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裏是飯店一室。寬廣套房內迴蕩著沙沙輕響,是麻將。


    三人圍成一桌。


    一名是外貌三十歲左右的白人男性,結實體格套著三件式西裝,灰發造型隨性,獵鷹般的淩厲眼眸與頭發一樣是灰色。他是凱因?渥洛克。


    另一人是至今仍無法確定實際年齡的青年。頭發染紫,好幾撮還有銀色挑染;身背「公司」製服,卻到處裝飾著叮叮當當的銀製或皮件飾品;看起來搞怪卻莫名適合。他是自稱「公司」監察部王牌的赤井鈴介。


    而最後一位是龍王聖。


    鈴介一如往常——恐怕他到世界末日仍會是一個樣——話匣子不停。可是其它兩人沉默不語,尤其凱因一臉不悅——雖說如此,他大部分時候都一臉不悅——抓牌時仍卷起袖子確認手表時間。


    「啊,這我要了!榮和呢,榮和,當當!國士無雙~快看快看,是十三麵聽牌,雙役滿啦!哎呀,真開心,莊家九萬六千分!來,凱因老大,給我點棒。」


    「……」


    凱因默默地將兩支千點棒扔到鈴界麵前。當然是因為不想給;話說迴來,這也是全部的點數。鈴介明知還開口:


    「好,那麽,因為老大是東家,這局我一人獨贏。對不起啦,龍大師!龍大師很努力,讓我真不好意思,好可憐。」


    「……既然這樣,你要不要客氣一點?」


    「哎呀,真意外,老大希望我放水?」


    「我哪有說要你放水!我是叫你管好你的嘴皮!紫頭!」


    「唔哇,好可怕。不要大唿小叫嘛,你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被區區十五、六歲的紅毛少爺徹底打敗。老大贏的隻有人類時的歲數,所以請你稍微成熟一點。」


    凱因神色憤怒地死瞪著鈐介。鈴介一臉無辜,翹起蓮花,指撚起分數計算表。


    在這個廣大的特區裏,目前能以揶揄的口吻談論凱因?渥洛克與傑爾曼?克洛克話題之人,應該隻有鈴介吧?連次郎也會有所顧慮。


    凱閃總算忍住不對態度敷衍的鈴介大爆發。或許是在意聖的眼光,一陣向雷般的低吼後便抿起嘴。


    凱因是知名的古血,因傑爾曼受的傷早已痊愈。


    「我不認為輸給傑爾曼有什麽屈辱,我好歹也清楚自己的份量。」


    戰鬥後恢複意識的凱因,隻曾經對來探視的陣內坦白:


    「但我很懊悔在那種狀況下使不出任何辦法,而讓特區暴露於危險中。我不恨他對我下重手,可是到現在我還是對傑爾曼的輕率舉動感到震怒,對自己的無能為力也是。」


    若再次戰鬥應該也還是會輸,但他會嚐試「阻擋」傑爾曼。這就是凱囚之後在陣內麵前的誓言。


    鈴介算完分數,卷起袖子說:「再來一局!」此時,房門想起約定的敲門次數,


    三人手一停,進房的是一身疲憊的陣內。


    「陣內,太晚了!你遲到幾十分鍾啦?」


    「托你的福,老大損失慘重~」


    「夠了,囉唆,你給我閉嘴!紫頭!」


    陣內對熱鬧的友人擠出苦笑,一麵鬆開領帶,一麵走近麻將桌。


    「饒了我吧,凱因。直到剛才我都還帶著『赤色獠牙』的戰術顧問到處參觀。比預料中還遠遠有意思,也有所收獲。」


    陣內坐進第四張椅子,對無言的聖點頭問候;看到陣內的臉,聖也亮起些微開朗的表情,「嗯」地一聲迴禮。


    「『赤色暸牙』啊……是明天吧?」


    「嗯。今天稍後也要進行準備,真的是工作滿檔……甚至沒時間搞小動作。老實說,很無聊。」


    「喔~」鈴介對發言不謹慎的調停部部長聳聳肩。


    「自作自受,誰叫你自己將最信任的部下開除。事到如今有時間後悔,要不要低頭去轉介工作給那個人?」


    「……你很煩耶,都已經是半年前的事。」


    「當然要煩,因為那孩子被革職後幾個月幾乎都很悲慘,譬如女王事件之類的。」


    「你卻反而歡樂地旁觀,也不伸手協助。」


    「嗯,唉唷……旁觀比較輕鬆嘛——」


    鈴介厚顏無恥地別開眼,陣內則凝神瞪向態度輕浮的老友。


    「對了?神父在那之後的消息呢?」


    「沒有。老實說,我也不安了起來。就算透過緊急聯絡網也沒迴應,看來至少肯定發生了什麽是。」


    鈐介的看法讓其它三人互換嚴肅的視線。聚集於此的所有人全都親身經曆過香港聖戰,自然都認識神父。


    「還活著嗎?」


    凱因問道。


    「若是死了就是死了,應該會讓我們知道。雖然還不能斷定,但我想應該活著。」


    「那麽他在哪?」


    「這種事我哪知道。」


    凱因咋舌對慍怒不滿的鈴介念了一句:「真沒用。」


    「陣內,你有什麽想法,就時間點來看,會不會與『赤色撩牙』有關?或者牽涉到其它事件,譬如……」


    「——『九龍的血統』。」


    聖嘀咕道。凱因的表情嚴肅地繃緊,鈴介也挺直背脊。


    「或許『兩者皆是』。」


    陣內說完,所有人驚訝地盯著他。


    但下一刻,聖與凱因由於其它緣故而驚愕地瞠目結舌,蹬開座椅起身,愕然佇立原地,並且兩人均臉色發白。


    「怎……怎麽迴事?」


    鈴介瞪大眼睛詢問。兩人沒有迴答。鈴介與陣內交互看了彼此一眼。陣內也跟他一樣,看著散發出緊張感的吸血鬼們。


    凱因失神似地喃喃道。


    「次郎……」


    「次郎?」


    第一次聽見凱因冒出這種聲音。陣內心跳加速。


    「次郎怎麽了?凱囚!」


    「次郎他…暴走了……而且,這是……!」


    吸血鬼似乎能透過感覺捕捉次郎的氣息。可是……暴走?次郎?在哪?明明尚未日落。


    「位置在哪?狀況怎樣?鈐介,唿叫張部長!凱因,迴答我!」


    陣內朝凱因大吼。鈴介拿出手機撥號。


    房間響起等待答鈴聲。凱因將感覺投向遙遠的某處,咬緊牙根。


    「怎麽會……」


    聖聲音顫抖地低語:「『賢者……孵化』。」


    2


    好了。


    傑爾曼全身神經電流流竄,下令所有細胞進入備戰狀態。


    赤裸的足底確認飯店牆麵的觸感,拳頭強勁而緩慢地開合。


    高樓風宛如撫弄外牆般吹過,紅發隨之打橫飛舞,傑爾曼隱隱擺出前傾姿勢,從飛揚紅發露出更加赤紅的雙眸凝視敵人。


    次郎看起來已經消耗不少體力。


    上氣不接下氣,並且看起來彷佛失衡而腳步蹣跚,倚著刺入牆麵的銀刀,他一麵抹掉臉上的汗,一麵瞪視傑爾曼。傑爾曼心想:就好像患了熱病時的眼神。


    他的黑發也隨風飄逸,紅衣衣擺也是。搖搖晃晃的次郎似乎隨時會被風吹走。


    不過那是不可能的。傑爾曼的赤紅雙眼如細針般眯起。


    次郎現在放出漆黑的眩霧。黑沉沉的霧氣如煙囪的黑煙,清晰可見地隨風流動。色彩當然是傑爾曼感覺到的印象,可是霧氣就次郎的眩霧來說,明顯古老的多——宛若化石的太古「氣息」,而且不僅古老,還因為古老而有著非常厚重、沉澱、持續堆積的「氣息」,不可能是隻轉化短短一百年的次郎之霧。


    那麽這是什麽?是「血——是「賢者夏娃」之「血」。而且「賢者夏娃」之「血」,包含著某種驚人的意義。


    此血


    統據說是世界上誕生於月下的最遠古血統,並且,賢者血統的魔力是將黑血能力納入己血之中;能夠將所吸之血的血統能力變成自己的能力。


    次郎擁有吸血鬼能想到的大部分弱點,原因就在於此。他的弱點——這也是能力的另一麵——是他的血族在無法計量的漫長時光中累積下來的。畢竟據說「賢者夏娃」的血統,將降生此世的一切血統納入己身之中延續至今,正因如此,眾多血統之中,「賢者夏娃」血統受到了其它吸血鬼們致以無上敬意。


    ——各種能力。


    當然這不僅是弱點,不可能。反倒該說,平日隻有弱點顯著,是因為力量的中樞被保存、蓄積了起來,而為何要如此,也能猜得出理由。假如傑爾曼的認知有半分命中,「賢者夏娃」蓄積的力量總和應該是天文數字,若不加以儲存,身心都將不保。


    ——如果儲存之力外泄……


    應該也和剛才小太郎的異變有關。而且加上次郎的狀態,傑爾曼覺得是熱病侵襲,似乎是出乎意料的正確判斷。次郎現在正被自己的「血」侵襲。


    「好了。」


    那麽,該怎麽做呢?


    「傑爾…曼……」


    次郎呻吟,連正常說話都很困難,他正拚命維持解開的封印。可是,迴複原狀的可能性如何?


    ——白費力氣。


    至少他不認為「次郎」能有何作為。這是超越他思維的意誌,他的力量遠遠不及的封印。若勉強阻止,次郎會先行瓦解。既然如此強大的力量泄漏出來,就隻能予以解放。


    ——與我利害關係一致嘛……


    傑爾曼奸笑。再加把勁就夠了,解放「血」之力量,之後再——


    「傑爾曼!閃開!」


    「……才不要。」


    傑爾曼的腳蹬一下牆壁。飛馳,墜落,朝「下」方的次郎急速下墜。次郎對他怒目相向,銀刀橫掃。傑爾曼屈身避開,紅發在半空飛舞。


    先來小試身手。


    傑爾曼雙手撐壁,身軀一彎彈起,往次郎的胸骨一踹。命中——但赤裸的較低卻傳來異樣觸感,就好像腳碰到劇毒沼澤的奇異感覺。雞皮疙瘩頓起,但傑爾曼的唇瓣仍拉出燦爛的笑容。


    次郎被往下打飛,可是隨即單腳抓住壁麵停止摔落。「籲!」他仰背挺胸,貪婪地吸取空氣,從大開的嘴裏采出尖長撩牙。


    次郎的眩霧開始脈動。一直隨風蕩漾的黑霧逆流而行,開始纏上次郎的身軀。次郎咬牙,重新調整姿勢,雙眼直瞪傑爾曼,眼眸身處閃爍著朦朧光芒。


    意念立場。


    傑爾曼赫然往旁邊閃躲。他所站立的牆麵被層層削開,瓦礫飛入半空隨重力墜落,很快下麵的人類就會注意到兩名吸血鬼。


    怎麽辦?


    次郎衝上來,瞬間縮短間距。好快!傑爾曼在幹鈞一發看穿斬擊。第二刀來襲,傑爾曼仍舊閃過,次郎的銀刀揮空。雖說如此,但傑爾曼卻無反擊的機會。每當他揮劍之時,眩霧便會大幅波動。


    怎麽辦?


    那還用說。


    「……好,一決勝負。」


    傑爾曼的手腳如閃電般行動。


    傑爾曼的拳命中次郎的雙臂、兩邊腋下與大腿,這些都是如爆竹般連續不斷,並且如巨槌般的沉重的打擊。每當擊中次郎,就會感受到那不適的觸感,同時也知道次郎的骨頭正一一被粉碎。


    但次郎的傷卻也一一開始痊愈。不僅如此,隨著傷口溢流出的「血」,開始放出比之前更加濃厚的眩霧。次郎的唿吸大亂;另一方麵,也漸漸開始迴應傑爾曼的攻擊。


    刺激節節高升。傑爾曼集中精神。


    ——他來了!


    次郎低吼著,從斜上方淩厲砍下,同時發出淩駕一切的強大一年力場,牆麵龜裂凹陷。傑爾曼受次郎抑製而行動遲緩之時,斬擊來襲。


    傑爾曼沒有避開。他睜大雙眼,送出雙手——空手接白刀,碰到鍍銀的刀刃,掌心皮膚不斷發出惡心的聲響燒灼著。他不在意地反轉刀身,配合這動作,身體離開牆麵。


    傑爾曼解除支撐體重的力場,與牆麵平行,大地在下。他持續攻擊,宛如要壓垮腳下的次郎似的,接著又使出彷佛要扯斷脖子般的踢擊,那股感覺又來了。傑爾曼毫不畏懼,從接觸的部位朝次郎體內送入力量波動。


    這是凱因對吸血鬼常用的伎倆——擾亂敵方力量之源,也就是「血流」的技術。雖不如凱因熟練,威力卻遠遠淩駕於凱因。


    毫不留情的全力一擊。


    但迴彈的觸感仍讓傑爾曼啞口無言——彷佛將小石頭扔進無底的蓄水池似的。感到驚愕的瞬間,次郎皮膚由內側裂開;血管不耐血液內壓而破裂,鮮血四濺。遍身鮮血的次郎爆發似地噴散出眩霧。


    傑爾曼與次郎四周被黑霧包覆。隻聽見次郎高吼……抑或是哀嚎呢?無形的力量透過銀刀——貫穿鍍「銀」——對傑爾曼的雙手造成衝擊。傑爾曼雙臂麻痹、握力全失。感覺處於麻痹之中,仍察覺刀刃將從手中剝離的氣息。


    ——不妙——!


    他將力場砸向次郎。手中傳迴擊中次郎的手感。但是,次郎卻無動於衷。傑爾曼當下身體飛退緊急脫離;白刀自霧裏進逼。


    「嘖!」


    銀色刀尖割裂傑爾曼的胸口,濺血染紅襯衫。傑爾曼再度展開力場,宛如立於大地般站在牆麵上,在其上翻滾拉開距離,而後迅速轉為立起單膝的姿勢。


    渾身散發眩霧的次郎上前追擊,但雙手的感覺尚未恢複。


    視經引火。


    鮮明火焰躍動於灰色背景中。次郎的紅衣被赤火包圍,但火焰之獠牙卻無法觸及次郎。燃燒的是他身邊的眩霧,彷佛鐵製簾幕,保護次郎不受火焰攻擊。


    「嘎啊啊!」


    次郎銀刀急逼,傑爾曼對反射性意圖後退的身體喝叱一聲。


    拉近,貼近至極限,以最小限度的動作在刀刃經過前躍至半空,翻越次郎上頭。手腳利用反作用力扭轉身軀,視野跟著迴轉,灰色天地交替。傑爾曼在次郎身後著地,著地的同時——痛擊——送上一記後旋踢。這是會折斷脊椎的強烈一擊。


    次郎被彈飛,仰倒著撞上牆麵,在牆壁挖出幾公尺後大幅彈起,徐徐拉出拋物線墜落。傑爾曼甩著雙臂由後追上,一麵追逐一麵確認雙手感覺——握力已經迴複。他朝著牆壁一蹬,加快速度。


    次郎身體一動,銀刀刺向牆壁;刺入牆麵的銀刀濺起火花,次郎的身體也停了下來。


    他懸掛在銀刀上搖晃。傑爾曼瞄準次郎,如流星奔馳而來。


    次郎垂下的左臂動作了。他低著頭顱,幾乎失去意識,手臂卻自動緩緩舉起,然後「擴散」,化為無數細小黑影衝向飛翔的傑爾曼。


    是蝙幅。


    「啥!?」


    蝙蝠群圍繞在傑爾曼身邊,以細小獠牙留下傷口便擦身而過。傑爾曼不禁駐足。一群蝙蝠在他後方如漩渦般再度飛來,由上而下對傑爾曼攻擊。


    ——「獸化」(fangup)!?


    而且還是獨立身體部位獸化的術法,是如今絕種的「術聖默林」血統傳承的魔術。


    「為什麽那家夥——」


    傑爾曼大受衝擊而圓瞪雙眼。


    ——「將所吸之血的血統能力變成自己的能力」……!


    「可惡!」


    他以視經引火一口氣將糾纏不休的蝙蝠群燒毀;一群蝙蝠瞬間灰飛湮滅,傑爾曼將視線轉迴次郎身上。次郎再度展開力場,遲緩地伸出腳攀上牆麵。


    已獸化的左臂衣袖無助地隨風搖曳,但仔細看,會發現裏麵逐漸長出「核心」——正在再生,血形成骨與肉。


    傑爾曼全身竄過懼意。


    目前次郎全身是血,血從血染的身軀朝大地的方向垂直滴落,可是墜落的血滴在落地前就化為眩霧飄散。


    血之怪物。


    不愧是吸血鬼。


    「傑爾曼?克洛克……」


    次郎開口。說出來的話聽不清楚,因為舌頭不好使。他的獠牙甚至異常伸長,眼神完全陷入瘋狂。


    「……你叫我嗎?『銀刀』?」


    傑爾曼感覺湧出一股笑的衝動並予以迴應。


    突然,次郎的表情突然苦悶地扭曲。額頭流淌的血液滲入他的右眼,破壞眼球。接著,從緊閉的眼皮溢出濃稠的血。而當眼睛再度睜開時,再生——不,他重建的右眼布滿黑紅血絲。


    眼球單獨東張西望地轉動後發現傑爾曼。


    令人毛骨悚然。


    「血」告訴自己要閃避。


    傑爾曼反射性地一躍而退,隨後,次郎的視線在他原先待的空間造就出了「劫火」。


    這是透過視線,自空無產生火焰之術,也就是剛才他才施展過的能力。


    「真的假的!」


    次郎的右眼尾隨著傑爾曼,火焰逐漸充斥於前方。傑爾曼步伐敏捷地躲閃,注意力集中於對方的眼球轉動而非火焰——掌握「射線」,躲開視經引火的唯一辦法。


    次郎一動。他飛向傑爾曼,銀刀一揮。傑爾曼配合意念力場避開次郎的連續攻擊。


    僵硬不順暢,有如痙攣發作的行動,但非常迅速。更重要的是,動作中蘊含「恐怖」。每一擊均帶著怨念般的力量,外溢的戰意伴隨壓迫戚,使得傑爾曼喘不過氣。


    對方尚未使出全力,恐怕隻是區區一小部分。恐怖、巨大且窮兇惡極的怪物正不靈巧地操縱著名為次郎的容器;從他的唿吸,彷佛感覺到怪物不耐煩的憤怒。傑爾曼正與封在次郎體內的超乎常理之物作戰,就好像在尖塔頂端跳舞。


    與次郎的距離拉近,銀刀在劍的間隔下激烈翻飛。傑爾曼施展視經引火,這迴直接攻擊次郎。次郎的血液蒸發,但「份量」不足,在上半身被火焰包覆的情況下,次郎揮劍攻擊。


    銀刀陷入左肩,通紅血液如花綻放,他被劇痛貫穿。但由於之前受到火焰攻擊而劍勢削弱,刀刃隻砍斷傑爾曼的鎖骨後便停住。


    會來嗎——當他做好準備時——來了。與之前空手接白刀時一樣,透過刀刃傳來疼痛激劇的衝擊。這次很有效,就在心髒附近,心跳瞬間停止。


    但還存有一絲意識。必須反擊——傑爾曼出拳,目標是次郎的心髒,次郎的血。總之,必須攻擊「血」。


    從傑爾曼口中喝出宛如裂帛的氣勢。


    傑爾曼集中全副精神,想象著次郎胸口深處心髒的畫麵,在拳頭衝擊次郎的瞬間灌入他的意念。


    伴隨尖銳聲響,牆麵蔓延出巨大裂痕。


    ——還不夠!


    再來一擊。傑爾曼高聲喝斥幾乎虛脫的身體,咬緊牙,凝聚所有剩餘的力量——放出。


    一記空揮。


    擊出的拳並未傳迴手感,力量在次郎背後揮空。次郎的身體輪廓瓦解,隻留下大衣。


    霧化(fogrun)。


    這是身體變成霧氣的能力。在吸血鬼常見的能力中,被視為最高級的魔術。


    ——開什麽玩笑!


    在為之愕然的傑爾曼眼前,身體化為霧氣閃過攻擊的次郎再度實體化。次郎雙眼內蘊朦朧光芒,俯視著傑爾曼。他抽起陷入傑爾曼肩肉的銀刀。拔出的刀尖赫然靜止,穩穩地瞄準傑爾曼的頭。


    傑爾曼已經竭盡全力,留下一唿一吸的空白時間。躲不掉,無法施展力場,隻能犧牲手臂保護頭——但左臂因為肩頭被砍的影響而行動遲鈍。將右手繞過去——但來得及嗎?


    在思考期間,傑爾曼的右臂已經出動。次郎揮下銀刀。


    傑爾曼以右手掌心擋刀,銀刀縱切他的手隻到手腕處便停下動作。


    剛才擊中的第一擊似乎見效了。若以次郎原本的劍技,他應該可以連同手臂將身體一分為二。


    傑爾曼無視劇痛縮迴右手,與幾乎往後倒的次郎拉開距離,解除各種力場。身體隨重力沿飯店牆麵下墜;當恢複些微力氣時,再度貼迴牆上。


    向上仰望,次郎仍處於剛才的位置。


    在鬆一口氣之前,腦中先跑出疑問。


    ——為何不追來?


    肩傷、手傷,都相當深入。更何況是銀製品造成的負傷,無法立即痊愈。要追擊應該就要趁現在。


    然而次郎不但未追上來,力量更開始急達衰弱。身體的傷口痊愈,流血停止。伴隨此狀態,眩霧的噴發逐漸受抑製。次郎的「血」停止暴動。他頓時難以相信。


    「……為什麽?」


    次郎最後大幅一個踉嗆,頭下腳上往地麵墜落,穿過傑爾曼身側直接衝向大地。追隨次郎看向下方的傑爾曼發現答桉。


    飯店門口,在遠處騷動的圍觀人群,看著摔落的次郎後發出尖叫,其中卻有個逃也不逃、仰望次郎的人影。


    是那名調停員,葛城邊邊子。另外,她懷中是仍舊失去意識的小太郎。


    ——原來如此,是沙由香。


    多此一舉。但以這情況來說也沒得抱怨。傑爾曼猶豫片刻後,在次郎即將衝撞地麵前,以意念力場接起他的身體,然後扔在瞪大眼的邊邊子麵前。


    等他反複唿吸幾次,心跳鎮定後,才觀望起四周。


    雖然是飯店牆上,但居然在這麽顯眼的地方展開戰鬥,火焰在陰空下應該很惹人注目。不知道有多少目擊者……算了,這部分交給「公司」就好。幸好至少沒死人。


    總之先離開這裏,與沙由香重新會合。


    傑爾曼起身。銀造成的傷尚未痊愈,劇痛持續不斷侵襲。不過話說迴來,要是在這之前沒有喝沙由香的血,是否能作戰到此地步也很可疑。


    「……真是能幹的使仆。」


    傑爾曼最後再次將視線落到地麵的次郎身上。


    親身體驗到「賢者夏娃」之力。遺有,關於小太郎,不可能就此結束。


    「真銀也還沒找到,受不了。」


    迴神過後,發現欲望又唿之欲出,自己正躍躍欲試。看來消失於自熱之中前,想做的事情還很多。


    傑爾曼背向大地,開始以飯店屋頂為目標,沿牆麵上行。


    3


    她立刻得知飛奔而出的次郎前去的方向,因為就在植物園附近。


    相鄰一間購物中心,旁邊有一棟居高臨下的商務飯店,「外牆上」次郎正與某人對峙。


    不,那特征明顯的紅發,就隻屬於行蹤不明的傑爾曼?克洛克。


    「為什麽傑爾曼……小太郎在那裏?次郎……」


    腦中一片溷亂,無法正常思考。即便如此,邊邊子仍一心以飯店為目標。


    由於附近沒有其它高聳建築,無論從哪裏,隻要抬頭張望就能看到飯店。換句話說,就是引入注目的位置。平常不會有路人特地抬頭仰望,但剛才的爆炸……一聽到炸飛傑爾曼的爆炸聲,如今眾多人群均駐足觀看。


    「笨蛋……笨蛋次郎……笨蛋傑爾曼……」


    那雨人到底想怎樣!難不成…難不成…不會吧?真要在眾目暌暌下……


    戰鬥開始了。罔顧邊邊子的祈禱,兩隻吸血鬼開始以飯店外牆為舞台展開打鬥。


    「溷——溷帳王八蛋!」


    邊邊子忍著不哭,拚命奔跑。


    從公圖跑到購物中心,穿過購物中心來到飯店前。已經聯絡了「公司」——真後悔被革職時在一怒之下刪除陣內部長的電話號碼——總之,聯絡


    到了辦公室的晚輩楠雲雀。到底她的安排來不來得及呢?話說迴來,該怎麽安排比較好呢?


    抵達飯店的入口通道。


    附近散亂的瓦礫讓她再度胸口一重。而就在此時,本應陰沉的上空隱隱發亮。猛然抬頭一看,但不看還好,一看卻令她懊悔不已。傑爾曼使出視經引火,紅蓮之炎在飯店外牆上閃耀。周遭圍觀群眾發出尖叫,這下目擊者逐漸變得愈來愈多。不,若是他們認直一作戰的話,會變得怎樣?這種飯店眨眼問就會變成瓦礫,一切都將毀滅。


    可是……


    ——怎麽辦,該怎麽做?


    就算衝過來看,也不可能對那種地方唿叫;就算聲音傳達得到,她也不認為兩人會聽話。她隻能像傻瓜一樣仰著頭卻在地麵槌胸頓足。匍匐地麵的人類——挖苦次郎的話語,化作令人想吐的無力感,侵擾邊邊子。


    ——著呢麽辦!怎麽辦!笨蛋次郎,為什麽做出這種……


    「邊邊子!」


    突然被叫一聲,讓邊邊子跳起來。出聲方向來自飯店大廳。得知飯店發生騷動,房客正由那個方向慌忙逃出避難,而人潮裏,熟悉的麵孔衝向邊邊子。


    而且,她雙手抱著的是:


    「沙由香!還有——小太郎?」


    沙由香秀發淩亂,表情或腳步卻都很沉穩。而小太郎卻沒有意識,彷佛睡著一般.可是處於如此吵鬧之中,小太郎不可能還睡得著。


    沙由香靠近邊邊子——


    「這孩子……」


    她遞出失去意識的小太郎。邊邊子趕緊捧住他,雙臂抱起這絕對算不上輕盈的孩子。


    觀察他的臉龐,看來睡得很安穩,與目前的情況實在不搭調。


    「小太郎怎麽了?那兩人呢?到底在這裏做什麽?」


    無法按奈內心湧起的不安,邊邊子如連珠炮般丟出問題。沙由香沉默一陣,在心中整理狀況。


    「……詳細情形我也不曉得,一迴神,傑爾曼大人就——我想,恐怕是打了這孩子的關係。然後我就照顧起這個失去意識的孩子……之後『銀刀』便隨即現身。傑爾曼知道他來,便衝出去迎擊。」


    「什……什麽跟什麽……」


    邊邊子一陣呆然,然後無法抑製的憤怒馬上狂掃內心:


    「居然打他!這麽小的孩子……這孩子很親近傑爾曼耶!妳應該也知道吧?還打他?這是活了八百年的古血該做的事嗎!」


    邊邊子氣得甚至眼前發黑。沙由香不但對邊邊子的痛罵逆來順受,還冷靜地說:「鎮定一點,邊邊子。」


    「我也不清楚為什麽傑爾曼大人要做出這種行為,但肯定有理由。而且,理由應該出在這孩子身上。」


    「那是怎樣!妳是想說小太郎做了令人不爽的事情嗎?這樣就打他——」


    「請聽我說。這孩子今天本來樣子就很奇怪,一開始見麵時,就連我也有感覺。傑爾曼大人也露出驚訝的表情。原因出自這孩子身上的某個事物。就算在這裏看,『銀刀』的情況也明顯怪異,兩者之應該有什麽因果關係。」


    邊邊子的氣憤壓不住。但沙由香真摯的一番話語確實傳達至邊邊子的理智。


    ——情況怪異?


    這麽說來,昨天晚上也是。她並未告訴次郎,不過是有非常細微的不對勁。但是,應該不至於成為如此大事件的原因才對啊。


    ——可是……


    她再度仰頭觀察。剛才衝出去的次郎——若要說奇怪,那時候的次郎的確跟平常的次郎判若兩人。


    「確實……」


    沙由香等邊邊子恢複鎮定,便一個深深鞠躬:


    「傑爾曼大人打那孩子是事實。我想傑爾曼大人也非其所願,但我為此事向您道歉。」


    「就算道歉……對這狀況也沒什麽幫助。」


    「是,因此,我無意繼續爭論前述的事情。這孩子也尚未恢複意識,但身體沒有異狀……至少表麵上如此。他的唿吸也很穩定。雖然很遺憾無法確定,但我想早晚會醒來。」


    沙由香無比冷靜,多虧於此,邊邊子的心情也終於穩定下來。


    重新看一眼懷中的小太郎,看起來真的隻是睡著而已。「小太郎?」她試著唿喚幾聲,但沒有反應。


    「我已經通知飯店人員向房客發出避難勸告。」


    沙由香一提,邊邊子才想到這件事的必要性。對了,腦中光想著目擊者,最重要的還是別讓犧牲者出現。再說,最終別出現死者或傷者,與情報的隱匿性息息相關。這才是一開始趕過來的她最應該率先完成的事項。


    「……對不起,謝謝妳幫忙。」


    「不,而且,之後的事情我就無能為力了。」


    正是如此。現在上頭開展的戰鬥不容許人類介入。


    再度遭破壞的外牆碎片往此處崩落。群眾尖叫,邊邊子與沙由香一塊兒向上看。


    戰鬥依然持續,招來討厭的預感。大事件,報導,半年前的悲劇重演。而且不僅這樣,持續沉睡的小太郎與持續作戰的次郎都令人不安。公園內的彼此對話與當時次郎顯露的表情,擾亂著邊邊子的內心。


    討厭的預感逐漸高升。


    難道……


    「已經」……?


    「邊邊子。」


    沙由香忽然以嚴肅的眼神看過來。


    「就此道別吧,我要走了。」


    「咦?」


    沙由香一改至今的生疏態度,讓邊邊子心生困惑。她彷佛對待朋友般微微一笑:


    「說不定這是最後一次,所以我話說在前頭。我能認真稱為『朋友』的人,看來隻有邊邊子而已了。一起喝酒真的很開心。」


    「等…等一下——!」


    太過唐突的話讓邊邊子手足無措。


    「這時候說這什麽話?妳要走去哪裏?想留下傑爾曼離去嗎?」


    「我才剛說過吧,就算待在這裏,之後的事我也無能為力。而且,『公司』應該不用多久就會趕到,這裏也不方便與傑爾曼大人會合。」


    與不知如何是好的邊邊子相形對照,沙由香身上看不見迷惘。邊邊子不知為何感到非常焦躁,她跟不上令人暈頭轉向的快速發展。


    不僅如此,感覺自己彷佛會被留下來……


    「今後妳打算怎麽做?」


    邊邊子叫住正準備離開的沙由香:


    「半年間還行蹤成謎,竟然又造成這種事件!跟著那家夥會變得怎樣?連沙由香都會一起跟著毀滅,這種事情很顯而易見吧?」


    沒錯——邊邊子心想。可以預見這樣的未來。沙由香應該也明白才是。


    「我也明白妳的心情。」


    真的。她也曾開門見山地說過,而且就算不說也很清楚。


    因為很相似,所以——


    「所以請妳重新考慮。與傑爾曼那家夥在一起——與那種吸血鬼在一起——」


    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肯定——」


    會孤單一身。


    「無所謂。」


    沙由香如此迴答。


    「我已經決定……不,老早以前我就已經下定決心。無論發生什麽事,我到死都要伴隨在傑爾曼大人身邊。我其實曾經很迷惘,但已經不再迷惘。」


    這一段毅然決然的話,就是揮別猶豫與煩惱,而得以掌握真正重要之物的證據。沙由香的臉龐英氣凜凜且直率,讓邊邊子幾乎睜不開眼睛。


    ——真好……


    邊邊子心想,好羨慕她。


    「——嗯~」


    一陣撓動,懷裏的小身子扭了扭。邊邊子吃驚地身體一顫:


    「小…小太郎?」


    ——醒來了?


    看著扭來扭去的小太郎,沙由香嘴角一緩,然後轉身背對邊邊子,朝飯店後門走去。


    「沙由香!」


    邊邊子想叫住她,懷裏的小太郎卻不允許她跑過去。邊邊子目送沙由香,而翻來覆去的小太郎也恢複意識。


    小太郎片刻之間皺著一張臉,但終究輕易地睜開眼皮。


    「嗯……嗯嗯?小邊邊?」


    小太郎宛如海洋色澤般的碧藍色眼眸睜開的瞬間,邊邊子有種明顯的感覺。


    不一樣。


    是小太郎,卻又不是小太郎。這種感覺,很久之前也曾在某處……


    小太郎沒睡醒似地悠悠發出「嗯~」一聲,先伸個小懶腰,一副沒發現正被抱著的狀態下動了動身子——


    「小邊邊,『次郎』呢?」


    背脊一寒。


    次郎他們背負的宿命,就是血統始祖「賢者夏娃」的「轉生」。次郎經由賢者愛麗絲?夏娃轉化成吸血鬼,因為夏娃選擇次郎為自己的護術者。而「賢者夏娃」的護術者,在她死亡時,會吸食她的「血」保存在自己身上,然後保護並撫養重新轉生的賢者——失去一切記憶的賢者,也就是小太郎。小太郎是「賢者夏娃」的轉生。


    總有一天,小太郎會將次郎體內的「血」連同他本人納入自己之中,取迴記憶,次郎會被「血」吸收,小太郎最後則將以完全的始祖之身複活。


    總有一天。


    「不要。」


    邊邊子反射性地脫口而出: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這樣。等一下啦!小太郎……」


    小太郎在她懷裏一臉驚訝,意識尚未清晰。剛才邊邊子遺擔心著小太郎沒有意識,可是現在卻比前些時候強烈好幾倍地祈禱著。


    請再度閉上眼。


    「拜托,因為……因為,我不要,我不要這樣啦!還早,太早了!拜托,請等一下,還…還不要……請妳——」


    無能為力的言語隻能毫無秩序地冒出來。邊邊子淚流滿麵地微微嗚咽。


    她什麽都做不到,想求救卻不曉得向誰求救。


    「拜托…………拜托你……拜托!」


    小太郎茫然仰望顫抖著反複訴說的邊邊子,邊邊子的眼淚滴落在他的白晰臉頰上。


    此時邊邊子突然理解了。腦海裏遙遠彼方的光景蘇醒。


    那正是一片夕陽西沉的天色。河麵閃爍,無數殘影。斜陽下染遍紅霞的西敏寺宮殿與橋墩、鍾樓,還有令人心情開闊的美麗夕景。


    百年前的倫敦,吸血鬼次郎的起始之處。


    是「共鳴現象」。被次郎吸血後與卡莎等人對戰的隔夜,由於殘留的共鳴現象作用,邊邊子窺見次郎的片段過去,身為人類時的次郎記憶,以及殘留其中的霧都,此外,還有一名金發碧眼的美麗女子。


    「『艾莉絲』。」


    邊邊子懇求地抱住小太郎:


    「拜托妳,艾莉絲,請等一下!求求妳,拜托!」


    她瘋狂地懇求,被抱著的小太郎不可思議地斜眼看向邊邊子。


    「請不要帶走次郎!!」


    她不知如此說了多久。


    不知不覺間,邊邊子跪下,將頭埋在小太郎的頸子裏,並抱緊他全身。而健庸的唿吸聲傳入邊邊子耳朵。


    ——……咦?


    她輕輕將臉拾起。小太郎遺在睡。他「迴來了」。邊邊子就算沒看見眼睛也明白,如今躺在她手上的,是她所熟悉的望月小太郎。


    「艾莉絲……」


    啊!!邊邊子心想著,仰頭看若外牆。隻見正如預料,次郎與傑爾曼的戰鬥迎向結束。


    在受傷的傑爾曼觀望下,次郎全身失去力量。


    次郎的意念力場消失,他的身體墜落。


    「次郎!」


    邊邊子大叫。可是就在次郎衝撞地麵前夕,他一時停在半空中,接著才咚一聲摔落,彷佛某人在半途接住他一樣。


    ——是誰……傑爾曼?


    傑爾曼還留在飯店外牆上,可是確認次郎墜落後,便開始攀上屋頂離開現場。真的結束了。邊邊子抱著小太郎,全身無力地蹲坐原地。


    bbb


    硬梆梆的柏油路麵觸感,讓次郎尚存一絲幾乎消逝的意識。他知道體內力量枯竭,但腦中還想著弟弟。次郎拚死地想要起身。


    「次郎!」


    這道聲音讓次郎渾濁的意識明確地清醒,就像沐浴在淨水下,發燒的心重新獲得活力。


    明明隻是被叫了名字而已,就好像魔術一樣——次郎苦笑。


    「……邊邊…子。」


    抬起身體。邊邊子伸手助他一臂之力,然後看到她懷裏弟弟安穩的睡臉時,次郎在安心之餘放鬆力氣。


    於是起身失敗摔坐在地。


    「呀啊!」


    出手協助的邊邊子跟著受牽連而倒在次郎身上。聽見夾在其中的小太郎冒出被壓扁的呻吟才臉色一緩——太好了,似乎很有精神。


    次郎癱在地上觀望四周。一片慘狀——內心隻有這句形容,逛嚇人的迅,遣打人仍在道處圍觀,這已經不是一句「被目擊到了」就了事的狀態。圍觀者與次郎視線相對便慘叫著逃跑。他才想慘叫咧。


    ——他居然幹出這種事……


    真懊惱。「公司」究竟會怎麽處理這件事呢?會操作情報到什麽地步?能徹底隱瞞真相嗎?想到陣內發青的臉,次郎在心底向老友低頭致歉。


    可是引起如此嚴重的事態,次郎的心情卻莫名昂揚。


    身體狀況很糟糕。傷口本身靠著「血」——靠著寄放體內的血統之「血」就能痊愈,但在使用強大力量的反作用下,體內的脈動呈現被千刀萬剮的狀態。那種甚至堪稱災厄力量的餘韻,也會在身體各處留下強烈的影響。請求聖域黑姬封印住,隻有小太郎有危機才解放的護衛者之力,竟然施展到這種程度,這可是自從香港聖戰以來第一次。


    可是次郎仍自覺到他的喜悅。


    ——吾主。


    因為感覺得到「賢者夏娃」的存在,感覺到戰鬥期間與她緊密相連。


    因為能與一度失去的心愛之人重新感受彼此。


    ——可是…………


    次郎盤坐在原地,瞄了眼繼續躺在他大腿上沉睡的小太郎。小太郎沒有變化。他確實有覺醒征兆,但如今已經完全恢複成原本的「弟弟」。


    「邊邊子……」


    次郎一麵看著小太郎一麵唿喚。


    但卻得不到迴應。他的視線轉向邊邊子。


    「邊邊子?」


    一起倒下來的邊邊子已經逕自起身,被次郎一叫,不知為何嚇得全身一顫。


    「幹……幹嘛?」


    迴複的聲音也顫抖著。次郎心存不解地詢問:


    「很對不起。既然解釋理由已經沒有意義,至少請讓我道歉,我無意引發這種事態.至少,我們立刻離開這——」


    「啊,等等,這沒用啦。」


    「沒用?」


    「對,再逃也沒意義,因為已經完全晚了一步。另外,『公司』過來時不能不在這裏,必須說明發生過什麽事。應該耍負起責任。所以關於這點,你要有心理準備。」


    就是如此,事情已經發生了。次郎點頭。


    「我知道了……可是,可以讓我提個問題嗎,妳是怎麽找到小次郎的?我想妳已經明白,我剛才就是感覺到小太郎有危機,所以才衝出去.這家夥到底在哪?」


    「在沙由香那裏,是她帶過來的。小太郎似乎獨自去見傑爾曼他們。」


    「所以才……這個糊塗蛋!」


    小太郎確實跟傑爾曼交情很好。不曉得他是在何處與失蹤的傑爾曼偶遇,但很容易想象得到他厚顏無恥地跟著走的樣子。


    不過,獨自造訪傑爾曼,隨後又發生什麽事。


    若隻是普通危機,自己——自己體內的「血」不可能發生如此激烈的反應。小太郎差點就要轉生。在那飯店房間裏,究竟發生過什麽事。


    ——不,什麽事變成契機並不重要。


    小太郎總有一天一定會迎向「那個時刻」。這是血統的命運,也是既定的未來。他預想過種種走到那瞬間的過程,但最終迎接的結局隻有一種,這絕對不會變。


    重要的反倒是為什麽現在小太郎如此安定呢?這才是個謎。


    他肯定差點覺醒了,應該說,幾乎已經覺醒。剛才感覺到的賢者氣息如此鮮明,若沒有傑爾曼妨疑,應該已經轉生「完畢」,次郎也將讓渡體內保存的血統之「血」。


    這是為什麽?


    「邊邊子,被沙由香帶來時,這家夥是什麽狀態?那時候起就像這樣沉睡嗎?」


    「唔…嗯………」


    「那麽,有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什麽都好,如果有任何發現請都告訴我。」


    阻止護衛者之力失控的原因,應該就是轉生被中斷。如果最初就跟現在的情況一樣,小太郎持續沉睡,次郎一開始就不會暴走了。肯定發生過什麽不同於平常的狀況。


    邊邊子迴答他——


    「……很怪異。」


    「咦?」


    「沙由香說的,小太郎在飯店的樣子跟平常不一樣。」


    「這是真的嗎?」


    「嗯,之後就一度失去意識,沙由香才帶他來找我。」


    「失去意識之後嗎?」


    這樣的話,時間點不合。「血」停止戰鬥之時,小太郎已經在外頭——


    「……接過睡著的小太郎時,這孩子曾醒來一次。」


    次郎連忙抬頭看向邊邊子,然後他發覺一件事。


    邊邊還在發抖,似乎恐懼陣什麽,怎麽了?


    「邊邊子,妳——」


    「然後,我就懇求他『還不要,等一下』,對他說『拜托』……」


    「……咦……」


    次郎愣愣地應聲,邊邊子別過臉。


    次郎視線緩緩落在小太郎身上,接著又再度緩緩仰望邊邊子。


    邊邊子以側臉麵對他,似乎是對自己感到可恥,但卻未加以解釋,因為她不認為自己有做錯。


    次郎明白了真相。是邊邊子阻止的。邊邊子讓轉生途中的「賢者夏娃」再度沉睡。


    次郎萌生驚訝,以及被搶走獎賞般孩子氣的譽葸。


    「為什麽……」


    但這一句話帶給邊邊子的憤怒,卻是次郎的氣憤無法相比的。


    邊邊子赫然臉色一青,兩眼充血地瞪向次郎。


    「你問我為什麽?」


    邊邊子憤憤地說著,肇首甚至飽含憎惡


    「你問我『為什麽』?這還用說!因為小太郎會變成另一個人!因為次郎會被小太郎『吃掉』!所以我才阻止……不,我才請他『等一下』!不行嗎,我錯了嗎?」


    「什麽嘛!一臉遺憾的表情。真是抱歉,居然阻礙你達成使命,對不起喔!你明明差點就能眼心愛的人重逢!惡劣!這種事……這種事……有夠惡劣……」


    邊邊子一副無法忍受似地,雙眼含淚,溫柔的容顏因憤怒與絕望而扭曲。次郎驚愕地瞪大雙眼。


    「……妳怎麽了,邊邊子?這種事……妳應該很清楚這是我血統的宿命吧?」


    「對,我當然知道!關於可憐的次郎,關於可憐的小太郎,關於『賢者夏娃』了不起的宿命,找就算不喜歡也全知道!」「既然這樣……剛才在公圖也聊過吧,邊邊子妳不也——」


    「那當然是謊話呀!連這種事你也不明白嗎?」


    次郎無言以對,被邊邊子的激情全盤壓倒。


    邊邊子也已經停不下來。她一邊哭一邊甩亂頭發,聲音沙啞地嘶吼


    「什麽嘛!什麽跟什麽跟什麽啦!『為什麽』?你居然敢問這種事?居然敢向我問這句話?問我為什麽,這還用說!因為我不要你消失!因為我不要失去你!因為——」


    邊邊子用力閉上眼睛,鬥大的淚珠滑然落下。她低下頭,咬著牙,低吼似地說道:


    「因為……我喜歡你啊!」


    bbb


    聖與凱因沒有過來。似乎是因為事關賢者,為了以防自己出現輕率的行動。確認轉生不完全地結束後,隻說了之後再碰麵。


    鈐介也沒出現。畢競「公司」正陷入一團亂,就算大肆抱怨,也隻能響應緊急召集.


    因此,來現場的是陣內。


    鎮壓小隊、情報部人員,以及調停員部出動了。他們抄近路直接抵達現場,在途中一一會合。陣內一麵接二連三下指令,一麵以現場為目標,抵達時,已經完成超過八成的程序。陣內部下的調停員或鎮壓小隊不用說,甚至連立場他與處於冷戰關係的情報部工作人員也會讚歎,那真是漂亮的手腕。


    但令人瞠目結舌的不止他的活躍。「公司」因半年前的悲劇而充分得到教訓,其中尤以情報部的啟動宛如雷電,不待張部長掌握狀況下達指示,便毫不畏懼、行動大膽、迅速而確實地采取了緊急時刻的應對措施,抑製溷亂的火星。匆忙上陣的張,對部下的努力不禁露齒一笑。


    對摩擦逐漸加大的特區現狀感到難堪的,也不隻有上層階級的人。特區是累積眾多人們無法公開的努力而建立起來的都市。自己所創造、世上獨一無二的都市受折磨的模樣,令他們自尊受損且痛心,但仍舊不舍希望地從事自己的工作。正因為如此,麵臨危機時,每個人都能馬上有所作為以解決事情,而不會陷入驚慌。


    他們還能作戰。很諷刺地,文郎與傑爾曼的衝突,成為現場人們重新確認自身可能性的契機。


    但陣內趕到之後,麵對的卻是始料未及的狀況。正確地說,現場發生眾多應該處理的問題點之中,摻入一件他未曾料到的情況。


    「」


    陣內表情複雜地佇立原地,兩人在他麵前不發一語地保持沉默。


    次郎抱著失去意識的弟弟,表情凝重地抿著嘴。


    邊邊子一頭亂發,頂著哭腫的臉,一直低頭往下看。


    兩人對確認狀況的陣內與情報部部員提出的問題均毫不隱瞞地迴答,然而彼此卻不看對方的臉。甚至對話時,也不麵對另一人,隻吐出最低限度的必要詞語。


    陣內知道次郎與小太郎的秘密,也從邊邊子的態度間接曉得她聽次郎提過這件事。


    至於現在這狀況——


    瞼無辜的賢者抱持絕對的信賴,躺在護衛者懷中幸福地熟睡。陣內不禁以充滿怨恨的視線望著他。


    最後,次郎、邊邊子與小太郎三人在陣內的關照下,全被帶往情報部,接下來要在本部接受更詳細的問訊。


    陣內歎息。摸摸下顎,感覺胡渣很刺手。


    明天「赤色獠牙」的本隊即將抵達。在那之前,尾根崎留下聖與凱因的位置,要求他們屆時要露麵.失蹤的傑爾曼也展開行動:而且應該還得動用背後人脈,處理那個叫福克斯的男人。更重要的是,必須先盡全力度過這場騷動。該做的事情堆積如山,令人暈頭轉向。


    雖說如此……


    陣內再度歎息,拾起右手放在頭上.他咋舌一聲,不顧部下的訝異,一麵喊著「啊~」一麵抓抓頭發:


    「真是!自找麻煩!」


    但沒辦法,他年紀也大了,因此才能為長不大的友人與年紀尚輕的徒弟做些事。


    然後,盡可能多管閑事,就是他所選的道路。


    所謂調停員就是這麽迴事。


    從電塔上看到世界逐漸失去光芒。碧綠山野、海岸線、海。在黃昏的深沉逐漸增加下,灣岸的街道彷佛吸收了溶於大氣的陽光,浮在水上的都市開始一一點亮人工燈火。白晝的世界與夜晚的世界如影繪般交替。


    卡莎站在電塔上,以寧靜的眼神凝望遠方水都。


    她難得有如此祈禱般的眼神。雙臂不知不覺縮緊,像是要擁住自己的肩頭般。她的白皙瞼龐隱藏著不安,莫名流露出孱弱的印象。


    烏墨亮麗的秀發隨冰冷晚風飄揚。駐足於電線上的烏鴉們,興致勃勃地盯著跟自己一樣的發色在與自己一樣的高處擺蕩,然後伴隨著尖銳高鳴飛降至下方的森林.因展翅而飛散的羽毛如漆黑泡沫般,於附近飄蕩。


    空氣散失熱意,從卡莎嘴裏冒出的唿氣開始在空中留下白霧。


    卡莎終究閉上翠綠瞳孔,吐出歎息——吐露深深的安心。緊繃的身體無助地搖晃,伸手撐在身旁的鐵柱上。


    「……笨蛋」


    想起往昔友人的臉孔,卡莎低聲呢喃。


    然後,她又想起比他更長時間相伴隨的女性,別扭似地嘖了個舌。


    「為什麽妳總是這樣……如此輕易地讓我的企圖化為烏有……」


    反正她本人一副呆愣愣的,真是壞心,彷佛真的看透一切的樣子。


    相信自己會完全消逝,甚至沒有一絲一毫遲疑。


    卡莎苦笑。


    十一年前自己選擇的決定,應該已經舍棄的猶豫。她曉得,若非痛苦的勝利,否則就是救贖的敗北。


    掌心貼著頭,撈起瀏海。真不像自己。無論過去或現在,隻要扯上那兩人,她不知為何就會變得不像自己。以前的她還滿喜歡這種矛盾的自己,但現在呢?卡莎自嘲。不行了,無法像以前一樣。


    吸血鬼不會成長。她變了,卻稱不上成長。


    ——卡莎。


    念話傳達至內心深處。卡莎趕緊掩飾自己的脆弱,雙手拍拍臉頰。


    卡莎重新站好,彷佛像是早已在等她準備好似地,在恰到好處的時機,眼底的森林竄上一道人影。


    人影一躍飛上卡莎所在的高度,順勢無聲無息地落在她身旁。一名身穿白色大衣的巨漢——是達爾。這點程度的跳躍彷佛跟普通的步行沒兩樣似地,力量波動完全看不出紊亂,別在腰間的一對長刀也未冒出碰撞聲。


    「看來妳鎮定下來了。」


    「……是呀,你害得我冒出一身冷汗呢。」


    卡莎嘟噥一句,達爾微微苦笑。


    視線投往跟她一樣的方向。就算隔著如此距離仍擾動著她的「覺醒」氣息,如今已完全沉寂。


    與之完全無關的血統之「血」,也因期待與昂揚蠢蠢欲動。對吸血鬼來說,始祖確實是特別的存在。又或者「賢者夏娃」就是特別的呢?


    「可是……」


    達爾轉為思索的表情:


    「想不到居然在這時機覺醒,是不是察覺到我們的行動?」


    「不知道,那家夥腦子裏的東西,想也是白想。」


    「與無法預測的對手為敵,很危險呢。」


    「如果能夠預測得了,犯不著為敵,我就會將她拉攏過來,靠著大量的誘餌。


    達爾的苦笑加大。如果是什麽都不懂的初生吸血鬼就算了,對於如此批評始祖的古血,達爾真是寡聞未見。


    原本彼此血統相異的九姊弟中,卡莎與達爾兩人是舊識。自從潑辣的卡莎挑戰程度遠勝於她的達爾,讓他開始留意她的個性與實力以來,已持續了數百年的孽緣。卡莎絕對不承認,但對孤立於渥洛克家族的她來說,達爾是唯一稱得上商量對象的人。


    達爾也一直在旁觀照卡莎經曆的多舛命運,有時替她擔心,有時提供建議。甚至被稱為聖人的他,染上「九龍的血統」的原因之一,也是由於卡莎。現在達爾對卡莎來說,已成為左右手般的存在。


    達爾知道卡莎對過去的友人——「賢者夏娃」與其護衛,懷有複雜且根深蒂固的乖戾心態。這兩人依然居留在她絕不讓他人進駐的領域。


    「若賢者覺醒的話,我方或許會失去勝算。那可是與所謂戰力大小迴異的次元。」


    「哼,若是這樣到時再說。反正現在那家夥是個男的,不用客氣,盡管打倒他。」


    賢者沒迴來,但「銀刀」還在.這究竟是吉是兇?對敵方來說,或是對我方來說,這差異都很大。


    不久就會得出結果,至少目前暫時……


    「放心了嗎?」


    「……不要問我不想聽的事。」


    卡莎哼聲。卡莎也唯獨在達爾麵前,才會展露年輕女子般的舉止。


    但,也隻有一下子。


    「無論如何,可不能讓不容易安排的計畫無疾而終。我們對父親重現於世的執著,可是勝過賢者的反複無常。」


    說完,卡莎眼睛一眯。


    嘴唇浮現盯上獵物的獵人冷笑。冷酷的美貌添上絕豔的蛙力,在迎接夜幕的澹墨色天際下靜靜閃耀。


    「——換句話說,就是沒有變動吧?很好。」


    這時兩人上方——電塔頂端冒出聲音。不知何時出現於此,宛如貴公子的少年僅以單腿立於此處。


    是那布羅。他手臂交疊,舉起另一隻艇保持平衡。橘色發絲在黃昏中閃耀,貼身套裝的腰帶上配著一副西洋劍,以刺擊為主的刀劍劍柄添加了符合他性格的華麗裝飾——這就是「橙蜂」的另一個由來。這可是曾吸收眾多古血的魔劍。


    出現的不隻他,卡莎下方,延續至地麵的電塔各處聚集了共五名人影。


    「我手癢了。」


    如此開口低哺的是漠斯。他盤坐在細綱筋上,抱日本刀,眼睛在長瀏海下發光。


    「感覺像不像革命前夕?老實說,挺不賴的。」


    馬貝裏庫說道。坐在他肩膀上的是緊張而表情僵硬的華茵。為了讓妹妹安心,哥哥輕輕拍拍她的外側膝蓋。


    「大張旗鼓地上吧!是吧,大姊?」


    亞弗裏囂張地主兄撩牙,但立刻被趴在他背後的薩劄來一句——


    「說起亞弗裏,上一次可是一塌糊塗呐。」


    被插嘴扯後腿,亞弗裏滿臉通紅地迴應:「囉唆!」


    卡莎依序看了弟弟們一眼,接著視線瞥向妹妹。


    她帶著寵溺地暍叱:


    「……華茵?」


    「我……我知道,明天我會奸好看家,可是,還不要緊吧?拜托,大姊。」


    「……嗯,這就好。妳就好好看個清楚,明天世界即將風雲變色。今晚是『現在的世界』的最後一夜。」


    華茵聽著卡莎的話「嗯」地應聲,吞了吞口水。


    改變世界。輕易脫口而出的話語,但任誰都不覺得誇張。他們曾經目睹一次「世界被改變」的情景,就在十一年前的香港。


    「薩劄,你那邊的準備已經好了嗎?」


    「父給我吧,大姊。其實也不是那麽困難的事,『逆轉』不難,困難的是逆轉『之後』考慮到這部分,各種演練準備很重要。」


    薩劄仍被背在亞弗裏身上,抬頭看向卡莎一笑。薩劄現在使用的依舊是身穿洋裝的少女軀體,但笑容卻滲透著不加隱藏的危險。他如果是個小惡魔,還是毒性很強那種。


    他是自古代以來便以其謀略扳弄、操縱眾多曆史的亡國吸血鬼,就算精神寄宿於人類身軀,獠牙溢出的還是劇毒。


    「得解決的難關很多,但這部分請相信我,賣命去做。我可是命運創造者『人行者』


    ,不是我自誇,勝率很高的。」


    卡莎頷首肯定血族引以為傲之參謀的話。


    「拉烏也會來?」


    「當然ok,明天九龍王的遺孤即將聚集一堂。」


    最後一句話不僅讓卡莎,也讓聚在現場的所有人微微顫抖。


    上戰場前的顫抖,


    對九龍的血統來說,這正是他們最喜歡的感覺,駐留於卡莎眼瞳的冰冷元素,蔓燒至姊弟全體,成為令電塔燒焦的大漩渦。


    合計十六道視線,追逐著盯上的獵物飛往海上.「——達爾。」迴應卡莎的唿喚,達爾的深沉男中音響起:


    「明日,吾輩之牙即將再度刻記於旦兄與太陽。完成準備,隨後迎向勝利!」


    那布羅、漢斯、馬貝裏庫、亞弗裏,以及華茵,或是點頭,或是出聲附和。


    被詛咒的血族發出狂暴的戰嚎。聆聽一族的叫囂,卡莎眼光一凜,無聲地低語:


    ——我來了,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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