也別煩惱了,反正我本來就是無可救藥的傻瓜,根本不可能思考其他事情。就算想破腦袋也不可能做到,我就是笨到這種程度。總之現在先做必須做的事情,做想做的事情,所以趕緊出去跑步吧。


    真宮穿上了運動鞋,係上了鞋帶,推開門衝了出去。


    外麵的天空布滿了陰雲。


    因為陰天的緣故,大氣中的氣溫無法擴散到宇宙中,所以現在比晴天還要熱。


    在這片沉悶的灰色天空下,因為這股悶熱而積累了不快的真宮正在向學校進發,高中和初中不同,每個教室都裝有空調。隻要到達學校的話,這股不快感應該會被衝淡,因為這種期待,所以真宮自然而然擴大步幅加速前進。


    真宮還是和往常一樣從後門進入教室,而且和自己預想的一樣空調已經開了,教室裏麵非常舒服。


    教室裏的氣氛也隨著暑假的臨近正在慢慢改變,因為考試已經結束,所以原本充滿了“學習”這種義務感的艱澀氛圍已經蕩然無存,剩下的隻有期待著暑假的懶散的每一天,另外還有暑假前最後的活動——球技大會了。


    就算真宮進入教室,也沒什麽人會產生特別的反應,最多也就是有些人稍微發點聲音或者偷瞄兩眼,並且迅速移迴視線。


    已經三個月了,不會再有人對真宮走進教室產生過激反應了,雖然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對於真宮而言這個變化還是有些新鮮的。


    不過這並不代表這裏已經成為自己的歸宿了,真宮想到。這裏存在與否都無所謂,隻不過是這種程度的事情。畢竟我什麽都沒做過,隻要我一直保持這樣,那麽什麽都不會改變。


    真宮認為這樣就夠了,這樣總比被大家敬而遠之要好多了,而且在以前就算被敬而遠之也無所謂。但是現在,自己並不希望這間教室變成這樣,恐怕這都是因為她們的緣故吧。


    真宮走進清涼的教室,心情不錯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他隻要別做什麽特別的行為,教室裏也不會有人太在意他,唯獨那個每天都會向他打招唿的人轉過身來向他打了招唿。


    “早上好。”


    藤室綾就像往常一樣打了招唿,她的行為與其他同學不在意真宮一樣,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她的神情也與平日毫無二致,那種自然灑脫的樣子開啟了真宮今天的校園生活。


    “恩,早上好。”


    真宮一開始連“恩”一聲都做不到,而現在能口齒清晰地迴應說“早上好”了。一開始有種刻意為之的感覺,打招唿的時候還會感到一些緊張和害羞,但是現在已經習慣了,能隨性普通地打招唿了。就這樣,這種事就好像引路繩一樣,真宮開始了今天的旅程。對於真宮而言晨跑一直意味著一天的開始,這點到現在也沒變,但是不知從何時開始,打招唿這個行為也在另一種意義上成為了一天的開始。因為有了這個,一天才能開始,一天因此才拉開了帷幕。


    真宮打完招唿稍微看了看前麵,綾的桌子上已經堆滿了教科書、筆記本和文具了,看來她正在學習。因為真宮最討厭的就是數學,所以他看了以後很驚訝:一大早上就看數學啊,考試明明才剛結束啊。


    “你正在學習嗎?”真宮問道。


    “恩,預習。”


    “好厲害,考試不是才剛結束嗎?”


    “因為會被點名所以沒辦法啊。”


    綾苦笑著迴答。


    “話說你也是吧?畢竟是按照座次號點名的。”


    “啊?是嗎?話說被點名去幹嘛啊?”


    “上課前要到黑板上去解答數學1的問題。”


    綾看了一眼擺在桌子上的數學書迴答道。


    “真的嗎?必須要上去解答嗎?”


    “當然啊,就算你不知道也沒關係,但至少要把你會做的部分都做出來吧?”


    “這樣就夠了嗎?話說是哪道題?”


    聽到這真宮這麽問,綾便把數學書拿到了真宮桌上。


    “這道”,並指著問題。


    “——最開始的啊,說不定會做。”


    “對吧?你先試著做一下吧,反正數學課在第三節呢。如果實在不會做的話再來問


    我吧。”


    “抱歉啊,總之我先做會做的部分吧。”


    “恩,要加油啊,下次的話最好在家裏就做好複習哦。話說,你比賽怎麽樣了?”


    瞬間,感覺有一塊重物滑到了胃裏,雖然並不是實際的身體感受,但是卻比一記直拳更具衝擊。喉嚨也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的緊繃感。


    心跳加速,體溫升高,全身發毛,覺得有什麽要爆發出來了,總之就是一種令人厭惡的感覺向自己襲來。


    真宮吞下口水,視野稍微有點模糊了,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不受控製了,腹部產生了強烈的壓迫感,而且腦子裏還莫名地響起了各種聲音。好像胃不太舒服,有點想吐的感覺,可能馬上就要吐出來了。


    我輸了。僅僅隻是想說出這句話都會感到無窮的恐懼。


    這就是敗北啊。


    先前一直無法掌握實感的整體,現在終於徹底體悟了。如今有一種強烈的痛苦席卷了全身,而且思考完全停滯。


    想逃走,想重來,想終結這一切,想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怎麽做?為什麽這麽做?這到底是什麽?這就是敗北嗎?


    可惡,可惡,可惡。


    “啊……——”


    真宮好不容易張開了嘴,但是隻擠出了一個字。


    然後就陷入了沉默。


    真宮的眼神到處遊移,就連真宮一直緊閉的嘴巴如今也沒出息地張著。看到真宮異常的樣子,綾也有點頭疼地露出困擾的神情,並且露出淺淺的苦笑。但是她迅速收斂了表情,輕輕地歎了口氣然後擺出認真的表情。她就這樣一言不發一直等著。


    雖然讓別人等很痛苦,但是如果自己什麽都不說而讓別人一直等著反而會讓別人很痛苦,那麽現在隻有去直麵這一切。


    現在隻能說出來了,隻能把這個事實轉化成語言說出來了。


    “嘛——我輸了。”


    僅僅隻是說出這句話,也是需要一定的勇氣和氣度的。至少對於真宮而言就是這樣。


    因為真宮幾乎沒輸過,更別說直麵這件事,甚至說出這件事了。而且他也沒有能夠傾訴這種事情的對象。


    原來敗北就是這樣的嗎?並不僅僅隻是被對手打倒就完了,要說出這件事,直麵這件事,要親自向外界明確這個事實才能第一次產生實感。


    真宮覺得胃有點抽筋,於是他稍稍咬緊了牙根,輕輕地吸了口氣,然後用鼻子慢慢地吐出來。雖然胃部的這份苦悶沒有絲毫減緩,但是感覺稍微輕鬆了點。


    視野裏的濃霧漸漸消散了,失焦的雙眼也慢慢恢複了。現在,真宮總算能明確看到這個首次傾聽了自己的敗北宣言的對象的臉龐了。


    “啊——這樣啊……難道是第一次?”


    綾有些擔心地問道。


    “不……當然不可能是第一次,但是這是我第一次輸給同齡的家夥……”


    “原來如此,那麽當然會覺得悔恨啊。我也經常輸給同齡人,有時候也會輸給小孩子。話說你到現在都沒輸給過同齡人嗎?”


    “至少在比賽中從來沒有。”


    “是嗎?話說你打拳擊是不是已經一年多了?”


    “是啊,不過第一年是禁止參加正賽的。九個月的話可以參加練習賽,練習賽的話我已經參加半年了。”


    “難道還不能參加正賽嗎?”


    “嘛……如果努力的話應該是可能的……”


    “恩,總之,既然這次輸了,那麽下次再贏迴來就行了。話說你除了練習以外,有沒有其他的……就是那種能夠緩解心情方法嗎?”


    “有啊……方法我是知道的,而且也打算這麽做。”


    “這樣啊,那就沒問題了,看來我也不用特別擔心了……當然我是在好的意義上這麽說的。”


    綾稍微慌張了起來,好像為了以防萬一才補充了一句。


    “恩,謝謝你。”


    真宮說完便準備解答剛才綾提到的數學題,拿出抽屜裏的筆記本和教科書放到桌子上,開始思考問題,但是想著想著就開始分心別的事情了。


    雖然自己也知道,而且也知道自己想的沒錯。


    自己唯一能得意的隻有拳擊,能讓自己認真麵對的,能讓自己感到快樂的,能讓自己感到活著的實感的隻有這件事。


    自己不可能專心做別的事情,不如說現在已經更加確認了,自己隻可能全身心投入這件事。不知是不是因為拳擊代表著暴力的緣故自己才會這麽想的,雖然關於這點自己還沒有想通,但還是感覺這就是自己的天職或者是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自己更加無法忍受失敗了,為了勝利自己要去不斷練習,要比以前更認真地對待拳擊。


    真宮也明白自己並不是天才,但是他知道他適合拳擊。而且拳館的會長曾經說過“你有才能,但不是天才”,真宮也承認這種說法。


    自己不是天才,所以必須更加努力,如果無法認真到這種程度的話,是不可能一直保持勝利的,也不可能一直在拳擊中得到滿足,更不可能一直在拳擊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自己已經沒有兼顧其他事情的餘韻了。


    然後真宮抬起了頭,看著那條伸手就能抓住的、垂在眼前的馬尾。


    總覺得與拳擊相比,抓住那條馬尾是艱難得多的事情。


    放學後真宮來到了拳館,而且比平時更集中,好像要讓自己脫胎換骨一樣進行訓練。看到這一幕,又驚又喜的教練過來向真宮搭話。


    “喲。”


    “啊,您好。”


    真宮停止練習放下了手,然後恭敬地鞠躬。


    “不錯,看來你精神很好啊。昨天看你打擊成那樣,我還很擔心呢。”


    “不,也不是說受到打擊,隻是第一次有了敗北的實感。”


    “啊啊,原來是這樣,你是第一次在正式比賽上輸掉吧,嘛……總之看你現在幹勁十足,我就放心了。”


    “因為我下次想贏迴來,所以隻能不斷練習。”


    “也對,話說你最近來拳館的次數也變少了,發生什麽事了?”


    “記得我應該說過啊,我要參加期中考試。”


    “我是覺得從更早的時候就開始了,嘛……不過你都是高中生了,肯定有很多別的事情要忙。”


    “——已經沒有別的事要忙了。”


    真宮稍微垂下視線迴答。


    “是嗎?如果真的太忙導致沒時間練習的話,那就要提高練習質量了,要更集中更認真才行!還有就是練習的時候要發揮想象,盡量想象那種站在擂台上的實戰感受。”


    “——好的,我一定會這麽做的,否則也沒法贏……”


    “什麽啊,聽你這麽說,難道你以前沒這麽幹嗎?”


    教練開玩笑地說,憨厚的真宮卻慌張起來。


    “不,我是想說以後我會更加貫徹這種方法的。”


    真宮如此迴答。


    “恩,不過可別逼自己太緊啊,你本來就非常笨,很容易鑽牛角尖,這樣你的視野反而會變得狹窄。話說你小子的大腦是不是有什麽缺陷啊?”


    “哈……我會注意的……”


    真宮完全不知道教練想說什麽,但還是含糊地迴答,然後重新開始訓練。


    真宮煩惱了,自己現在該怎麽做呢?怎麽做才是正確的呢?完全不知道。感覺都是對的,也感覺都是錯的。因為連自己都搞不清楚,所以自然無法決定該怎麽做。


    腦子轉得越多,動作就越慢。於是真宮暫停了練習,稍微拉伸了一下關節,然後用力拍打了自己的臉頰。


    練習質量才是最重要的,要更集中更認真才行。現在隻要考


    慮拳擊就行了,隻要想著這件事然後單純地活動身體就足夠了。


    讓自己的身體沉浸在拳擊中吧。


    如果連這點都無法辦到的話,那麽就真的一事無成了。


    練習結束,真宮離開了拳館,太陽正在西沉,空氣悶熱無比。


    練習的狀況不是很好,動作不夠流暢,也不夠洗練,感覺整體的反應都比平時滿了一秒左右。


    感覺今天無論做什麽都沒法做好,因為自己很笨,所以除了拳擊什麽都不會,其中人際關係是最棘手的,不過幸好和綾的關係還算不錯,但是今後會如何發展就無法想象了。自己要忙著拳擊、打工和上學,綾也要忙著上學和社團活動,而且這些都是必須做的事情。


    果然很多事情都無法如願發展,很多事情都無法辦到,現在擺在自己眼前的就是毫無進展的戀愛關係以及首次敗北的比賽,這些對於真宮而言無異於天崩地裂。


    因為這些事情對於真宮而言就是世界的全部。


    如今真宮正走在漆黑的街道上,再加上低著頭緩慢行走,感覺視野變得非常狹窄。與此同時,真宮還在不停地想著這些事。


    到底怎麽做才是正確的呢?自己應該怎麽做呢?


    真宮認為,自己昨天之所以會輸,恐怕就是因為在戀愛上花了太多心思。自己明明完全不得要領,卻還妄想開始戀愛,反而還扯了拳擊的後腿。如今自己花在拳擊上的時間和精力都比以前少了很多。


    自己根本不是天才,連比賽經驗也很少,如果這樣的自己想在擂台上獲得滿足的話,那麽隻有全身心投入這件事才行吧?如果不這麽做,恐怕甚至會失去拳擊,接下來等著自己的恐怕就是充斥著暴力的每一天,或者是一無所有的每一天。


    真宮認為自己的想法有些極端了,但是對於現在的真宮而言他隻能這麽想。真宮不知道什麽是對的,也知道這種想法肯定是錯的,但是他卻無法得出其他結論。


    到底是該專注拳擊呢?還是該專注戀愛呢?難道自己隻能做出抉擇了嗎?如果兩個都選的話,自己能做到嗎?


    到底什麽才是正確的呢?到底該怎麽做呢?自己完全不知道。


    真宮就這樣一直低著頭,邁著比往常拘謹很多的步伐。現在能看到的隻有腳邊的瀝青路麵,能聽到的隻有正在思考的事情。現在的自己根本聽不見周圍的聲音,雖然這些聲音確實進入了耳朵,但是卻沒意識到這些。這些聲音如今隻是單純的聲響,沒有任何意義。


    此時,肩膀突然“咚”地一聲遭受了衝擊。真宮自然注意到這件事了,發生什麽了?真宮抬起了頭——但是並沒有停下腳步,隻是迴頭看去,同時聽到了——


    “喂,混蛋,你給我等等。”


    看到了三個年輕男人,他們穿著西裝款式的校服,看來他們都是高中生。他們都留著胡子染著發,而且還戴著耳環,校服穿得很邋遢,僅從外麵就可以看出他們是不良。


    “都撞到我了,你這混蛋難道都不懂得道歉?”


    茶發的男子把手插進口袋一邊靠近一邊恐嚇,他就這樣從下方瞪過來同時縮短彼此的距離。真宮此刻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撞到他了,但是他還沒能完全把握狀況,隻是看著對方。


    “啊?混蛋你居然敢裝傻?”


    “……不,抱歉。”


    真宮道完歉,便準備直接離開了,但是他的肩膀立刻被茶發的男人抓住了。


    “喂,太敷衍了吧,給我鞠躬道歉懂不懂?”


    茶發的男人露出不懷好意的竊笑如此說道,其他兩個人也跟著笑了起來。然後,另外一個戴著耳環的男子好像想起了什麽,突然說道。


    “咦,這不是真宮嗎?”


    “恩?柳你難道認識他?”


    茶發的男人向戴耳環的男人詢問。


    “他是我初中的後輩,也不能算認識,應該說是敵人吧?好久不見了啊,真宮。”


    戴耳環的男人露出低俗的笑容靠近真宮,但是真宮卻對這個男人完全沒印象,感覺完全沒見過,所以他隻能維持一張怪異的表情迴答了一聲“哦”。


    “你那是什麽意思?難道把我忘了?”


    戴耳環的男人一邊笑著,一邊把雙手放到真宮的肩上。


    “嗚哇,你還是那麽蠢啊,要好好記住才行啊,真宮!”


    說完,戴耳環的男人直接對真宮的肚子進行膝撞,因為肚子受到了衝擊,所以瞬間就感到了一陣讓人惡心的鈍痛感。


    “哦呀!”,隨著這句喊聲,第二波攻擊襲來。真宮立刻拉開距離向後跳,勉強躲過了這次攻擊。


    剛剛避開膝撞,緊接著拳頭就飛了過來,但這隻不過是外行揮過來的拳頭,真宮反射性地輕而易舉地避開了,並且擺出了拳擊的架勢。


    “混蛋,有種別躲啊!”


    接著對方便手腳共用毫不停歇地攻了過來,在一邊迴避一邊防禦這些攻勢的過程中,真宮的大腦總算能正常運作了。


    根據對方的發言來推測,估計這是以前被自己痛揍的家夥吧。畢竟隻是毆打的對象,所以根本不可能記住每一張臉。


    接下來該怎麽辦呢?總算能正常思考的真宮發愁了,應該逃跑嗎?剛這麽想,真宮就發現自己被包圍了。話說根本就不能逃吧,因為在擂台上是不能逃避的。雖然這裏並不是擂台,但是對他們而言這裏是和擂台差不多的地方吧,所以就更不應該逃跑了。


    現在也沒法想到別的退路,畢竟剛才一直在煩惱其他事情,所以思路還有些僵硬,身體也不夠流暢。所以現在隻能繼續貫徹迴避和防禦。


    “怎麽了啊,柳,你完全打不到他啊。”


    茶發的男人在一旁發出了嘲笑。


    “閉嘴!你們趕快過來幫我壓住這小子!”


    戴耳環的男人大聲吼道,另外兩個人也隨之靠近並且襲向真宮。現在是三對一,剛開始還能勉強躲避——直到背後被踹了一腳,真宮失去了平衡,然後雙臂從後方被鎖住了,緊接著臉部就吃了一拳。


    隨即便聽到了骨頭互相碰撞的低沉聲響,側臉劇痛無比,剛剛感覺到這股疼痛,真宮的臉部又吃了一拳,這次是從另一邊打來的。隨後又不知道是誰踹了自己的肚子和臉,真宮咳嗽了起來,還把嘴裏的血吐到了瀝青路麵上。


    真宮血氣上湧,如果認真起來的話這種程度的束縛立刻就能解開,而且就算現在開始反擊也有自信能打倒他們三個。真宮很想這麽做,但是僅存的理性讓他抑製了這種衝動。


    自己不能出手,也不想出手,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麽,但是感覺自己絕對不能出手。


    不出手就行了,就算贏不了也行,仔細想想就會發現,這隻是打架,根本不是比賽。就算輸了也不會產生任何問題,自己不喜歡被打,但也不喜歡無意義的打架,這就是自己此刻的心情。不過一直被打的話身體遲早會受不了的,總之現在還是先想辦法解開束縛,然後不停躲避,不停防禦,一直等到他們氣消了就行了。


    就在真宮考慮著這些的時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句,“你們在幹什麽!”


    “糟了,有人來了!”


    茶發的男人看著四周說道,便直接把真宮扔在了瀝青路麵上。


    “切,真宮,這全都是你的錯!”


    戴耳環的男人拋下了這句台詞,然後又踹了趴在地上的真宮的肚子,最後和另外兩個人消失在了夜晚的街道中。


    “喂,你沒事吧?”


    說話的是一位三十出頭的男人,真宮一邊咳嗽,一邊擦了擦嘴角準備站起來。可是腳底有些使不上力,沒法站起來。


    真宮有點頭暈眼花,視野也有點模糊,聲音也聽不太清


    ,但是總體狀況並無大礙,雖然自己很久沒有被如此毆打過了,但是多虧了拳擊的緣故自己比以前更耐打了。而且配合著拳頭的方向擺動頭部,稍微緩解了傷害,但是因為肚子直接被打,這股疼痛還是有些難以忍受。


    現在真正感到疼痛的,隻是眼睛看不到的一小部分而已。


    “總、總之先報警吧,不對,先叫救護車吧。”


    看上去像社員的男人有些慌張地說完,就拿出了手機,但是真宮說了句“沒關係”,便製止了他。


    “不,怎麽可能沒關係。”


    “真的沒關係,傷勢並不像你看到的那麽慘,而且我也習慣被打了。”


    真宮說完便朝車站走去。


    步伐還是有些不穩,步速也比平常慢了很多,就連骨髓也吱吱作響,傳出陣陣疼痛,皮膚和肌肉也發出了針紮一般的疼痛。真宮咬緊牙關忍受著這些,一步一步地前進。身後的那個看上去像社員的男人還在說什麽,真宮隻是迴頭說了聲“非常感謝。”,便離開了。


    來到車站附近,周圍亮了很多,人也很多。原本真宮的臉在黑暗中所以並沒有看清,但是如今他臉上的血跡和瘀青卻顯得觸目驚心,人們紛紛帶著驚恐的表情躲到一邊。


    真宮原本就很討厭走在充滿光亮的車站,現在則是更加體認到了這個事實,自己不適合走在燈光下的這個事實。


    因為一句“都是你的錯”,而且自己還因此受傷了。這並不是單純的暴力,當然也不會產生“我明明什麽都沒做,但是卻被卷進了這種不講道理的災難裏”這種想法,真都是過去的自己埋下的禍根。話說這真的可以歸咎於過去的自己的嗎?現在的自己真的改變了嗎?不,完全沒有吧?就算到現在自己也完全沒變吧?


    自己開始拳擊,不再想打架,開始打工。


    成為了高中生,交到了朋友,還有了喜歡的人。


    曾經以為自己在慢慢改變,以為自己每天都在向好的方麵改變。


    自己預感自己一定會改變。


    但這根本不可能是那麽簡單的事,怎麽可能那麽簡單?世界不會允許這種事情輕易發生,自己已經活了十六年了,怎麽可能憑三個月就改變?這兩段時間根本無法進行衡量,十六年積累下來的東西是不可能輕易推翻的,也不可能輕易重塑。


    這種思緒化為疼痛刺入了骨髓。


    自己什麽事都做不好,而且什麽事都不可能隨著自己的意願發展。


    *


    早上起床的時候疼痛還沒緩解,不過還能忍受,所以真宮就像往常一樣離開被窩走向洗漱台,隻要洗臉的時候小心傷口就行,整理完儀容後真宮便出門了。


    天空藍的可怕。即便如此真宮還是像往常一樣晨練、做飯、上學。一切都沒有改變。


    真宮不知道晨練的理由什麽,無論是昨天還是今天,感覺就算偷懶也沒關係。真宮也不知道上學的理由是什麽,真要追究起來甚至連起床的理由都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必須起床呢?雖然自己確實是因為再也睡不著了,所以才起來的,但是這並不是理由,並不是自己起床的理由。今天沒什麽特別的事要做,明天也沒什麽特別的事要做。但是自己還是起床了,而且還是一樣肚子餓了,然後做飯吃。


    可是考慮這種事情真的很麻煩,所以真宮放棄思考繼續漫步在清晨的街道上。感覺如果跑起來的話,腦子裏的雜念會全部消失,這樣或許會輕鬆很多。


    夜晚結束,白天自然會來臨,如今明媚的太陽正照耀著街道。和昨晚不同,現在並不存在昏暗的角落,無論哪裏都充滿了陽光,這就是白天的景象。在充滿了朝氣的人們的清晨街道上,滿臉傷痕的真宮感覺寸步難行。


    真宮應該已經習慣頂著滿臉傷痕走在街上了,因為是家常便飯的事了,初中上學的車站與現在不同,當時真宮經常大搖大擺地走在這種到處都是人的地方。


    但是現在不同了,真宮非常猶豫到底要不要走到街上,到底要不要走到戶外。


    因為不想讓別人看見這張臉,當然也不全是這個原因。他隻是希望不要待在這裏,感覺每個人刺來的視線中都在告訴自己,自己已經喪失了做人的資格。總覺得他們在說,你不適合做一個人類,你沒有資格做一個人類,真的很痛苦。


    即便如此,自己還是不想請假,感覺這樣做就像逃避一樣。逃避,但是又無法想到一個明確的想要逃避的對象。可是真宮還是認為這就是逃避。


    擂台上是無處可逃的,對於真宮而言,擂台的外側等著自己的隻有那深邃、廣袤的黑暗。


    剛進教室,就感覺教室的氛圍比往常更加緊繃,真宮對此起了反應,喉嚨漸漸燥熱起來。在以前真宮並不認為這間教室就是自己的歸宿,至少也是“總比沒有要好”的地方。但是僅僅過了一晚,感覺這裏就變成了“無法容身”的場所了。


    真宮仿佛聽到了心髒的轟鳴,在他視線的前方,她就坐在自己座位的前麵,她像往常一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真想逃出去,真想徹底消失,真想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真宮的腦子裏飛竄著這些想法,然後拉出了自己的椅子坐了下來。


    聽到就座的聲音,她立刻轉過頭來。


    “唔哇——你的臉真慘耶。”


    她的聲音還是很往常一樣,但是她的眼神一看就知道和往常不同,即便如此綾還是維持著原來的聲調繼續詢問。


    “難道你練習的時候太過火了?”


    “——啊?”


    真宮的反應慢了一拍,發出的迴應有些呆滯。


    “那個,你昨天不是說過因為比賽輸了所以練習要更加努力嗎?然後你因為太拚命了所以才會搞成這副德行的吧?不過拳擊可能會傷成這樣嗎?”


    聽到她這麽說,真宮就確信了。


    綾是知道的,她知道這些傷口不是拳擊造成的。


    稍微想想就能猜了,畢竟綾是知道業餘拳擊比賽是需要戴上頭盔的,更何況在和風太郎比賽的時候她還直接看見了。所以她才會判斷拳擊是不可能造成這些傷口的,然後她肯定意識到真宮的這些傷口是被毆打很久才會產生的。


    證據就是她最後說的這句話,她因為知道這些,所以才能推斷出來。而這一切便化成了她的最後一句話。


    真宮突然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滋味,這也許就是溫柔之類的東西吧。


    感覺自己獲得了救贖,她沒問,也沒說破,但是她已經了解了一切,對這點真宮感到無比感激,因為她的行為確保了自己能保持“日常生活”了。


    但是,不能總是被她保護,一個男人不能總是被自己喜歡的女人保護,也不能總是被自己喜歡的女人同情。


    不,這裏不應該說“一個男人”,而應該說“自己”。


    真宮咬緊牙關,勉強擠出了尷尬的笑容,現在必須笑才行。真宮感覺自己快要胃穿孔了,這陣疼痛迅速襲向喉嚨,感覺自己快要吐了。但是在這種關鍵必須笑麵以對,這才是最好的辦法,而且以前讀過的某部拳擊漫畫裏也是這麽說的。


    “恩,我確實拚命練習了,不過這是因為別的事情造成的。”


    笑啊,繼續笑啊,要笑著說才行。要把這個當成芝麻小事笑著說完,決不能被自己喜歡的女人同情,決不能在她的麵前擺出沒出息的哭臉。


    “啊,果然是因為別的事情啊。”


    綾像往常一樣浮現出微微地笑容迴應。


    看到這個笑容的瞬間,真宮全身緊繃起來。


    好厲害,這是真宮最直率的想法。她隻是像平時一樣露出微笑,還有無意的“果然是”這三個字。無論哪個表現都很普通,但是卻都說明她


    早有準備傾聽一切,這正是她的包容之處、溫柔之處。


    這個人的話,自己應該可以傾訴一切。


    “其實呢,昨天練習結束迴家的路上因為比賽輸了所以我在想亂七八糟的事情,所以就跟別人撞了。而且我運氣還真差,撞到的家夥居然是以前互毆的對象,畢竟我也不能隨便出手,所以隻能被那三個家夥單方麵毆打。”


    話說完了,此時教室裏比平常安靜了很多,很多人都在豎起耳朵偷聽。


    真宮一邊笑著,一邊用鼻子長唿一口氣,這隻不過是一則笑話,自己不會對這種事耿耿於懷,一笑了之就行了,這些事情真宮既是說給自己聽的,也是說給周圍人聽的。


    “唔哇,你的運氣還真差啊。”


    綾露出了有些憐憫的表情說道,當然她的表情還是和往常一樣毫無變化。


    “嘛……不過這本來就是我以前埋下的禍根,所以是我的錯。”


    “確實有這層原因,不過主要還是運氣不好吧?下次走路的時候記得要好好看著前麵哦。”


    “——啊,知道了。確實不看著前麵走路很危險。”


    “對啊,還有下次別那麽傻站著,直接逃就行了,或者向周圍求助也行。”


    “我確實不應該傻站著……也不是,因為我太笨了,所以完全沒想到要采取別的行動。”


    “什麽啊,你也太笨了吧。嘛……有可能是因為你當時沒有餘韻了吧,所以視野也跟著變窄了。以後外出的時候一定要腦子清楚點好好看著前麵走路才行哦,畢竟什麽都有可能發生嘛。而且在適當的正當防衛的情況下打倒對方也是可以的,不過這麽做的話反而會引起別的爭端……反正以前的禍根已經沒辦法了,你隻要避免別再惹新麻煩就行了。”


    “是啊……這方麵我也是很小心的,反正,以後再多注意一點吧。”


    “對啊,我平常走路的時候都是很小心的哦。”


    綾說完,然後為了去走廊的置物櫃那裏拿出幾本教科書,便起身離開了,估計暫時不會迴來吧。獨自一人的真宮就這樣靠著椅背舒了一口氣。


    自己能坦然麵對這些事了,自己能好好訴說這些事了。當然還無法和盤托出,也不知道該不該全部說出。總之,現在自己總算能把這些事坦然地說出來了。對於真宮而言,這是他人生的一大步。


    就像剛才所說的,自己運氣確實很差。就這次的事情來說,運氣真的差到極點了。不過這本來就是因為自己一直低頭走路所以視野狹窄才會造成的,因為當時的自己沒有餘力、沒有注意周圍、很笨,因為運氣不好,導致各種要素集結在一起才發生了這種事。


    追根溯源的話這些都是過去的自己造成的惡果,所以造成現在這種情況實屬無奈,過去的自己就是個傻瓜。


    如果自己向前看的話,如果抬頭好好看著周圍走路的話,也許……真宮產生了這種想法。


    但是說到底,對於這些問題和煩惱而言,都隻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而已。


    課間休息的時候,真宮從洗手間迴到教室的路上碰到了藤室雲雀。考試結束以後,他們在走廊裏相遇的時候也會互相打招唿了,這一天真宮還是與往常一樣“哦”地打了一聲招唿後準備離開,而雲雀叫住他問“那個,你的臉沒事吧?”


    “恩,沒問題。”


    雖然真宮如此迴答,但雲雀還是愁容滿麵。


    “是嗎……那個,為什麽會這樣……?”


    “其實就是被打了兩下。”


    真宮毫不在意地迴答,雲雀一臉驚訝,臉上還混雜著些許歉意和錯亂。


    “是、是這樣啊……對了,考試成績都公布了吧?”


    “是啊,都公布了。”


    “那個,考得怎麽樣……?”


    “數學和英語掛了,其他科目都勉強及格了。雖然掛了很可惜,不過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對我而言這個結果已經很好了,而且其中也有你的功勞。”


    “是、是嗎?那就好……那個,無論是學習、還是別的什麽事都行,如果你有需要的話就請跟我說吧……隻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會幫忙的……”


    雖然雲雀說話的時候一直低著頭,但是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很有力。


    “恩,這樣的話——話說你那麽聰明,也會有想不通的事情嗎?”


    “有啊,有些題目我也答不上來……”


    “啊,並不是說這個,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煩惱或者需要考慮的事情?”


    “這樣啊,你是說這些事情啊……我也經常有啊,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雲雀稍微有些消沉地迴答。


    “這種時候你會怎麽做?”


    “我想想,這種時候視野都會變得狹窄,這個時候必須拉開距離或者換個視角來拓展視野看待問題才行……”


    “視角?”


    “啊,就是說,你最好聽一下別人的意見……對於像我這種優柔寡斷的人,這種方法是最好的……”


    “……知道了,抱歉啊,問了你奇怪的事,謝謝。”


    “不,真的沒關係。那個,如果還有別的問題的話也可以來問我……”


    “是嗎?那到時候我就不客氣了。”


    真宮說完便迴到了教室。


    原來,這種時候視野都會變得狹窄嗎?真宮這才發現,自己最近經常聽到這句話。


    感覺確實有誰對自己說過這些。自己必須抬起頭看著前麵,這樣的話視野就會寬廣很多。


    放學後,真宮才在和泉食堂第一次碰到瑞姬,她一見到真宮那張慘淡的臉便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氣。


    “——這張臉是怎麽迴事?拳擊弄的?”


    “不是,是因為……”


    “不是?也就是說不是拳擊造成的咯?”


    “啊,恩,應該算是打架弄的吧,不過也不算打架。”


    “……現在沒什麽時間了,等下再說。”


    瑞姬瞟了一眼牆壁上的時鍾便急忙鑽進辦公室,換完衣服以後就開始動手打掃店麵。


    打烊了,真宮他們換完衣服便離開了食堂。


    “那麽,那個到底是怎麽迴事?”


    一離開食堂,瑞姬便開口發問。那個,毋庸置疑就是在說真宮的傷。


    “啊……昨天稍微發生了點摩擦。不過我完全沒有出手,完全就是被打而已。”


    “這樣啊,嘛……沒出手倒是正確的選擇。如果你真的出手太重的話可是要被停學的,運氣不好可能還會被判傷害罪吧?不過單方麵被打也算不上好事,話說為什麽會被打?”


    “其實,就是不小心撞了肩膀……而且對方還是以前有過節的人,感覺他可能是想報仇吧。反正全都是我的錯。”


    真宮有些自嘲地說道,這都是自己造的孽。感覺像這樣自我批判一下,反而輕鬆了。至少比被別人否定要輕鬆很多。


    錯的是當時的那個自己,這便是一切的根源,隻要追究這一點就行了。


    “我也知道這當中有你的錯,但那邊也不對吧?確實真宮是起因,但是打人肯定是不對的吧?”


    “也不能這麽說啊,如果我以前沒有打過他的話,他也不會來打我……”


    “就因為這樣來打你也不好吧?我覺得暴力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事,話說你還把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我覺得你有些過激了……就算你像這樣自我批評,也什麽都改變不了。”


    看著如此自責的真宮,瑞姬將眼前的真宮與過去的自己重合了,這樣簡直就像前不久那個一事無成卻不斷自責的自己。正因為如此,所以瑞姬才會知道,這麽做是毫無意義的。


    現在


    的真宮一定十分痛苦而且精神緊繃吧,就算像這樣一直自責過去犯下的罪孽,這都是已經結束的事情了,不會發生任何改變。因為都是自己的錯所以自己必須承擔一切,這麽做隻會死路一條。


    “——那麽,我一直覺得自己沒有改變,也沒法改變,這種想法也過激了嗎?”


    真宮提出了困惑已久的問題。


    “咦?你突然提這個做什麽?”


    “那個,我曾經以為、自己稍微有點洗心革麵了。雖然別人還說我是不良,但我還是覺得自己正在融入普通的生活。但是這會不會隻是我的錯覺呢?或者說這隻是我的妄想呢?實際上周圍的人對我的看法完全不同吧,畢竟他們看到我這副樣子,所以他們認為我還是和以前一樣完全沒變……畢竟改變這種事要獲得周圍的認同才行……”


    真宮無力地擠出這些話,在一旁默默地傾聽著的瑞姬覺得,這就和以前的自己一模一樣。真宮和以前的自己一樣把自己封閉在了狹窄的世界裏。


    “——我覺得你的想法極端過頭了。你也太笨了吧?不過這或許也是沒辦法的事,至少在我看來真的太鑽牛角尖了。”


    這種隻會負麵思考的極端思想和瑞姬以前的想法相似得可怕,因為這種想法自己反而會束手束腳一事無成,這種狀態下自己會被負麵思考完全支配。


    “果然如此……”


    真宮輕聲迴應,然後閉上了嘴。


    真宮在煩惱自己該不該和盤托出,感覺必須全都說出來,感覺自己想全部說出來,感覺對這個人可以全部說出來。


    但是又覺得自己這麽做太任性了,就像逃避一樣。這樣做跟膽小鬼沒什麽兩樣。


    真宮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做,怎麽做才是正確的呢?而且真宮很清楚,就算獨自思考,自己也無法判斷現狀。


    自己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做,這樣的話是不是應該詢問一下別人比較好呢?


    “——我也知道我這麽說有點極端,但是我覺得我應該放棄了。”


    “放棄?放棄什麽啊?”


    聽到真宮唐突的發言,瑞姬皺起了眉頭。


    “……比如說洗心革麵啊,綾的事情啊,反正就是拳擊以外的所有事情。”


    “你為什麽突然想到這個了?”


    這是完全出乎瑞姬意料的話題,瑞姬完全搞不懂這個結論到底是怎麽產生的。


    “嘛……其實是這樣,雖然我確實學會了不少,但是無論哪件事都做不好,我也知道這種事不能著急,但是前幾天的比賽我輸掉了,而且我還是第一次輸給跟我同齡的人,總覺得,我連唯一擅長的事情都懈怠了,感覺突然之間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所以我才想,果然是因為我分心去做了拳擊以外的事情才造成的,像我這樣的廢物根本不可能去做別的事情……”


    “……就因為輸了那麽一次?”


    “……是啊。”


    瑞姬一邊聽一邊思考,對於真宮而言,敗北到底意味著什麽。


    或許這個和自己過去的失戀非常相似,不過把真宮一生中最重視的拳擊跟自己的失戀相提並論,感覺真的非常失禮。


    但是,這肯定是相似的。當時在別人看來自己的感情隻不過是可有可無的事,但是對自己而言就是整個世界,所以自己才會認為失戀就是世界末日。


    現在看來,自己當時的行為就是如此。


    而真宮在擂台上敗北這件事恐怕也是這種類型的吧,感覺就像自己的世界發生了天崩地裂一般。


    但是瑞姬曾經親身體會過,所以她知道這種感受,她知道這絕不是世界末日,因為這並不是世界的全部。


    “怎麽說呢,感覺這並不僅僅是視野狹窄的問題。應該說你的眼裏隻有這件事了吧?你現在一定在想為了下次的勝利,現在隻能拚命練習了吧?我覺得其實還有很多選擇,不是嗎?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話說真宮你把自己逼得那麽緊,你到底在渴望什麽呢?”


    真宮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想過自己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總之,我不喜歡敗北,我想一直贏下去。畢竟我隻剩拳擊了,如果連這個都做不好,那我就真的一事無成了。所以我才決定隻集中做這一件事。”


    “你要是真的這麽做了,萬一你在拳擊上走到盡頭的話,你可就真的一事無成了哦?”


    “嘛……確實會這樣……”


    “確實有些事隻要拚盡全力就能解決了。但是有些時候,這種想法就跟逃避沒什麽兩樣吧?我也曾經像你這樣大放厥詞,就算做不到,這麽想也能讓自己輕鬆不少,不過像這樣鑽牛角尖的話視野肯定會變得狹窄。但是要記住,我們的選擇真的很多,所以我們完全不必在一件事上死磕。就算說要拚盡全力,也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畢竟就算這件事做不好,我們也可以嚐試別的事情。很多事情都隻是一時的,不可能是一世的,對吧?”


    “……大概就像你說的吧,不過也隻有其他人才敢這麽說吧?”


    “也許吧,畢竟我也沒法做到。我隻是想告訴正在鑽牛角尖的真宮,至少在我看來你還有別的可能性。當然我並不是說我有多厲害,我隻是在訴說事實而已。畢竟我也經曆過類似的事情,所以我才認為真宮必須考慮一下別的可能性。”


    說完這些,瑞姬做了個深唿吸。一直默默傾聽的真宮稍稍低頭沉思片刻,然後緩緩地抬起頭。


    “或許你說的沒錯……那個,你能不能,把你看到的都說出來呢?比如說我的可能性啊,或者說我搞錯的地方啊,總之就是從你的立場看到的所有的事情。”


    “……可以嗎?”


    “當然,因為我很笨,如果不這麽做的話恐怕我沒法做出正確的判斷吧。”


    “……那我就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說出來了哦,不過有很多都隻是我的一己之見而已。”


    瑞姬整理了一下思路,篩選出了必須說的事,然後娓娓道來。


    “比如說你一直把責任歸咎於過去,這就表示你並沒有為了改變而拚盡全力吧?這樣肯定是不可能改變的。而且這些已經是事實了,所以想要改變必定比別人更困難,但是你也不用抓著這些事情不放吧?這種事情說白了隻是你自己的私事,跟大千世界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所以你隻要努力一點肯定能改變,你現在這樣隻是把自己封閉在狹窄的世界裏,這就跟小孩子常有的被害妄想症一樣,千萬別這麽做。就算你過去是不良,但是跟現在的你沒有關係吧?而且你也知道這些都是自己種下的惡果,所以才會努力的吧?那麽真宮你必須考慮你想要的是什麽,我並不是說辦不辦得到的問題,而是你真正渴望的東西。”


    自己想做什麽呢?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不僅僅隻想打拳擊,自己渴望的東西不僅僅是擂台,而是那些日常生活中真正夢寐以求的東西。這和做不做得到無關,隻是單純的理想。


    也就是理想的自己。


    “——我想在擂台上一直贏下去。還有就是……雖然會很困難,但是我想成為普通的、至少是稍微正常一點的人。我想報答那些幫助過我的人,當然也想和那個人搞好關係。”


    這些事情現在都無法辦到,但是自己就是想實現這些願望。


    因為這些就是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那你就得更加努力才行,如果你真的想實現全部夢想的話,一定要拚命才行。我覺得這是你唯一的出路,你一定要堅持下去才行。”


    瑞姬說完便沉默了,好像是在表示自己已經沒有要說的了。


    真宮低著頭歎了口氣,然後慢慢地抬起頭看向前方,冷靜地切換思路,從別的角度來審視現在的自己。然後又試著站在別人的立場來


    思考。


    真宮一直在思考該如何努力。


    確實自己隻有一條出路,而且別無選擇。雖然這條路會非常漫長,但是一定能觸及自己的夢想。


    隻要努力就夠了嗎?這些事情真的隻要努力就能辦到嗎?


    真的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嗎?


    “——隻要努力的話,我就能改變嗎?”


    真宮一直不相信事情會那麽單純。但是如果能有誰——比如說瑞姬——給予肯定的答複的話,感覺自己就會相信。


    “我也不知道哦,但是你隻能努力才行啊。努力也有各種各樣的方法嘛,你隻要一直努力自然會懂。還有就是我最近才領悟的一件事,人或許不是那麽輕易就能改變的,一個人是無法變成另一個人的,但是卻能成為理想的自己。更何況你的敗北和被人毆打隻是碰巧同時發生而已,隻不過是時間不巧罷了,根本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所以這隻不過是真宮想多了而已。”


    “我想多了,嗎……”


    聽了瑞姬那麽說,再迴頭想想,這些確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比如說比賽輸了,比如說因為以前的禍根被揍了,比如說認為自己一事無成,比如說自己忙得焦頭爛額無法首尾兼顧等等……這些都隻不過是給自己找借口的理由,真的是太幼稚了。


    現在思路總算理順了。


    “原來我是白忙活了一場啊……”


    “咦?”


    “其實,現在想想我的人生也就是這種程度的事情,我遇到的所有困難或許都隻是一些小事。我真的是太笨了,我曾經還以為自己除了打架和拳擊其他什麽都不行呢,而且類似的想法還有很多……”


    以前自己都活在黑暗之中,一下子來到充滿陽光的地方反而會覺得刺眼,而自己現在的行為就像因為無法習慣這個刺眼的陽光而又重新退迴黑暗一樣。


    或許再稍微堅持一下就好了,雖然前途未卜,但是感覺這麽做一定沒錯。


    “這樣啊,畢竟你剛考完試,可能腦子還沒恢複吧,過段時間你就能習慣了。”


    “——近期可能會比較困難吧,但是我竟然沒想到自己必須更加努力,這倒是讓我嚇一跳。”


    真宮微笑著說道,終於有餘力笑了。


    “你真的是太笨了,完全不會思考問題耶。如果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情就再來問我吧,我們好歹也是協力關係,當然最後做出決定的還是真宮本人哦,隻要這樣就行了。”


    “是啊,總之真的非常感謝,幫了我大忙了。”


    “是嗎?不用那麽客氣啦,總之你接下來要更努力才行,隻要堅持下去就沒問題了。”


    “嘛……因為我很笨所以可能還沒有什麽具體的計劃,不過還是先加油再說吧。”


    真宮如此迴答,然後重振精神做了個深唿吸。


    因為夜晚的緣故,周圍更暗了,但是真宮覺得腳下的路看得更清了。


    接下來該怎麽前進呢,總之一定要踏出堅實的第一步,如今真宮思考的隻有這件事。


    *


    第二天放學,來到拳館的真宮稍作熱身之後,就對館長提出了“我想打模擬賽”的委托。


    “當然可以啊,不過先讓我聽一下理由吧。”


    館長如此迴答。


    “那個,該怎麽說呢,我想從這裏邁出第一步……我說得沒頭沒腦的,抱歉。”


    “……不,沒關係,那麽你想讓誰做你的對手呢?”


    “恩,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讓小穀先生來做我的對手。”


    小穀是真宮至今尚未贏過的職業拳手。真宮仍舊要求挑戰他,因為真宮認為自己必須贏過他才行,而且就算沒法取勝,感覺也能從中確認一些什麽。真宮十分確信自己前進的道路會從這裏開始。


    這既是複仇戰的第一步,也是繼續努力的第一塊基石。


    踏上擂台,真宮做了個深唿吸,同時觀察著對手。


    自己應該做什麽已經很清楚了,昨天下了很大功夫思考,並且不斷進行模擬。接下來隻要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就好了。


    鍾聲響起,小穀的拳頭襲來,真宮擺出防守的架勢。


    出拳,閃避,這些行動都是直接作出反應的,但也不僅如此。自己並不是天才,不能光靠體能,還必須活用頭腦才能取勝。當然,這跟自己煩惱的時候或者學習的時候不一樣,這跟智商不同,感覺是更接近脊髓的某種東西。


    真宮認為很多事情都是相通的,自己要做的就是開闊視野,畢竟視野越是狹窄就越是容易敗北。


    視野指的不僅僅是眼睛看到的那些,還包括想象力,可能性,不能隻分析自己,還必須將自己的意識延伸到對手,預測他接下來可能采取的行動。


    就是這樣,就算在擂台上也是一樣的,不能隻考慮自己的事,還必須考慮到對手。在這張七米見方的擂台上,對手可能采取的行動是無限的,所以為了獲得勝利必須拚命思考,何況對手隻有一個人,和這個世界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真宮的表情放鬆了下來,踏出一步打出刺拳。如今已經進入自己的節奏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咬住距離,創造時機。現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在這無限的可能性中努力抓住命中對方的瞬間。


    大腦已經運轉到快要麻痹了,感覺有一股驚人的能量正從體內不斷湧出並向外迸發。


    現在感覺總算能合理地使用身體了,自己總算將集中力發揮到極致了。


    思緒的雜音都已經消失了,現在自己已經快要達到專注地驅使身體進行拳擊的完美狀態了。


    自己能做到的事情還有很多,或許,那個時候也是,隻要自己努力的話一定會做到很多事。但是當時的自己仍舊隻專注於眼前的事。


    正因為如此當時才會失敗,並不隻是那個時候,到目前為止很多事情都是如此。自己必須活用過去的所有經驗,不止是現在活用,還要貫徹到未來,自己要變得更加努力,要一直努力下去,要努力做自己想做的事。


    感覺自己能抵達任何場所,真宮就這樣一臉輕鬆地持續移動,持續躲避,持續攻擊。


    現在的真宮仿佛正悠然自得地踏著自由的舞步。


    比賽結束的鍾聲響起,真宮的心中填滿了充實感。雖然沒有ko對手,但是曾經擊倒對手一次,而且比賽自始至終都處於自己的節奏中。如果這個是正式比賽的話,那麽真宮將會毫無疑問地獲得勝利。


    “你這家夥明明那麽厲害,為什麽上次會輸啊?”


    小穀的臉上略顯不甘,同時笑著問道。


    “不是,因為輸了,所以我才能想通一些事情。大概是這樣……”


    “是嗎,你說的也有道理。話說,剛才的比賽當中你的表現真的很棒哦。這樣的話我也必須再加把勁才行了,我可不想再輸給十六歲的小鬼了。”


    “今後我也會更加努力的,因為我也不想輸。”


    真宮笑著迴答。雖然心中感到無比充實,但是大腦和身體都已經筋疲力盡了。


    這也難怪,畢竟都那麽拚命了,不過既然都這麽滿足了,這種程度的疲勞也就無所謂了。感覺這或許是自己第一次那麽拚命比賽,當然並不是說以前自己不拚命,但是拚命的方法有所不同。感覺是那種更多樣地、更深入地去拚命了。


    走下擂台的真宮擦著汗,突然產生一個想法。


    如果哪天又遇到那個前輩的話,那麽就算是跪地求饒也要獲得他的原諒。就算他不會馬上原諒自己,自己也要一直跪下去直到他原諒為止。


    這樣的話應該就能跟過去的自己做個了斷了吧,然後就能更加努力成為理想的自己了。


    接著視野就好像騙人


    一般擴展到了全方位視角,無論是道路還是未來都清晰可見。


    原來這麽簡單啊,原來就是這種程度的事情嗎?


    不,大概隻是自己運氣好吧。自己明明隻是這種人,但是卻受到了如此的恩惠。


    真宮想,必須好好向大家道謝才行。都已經被大家照顧到這種程度了,接下來必須振奮精神一直奮鬥下去才行。


    最重要的是,自己也是發自內心渴望這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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