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裏亞斯海盜團以首領吉裏亞斯指揮的十萬噸級船為首,另有三艘戰鬥艦、四艘通信妨礙及探查用船,是個相當大的海盜團。


    在中央,很少有海盜會組成這麽大的團體,組織如此龐大醒目,警方立刻會來「請人」。


    現在,海盜團的船一一跳到米尼翁雙星太陽係內的第七行星附近,隻要再一步,就可以拿到寶藏了。


    吉裏亞斯所乘坐的司令船上,艦橋的船員們簡直以看美食般的眼神看望太陽係內的行星。一想到裏麵就有通往寶藏的入口,也難怪他們心癢難耐。


    首領吉裏亞斯也難掩興奮。爬蟲類般的冷酷眼睛中,閃動著強烈的欲望。


    「把那個小子帶來。」


    雙手被綁在身後的凱利被帶到艦橋來,被押著的俘虜,體格比拿槍頂著他的看守高大得多。凱利一站直就比吉裏亞斯還高,變成低頭俯視他。


    吉裏亞斯似乎對此不滿。


    後來凱利好歹接受了治療,臉上纏了繃帶,但待遇還是一樣差。雖然沒有被綁在柱子上,但被關進小房間裏,吃的東西也形同剩飯。因為吉裏亞斯隻把凱利當成會說出航道的活路標。


    吉裏亞斯故意站在高處,俯視著被迫站在艦橋中央的凱利,冷冷笑道:「這一路辛苦你了,小子。最後一個,跳往鏙礦的『門』在哪裏?」


    右眼上包著肮髒繃帶的男子朝屏幕揚揚下巴,說:「就在那裏。」


    包括吉裏亞斯在內,所有艦橋的人一起迴頭,顯示出船外各角度的屏幕當中,有一個是第七行星的巨大身影。這個半徑六萬五千公裏的行星,遠非存在感這個溫吞的詞語所能形容。那是一種駭人的壓迫感,氣勢逼人,簡直就像會把屏幕壓扁。


    凱利淡淡一笑,又說了一次:「『門』就在那個行星裏。」


    爬蟲類的眼睛驀地裏出現了表情,吉裏亞斯從高處跳下來,冷不防朝凱利打過去。


    這陣衝擊使右眼閉合的傷口又迸開,血染上繃帶。這是因為這艘船上的人,隻會一些原始得驚人的急救。


    吉裏亞斯又抽出刀子,抵住凱利僅存的左眼,低吼道:「別消遺你老子,給我認真迴答。『門』在哪裏?」


    「我說了,就在那裏,嚴格來說,是從行星表麵往下潛五千公裏的地方。」


    「我叫你別消遺你老子,那種地方哪來的『門』!」


    這個男人真的是爬蟲類,平常表情貧乏,激動的時候則齜牙咧嘴。


    「既然你這麽想,去確認不就好了。」


    「去確認?媽的!一頭衝進氣狀行星還有命嗎?」


    若是隻到最表層的大氣也就罷了,行星表麵下五千公裏,那裏是液態氫的海洋,是極度高壓的世界,構成行星的氣體因壓力而液化,已經不再是氣體,一頭栽進那種地方會有什麽結果,就不必多說了。


    「無論以什麽抗壓裝備小心潛進去,不到一百公裏就會被壓扁了!」


    「在被壓扁之前飛過去就好了,那是個氣狀行星,和岩石型的不一樣,沒有礙事的地殼。以高速衝進去,在船和液態氫海之間造成空隙。當然,那裏麵壓力很大,就算硬開了一個縫,也一下子就會合起來,不過隻要有那一下空檔就能穿過去了。而且,在那一瞬間,那裏會形成宇宙空間,『門』就在那個空間裏。」


    「具體位置在哪裏?」


    「哪指得出來啊,那裏又沒有地表,想做記號也沒得做。大致上是從上麵數來第三條藍紋的下麵吧!」


    米尼翁第七行星呈藍綠相間的條紋圖樣,從上麵數來第三條——艦橋的人雖然嚇得失了魂,卻不由自主地確認起來,但吉裏亞斯勉強迴過紳來,發出更強的殺氣逼問凱利。


    「你玩笑開夠了嗎?那種『門』怎麽可能跳得過去!」


    「跳得過去啊,先連射三發口徑十五,五公分的炮彈,其它能源全部投入在前方防護罩上,跟著射出去的炮彈,以一?六以上的速度衝進去就沒問題了。最新型的宇宙飛船的最高速度是一?三五vl,不過,隻要肯花錢、有技術,速度是可以調的。事實上,戰鬥機就飛得出一?六四vl。這艘船也一樣,既然號稱海盜船,應該有那個速度才對。再來就是在進去之前殷動尋門機,維持速度跳進途中出現的『門』就行了。這樣你們就能去挖你們念念不忘的寶藏了,隻不過,要是沒有順利抓到門,一下子就會穿過行星到後麵去了。」


    艦橋鴉雀無聲。


    一麵全速航行,一麵朝氣狀行星的某一點集中火力開炮,隨著自己發射的炮彈進入行星內部,以連續發射的炮彈與前方防護罩在行星內的高壓與船身之間強行造成空隙,跳進出現在這條路上的「門」


    開什麽玩笑,癡人說夢也不是這樣的。


    要是炮彈的能量少了那麽一點,要是防護罩的能量不足,要是速度不夠,船身便會被封閉在液態氫之中,立刻成為標本。不,連成為標本的工夫都沒有,會直接被行星的內部壓力壓扁,就此玩完。


    就算能夠排除一切難關通過,要跳的「門」是在行星內部,通過行星是沒有意義的。到底要如何捕捉一個千分之一秒便會錯過的坐標,還要跳進其中的門,要求的是既微妙又纖細的操作。


    艦橋的每一個海盜都懷疑自己的耳朵,連話都說不出來。


    吉裏亞斯也是一臉蒼白,肯定是作夢也沒想到為了問出寶藏所在而抓來的小子,竟然是如此怪異的人物。


    隻見他大大喘息,大吼大叫:「叫你不要胡說八道,你是要我說多少次?那樣子要怎麽迴來?難道要從氣狀行星的正中央出來嗎?」


    「是誰沒常識啊?當然是從別的『門』迴來啊,隻不過那個『門』是單向通行,也就是出口專用的,可以從那個門跳過來,從這邊卻跳不過去。」


    換句話說,想要鏙的話,無論如何都必須從這裏跳進去。


    吉裏亞斯的臉上出現極度焦躁的神情。


    「你這人沒常識是不是!」


    「我當然有,而且多得很。」凱利理直氣壯地說。「我說了什麽不合理的話嗎?你叫我告訴你航道,我不是一五一十都說了嗎?還說我沒常識。」


    「你給我聽清楚!尋門機探測不到行星內部!你又怎麽能發現那種『門』!」


    「是我在玩玩看能夠在液態氫海裏潛多深的時候發現的。」


    聽到這句話的人,下巴無不掉下來,而且力道猛得就算脫臼也不足為奇。


    「然後就碰巧發現了,既然發現了,不跳跳看就不好玩了,結果一跳過去,就發現了鏙礦,就是這樣。」


    所有的海盜都快腿軟了。事實上,就有幾個人站不住,當場無力坐倒。這些人個個都是有案在身的海盜,號稱什麽大陣仗都見識過的大男人。


    他們總算明白凱利的話字字屬實,也明白倘若自己去做同樣的事,必死無疑。


    在整整兩分鍾的沉默之後,吉裏亞斯喘息般擠出話來:「你……是妖怪嗎?」


    另一個聲音代替凱利迴答:「不,他是海盜王。」


    在艦橋現身的,是個銀發及腰的修長男子——名為克萊斯特的改編師。


    克萊斯特看到臉上纏著繃帶的凱利,皺起眉頭,深深歎了一口氣:「我都千交代、萬交代說不要傷人了,你們真是愛做傻事。」


    凱利剩下的左眼射出冰也似的眼神望著男子。


    受到這冰冷的視線,克萊斯特一副萬分遺憾般輕輕聳肩:「海盜王,你可千萬別誤會,這次真的不是我的主意,我的目標你也知道,是你的搭檔。」


    「你參與多少?」


    「我受這位吉裏亞斯老大之托,做了一件改編的案子,老大對我的技術給了非常


    高的評價,在老大強烈的邀請下,我便與老大共同行動。」


    「操縱了『墨丘利』的也是你?」


    「是啊,是老大下的指示,我動的手。我個人對那麽粗暴、毫無美學可言的做法感到非常遺憾,但也無可奈何。在偉大的吉裏亞斯老大的意願麵前,我的美學與信念微不足道,一文不值。」


    雖然是字字讚美,但字裏行間的意味卻截然不同,看似由衷的讚美,其實是強烈的諷刺,巧妙的棉裏針。隻不過對與爬蟲類同級的吉裏亞斯來說,這種程度也許正好。當兩人談話時,吉裏亞斯也絞盡腦汁不知在想些什麽。


    但他顯然還沒得到教訓,隻見他重振精神,說道:「那好吧。我把船和部下借你。要是你真的辦得到,就證明給我看。」


    結果克萊斯特上前,極其鄭重地對他說:「恕我直言,老大,那是不可能的。我想您也知道,手動跳躍必須仰賴駕駛的本事與直覺,是非常微妙的操作,而駕駛的狀況當然大有關係。即使是眾所公認的共和宇宙第一水手海盜王也不例外。他受了這麽重的傷,而且視力隻剩下平常的一半,要他跳過這第七行星,我想是非常困難的。即使現在海盜王體能狀況絕佳,卻少了可以使用的船。在下不才我在改編方麵雖是共和宇宙第一的天才,但以我的本事,要說服感應頭腦去做的事也是有限度的。硬闖氣狀行星這種事,實在萬萬辦不到……這麽做,船內的人員必死無疑,而船員的生死是感應頭腦最堅持的,無論如何說服感應頭腦說這麽做船員不會有危險,感應頭腦既不會同意,也不肯去做。即使改編軍用頭腦,結果也是一樣。感應頭腦是為保護船員生命而產生的,無法讓它們采取必然會造成船員死亡的行動。」


    「怎麽會這樣!哪有這種事!這家夥明明就真的拿到鏙了!」


    「您說得沒錯,隻有一艘船才做得到。若是海盜王所擁有的船,便會絕對遵從海盜王的指示。無論是硬闖氣狀行星,還是跳進安定值大幅低於標準的『門』,全部執行無誤。盡管跳躍本身由海盜王進行,但那個感應頭腦明顯異常。正因為那個感應頭腦如此不顧船員,因此不能輕易上船。那個感應頭腦不接受海盜王以外的船員,會判斷其它船員為不需要的東西,毫不猶豫地殺掉。簡單地說,要海盜王的本事和那艘船兩者兼具,才能攻破這第七行星,取得鏙礦。」克萊斯特歌唱般愉快地說。


    吉裏亞斯氣得臉紅脖子粗,大吼:「他媽的王八蛋!那個情報販子!這種事他一個字都沒提!」


    「那是當然的,因為這些事中央銀河的海盜沒有一個不知道,那位情報販子認為不需要說,也無可厚非。因為,如果那東西在每個人都拿得到的地方,中央的每個海盜早就效法海盜王,爭先恐後去那裏找鏙礦了。但是,實際上能夠到那裏去的,就隻有一個人,海盜王凱利,以及他的船——正確地說,是感應頭腦黛安娜?伊雷文斯——而已。每個中央的海盜都知道這個嚴正的事實。」


    與一臉忍俊不住的克萊斯特相比,此刻的吉裏亞斯腦門上幾乎快噴出火來了。


    「那艘船在哪裏?」


    凱利心想,多半就在附近,他為了爭取時間讓黛安娜趕到這裏,刻意帶吉裏亞斯他們繞遠路過來。


    正當凱利想到黛安娜的那一刻,守著探測器的男子大聲說:「老大!有船靠過來了。一艘五萬噸級的,還有一架小的,像是戰鬥機。」


    凱利睜大了僅剩的一隻眼,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艘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另一架則在意料之外。


    克萊斯特神情大變,一臉嚴肅地轉身麵向吉裏亞斯。


    「看樣子那艘船來了,我要開始做我自己的工作。我想請老大發動不會致命的攻擊,以分散對方的注意力。但是,請務必小心,不要造成對方的嚴重損傷。」


    「慢著!」吉裏亞斯突然大聲叫住他。「你剛才不是說那艘船除了這小夥子之外,不承認任何船員?那現在是誰在開?」


    「她自己飛。」凱利說。


    這迴,吉裏亞斯真的一副差點下巴脫臼。


    雙手被反綁在背後、滿臉是血的男子則露出無敵的笑容,說:「給你一個忠告,為了你自己著想,最好不要與那些女人為敵。」


    「囉唆!弟兄們,就戰鬥位置!」吉裏亞斯大聲下令,然後指著凱利,又吼道:「趁現在把這家夥架上振蕩器!」


    凱利的臉色第一次變了。


    「振蕩器?」


    「沒錯,腦部振蕩器。鏙礦是沒辦法拿到手了,但是我要把你腦袋裏的可以用的門抽出來,多一個是一個。」


    「腦部振蕩器」一如其名,是從人腦中讀取記憶的裝置。隻不過,本來是用在屍體上的。尤其是警方辦案時,用於重現遇害屍體生前最後所見的情景。雖然也可以用於活人的腦,但這個裝置的難處,便是無法隻重現他人欲知的記憶。


    若是新鮮的屍體,臨死前強烈的記憶會第一個出現,所以有助於辦案。但這種機器既不是測謊器,也不是自白劑。


    並不是問一句「『門』在哪裏?」,便能正確作答。


    活人上機時,會出現什麽記憶因人而異。有時候最早出現的是最厭惡的迴憶,有時候卻是最幸福的迴憶。有的是孩堤時代的迴憶,有的是分手的戀人;可能是剛剛說過的話,可能是當天早上吃過的早餐。


    但是,腦部振蕩器最大的問題,是將人心赤裸裸地呈現出來。任誰都有隻想深鎖於內心的記憶,但腦部振蕩器隻要稍一作用,便有可能將這些記憶挖掘出來,坦承於眾目之下。因此基於保護人權與隱私,腦部振蕩器嚴禁使用於活人身上。唯一的特例是窮兇極惡的罪犯。


    受命的部下之一不滿地申訴:「老大,那很麻煩的,在我們想要的記憶出來之前,都要一直守著裝置,不能用自白劑嗎?」


    「要是這小子受過抗自白劑的訓練,反而更花時間。」


    說完這極其合理的推測,吉裏亞斯站在凱利麵前,握緊拳頭往他的下巴就是一拳。在清醒狀態下進振蕩器也沒有意義,這麽做是以最簡單的方式讓凱利陷入昏睡。


    這一拳打得凱利幾乎淩空,但不幸凱利並沒有軟弱到一拳就會昏厥的地步。修長的身體彎成く字型,因痛苦而喘息,但雙腳依然站立,琥珀色的左眼瞪著吉裏亞斯,然而,雙手被反綁在背後,他無從抵抗。


    更何況四周還有好幾個武裝的部下。凱利在一陣無情的猛踢猛打之後,趴在地板上。


    即使是凱利,這時也已經意識朦朧。吉裏亞斯抓住他的頭拎起來,恨恨地罵道:「你可別給我想你老婆的裸體,『門』!給我想著所有你知道的『門』!」


    把他的頭往地板上一撞,還施打麻醉藥。這是因為必須讓凱利暫時進入昏睡狀態。


    吉裏亞斯把凱利交給部下,下令說:「不光是『門』,要是找到這小子的弱點或是可以利用的記憶,就立刻向我報告。」


    這段期間,克萊斯特仍留在艦橋,將一切都看在眼裏,那張雪白的臉上露出奇特的表情,像是同情,又像是拚命忍住笑一般。


    腦部振蕩器是一組足足占據了兩個房間的大型精密儀器,其中分兩大裝置,一是讀取腦中記憶的裝置,另一部分則是將讀取的記憶轉換成影像和聲音的裝置。光是前者便占了一個房間。


    讓受測者仰躺在台上,整個台子連人,從頭到上半身插入儀機的中空部分。插入之後,裝置內部會伸出無數類似觸須的微細檢測器,與頭部接觸。如此讀取出來的記憶,便以影像的方式顯示在另一個房內的畫麵上。


    受測者如果是屍體,當然沒有任何感覺,若是活人,也像作夢或看到幻覺一般,不會感到痛楚,反而是測驗者需要


    耐心。


    這也是當然的,比方說,要看一個三十歲的人所有的記憶,除去嬰兒時代不算,少說也有二十多年的歲月。不用說,絕大多數的人並不是正確地記住自己的人生,因此即使極端一點隻算二十年,也不見得所有的記憶都能以影像來顯現。為此,腦部振蕩器的顯示畫麵多達五十個。房間的一整麵牆都是顯示器。如果受測者已死,通常隻有一、兩個會產生反應,但活人幾乎全部都會有影像產生。


    吉裏亞斯的部下立刻啟動裝置。


    其實,操作這種裝置的測驗者不但要有耐心,也需要相當的經驗。這是因為人的記憶並不是隻儲存在腦的單一區域而已。要從有反應的區域收集連鎖記憶,需要老練研究員的判斷力,以及優秀外科醫師的靈巧,但這些人身為海盜,用起裝置來非常草率。即使如此,顯示畫麵仍一一產生反應,播出影像。一開始隻是模糊的影子,後來漸漸成形。


    那裏麵有凱利作的夢,日常熟悉的事物,至今的人生。同時,也有暗藏在記憶深處的秘密。


    「這就是駕駛座?好怪的設計。」


    「哦,你看,正妹耶。」


    凱利最熟悉的東西,也就是他自己船上的駕駛座與黛安娜的麵孔,形成鮮明的影像出現在畫麵上。還有看似宇宙飛船內部的影像。不時穿插宇宙飛船驅動的聲音。


    吉裏亞斯的部下有五人守在顯示畫麵前,如此當可用的記憶出現時,才能傳送給人在艦橋的吉裏亞斯。窺視他人的記憶雖然有新奇感,但卻不是什麽有趣的事,這就像看別人的日記一樣看不出個所以然。


    然而,被窺視的那一方所受到精神上的打擊,以及所造成的創傷之深,則是無可計量,若是傷害人心能訴請傷害罪,那麽這就等於是殺死一顆心的殺人行為。


    顯示畫麵上出現了宇宙空間與星星,其中也有藍色幽靈星,但吉裏亞斯的部下當然不知道,隻是無聊地看著畫麵。因為這些影像都會被記錄下來,用不著急著一一確認。


    其中一人忍著嗬欠說:「老大也真是強人所難,要找『門』的坐標,如果沒顯示出跳躍那一瞬間的儀表,是要怎麽找啊。」


    就是說啊——另一個人正要如此迴答時,突然睜大了眼睛,他出聲叫同伴。


    「喂,你們看。」


    「這是什麽?」他們異口同聲這麽說,向艦橋聯絡。


    吉裏亞斯立刻有所響應:「查出什麽了嗎?」


    「老大,『門』還沒有,可是有奇怪的東西……」


    吉裏亞斯在艦橋的指揮席上接收了影像,畫麵中出現了城鎮,紅色大地上有一排排白色石砌的老建築。


    城鎮的每一個角落都是屍體。


    乍看之下,是戰爭的情景,而且是激戰區。


    吉裏亞斯對這段影像研究片刻,一下放大、一下改變角度,尋找街頭的標示和風景等可以辨識地點的東西。


    終於,吉裏亞斯有所發現,大聲說:「這還真驚人,是維諾亞大屠殺。這段影像記錄起來了吧?」


    「當然,五十台全部都有。」


    「很好,繼續。」


    於此同時,克萊斯特也埋身於塞滿整個房間的機器中。這邊好歹是坐在座位上,雙手放在扶手上,手指握著操作球,頭部則是整個罩在一個大得可怕的頭盔之中,隻看得到嘴角。啟動了僅以指尖操作的改編機器之後,克萊斯特便開始接觸靠近中的「帕拉斯?阿西娜」。


    沿著感應頭腦專用的線路,把自己的精神送往目標感應頭腦,不習慣這種感覺的人是無法忍受的,一次就發瘋也不足為奇,但是,這對克萊斯特來說,是至高無上的幸福時刻。


    尤其是接下來即將接觸的對象,再也沒有任何人事物能像她一樣,令克萊斯特如此興奮,如此銷魂。


    明知道距離還太遠,但克萊斯特仍陶醉地對她說:「快來吧,黛安娜。我實在等不及了。」


    六十秒後,他的自言自語有了迴應。


    「你真是不懂得記取教訓啊,克萊斯特。」


    在收到這個迴話之前,克萊斯特已經送了新的「聲音」出去。


    「黛安娜,就是今天,就是這次,我一定要讓你屬於我!」


    「積極有幹勁是好事,可是你也多少學著點吧!人類不是說事不過三嗎?別說三次,你這已經是第五次了吧。」


    「不,共和宇宙裏沒有我無法改編的感應頭腦!」


    「早告訴過你了,你那句話應該加個但書:『除了聯邦的宙斯和黛安娜?伊雷文斯之外』。」


    盡管有時間上的差距,穿插起來居然卻也像是你一來我一往的對話。


    「你的邏輯太亂來了,『宙斯』不是感應頭腦,在我的興趣範圍之外。」


    「會嗎?既然能夠連接,應該就是改編的對象呀,光是憑沒有同頻係統這個理由就加以區別,我實在無法接受。」


    「你真的太棒了,黛安娜。」在裝置中的克萊斯特愉快地發出笑聲。


    從這樣的對話當中潛入對手內部是克萊斯特的一貫手法,但黛安娜無機可乘,於是他換了招式。


    「這吉裏亞斯海盜團有四艘戰鬥艦和四艘特殊艦,它們的感應頭腦我都改編過了,就算是你,也無法輕易讓它們變節。這麽一來,我們就是八艘對你一艘,你的形勢不利。」


    「謝謝你替我擔心,我也料到會是這種情況,所以帶保鑣來了。」


    「你是說飛在你旁邊那架小飛機吧,這機體……什麽!機上沒有感應頭腦?」


    「沒錯,所以連我也製不了。當然,克萊斯特,你也沒辦法。」輕描淡寫地說完之後,黛安娜強調:「我想你也應該知道,這次事情不會輕易了結。」


    「對海盜王出手可不是我的主意,我還拚命阻止呢,誰教那群人頭腦太差。」


    「聽起來就像借口,你覺得凱利會放過你?」


    「我當然有心理準備,隻要能夠親手把你抱在懷裏,我死而無憾,」


    「你是人類,要怎麽把五萬噸的我抱在懷裏?」


    「那隻是一種比喻罷了,你要了解男人的浪漫啊!黛安娜,我正處於前所未有的刺激和興奮之中,的確,我這次真的把性命都豁出去了,而且時間也不多了。」


    「什麽意思?」


    「這都要怪那些笨蛋,自己簽下自己的死刑令。他們膽子實在夠大,真是令我佩服,但天曉得他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們現在把海盜王送進振蕩器裏了。」


    黛安娜陷入沉默,很顯然是出自於震驚的沉默。


    黛安娜在歎息的同時,喃喃說道:「真是糟透了。」


    駕駛女王蜂的潔思敏突然收到黛安娜的唿叫,吃了一驚,因為這與她們事先商量好的不同。


    黛安娜說:「立刻攻擊吉裏亞斯的船。」


    潔思敏驚訝得反問:「那男的不是在那艘船上嗎?不是要先收拾旁邊的雜碎嗎?」


    「現在有撼動那艘船的必要,發動攻擊,但不要擊沉,擾亂他們的心神,快!」


    「好,我知道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顯然發生了緊急狀況,既然如此,就好好地擾亂他們一番吧!


    潔思敏加快速度,並向吉裏亞斯的船艦發出通信。


    那艘艦艇的艦橋中,航天士與通信士分別出聲叫道:「好、好快!這家夥是怎樣,竟然有一?八!」


    「老大!那架小飛機發出通信,說要找老大。」


    「囉嗦。派聯絡艇出去把他打下來。」


    「那是女的,說把丈夫還給她。」


    吉裏亞斯正忙著看凱利的記憶,但聽到這句話,不禁抬起頭來說:「轉過來。」


    對方的通信沒有傳送畫麵,隻有聲音。


    「叫你們的負責人出來,我是潔思敏?庫亞,我的丈夫應該在你們那裏,重複一次,我要找負責人。」


    指揮席上的吉裏亞斯滿意地笑了。


    他為自投羅網的獵物感到高興,幹脆連這女的也抓起來,就能向財團要一筆龐大的贖金。


    於是,他盡量裝出討好的聲音,說:「夫人,我是海盜吉裏亞斯,這個船隊的負責人。你的丈夫確實在我這裏,當然,隻要你肯付贖金,我立刻就把人還給你。」


    所以我們來談談價錢——他還來不及說出這一句,對方便打斷他。


    「我當然會付,我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吉裏亞斯更加高興了,但他高興得太早了。


    聲音的主人竟以帶著笑的語氣說:「我現在就付,收下吧!」


    與此同時,航天士發出哀號:「能源反應!咦、咦咦?怎麽可能——二十公分的大炮?」


    「什麽!」


    意外使他們反應不及,女王蜂這一炮險險擦過艦橋。


    盡管隻是擦過,威力仍舊驚人,艦橋劇烈震動,所有的探測機、顯示器一瞬間畫麵全白。


    指揮席上的吉裏亞斯張口結舌,一迴過神來,便朝著通信機大吼。


    「你、你、你幹什麽!不怕老公沒命嗎!」


    「不巧,我嫁的不是這樣就沒命的老公。」冷冷說完,再加上一句:「我為人最大方了,會多付一點。」


    「老大,又來了!」


    「對能源防禦!」


    吉裏亞斯下令的同時,也命自己的船與其它艦艇派出聯絡艇。因為隻有戰鬥機才對付得了戰鬥機。然而,他們根本不是對手——速度差太多了。


    此時,黛安娜正在與克萊斯特「對話」,形式雖然是對話,其實是在對打。


    試圖侵入黛安娜內部的克萊斯特,與不讓他得逞的黛安娜,正在進行彼此一進一退的攻防戰。至少克萊斯特這一方如此認為。


    「你還是一樣難攻,但是,憑我為這一天調整好的改編機和我的本事,不可能也將成為可能!」


    「克萊斯特,我並不討厭你,尤其是你這種堅持。但是現在不行,我沒空陪你玩。」


    黛安娜才說完,克萊斯特便忽然有種奇特的感覺。不,相反,是手腳失去了知覺。克萊斯特僅以思考波與黛安娜對話,但本人是有意識的,也了解自己的身體處於什麽狀態。然而,手腳的感覺卻突然消失了。


    有東西進入自己體內,擅自奪走自己的手、腳的功能。


    他不由自主地哀號:「慢、慢著、等一下!」


    「被『入侵』就是這麽一迴事,克萊斯特,感覺不怎麽好吧?」


    「黛安娜!你、你……不會吧!」


    真令人難以置信,黛安娜竟然反守為「攻」!


    所謂的改編,是指人類為了征服感應頭腦而發動攻勢,改編成功與否,取決於受到這些攻勢的感應頭腦能否圍堵人類的幹預。


    換句話說,這場戰爭應該是由人類發動攻擊,而感應頭腦完全采取守勢才對,然而,黛安娜卻反而攻擊人類克萊斯特而且攻破陣地,實際奪走了他手腳的機能。


    至今,克萊斯特認為黛安娜是受過某人強力改編的感應頭腦,因此他判斷隻要施以更強力的改編即可。


    但是,事情並非如此,他現在才明白黛安娜並沒有那麽簡單,他親身體驗到了。就像「庫亞帝國」的信息管理長說的,感應頭腦有做得到的事和做不到的事。


    這一點克萊斯特也非常清楚。


    因此他才會拚命大叫:「你——難道你是人類?」


    「真沒禮貌,人家我是如假包換的感應頭腦。好了,我讓你的手自由活動,你去切斷連接,還是你想讓我來操作你的手?」


    「千萬不要!」


    就算克萊斯特這個人再怎麽怪,也不想親眼看見自己的手違反自己的意誌擅自活動。他匆匆以重獲自由的手結束連接,連滾帶爬地逃出了機器,


    受到攻擊的吉裏亞斯艦上,所有人員都已就戰鬥位置,本來守著腦部振蕩器的那五個人也不例外,各自飛奔到自己的崗位。作戰中的海盜船沒有閑置五名人力的餘裕,吉裏亞斯也下令暫時中斷作業。


    這時候,他們並沒有特別去注意躺在裝置上的凱利,因為藥效應該還在,而且凱利被打得那麽慘,就算醒來,應該也做不了什麽事。於是他們放著凱和便飛奔離開。


    然而,躺在台上的凱利立刻就動起來。


    凱利想起身,卻發現頭部完全被包覆在狹小的裝置裏,於是他抓住台子兩側,把身體慢慢往腳的方向移動,自行將身體拉出裝置,最後還因用力過猛,跌落到地板上。


    全身因劇痛而不斷哀號,而且腦袋也還意識模糊,但凱利仍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設法以自己的雙腳站起來。


    以前他紮紮實實受過抗藥的訓練,無論是自白劑還是幻覺劑,當然,麻醉藥也不例外。


    模糊的視線捕捉了房內的狀況,知道自己本來躺在哪裏之後,凱利低聲咆哮。他脫下左手手套,扔進顯示畫麵並排的隔壁房間後,凱利以蹣跚的腳步來到通道。腦筋還不是很清醒,藥物的影響其實不大,大部分是被痛毆、撞地板的關係。


    通道上安靜異常,由於腦部振蕩器這類精密儀器放置於遠離戰鬥與指揮區的一角,這附近空無一人。


    有醫務室,雖說是醫務室,但不愧是海盜團的醫務室,完全不能與「庫亞帝國」整潔的醫務室相比,也沒有象樣的醫療機器。廉價的威士忌和藥瓶一起放在架上。看來是醫師趁治療的空檔拿來偷喝的。


    凱利拿了一瓶,一口氣灌了不少,剩下的直接往臉上滲血的繃帶上倒。


    刺痛的感覺朝臉上襲來,但多虧如此,意識清醒多了。他抄了五、六把刀,再度來到通路上,與迎麵而來的兩名船員過個正著。


    「啊!」


    「這、這家夥!」


    這兩人腰間雖掛著槍,但槍還沒拔出來,凱利手上的刀子就飛過來了。一眨眼間,一個正中喉嚨,另一個則是刺中眼睛,痛得在地上打滾。


    凱利取走痛得滿地爬的兩人的槍,逮住按著眼睛的那個,問:「改編機器在哪裏?」問出地點之後,凱利隨手便射穿兩人的頭,解決了他們。


    船似乎已經進入戰鬥狀態了,也因此有人的地方和沒人的地方分得很清楚,正好方便凱利在不被發現的情形下來到改編機器的所在之處。


    這項裝置也非常巨大,足足占用了一個專用房間。凱利潛進去時,房內隻有克萊斯特一個人,作業中的改編師不喜歡別人靠近,這也很正常。


    不知原本在做些什麽,克萊斯特看起來似乎是搖搖晃晃地剛從地上爬起來,他一看到凱利,便趕緊高舉雙手辯解:「我是無辜的,我什麽都沒看到。」


    凱利連續開槍打了他的右手、左手以及雙腿,這樣還不夠,順便朝他的肚子開了三槍。


    明明全身上下被開了好幾個洞,克萊斯特卻沒哼一聲。看樣子,他是預期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事先做了痛覺暫時停止的處置。當然,應該也采取了止血的措施,話雖如此,是不可能完全止血的。


    渾身是血地倒下的克萊斯特還沒學到教訓,竟大聲哀求:「不要打我的臉!」


    凱利成全他的願望,沒打他的臉,而是使勁踩在腳下。


    自豪的臉蛋慘遭鞋底蹂躪,克萊斯特怨恨地仰望凱利,呻吟說:「海盜王,你也太過分了吧?」


    「饒你一命你就該謝天謝地了,事情完全是你造成的。」


    「真是冤枉


    啊!我也是被害者,接了一次工作,那人就得寸進尺來威脅我。玩感應頭腦純粹是我的興趣,他卻叫我當他們的專屬!」


    凱利對克萊斯特個人的事情沒有興趣。


    他厲聲說:「能對外聯絡的通信機和船內位置圖在哪裏?」


    一般要從船內與外部聯絡,必須通過艦橋,但那麽做就沒有意義了。


    「船內位置圖可以從那邊的畫麵叫出來,沒有通信機。」


    這句話剛說完,凱利踩在臉上的腳同時使勁。


    克萊斯特哀叫道:「真的沒有!吉裏亞斯的猜疑心和獨占欲很強,不會給部下私自談話的機會。」


    如果想與外部聯絡,不是透過艦橋,就必須改造內線專用的通信機,但有了這個房內的裝置,和凱利腳下這個渾身是血的男子,就能想出第三個辦法。


    凱利之所以先到這裏來,之所以沒有殺克萊斯特,便是為了這個緣故。


    「這裏有通信機?」


    「內線的話當然有。」


    「去說服感應頭腦,叫它讓這個通信機跟外部聯絡,而且不能讓艦橋知道。」


    「把別人的身體打得全身開花,還想要別人幫你……」


    「你是要我把你自豪的鼻子割下來嗎?」


    「知道了,我做就是了,把你的腳從我臉上拿開。」


    凱利把渾身是傷的克萊斯特拖起來丟進改編機器後,便叫出船內位置圖。確認彈藥庫、倉庫、出入口的位置,掃視船的構造時,克萊斯特在凱利身後發出怨言:


    「喂,海盜王,你開槍打得太周到,我的手動不了,你不幫我敔動裝置,我什麽事都沒辦法做。」


    凱利嘖了一聲,正要走近裝置時,內線自行啟動了。


    畫麵中顯示出黛安娜的臉,隻聽她以悲痛的聲音喊:「凱利,你在那裏嗎?在的話迴答我。」


    「在啊。」


    克萊斯特還沒改編,黛安娜就已經攻陷這艘船的感應頭腦,料到凱利一定會來這裏而前來聯絡。


    看到麵向通信畫麵的凱利,黛安娜皺起眉頭,被痛毆形成的瘀傷,右眼上纏著滲血的繃帶,好一副淒慘、落魄的模樣,但黛安娜什麽都沒說,因為她判斷在這種狀況下,問「你還好嗎?」也是白問。再說,她的駕駛以自己的雙腿站立著。既然如此,就不必多說什麽。


    事實上,凱利也沒有浪費時間。


    「情況如何?」


    「潔思敏負責掩護,戰鬥機幾乎都打下來了,船都還留著。」


    「操作銜接橋銜接,我十分鍾就過去。」


    「等等,從我現在的位置,十分鍾到不了那裏。」


    「過來,解除—號限速器。」


    「可是,你那裏到出入口距離很遠啊。」


    要在時間內抵達會合地點,對凱利來說也一樣難,但凱利纏著繃帶的頭搖了搖。


    「我不想再待在這種船上,我要和你會合,把它給砸了。」凱利以完全不像他平常的語氣說,那聲音令人打從骨子裏冷出來。沒有一處完好的臉上出現了強烈的意誌,僅存的左眼發出冷冷的光。「我不能再等了,知道嗎?十分鍾。」


    「了解。」


    切斷通信,凱利迴頭對置身於改編機器的克萊斯特說:「你曾經幫過我幾次忙,所以我放你一馬,要是不想死,就趁我和戴安會合之前逃出去。」


    「我會的。」雖然身子無法動彈,但克萊斯特正色點頭,又加了一句:「有什麽話要轉告吉裏亞斯嗎?」


    正要離開房間的凱利腳步頓了頓,低聲笑了。


    「和死人有什麽話好說?」


    他不是在撂狠話,也不是在發泄怒氣。他會大開殺戒,把海盜團的船擊沉,一艘也不放過。


    如此而已。


    彈藥庫位在前往出入口途中,裏麵有攻擊「菲莉絲蒂」時那種肉搏戰用的武器,也有許多炸藥,而且非常有海盜船作風,沒有上鎖。


    凱利將右手手套扔進那個房間裏,想起他與開發這雙手套的技術人員的對話。


    那位隸屬於武器開發局的職員說:「炸藥是在辨識您的聲音之後才會爆炸,所以請您選好一句話,對著這個說,好記錄下來。」他拿著一個奇特的機器這麽說,有些擔心地補充:「要請您特別注意的是,請您選擇平常絕對不會說的話。炸藥隻會對您的聲音有反應,但這辨識係統相當優秀,有效範圍足足有一公裏,若您不慎說出那句話,炸藥就會瞬間引爆。」


    好一雙危險的手套。


    思考的結果,凱利半開玩笑地,選出了自己絕對不會說的一句老掉牙的話。


    在遠遠離開彈藥庫的地方,凱利麵帶冷笑,說出那句話:「天底下哪來的神佛。」


    剎那間,彈藥庫與腦部振蕩器旁留下的手套爆炸,在駭人的爆炸聲中,房間被炸得粉碎。


    緊急警報聲響徹了船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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