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將整座小湖染成一片金黃色,湖邊兩人依偎在一起,共執一竿。


    塗山墨顏眼睜睜感應到靠著榆木的月嬋,氣息逐漸滑落,生命力如同天邊夕陽一般,即將沉沒於海底。


    失去了靈元支撐,這具軀體即將陷入沉寂,原本誕生而出的靈魂距離潰散也不遠了。


    榆木老神在在,手持釣魚竿的手,紋絲不動。


    隻不過原本出去的靈神,此刻已經重新迴到體內。


    在榆木和月嬋身後,青雲境主身影緩緩出現,後麵的塗山墨顏看到老者,懷裏抱著的竹筍掉落一地。


    榆木感應到身後的青雲境主氣息,輕輕放下手中魚竿。


    看到榆木放下魚竿,一直靠在榆木肩頭的月嬋,忽然之間來了精神,開口問了一句:“怎麽了?”


    榆木緩緩轉頭,看著渾身死氣沉沉,時日隻在須臾之間的月嬋,微微一笑:“有些事要談談,關於你的。”


    “我?”月嬋一雙美目,已經有些混沌起來,就連身邊的榆木是何等表情,都看不太清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月嬋微微眯眼,想要看清楚眼前人。


    榆木沒有做聲。


    “其實我早就知道不對,比如三爺爺,這麽多年他都沒有一點變化,和我一樣。”


    “一開始,我還以為大家都是這樣,都不會有變化的。”


    “可是,”月嬋似是說的有些累了,說到這裏之後,再也沒能開口繼續說了。


    “別說了,你先休息一下,等會我喊你好不好?”榆木輕輕開口說道。


    月嬋靜靜看著榆木片刻,嘴角微微上揚,輕輕點了點頭。


    原本一直在後麵的塗山墨顏,立馬跑過來,將月嬋輕輕扶好,小狐狸自己則是成了月嬋的依靠,將榆木替換下來。


    榆木最後看一眼月嬋,緩緩起身,看著麵無表情的青雲境主,做出戰鬥姿態。


    青雲境主眼底一絲不屑閃過,開口說道:“怎麽,這是想和我動手?”


    榆木即便領悟的大道再大再強,現在位階畢竟還是低了些,因此要是和老者交手的話,無異於螳臂當車。


    榆木並未做聲,心底蛟龍遊曳,隨後一雙瞳孔深處出現了黑龍倒影,靜靜凝視著麵前老者。


    月嬋已經是油盡燈枯的境地,最多今晚之後,就會煙消雲散。


    因此老者執意要榆木提前滅殺月嬋,這讓他心中很是不滿。


    這麽些年,你都容忍過來了,為何偏偏容不下這最後一天?


    至於什麽為我好的這種話,多說無益。


    我的朋友,我救不了她,也不會殺了她來成全自己。


    榆木大道之力發動,目光落在老者身上,力求找到老者心底最深處的痕跡,看看能否運用痕跡之道,對老者施加影響。


    老者麵露譏諷神色,主動打開自己體內世界,將自己心湖暴露在榆木麵前,任由榆木對自己施加大道影響。他倒是想看看,痕跡大道究竟有何妙處,能被稱之為上等大道。


    榆木靈識分化出去,點點靈識帶著一種異樣情緒,落入老者體內世界,靈識如同遊魚,開始在老者心境尋找破綻。


    老者心境古井無波,一望到底。


    隨著時間推移,榆木臉色也逐漸蒼白起來。


    不知為何,他能感覺出來老者心境絕對有大破綻,這是他體內黑龍靈感告知他的,隻是無論他如何努力,都是無法找出破綻,最後施加神通影響。


    老者諷刺聲音響起:“領悟了痕跡大道,我以為你是如何天才,才會被天主選中,結果讓人大失所望。”


    “若不是牧天之主一直獨身一人,我都要以為你是天主兒子了!”


    “就你這表現,不如等會過去兩界山,去戰場上好好磨煉磨煉,讓對麵神靈天的修士,教教你如何使用大道神通罷!”


    榆木不為所動,靈識沉寂,如同在大海撈針一般,尋找痕跡存在之地。


    老者心湖空無一物,任憑榆木百般探尋,也是沒能找出蛛絲馬跡。


    榆木也是心中困惑,隨後心中驀然升起一個猜測,莫非這老者不是人不成?


    若是真正的人,如此多年月過去,怎麽可能沒有一點痕跡?就算是一塊石頭,它也應該有痕跡存在才對!


    這個念頭一起,榆木整個人如同被醍醐灌頂一般,瞬間明悟過來。


    眼前這個老者,隻是空有表象的一個軀體罷了!應該是老者放出來迷惑他的東西,可說是人,也可說是傀儡。


    若是傀儡的話,老者控製著傀儡,自然可以使得心湖一塵不染。


    原本就是空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存在?


    榆木精神一振,所有外放靈識瞬間迴歸本體,隨後看著麵前的老者,榆木輕輕開口說道:“前輩何必拿一具傀儡前來試探我。無論如何,月嬋這最後一程,我還是希望她能安安靜靜走完的。”


    “這,是我的選擇,你無權替我做決定。”


    榆木麵前的老者,身上威壓依舊存在,隻不過麵上表情,卻是鬆緩了不少,老者看著榆木,輕輕點頭說道:“還算機敏,能發現我這具身軀不對,比我預料的時間還要短些。”


    “隻不過,你既已經接收了天主饋贈,那麽老夫的饋贈,你不想要也得要。”


    “月嬋今日,必將死於你手。你很聰明,你知道這由不得你。”


    “與其讓你我心生裂隙,倒不如你自己動手吧!”


    “你隻用知道,我不會害你就是。”


    塗山墨顏此時突然轉頭,衝著老者大喊一聲:“管你什麽事?!”


    “我本來以為,你是個和善長輩,可是你看看你現在做的事,和天魔有何區別!”


    “月姐姐本來就已經夠可憐的了,你還要賊人殺了她,你是不是為賊人好,還不明顯麽!”


    “在我看來,你口口聲聲說月姐姐是天魔靈元所化,我看你才是!”


    “墨顏。”榆木輕輕喊了一聲,原本憤憤不平的塗山墨顏恨聲住口,看著依靠著自己,沉沉似要睡去的月嬋,小狐狸輕輕扶了扶月嬋,使得她沒能睡去。


    小狐狸心裏明白,月嬋這一睡,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榆木抬頭看著老者,最終無奈一笑:“前輩何故如此?”


    “臥龍境此刻狀況,晚輩心裏已經有所猜測了。前輩將靈元全部用在我身上,所求為何,晚輩心裏一清二楚。”


    “過了今夜,我就跟隨前輩去往兩界山就是。至於月嬋,就讓我陪她看一看最後的夕陽吧!”


    老者嗬嗬一笑:“不可能。”


    “你不動手,心境自然無法圓滿無暇,到時候你在大道之上,迷失的幾率,可要大上不少的。為了你以後考慮,你還是用一時之痛,換來以後的長治久安吧!”


    “我相信,即便是天主在此,也不會覺得,我就做錯了。”老者悠悠然開口說道。


    作為最擁護牧天之主的青雲境主,在天主命令下,置生死而不顧,拚命抵擋神靈天。老者覺得自己做的,已經對得起當初天主的看重了。


    所以,這一次,自己稍微加一些自己的意誌進去,也無傷大雅。


    榆木沉默,迴頭看了一眼被塗山墨顏扶著的月嬋,同一時間,月嬋同樣掙紮著迴頭看了榆木一眼,四目相對之下,月嬋似乎明白了什麽,最終露出一抹淒婉笑容,對榆木輕輕點了點頭。


    原來,自己是被人做出來的,渾渾噩噩過了這十幾年。


    做人的日子,好像快樂的時候很少,身體的痛楚更多,既然如此,不如死在自己朋友手裏,成全他。


    讓他,不用為難。


    方才在和榆木眼神接觸的瞬間,月嬋就察覺出,自己這個大懶蟲朋友,對自己真的起了殺心。


    雖然他掩飾的很好,可是,存在過就是存在過啊!


    這一瞬間,月嬋心灰意冷。


    強撐著最後的一絲精氣神,月嬋看著榆木,輕輕開口說道:“動手吧。你是我朋友,我最後還能幫助你,我很高興。”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若是我早就知道自己是天魔靈元,是被人做出來的東西,或許,我早就會自我了斷,做一塊冷冰冰的石塊,才是我的宿命。”


    和榆木心神相通的塗山墨顏,也是瞬間抬頭看著榆木,眼中有些不可思議神色,賊人這是怎麽了?他竟然真被那個老東西說動了,要殺了月姐姐,成全他往後的大道無缺?


    這還是他麽……


    榆木沉默,隻是靜靜看著月嬋,方才有那麽一瞬間,他心湖內的黑龍,殺意澎湃。


    因此影響到了榆木心湖,導致方才榆木真真切切從心底產生了一絲殺意,隻不過被榆木強行將這縷心緒,鎮壓在心湖湖底。


    隻不過,這縷心緒如同種子一般,在榆木心底悄悄埋下,隻待某日,能夠生根發芽。


    榆木看著月嬋,還有月嬋旁邊一臉不可思議神色看著自己的小狐狸,最後輕輕扯出一個笑容。


    下一刻,榆木靈神瞬間出現在月嬋旁邊,靈神麵無表情,輕輕抬手,對著月嬋頭頂,一拍而下!


    後麵的青雲境主看著這一幕,輕輕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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