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走下運輸機的貨艙,市之瀨達哉站在飛機跑道上轉動僵硬的脖子。


    「很好,資材的裝載作業結束啦。」


    他仰肇飄著幾抹薄雲的秋季天空。不論是東京或加州,天空看起來都大同小異。


    這裏是民間軍事公司d.o.m.s.的綜合訓練營。達哉等人所屬的as教導課第三班〈遺產〉,今天要前去執行新的業務。


    目的地是非洲西部的小國——馬朗巴共和國。


    「你比預定時間遲到四分鍾喔。」


    聽到背後傳來的指責聲,達哉隨即轉頭看去。聲音的主人是名綁著動感十足的金發馬尾,一身藍色製服包覆苗條曲線的少女。她是同屬第三班的同事雅德莉娜·克倫斯卡亞。她一如往常地板著臉站在後方。


    「又沒關係,才四分鍾。」


    「才……四分鍾?你在說什麽悠哉的話啊。在戰場上,一分一秒的差距有時甚至能決定生死。要是有四分鍾,不僅能泡好一碗杯麵,還可以在上麵加美乃滋調味喔。」


    「……你拿杯麵當基準我還可以理解,但你連吃麵都要加美乃滋啊?」


    「當然。從油膩的豚骨拉麵,到濃鬱的味噌拉麵、清爽的鹽味拉麵,美乃滋不論搭配哪種拉麵都很對味。」


    「……是……是這樣啊。」


    「你下次也試著吃吃看吧。對了,我們可以一起吃醬油拉麵——」


    「恕我心領了。」


    感到不耐煩的達哉,隨即將手中的攜帶終端機交到雅德莉娜手上。


    達哉已將裝載到運輸機上的as機種與數量,還有各種裝備檢查過一遍了。bk-545步槍十挺,漆彈五〇〇〇發。就連ltmlo1與ltm103這些莫裏茨係統(as專用的模擬戰係統)的各種終端裝置也有——


    (這種事前的準備作業,不論是軍隊還是建設公司都差不了多少啊。)


    看著不經意迴想起老家市之瀨建設的達哉,雅德莉娜低語問道:


    「怎麽了,突然露出一臉呆樣?」


    「一臉呆樣還真是抱歉。沒什麽,就隻是想起一些老家的事情。」


    「……這樣啊。」


    雅德莉娜微微垂下視線,小小聲地發出詢問。


    「這樣好嗎?」


    「什麽好不好啊?」


    「你學校那邊的情況。這次出差要去相當久一段時間喔。」


    「嗯,在說這個啊——我就說沒問題了。根據上次的計算結果,我的出席日數完全沒問題,隻要期末考別考太糟,大概就能順利畢業了。」


    「這樣啊。」


    雅德莉娜輕輕點頭,達哉悄悄打量起她的表情。


    (果然自從上次「那起事件」過後,莉娜也稍微有點改變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達哉內心的想法,雅德莉娜在迅速瀏覽過手上情報終端機的資料後,就隨即靠到他的身旁。


    (喔……喔喔喔!)


    清爽滑順的金色發絲拂過臉頰,讓達哉嚇了一跳。那雙偏藍的灰色眼眸,就這樣默默地凝視著他——


    「你沒檢查到機體是否固定喔。」


    並用冰冷的語調告知他這件事。


    「咦……咦咦!」


    「在這裏。你仔細看,這項目沒有檢查到。」


    「啊,真的耶。啊哈哈哈,抱歉抱歉。」


    「別想笑著蒙混過去,你這笨蛋。」


    必殺的一擊轟出。


    在闊別已久的彈額頭攻擊下,達哉連慘叫都發不出來而直接暈厥過去。


    「這趟行程可是要運送好幾架重量將近一〇噸的機械,一點點的輕匆大意,可是會引發極為嚴重的意外事故喔。你就連這種危機意識都——」


    雅德莉娜朝著暈厥過去的達哉,喋喋不休地進行漫長的說教。


    「那兩個人在玩什麽啊?」


    同樣是在飛機跑道,運輸機三男的登機梯上。看著達哉與雅德莉娜兩人的互動,約瑟夫·阿爾·凱特利發出如此低喃。


    他一張俊俏的臉蛋,打從內心露出錯愕的表情。


    「雅德莉娜大人還是老樣子,依舊對達哉大人十分嚴厲的樣子啊。」


    「……隻傲不嬌的冷冽屬性?」


    副官哈山·賓·賈希姆中校與他女兒——擔任侍女的莎米拉,賓特·哈山紛紛接口說道。他們兩位皆是自小服侍約瑟夫的忠實親信。


    「那就願您一路平安,殿下。」


    「……願武運昌隆。」


    「嗯。」


    接績著兩人的告別話語,約瑟夫落落大方地點頭答覆。


    「本國那件事就交給你們了。」


    「是的,謹遵諭令。」


    約瑟夫是中東的新興國家——拉希德王園的第三王子。身為王室的一員,其父穆罕默德國王授予他陸軍上校的地位。


    他在前來d.o.m.s.學習as戰術的時候,反過來受到了社長的邀聘,受雇在公司擔任教官一職。


    而基於這份工作能磨練自身的as戰技,並進一步對將來的拉希德王國做出貢獻,約瑟夫認為這對雙方都有益處而答應。不過此舉似乎在拉希德本國引發種種影響。


    為了闡明事態,他於是決定讓哈山等人暫時迴國處理。


    「隻不過,殿下這趟所要前往的馬朗巴這個國家,社會局勢似乎相當不安穩。哪怕此行並非是實戰任務,也難擔保殿下的尊貴之軀不會有所萬一啊。」


    哈山麵露愁色地說道。


    「你想說什麽?」


    「可否請殿下至少帶上莎米拉前往呢?」


    聽到他如此建言,約瑟夫當場露出十分誇張的不悅表情。


    「哈山,你的主子難道是個得躲在侍女背後才能保護自己的窩囊廢嗎?」


    「不……不是,微臣絕無此意。」


    「別在意,隻是戲言罷了——但其他人似乎並不這樣認為啊。」


    約瑟夫伴隨著輕歎環顧起四周。


    「這間公司裏的人,似乎大都認為我單純隻是來玩樂的。這可不行。要改變他們對我的觀念,這次的任務無論如何都得要我獨自完成。」


    「原來如此,微臣明白了。既然殿下已考慮得如此深遠,那麽微臣便不會再對此事有所多言。」


    「別在意,這要是照達哉的方式來講,沒錯——大概就是『大少爺無聊的虛榮心』這種東西吧。」


    約瑟夫苦笑著說道。接著,方才始終保持沉默的莎米拉,隨即從懷中拿出兩塊石頭。然後就這樣緩緩地讓兩塊石頭相互敲打。


    「這是什麽?」


    「……打火石。」


    「這我看也知道。我是問你這是在做什麽。」


    「……東洋的告別儀式?」


    「為什麽是疑問句啊?」


    看著飛散的火花,約瑟夫歪著頭困惑說道。


    從北美大陸西岸的加州到非洲西部的馬朗巴共和國,直線距離約有一萬公裏。是趟繞行地球四分之一周的漫長旅程。


    「聽牌啦。」


    而在進行漫長旅程的運輸機機艙裏,此時正迴蕩著約瑟夫的聲音。


    「哦……哦~明明是南四局持有最多點數的尾莊莊家,你可還真是相當大膽啊,王子殿下。」


    坐對家的卡洛斯·門多薩露出有些抽搐的微笑。


    運輸機一離開訓練營,眾人隨即開始玩起慣例的紙牌麻將。除了這兩人外,桌旁還坐著班長道格拉斯·巴克斯特,以及惠比壽重工派遣過來的as工程師溝呂木克郎。


    「大膽?這你就錯了。我隻是懂得分辨該進攻與收手的時


    機罷了。」


    約瑟夫伴隨著豪語伸手摸牌——更正,抽卡片,嘴角同時浮現一抹淺笑。


    「你一副很想參加的表情啊。」


    雅德莉娜邊注視著眼前莫名吵雜的空間,邊發出詢問。而麵對她的詢問,達哉則是厭煩地揮了揮手。


    「別開玩笑了。上次我差點沒輸到脫褲,就已經得到教訓了。我是絕對不會再下場賭博了啦。」


    「這樣啊,隻不過——」


    雅德莉娜再次看向桌上的情況。自信滿滿的聽牌連過四巡都沒有胡牌,讓約瑟夫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看來約瑟夫也相當適應這裏了。」


    「與其說是適應,倒不如說是同流合汙吧。就像俗話說,近墨者會什麽來著?」


    雅德莉娜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注視著輕佻笑起的達哉。


    「怎……怎樣啦?」


    「我覺得你也染得夠黑了——算了,我繼續說明嘍。」


    「喔……喔。」


    在雅德莉娜的催促下,達哉重新把視線移迴手上的平板電腦。


    他目前正在聽雅德莉娜解說有關這次的工作對象——馬朗巴共和國的事情。


    「馬朗巴共和國是位在菲洲大陸西部,鄰近幾內亞灣岸的小國。麵積約有七萬平方公裏,人口將近有五〇〇萬人。其中半數以上是黑人,阿拉伯裔與北非裔的居民占三成左右。其餘的則是殖民時代遷入的白人。」


    雅德莉娜一邊解說,一邊用她柔美的手指在觸碰麵板上來迴滑動。在馬朗巴的地圖上開啟各種視窗,顯示以人口分布為主的各種資料。


    「嗯嗯嗯。」


    「現任的國家元首是卡隆總統——」


    電腦螢幕放大顯示出一名正值壯年的黑人。一雙銅鈐大眼就像是在瞪人似的,讓達哉忍不住地向後仰去。


    那副尊容盡管怎麽樣也說不上是好看,但充滿精力,一副傲視群雄的模樣。這個人就是卡隆總統吧。


    (看起來是馬力十足,但那張臉實在是讓人不太想靠近啊。)


    雅德莉娜朝著腦中淨想些失禮事情的達哉,繼續解說下去。


    「他原是軍方出身,至今已維持二〇年以上的長期政權。但近年來由於高舉反卡隆大旗的反叛軍勢力出現,讓國土實際上形成一分為二的狀態。國民則是受到內戰的影響,生活過得相當困苦。」


    「還真是辛苦啊。」


    沒什麽實際感覺的達哉在點頭附和後,隨即遭到雅德莉娜側目以對。


    「怎樣啦?」


    「沒事。」


    雅德莉娜冷冷迴道。盡管內心裏對她這種態度感到困惑,但達哉還是發出詢問。


    「所以,我們這次是要去幫忙培訓政府軍的as戰鬥技能嘍?那麽,對方是使用哪一種as啊?」


    「馬朗巴以前曾是法國的殖民地。獨立後兩國的關係依舊密切,武器兵器也主要是進口法國製品。」


    畫麵切換,顯示出一架as的三視圖。沒有頭部的獨特設計,讓整架機體就彷佛是輛裝有手腳的裝甲車,外型看起來相當粗獷。


    「法國的as……是叫作〈mistra12〉吧?」


    「除此之外,還有配備少量第三世代型的〈arciel>。」


    螢幕上的as影像隨即切換成其他機體。


    沒有頭部的基本設計與<mistra12〉相同,但有著更加苗條洗鏈的外型。其平坦的胸部結構周遭,配備著許多感應器與潛望鏡。< p>


    「<arciel>特意擺脫人型的設計,讓它擁有高酬載量與傑出的行走穩定性。其最具特徽的部分,算是設置在胸部結構上的四座武器架吧。內藏有輔助機械臂,能夠迅速地更換武裝。」


    「……為什麽內戰中的貧苦國家,買得起這種新銳機體啊?」


    「馬朗巴原本可是個富裕國家喔。」


    一道平緩的聲音,解答了達哉的疑問。是坐在對麵士兵座位上看書的戰術分析官——伯納德·伯特蘭。


    他從看到一半的書——家庭料理的教學書——中抬起頭來,隔著眼鏡看向達哉。


    「馬朗巴領內有著非常豐富的貴金屬與稀有金屬的礦山資源。倘若能將這些資源的獲益適當地迴歸社會,那個國家也不會淪為最貧窮的國家之一吧。」


    「也就是說,他們沒有這麽做嘍。」


    「十分遺憾,礦山的權益全掌控在卡隆總統一家人手中。所以必然會讓總統轄下的軍方,分配到龐大的國家預算。」


    「真是相當嚴重的獨裁國家啊。這樣也難怪引發叛亂與內戰了。」


    「話雖是這麽說,但反叛軍也絕非什麽『正義之師』。掀起內戰,導致現在馬朗巴陷入混亂的正是他們。就罔顧國民這點來講,政府與反叛勢力是半斤八兩。」


    「嗚哇……」


    聽到這裏,就連不諳政治與軍事的達哉也漸漸鬱悶了起來,一臉黯然地擦拭起額頭上的汗珠。


    看著達哉的這種反應,伯特蘭隨手調整了一下眼鏡的位置。


    「傳授這種國家最新的as戰術——說實在話,我完全無法認同。社長也該好好挑選一下工作吧。這樣和中世紀與近代,那些如蝗蟲般靠戰爭吃飯的傭兵有什麽差別。簡直玷汙了演習係統所借用的莫裏茨公爵大名。」


    「等……等等——」


    「伯特?」


    聽到伯特蘭罕見地口出惡言,達哉當場嚇了一跳。就連雅德莉娜也不免微微睜大她那雙細長鳳眼。


    「該不會社長其實是打算以斯福爾紮或華倫斯坦為目標吧?這樣也還真是有雄心壯誌啊——」(注:兩者皆是著名的傭兵)


    「到此為止。」


    現場響起雄厚的聲音。在約瑟夫的跳滿直擊下逆轉奪勝的巴克斯特,轉身說道:


    「要批判是可以,但你那種態度可無法作為小夥子們的表率啊。」


    「——抱歉,道格。」


    伯特蘭在微微低頭認錯後,隨即看起手中的料理教學書。


    麵麵相覷的達哉與雅德莉娜,也將話題迴歸到馬朗巴的解說上。


    「……能繼續嗎?」


    「也是——盡管入手管道尚未判明,但反叛軍主要是使用東邊的兵器。所以我們演習時要使用的機體也是〈野蠻人〉與<shadow>。」


    「沒有要使用它啊。」


    達哉轉身麵向停機庫的後方,嚴密固定著兩架as的位置看去,並凝視起其中一架藍色塗裝,宛如鎖甲武士股的機體。


    那是口本首架純國產as——as-1<ze raven>的一號機。是基於各種緣由及內情交付到d.o.m.s.手上,目前由達哉擔任專屬操縱者,進行各種資料收集與操作說明書製作的機體。


    附帶一提,雅德莉娜擔任專屬操縱者的二號機,是裝載在其他運輸機上。


    「現在期間限定大優待!d.o.m.s.將提供所有與本公司簽訂契約的顧客,與充滿謎團的新型as免費進行毫不保留的演習服務!——就是這麽一迴事呢。」


    發出詭異叫聲的溝呂木,抖動著肩膀悶笑說道。


    <raven>的「地方巡迴」雖是溝呂木的提案,不過d.o.m.s.內部表示時候尚早的反對聲浪也很大。但由於日本方麵的負責人霧穀議員也發出強烈要求,才迫使d.o.m.s.決定實施這項服務。


    「你好像很開心啊,溝呂木主任。」


    「當然,畢竟終於要正式上場了。你可也要rock地上喔,小老弟。」


    「啊——是是是,rock對吧,rock。」


    「喂


    !你這家夥,不準隨隨便便使用rock這個詞!」


    「你才是使用得最隨便的人吧!」


    雖然他已漸漸習慣溝呂木的言行,但還是很莫名其妙。此時,約瑟夫突然插話。


    「<ze raven>確實是架不錯的機體,但還比不上我的<wolf>呢。」


    或許是想到自己留在加州訓練營的愛機,約瑟夫有些得意地說道。


    (……咦?)


    約瑟夫的態度讓達哉萌生一個疑問。


    「喂,哈山先生與莎米拉都將<shadow>運迴拉希德王國了吧?<wolf>卻依舊還旱留在d.o.m.s.沒動,這樣沒問題嗎?」


    「你在說這個啊。」


    麵對達哉的質問,約瑟夫依舊不改其悠然態度。


    「那架<wolf〉和<shadow>不一樣,並非是軍方的資產。」


    「……啊?」


    「那是我的私人物品。購買費用也是由王家出資,沒有動到國家預算。」


    「你給我等等——!」


    聽到這誇張的說詞,達哉與卡洛斯異口同聲地發出吐槽。


    「居……居然用零用錢買as,你這死大少爺!」


    「可……可惡,所以我才說資產階級那些家夥——」


    看到兩人這種咬牙切齒的態度,約瑟夫也不悅地蹙眉反駁。


    「真令人遺憾,你們竟將我凱特魯王家與一般富裕市民階層等同視之啊。」


    運輸機從加州往東前進,橫越北美大陸。等在佛羅裏達補給完油料並檢查好運輸機狀態後,再飛越大西洋前往馬朗巴共和國。旅程進行得十分順利。


    「……睡不著。」


    裹著壓克力纖維毛毯,躺在士兵座位上的達哉嘟囔抱怨著。


    硬梆梆的座椅斷斷續續地震動著。他還習慣不了運輸機這種連同人類都視為「貨物」運輸的感受。


    (真虧大夥能睡得這麽熟。)


    他環顧起周遭正在小睡片刻的同僚。先不論長年過著軍旅生活的巴克斯特他們,就連約瑟夫也睡得很安穩。


    「——嗯。」


    伴隨著細小呢喃,達哉的右肩感到某種重量。


    「怎麽啦——呃,喂。」


    是雅德莉娜。尚在熟睡的她就這樣靠在達哉身上。


    那張標致的鵝蛋臉上,看不到平時的嚴厲表情,流露出合乎年齡的天真容貌。


    並從運動背心的胸口處,露出一道深邃的乳溝。


    「……啊。」


    看到她這毫無防備的模樣,讓達哉忍不住地叫喊出聲。


    但這絕對!肯定!毫無疑問!不是基於邪惡情欲所發出的聲音——絕對不是!


    硬要說的話,這就相當於是目睹到真正藝術時所發出的讚歎聱。追尋真興美正是人頹擺脫獸性的證明,所以他現在會緊盯著雅德莉娜的胸部絕對不是什麽問心有愧的行為殘留至今的希臘雕刻不分男女皆是裸體這點就能證明但老實講哪怕是雕刻我也不想看男人的老二啊米洛的維納斯萬歲——


    「嗯,我明白了。」


    這也就是說,我想看莉娜的胸部!


    注視著那描繪出完美黃金比例的平緩曲麵,達哉的視線為了探索美與神秘的極致,開始朝向那白皙雙峰的山頂邁進。然後終於——


    這時,雅德莉娜冷不防地睜開雙眼。


    「嗚喔!」


    在極近距離遭到那雙灰色眼眸凝視,把達哉整個人嚇得大幅後仰。然而雅德莉娜卻無視他的舉動,微微地伸起懶腰來。


    「你在做什麽啊?」


    她以有些錯愕的口吻詢問後,確認起手表上的時間。


    「再過一個半小時就要抵達了。好好休息一下,調整好身體狀況吧,免得到時候因為時差綜合症而出糗。」


    「喔……喔……」


    (沒……沒有被發現吧?)


    總覺得非分之想遭到看穿的達哉,久久無法正視雅德莉娜的身影。


    滴滴熱水滑落絲綢般的白皙肌膚。這久違半個月的感受,讓三條菊乃忍不任發出了滿足的嬌歎。


    「啊啊……活過來了。」


    經由摩洛哥潛入馬朗巴與反叛軍勢力會合已有一個多月。這段期間她大都潛伏在密林的營地裏,持續過著無法洗澡的日子。


    但這種生活已經過去了。在昨天的攻勢之下,反叛軍成功地占領到東部的要衝——馬布魯礦山。


    遭受奇襲的政府軍一觸即潰,讓反叛軍完整無缺地接收整座礦山的設備。菊乃此時享受的淋浴設備也是其中之一。


    「水溫剛好喔,你也來洗吧?」


    「等姊姊洗好我再洗。」


    菊乃邊仔細洗著那長及腰際的黑發,邊向沐浴問外看守的弟弟旭發出詢問。


    「在男性集團之中,守護年輕嬌弱的少女免於遭到士兵的獸欲侵襲」——盡管他奉此命令在這裏站崗,但其實也不需要太過擔心。


    畢竟她這一個月來的戰鬥姿態,足以讓身為我方的反叛軍都感到由衷的恐懼,所以想必是相當安全吧。


    「對了,首都那邊有聯絡了。」


    「叔叔有說什麽嗎?」


    胸口的悸動微微加速。弟弟的答覆,正如同她所期待的那樣。


    「就跟預定的一樣,d.o.m.s.那夥人來了。」


    「——哇啊。」


    一句話,菊乃千言萬語的思念,全都寄宿在這一句話上。她關掉熱水,拿起浴巾擦拭那曼妙比例的裸體。


    「那得好好歡迎他們才行呢。」


    「是啊,要盛大地歡迎他們啊。」


    旭的表情泛起一抹竊笑。至於菊乃則是把手輕輕放在胸口。


    「真是迫不及待與你相見呢,達哉先生。」


    少女以宛如蜜糖般甘甜、劇毒般灼熱的語調,唿喚著思慕之人的名字。


    2


    萬裏無雲的藍天高掛著耀眼太陽。


    這裏是位在馬朗巴共和國的首都科依德近郊的國際機場。在此迎接達哉等人到來的,是熱帶地區的灼熱陽光。


    「熱……熱死人了……」


    在水泥地麵的停機坪一隅,邁遢地穿著淩亂野戰服的達哉,停下了手邊的工作,嘟囔抱怨著。


    吸滿汗水約襯衫濕答答地黏在身上,感覺相當不舒服。


    「喂,小子,有空抱怨還不趕快動手幹活!」


    「了解!」


    聽到巴克斯特的斥責,達哉連忙挺直背脊,繼續進行從運輸機上卸載as的作業。而之後還要再將as裝載到馬朗巴軍的運輸車輛上,經由陸路載運到基地。


    「會這麽熱,是因為馬朗巴從今天起開始進入旱季。要是再早一個月左右抵達,則就要煩惱雨季時的暴風雨了。」


    伯特蘭一邊清點機材設備,一邊解說著馬朗巴的氣候狀況。


    「伯特,你對這個國家很熟耶?」


    聽到達哉這句不經意的反問,伯特蘭冷不防地停下手邊工作。


    「稍微有點因緣在。」


    「喔——嗯,這樣就好了。」


    沒特別留意伯特蘭答覆的達哉,完成將<raven>固定在運輸車輛上的作業,擦拭起額頭上的汗珠說道:


    「喂,約瑟夫,你那邊好了嗎?」


    「我這邊的作業也完成了。隻是話說迴來——」


    在隔壁車輛上結束<shadow>裝載作業的約瑟夫,冷不防地抬起頭來。


    「這裏的設備還挺完善的。」


    「是這樣嗎?」


    對於他的意見,達哉歪頭感到不解。


    「具備兩條三〇〇〇公尺的柏油跑道,航站大廈與機場塔台這些設備也都一應俱全,絲毫不輸我拉希德的哈伊勒國際機場。說是內戰中的貧困國家,我甚至有所覺悟,會看到斑剝的飛機跑道上隻掛著風向袋的景色呢。」


    「不不不,國際機場再怎樣也不可能會這麽破吧。」


    此時,正在和政府軍軍官交涉的巴克斯特突然吆喝起來。


    「教導班與戰術分析班集合!」


    聽到這道指示,達載與約瑟夫頓時麵麵相覦。


    「作業還沒全部完成耶。」


    「既然班長這麽喊,那我們也隻能過去了。」


    零星聚集起來的是一如往常的成員。


    「有什麽事啊,班長?」


    「卡隆總統閣下要直接召見我們。」


    「啊?」


    「好像是要在官邸與我們見麵。」


    巴克斯特以不太情願的口氣如此說道。


    結果as等機材搬運作業,就統統交給整備課與運輸課等後勤部門的員工處理了。因此前往總統官邸的人,就隻有達哉等五名as操縱者與擔任分析官的伯特蘭而已。


    「要去晉見獨裁者啊。」


    達哉以不太情願的語調看著官邸派來的車輛嘀咕著。是兩輛相當老舊的軍用車。


    「莉娜,你負責保護小子和約瑟夫。」


    「是。你們兩個,要走嘍。」


    在一如往常繃著張瞼的雅德莉娜催促下,達哉與約瑟夫雙雙坐進車輛的後座。


    「可惡,還把人當新手看待。」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相對於出口埋怨的達哉,約瑟夫的反應倒是極其自然。


    等三人坐好後,軍用車輛隨即開動。車內的懸吊係統與座位都已老舊不堪,讓人就像是在坐彈力跳床似地搖個不停。


    說實話,這讓達哉都快暈車了。


    「喂喂喂,開車小心一點啦。」


    就算聽到達哉的抗議,駕駛車輛的士兵也沒有任何反應。看來是不懂英文的樣子。放棄抗議的達哉,隻好盡量固定坐姿了。


    車輛在駛出飛機跑道後,經由機場塔台旁的通道穿過機場正麵大門,來到了未經鋪設的道路。


    「這是……」


    在軍用車後座上搖晃不已的達哉,啞然失聲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紅褐色的地麵上,緊密排列著無數間臨時木屋。這些用現有木材與白鐵皮拚湊而成,仿佛風一吹就會垮的粗造建築,就這樣延綿不絕地,一路延續到遠方可看到的首都科依德的市街上。


    到處都有小孩子坐在塵沙飛揚的乾枯地麵上,用空虛無力的眼神眺望著四周。


    「是國內的難民營啊。」


    一旁的雅德莉娜低聲呢喃著。她低垂的容顏,籠罩上一層陰影。


    「是遭內戰趕離家鄉,為了逃離戰禍而來的民眾吧。是認為首都比較安全,所以才暫時聚集過來的嗎?」


    約瑟夫也發出沉重的歎息。


    「——難民……」


    過去隻存在於新聞媒體的難民。首度親眼目擊到他們的存在,讓達哉頓失話語。


    他甚至沒有餘力同情或憐憫,僅僅隻能被眼前存在的現實壓力給深深壓倒。


    在行駛過一段時間後,卡車隨即穿過難民營地區來到本來的科依德市街。


    「這裏也很糟糕啊……」


    達哉再次發出呻吟。市區裏的情況也相當混亂。


    看似法國殖民地時代建造的新藝術運動風格建築物櫛比鱗次,但當中卻有將近半數幾乎淪為廢墟。


    而且街頭上到處都貼滿著卡隆總統握拳高舉的宣傳海報。


    『要與總統一起跨越苦難!』


    『勝利之日即將到來!』


    這些雄壯空虛的宣傳字句十分醒目。


    「就政治宣傳來講,感覺有些粗糙啊。」


    雅德莉娜以錯愕的語調喃喃說道。


    車輛在狹窄的道路上交會。沒有紅綠燈,甚至也沒有警察管製交通,兩輛卡車就這樣正麵相對,卡在路中央動彈不得。而遭到阻塞的道路隨後又有車輛駛來,轉眼間就形成交通阻塞了。


    「嘖。」


    駕駛達哉等人乘坐的軍用車的士兵,當場不耐煩地狂鳴喇叭。但光是這樣車輛並不會動,甚至還加速了眼前的混亂局麵。


    最後,士兵一把抓起身旁的短機關槍,從駕駛座旁的車窗探出身子。


    「喂……喂!」


    達哉開口阻止,但士兵隨即朝向天空射擊。


    清脆的槍聲響徹天際,並零星掉落幾顆彈殼在地麵上。


    受到驚嚇的車輛連忙想要讓出道路,但過於勉強的行徑卻接連導致多起碰撞事故。當中甚至還有車輛一頭撞進路旁的露天攤販裏。


    「怎……怎麽會有這種國家啊。」


    「真是難以置信。」


    對於啞然失聲的達哉,約瑟夫也跟著點頭讚同。


    「永無止盡的內戰和不斷增加的難民。對外光鮮亮麗的閑置建設的另一麵,則是對市民生活所需的基礎建設置之不理。不足的警力,以及蠻橫的軍方啊。」


    在屈指細數的約瑟夫身旁,雅德莉娜無精打采地眺望著窗外景色。


    「這就是這種工作。像這樣的情況並不罕見,不過——」


    「不過?」


    「————」


    麵對達哉複誦著反問,雅德莉娜不發一語,隻是一味地保持沉默。


    馬朗巴共和國的總統官邸,原是法國殖民地時代的專員公署。


    原本采新巴洛克風格建造的富麗建築,如今庭院及屋頂上則是蓋滿了碉堡與槍座,形成幾乎就彷佛是要塞一般的外觀。


    大門口還有兩架as——<mistra12〉在站崗,威嚇著往來行人。< p>


    「還真是戒備森嚴啊。但要是敵人真的打到這裏來,這個國家也已經沒救了吧?這裏可是總統居住的國家中樞耶。」


    接受各種雜七雜八安全檢查的達哉小聲嘀咕著。


    「你這還真是難得的正確見解。然而有些為政者,往往就連這麽簡單明了的答案都無法想到。」


    似乎在眺望遠方的約瑟夫發出歎息。


    「你想到什麽了嗎?」


    「不,沒事。既然檢查結束了,我們也該走了吧。」


    在約瑟夫的催促下,達哉也跟著走進官邸。


    戒備森嚴的情況,就算在官邸裏頭也沒有改變。


    各個關鍵要道都有武裝士兵戒備,眼神兇惡地瞪著軍官帶領下的達哉等人。


    「閣下正在此靜候,準備接見各位。」


    在房門前被如此告知的達哉等人,再次接受安全檢查。


    不過大門處雖然有女性士兵,但這裏就隻有男性士兵。就見這名士兵,隔著衣服任意玩弄起雅德莉娜曼妙的身軀。


    『……這個死色鬼。』


    這讓達哉忍不住用日語咒罵起來,不過雅德莉娜本人倒是麵不改色地平淡看待。


    d.o.m.s.的成員們壓抑著內心的不耐煩走進房內——最後那場嚴密的安全檢查,總共持續了五分鍾以上。


    「咦?」


    房內的模樣讓達哉嚇了一跳。他原本還以為會被帶領到勤務室或會客室,然而這裏卻是問寢室。


    在裝飾低俗的房間中央,擺著一張附有頂篷的奢華床鋪。上頭躺著一名男性。


    「d.o.m.s.的諸位,歡迎你們前來。我是馬朗巴共和國的總統馬卡尼·卡隆。」


    男子以彷佛風吹過樹洞般的沙啞聲音自我介紹。而他的模樣讓


    達哉啞然失語。


    (這……這家夥,該不會就是……?)


    至今他在網路與海報上看到的卡隆總統,是名宛如大猩猩般魁梧的壯年黑人。然而達哉等人實際看到的,卻是名宛如猴子木乃伊般的嶙峋老人。


    「由衷感謝您如此慎重地親自接見,總統閣下。我是負責d.o.m.s.as教導課第三班的道格拉斯·巴克斯特。而這位是卡洛斯·門多薩——」


    在與總統握手致意後,巴克斯特一一介紹起班裏的成員。一臉厭煩的卡洛斯也跟著低頭致意。


    就算是約瑟夫,此時也老實隱瞞起凱特魯王家的名諱,隻報上「約瑟夫·賓·穆罕默德」的名字。


    「我的這副模樣,讓你們嚇了一跳吧。」


    「……稍微有點。畢竟公開的照片,那個——或多或少與本人有所差異。」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啊。直到戰勝敵人,度過這場國難為止,我都必須得要維持住強悍領導人的形象。」


    「原來如此,目前內戰的情況確實是越來越激烈了。」


    「敵人可不僅叛黨啊!」


    聽到巴克斯特的附和,卡隆總統猛然瞪大雙眼喊道。


    「美帝與共產主義那班家夥,各個都虎視眈眈地覬覦我馬朗巴!必須得要戰勝那班家夥,才能讓馬朗巴贏取到真正的獨立!」


    (美帝與共產是在指什麽啊?)


    達哉在內心裏歪頭困惑著。


    然而,總統那雙充滿混濁光芒的眼神卻非常認真。


    「沒錯——不對,不僅限於馬朗巴。現在正是非洲全土人氏團結一致驅趕白人,贏取真正的非洲獨立的時候……」


    那激昂的語調,就彷佛已經忘記說話對象的存在。或許在他那雙閃耀的眼瞳裏,此時正浮現著自己當上全非洲領導人的模樣吧?


    老邁獨裁者的誇大妄想,隻要冷靜思考就能看出這就像是國王的新衣,然而達哉卻沒辦法對此一笑置之。卡隆總統發出的狂亂熱情,毫無保留地衝擊著他。


    「——閣下。」


    聽到背後秘書的提醒,總統這才迴過神來。


    「喔喔,嗯……嗯嗯。那麽,就來為你們介紹一下吧。」


    卡隆總統裝模作樣地拍了拍手。在清脆掌聲唿喚下,某人推開了通往鄰室的房門。


    達哉因為從總統的毒氣下解脫而鬆了口氣——


    「喔喔?」


    然後忍不住發出驚歎。


    因為從鄰室中現身的,是一名外表看似二十五歲左右的女性軍官


    一張鵝蛋臉上有著雕像般的立體五官,豐滿的身材緊密包覆在卡其色軍服之下。而那漆黑的眼瞳裏,則隱約帶著一股憂鬱氣息。


    「我是馬朗巴陸軍第一〇一機兵大隊長,莎拉·山繆少校。」


    麵對起身的d.o.m.s.成員,名為莎拉的軍官行了個一絲不苟的軍禮。臉上表情毫無變化,將豐滿的嘴唇緊緊地抿成一直線。


    (喔……喔喔……是陰鬱美女,真棒。)


    「…………」


    雅德莉娜半眯著眼瞪起眼神閃閃發光的達哉。


    「山繆少校的as大隊是首都防衛軍的精銳。就請諸位好好訓練這批部隊了。」


    在卡隆總統的催促下,巴克斯特隨即朝莎拉伸出手,要求握手。


    「很高興見到你,山繆少校。希望這對我們都是一筆好交易。」


    「我才是。我從以前就曾聽說過你們的傳聞了——嗯,各式各樣的傳聞呢。」


    莎拉溫柔地握起巴克斯特的手。隨後就這樣以銳利的目光看了伯特蘭一眼。


    (咦?)


    這短暫的交流,讓達哉感到有些驚訝。而平時始終保持冷靜的伯特蘭,則是明顯地產生了動搖。


    3


    陰暗道路的角落,一架〈野蠻人〉潛伏在半垮的教會後方。塗著灰色都市迷彩的機體,拿著一把俄羅斯製的as步槍。


    「那麽——會到這裏來嗎?」


    達哉在〈野蠻人〉的駕駛艙裏自言自語。道路對麵是雅德莉娜乘坐的〈野蠻人〉,而在下一條小巷子裏,則是約瑟夫乘坐的〈野蠻人〉。三人正在各自待命。


    這一帶是科依德市街的東南部區塊,在內戰初期淪為城鎮戰的舞台而化為廢墟,此後也沒重建而遭到廢置。


    政府軍封鎖這裏作為城鎮戰的演習場地,就連流入的難民也沒有住進此地。


    這裏目前正在進行由d.o.m.s.擔任防守方的城鎮戰演習。擔任進攻方的「敵軍」——馬朗巴政府軍,此時正朝著距離此地有三個區塊遠的美術館(廢墟)發動進攻。


    迎擊的d.o.m.s方,是由達哉與雅德莉娜、約瑟夫二人的〈野蠻人〉固守這個據點,將另一側的道路交由卡洛斯的〈野蠻人〉與巴克斯特的〈shadow〉防禦,


    達哉無意間看了一眼螢幕,從牆上缺口窺看起教會內部。禮拜堂與基督受難像在風吹雨打下腐朽敗壞,令人感到一陣哀愁。


    「阿門,哈雷路亞,南無阿彌陀佛。」


    正當達哉在念些會遭天譴的詞匯時,雅德莉娜的〈野蠻人〉傳來通訊。


    『遺產3號唿叫遺產4號與遺產5號,已確認敵機接近。』


    「收……收到。」


    慌張答覆後,達哉隨即將注意力集中住外部麥克風傳來的聲音上。在視野狹隘的市街區塊,電子戰性能不佳的〈野蠻人〉所能依靠的首推「耳朵」。


    聽到了。鋼鐵的腳部構造踏在瓦礫上的腳步聲,以及燃氣渦輪機的轟鳴聲。距離還很遠,但確實是在逐步靠近。


    『兩點鍾方向,距離——大約是四。腳步聲有三架,其中一架的腰部位置較高。當中隻有兩架有發出引擎聲。』


    「你連這都聽得出來啊。」


    聽到雅德莉娜這簡直就像是ai一般的精準分析,達哉當下發出讚歎。不過,現在可沒空佩服了。


    敵方三架as當中混著一架沒有引擎聲的機體,這也就是說——


    『其中一架肯定是第三世代型吧,』


    「是叫<arciel>吧?」


    『恐怕是。』


    雅德莉娜也同意約瑟夫與達哉的判斷。


    『這次演習,馬朗巴方使用的as是四架〈mistra12〉與兩架〈arciel〉。所以兵力剛好是一邊一半……


    『哼,恐怕是打算內外夾攻吧。稍微有點乏味的戰術。』


    「就算知道這點,情勢也一樣險峻。該怎麽辦?」


    『現沉沒辦法隨意撤退,但也不能現在請求援軍。就住這邊製止他們吧。』


    「ok。」


    『收到。』


    遵從雅德莉娜的指示,達哉與約瑟夫隨即潛伏起來。


    熱帶的強烈暑氣,烘曬得額頭接連滲出汗珠。腳步聲與引擎聲逐漸逼近。一道機影從廢棄大樓之間的空隙瞬間閃過。是〈mistra12〉。


    『要上嘍。』


    「喔!」


    達哉把握這絕佳的機會扣下扳機。〈野蠻人〉架起的步槍,槍口處的雷射發信器隨即迸發閃光。


    這是經由莫裏茨係統計算的虛擬交叉火網。而遭集火攻擊的<mistra12〉,立即就受到擊破判定而停止機能。< p>


    「很好,先解決一架了。」


    達哉施加力道,緊緊握住手中的操縱杆。


    『讓第二世代型擔任前衛啊。判斷太天真了,要扣分,』


    「……是這樣嗎?」


    對於雅德莉娜嚴格的評分,達哉困惑地歪著頭。此時,約瑟夫也傳來通訊。


    『我反倒是認為,將兩種as混編成一個小隊的編製方式才是問題症結。這種編製方式,無法發揮出〈arciel〉的性能。』


    『的確是如此,〈mistra12〉成為累贅了。』


    美國與歐洲等先進國家的軍隊,也會采用第三世代與第二世代as混編的編製方式。但通常還是會根據機種編成不同的部隊,分別擔任各自所擅長的任務。


    就拿美軍的情況來講,是將m9投入空降作戰與直升機機降作戰,而m6則是以擔任步兵部隊的支援兵力為主,或是在敵軍來襲時,讓m6與步兵、炮兵一同負責防禦,而m9則是發揮其機動力與打擊力擔任反攻的主要兵力——諸如此類。


    不過,像馬朗巴這種第三世代as數量不足的小國家,將不同機種的as混縞成中隊或小隊的情況其實並不罕見。


    『原來如此。那今天就以這點進行重點教育吧,你意下如何?』


    『我沒有異議。』


    「你們說得簡單一點啦……」


    跟不上約瑟夫與雅德莉娜的as戰術討論,讓達哉當場發起牢騷。感覺就隻有自己彼排擠在外似的,一點也不有趣。


    「重點就是,從現在起要玩真的了對吧!」


    正當達哉重新鼓起幹勁時,一架as以滑行般的腳步從大樓之間竄出機影。


    「主要目標居然已經來啦。」


    法國製第三世代型as<arciel>——


    不具備頭部構造的非人型輪廓,繼承著〈mistral>係列的設計理念。不過體型變得更加纖細洗鏈,甚至散發著獨自的美感。


    <arciel>的雙手各架著一挺短槍身的卡賓槍。隻見其以遠勝於第二世代型的機動力避開〈野蠻人〉的射線,同時將兩個槍口分別對準達哉機與雅德莉娜機。


    「糟糕!」


    『呃!』


    達哉與雅德莉娜勉強閃避成功。然而趁著我方迎擊中斷的空隙,剩下一架〈mistra12〉也隨即現出機影。


    (糟糕,進退維穀了嗎?)


    就在達哉焦急的瞬間,「敵軍」的背後再次躍出一架as。是約瑟夫的〈野蠻人〉。他巧妙地迂迴繞過戰場,以絕妙的時機趕到「敵軍」背後。


    麵對這兩麵包夾的的局勢,〈arciel〉的動作出現些許混亂。同時,雅德莉娜的〈野蠻人〉也做出動作。


    『要上嘍。』


    在丟下這句話後,雅德莉娜機隨即衝出掩蔽,朝〈arciel〉猛烈射擊。


    「自……自殺攻擊?不對——」


    對雅德莉娜這不像是她的無謀機動感到焦急的達哉,緊接著就察覺到她的意圖。


    有勇無謀的正麵互射——看似如此,但雅德莉娜卻是一味地貫徹迴避。


    利用亂射讓對手無法看穿這點,並且一步步地逐漸後退,引誘憤怒的〈arciel>四處移動。就仿佛是位熟練的鬥牛士。


    『嗯,幹得漂亮。』


    緊接著,約瑟夫的〈野蠻人〉就朝遭到孤立的〈mistra12〉猛烈突擊。


    (由莉娜吸引〈arciel〉的注意力,雨讓約瑟夫趁機解決〈mistra12〉啊。)


    達哉搞懂雅德莉娜的戰術了。隻要能如她所願地推進戰況,形成三對一的局麵,確實是有辦法戰勝〈arciel〉。


    既然如此,自己的職責就是去掩護雅德莉娜了。


    「真受不了,還真是嚴厲的夥伴呢。」


    以小心翼翼的機動誘導〈arciel〉移動的雅德莉娜,確認起目前戰況。


    飛奔而出的達哉的〈野蠻人〉,一邊嚨慌張張地四處逃竄,一邊朝著<arciel>開火噴灑彈幕。


    (雖說比以前好多了,但射擊的準度依舊還是不行。不過,光足有適當地給予對方壓力,就算是不錯了吧。)


    另一方麵,約瑟夫的〈野蠻人〉則是徹底壓製住馬朗巴軍的〈mistra12〉。經常以看似無謀的侵略性動作先發製人。


    (就連搭乘性能低劣的〈野蠻人〉都能有如此表現。相較於在拉希德的那場演習,他的動作變得更加出色了。)


    恐怕是從指揮官的職責中解脫開來,讓他充分發揮出本來身為as操縱者的駕駛技術吧。過去那種謹慎到似乎有些生硬的動作,現在完全沒有了。


    不過問題就是——


    『哼,也太無趣了。這塊土地上,難道就沒有能撫慰我無聊的戰士嗎?』


    「…………」


    隻見他裝摸作樣地喊出誇張的台詞。其實,約瑟夫最近經常浪費時間喊這些無用的話語。他甚至曾一度想透過揚聲器自報名諱,而被巴克斯特狠狠痛斥一頓。


    這應該要盡早糾正嗎——雅德莉娜心想,同時開殷聯絡巴克斯特的通訊線路。


    「遺產3號唿叫遺產1號。m(mike)4擊破。正與m5、m6交戰中。以上。」


    『遺產1號收到。現在已與遺產2號協力擊破m2、m3——盡管已解決陪襯,但主要目標意外地難纏。』


    巴克斯特的<shadow>與卡洛斯的〈野蠻人〉已經擊破兩架〈mistra12〉的樣子。這樣對麵的敵軍就隻剩一架〈arciel〉。


    『再撐三分鍾吧。』


    「收——」


    雅德莉娜的迴報突然中斷。


    『怎麽了?』


    「……情況稍微有點棘手了。」


    雅德莉娜機的主螢幕上,顯示著達哉的〈野蠻人〉的右手,被莫裏茨係統的瞄準雷射照射到,連同步槍一起停止機能了。


    「完蛋了!」


    坐在〈野蠻人〉駕駛艙裏的達哉一臉鐵青。〈arciel〉頭也不迴地隨意發出的射擊,從達哉的機體上奪走了右手機能與武器。


    他絕對沒有小看戰況。盡管沒有小看——但眼前的結果,也讓達哉見識到第二世代型與第三世代型之間壁壘分明的性能差距。


    「該……該怎麽辦啊?」


    達哉連忙讓自機跳到掩蔽物後方。緊接著在〈野蠻人〉的螢幕上,隨即顯示著方才率先擊破的〈mistra12〉與該機體的步槍。


    (不對,這沒辦法用。)


    他沒辦法使用那把步槍。as的攜帶武器為防止遭敵軍奪去使用,發射係統都設有高度的加密保護。憑第一一世代型的貧弱ai不可能破解。


    他改看向雅德莉娜機的情況。在失去達哉的掩護後,她的〈野蠻人〉轉眼間就被逼上絕境。不對,這裏反倒是該讚賞雅德莉娜的身手,居然能在與〈arciel〉一對一交戰下支撐到這種地步吧。


    而唯一能依賴的約瑟夫,也還尚未解決掉〈mistra12〉。


    「既然如此——」


    達哉用還能動作的左手重新握起訓練用刀。現在也隻能突擊了。


    「嘖。」


    就在他衝出掩蔽物時,〈arciel〉右手的卡賓槍立刻鎖定達哉的〈野蠻人〉。


    (啊,糟了。)


    行動被預測到了。渾身僵硬的達哉,注意到迴避機動中的雅德莉娜機,頭部的主感應器此時正朝向自己。兩人隔著機體交換眼神。


    「——原來是這樣!」


    透過這細微的肢體語言交流,達哉立即察覺到雅德莉娜的意圖。隻見他踏下踏板,讓機身撲倒在地。


    他憑藉著將位能轉換成動能的j形迴轉機動,勉強避開〈arciel〉的射擊。並迅速翻身躍起,直接朝後方撤退。


    沒必要特意裝出狼狽的模樣,他認真地拚命進行機動,絲毫不假地死命竄逃。


    而為了掩護逃亡中的達哉機,雅德莉娜機隨即直奔而來。


    就在兩架〈野蠻人〉交錯的瞬間——雅德莉娜機拋開手上的步槍。


    步槍在空中一邊旋轉一邊描繪出拋物線。達哉機則是朝著步槍,拚命地伸長尚能動作的左手。


    「給……給我接到啊——!」


    伴隨他嘶聲竭力的呐喊,〈野蠻人〉的雙腳跳離地麵。機械手的指尖勉勉強強地勾住握把,達哉並同時按下主掛臂上的輪狀開關。〈野蠻人〉的左手掌,在千鈞一發之際緊緊握住了步槍。


    勉強完成空中接力機動的達哉機就這樣直接轉身開槍,讓沒有留意到達哉機行動的〈arciel〉正麵吃下這出於意料的攻擊,導致右半身受到中彈判定。


    右手與右腳機能停止的<arciel>當場失去平衡。把握這個機會,雅德莉娜的〈野蠻人〉隨即發動突擊。


    「上吧,莉娜!」


    〈野蠻人〉躍起,閃避<arciel>的開槍反擊,並朝著它的胸部結構揮出來自空中的斬擊。


    空氣霎時凝結。下一瞬間——<arciel>在擊破判定下停止動作。


    「成……成功了——嗎?」


    達哉麵對這連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成果不住喘息。等到片刻過後,他的耳朵才總算是聽到伯特蘭傅來的通訊。


    『訓練狀況結束。各位辛苦了。』


    科依德的市區裏迴蕩著沉重的腳步聲。眼見到三架〈野蠻人〉迎麵走來,居民們紛紛急忙地讓開道路。


    「真是夠了,居然因為運輸機故障就要我們自己走迴基地,這算什麽啊。」


    坐在〈野蠻人〉狹窄駕駛艙裏的達哉嘟囔抱怨著。


    「啊——討厭,我已經累了啦——」


    『真是太不像樣嘍,遺產4號。等一下還要進行任務報告呢。』


    『你也稍微振作一點。』


    聽到達哉這有氣無力的抱怨,雅德莉娜與約瑟夫接連透過通訊機發出斥責。


    「都立大功了,就讓我稍微放鬆一下啦。」


    『真受不了你。』


    一副懶散模樣的達哉,此時忽然以認真的口氣問道。


    「……喂。」


    『怎麽了?』


    「我們再繼續接這個國家的工作好嗎?」


    『————』


    麵對緘默不語的雅德莉娜與約瑟夫,達哉吞吞吐吐地繼續說道:


    「你們看,這個國家不是挺那個的嗎?」


    他朝基地圍牆的方向看去,許多氏眾正在一個臨時帳篷前大排長龍。是非政府組織(ngo)在配給糧食。


    雖然隻有分配麥類、豆類、鹽巴等食糧,但在隊伍當中,隨處都可見到人們因為順序而起爭執。


    「伯特不是也說了,將最尖端的as戰術傳授給這種國家的軍隊,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


    『這不是我們能判斷的事情。』


    雅德莉娜毫不猶豫地如此斷言。


    『就像巴克斯特班長常說的,我們的鬥的是做生意。是將自己的技術賣給顧客來賺取報酬。你是不是有些誤會?我們不是在做維和行動,也不是ngo喔。』


    「沒……沒有啦,這個我也知道,可是……」


    朝著有些語無倫次的達哉,這次是約瑟夫提出反駁。


    『戰爭的人義,是國家統治者所該展現的事物,而不是一介士兵或車官所該背負的職責。況且,這種廉價的同情反倒是對人民無益。』


    「或許是這樣啦,但那些拿來雇傭我們的錢,要是能用在其他更——」


    『到此為止。』


    雅德莉娜始終保持著平淡口吻。


    『這種事不管怎麽想都不會有解答。我不會要你無視矛盾,但某種程度上最好劃分清楚,要不然會很痛苦喔。』


    「……了解。」


    達哉等人所屬的d.o.m.s.第三班,目前正駐紮在科依德市郊外的艾涅伊魯陸軍基地。這裏是莎拉率領的第一〇一機兵大隊的駐地,因此設有大規模的as停機庫。


    此外還具有司令部人樓、士兵宿舍、運動場、射擊場等設備,南側也鄰接著野外演習場。雖然設施稍嫌老舊,但依舊是首都防衛的重要據點之一。


    「結束了——我原本是想這麽說啦,但還得去做任務報告啊。」


    從〈野蠻人〉上頭下來的達哉,垂頭喪氣地在停機庳裏嘟囔抱怨著。不過他雖然嘴巴說抱怨連連,也還是接過整備人員遞來的情報終端機,迅速確認起上頭的內容。


    「真想趕快結束,去喝一杯冰涼的啤酒啊。」


    「你也同流合汙得很嚴重啊。」


    走在他身旁的雅德莉娜,用錯愕的語調喃喃說道。


    「又沒關係。你不是也會吃威上忌酒糖。」


    「是沒錯啦……」


    「好,我決定丁,明天放假就去基地的酒館喝一杯吧。約瑟夫要一起嗎?」


    「酒精飲料違反阿拉的教誨。」


    「說得也是——哎呀。」


    一穿過停機庫的大門,達哉等人就戛然止步。他們正好撞見一名從隔壁停機庫走出來的馬朗巴軍軍官。


    是方才在演習當中與他們交戰的莎拉·山繆少校。


    「你好,山繆少校。」


    雅德莉娜與約瑟夫徽微行禮,達哉也慌慌張張地跟著照做。


    莎拉瞥了一眼眾人,在迴禮後直接離去——才剛這麽想,她卻突然停下腳步。


    「方才〈野蠻人〉的動作相當出色。那是你們操縱的吧。」


    莎拉沒有迴頭,就這樣以沙啞聲音詢問眾人。雅德莉娜作為子八代炭頷首答覆。


    「是的,少校。詳細的判定,就請您等任務報告結束了。」


    「還真是輸得很徹底呢。尤其是最後那個空中接力。」


    「既然收了豐厚的報酬,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況且,我們可是一個團隊。」


    「這樣啊,你們彼此信賴著呢。真教人羨慕呀。」


    迴過頭來的莎拉,嘴邊浮現著一抹淺笑。


    (啊……)


    這拘謹靦腆的笑容,看得達哉心跳加速。


    (這個人為什麽會露出這麽寂寞的笑容啊?)


    似乎是注意到達哉的異狀,莎拉在收起笑容後,隨即疑惑地看向他。


    「有什麽事嗎?」


    「啊……沒有啦,那個……」


    達哉一時間有些吞吞吐吐。就在此時,身旁傳來一道夾雜歎息的叫喚。


    「你們怎麽還在這裏?」


    是腋下夾著檔案夾的伯特蘭。


    「是在做什麽啊?早就已經是任務報告的時間嘍。」


    「啊——抱歉。」


    在責備下,達哉連忙道歉。此時,莎拉冷不防地插話。


    「你能不要這麽生氣嗎?是我把他們三人留下來的。」


    「……你們三個,該走了。」


    「咦,等等,伯特——」


    無視莎拉的話語,伯特蘭催促著達哉等人前進。


    「這樣啊,所以你沒有話要和我說嘍?」


    莎拉低著頭,擠出低沉的詢問。伯特蘭這才總算停下腳步,轉頭說道。


    「現在是工作時間。」


    這句充滿事務性的答覆,聽得莎拉狠狠咬牙。


    「……膽小鬼。」


    最後在吐出這句話後,莎拉隨即快步離去。


    「你要去做任務報告是吧,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


    麵對留下來的伯特蘭,達哉有些顧慮地向他搭話。


    「那


    ……那個,伯特……」


    「我們也趕快走吧。報告是在第二會議室進行。」


    開口迴話的伯特蘭,不論語調還是表情都一如往常地平靜。代替欲言又止的達哉,約瑟夫向伯特蘭發問道:


    「有件事我想問一下,這次的演習計劃是你製定的嗎?」


    「不,這次的計劃是道格製定的,啊——」


    察覺到約瑟夫臉上表情的伯特蘭,隨即微微點頭。


    「你也注意到了啊。」


    「畢竟都有這麽多跡象了。」


    「……你們在說什麽啊?」


    兩人別有含意的對話,讓一旁的達哉聽得一頭霧水。雅德莉娜則是默默傾聽著。


    「是在說演習的內容。稍微有些我難以理解的部分。」


    「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


    「訓練內容的本身很正常,但問題在於訓練的設定狀況。」


    伯特蘭循序漸進地仔細解釋給達哉聽。不對,他這或許是在藉由解說厘清自己的想法也說不定。


    「一〇一大隊是擔任首都防禦任務的部隊,所以訓練內容以城鎮戰為中心非常合理。然而目前進行過的演習,內容卻有大半是設定為一〇一大隊發動攻擊的情況。」


    「他們究竟是想進攻首都的哪裏——」


    如此呢喃的雅德莉娜忽然露出驚恐神情。約瑟夫與伯特蘭在交換眼神後,也不再繼續考察下去。


    「是我們想太多了吧。」


    「恐怕是吧。」


    「…………?」


    直到最後,達哉都還是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麽。


    4


    「給我起床,你這笨蛋!」


    抵達馬朗巴後的第一個假日。在早晨貪婪享受賴床時光的微小幸福,被一道蠻橫無理的斥責給打碎了。


    「————!」


    遭人推下床鋪的達哉,腰部就這樣直接撞在地麵上,讓他痛得四處打滾。睜開淚眼汪汪的雙眼,就見身穿運動短褲搭配運動服的雅德莉娜挺立在眼前。


    「你……你在幹嘛啦?今天不是休暇——」


    「沒錯。」


    麵對他微弱的抗議,雅德莉娜用力點頭。


    「所以才能夠毫無顧忌地重新鍛鏈自身的肉體與技能。明明是這麽寶貴的一天,然而你卻——」


    在她嚴厲的眼神瞪視下,達哉連忙挪開視線。


    「沒想到我都跑完一趟了,你卻還在睡大頭覺。實在是太懶散了,受不了你。」


    「不,你等等,我們明明是教官卻還要訓練?」


    「當然。給我跑起來!」


    她爽快地無視達哉的疑問。


    「我……我知道了啦。去就行了吧,我去就行了吧。」


    再會了,安逸的休假時光。達哉伴隨著依依不舍的歎息跑出房間。


    「機會正好。我現在要去做重量訓練,等你跑完迴來後,我就闊別許久地好好來鍛鏈你一下吧。」


    「唿哈——唿哈——」


    耳邊迴蕩著自己的喘息聲。


    步槍、鋼盔、背包與其他裝備——達哉穿著總計三十六公斤的全副武裝,在朝霞的籠罩下,奔馳在演習場的山野之中。不愧是熱帶地區,沿途草木長得十分茂盛。


    早晨慣例的舒爽全副武裝長跑,如今也已經相當習慣了。盡管心髒依舊是跳得幾乎炸開,肺部為尋求氧氣而激烈喘氣,但至少腳步踏得非常穩健。


    打從七月持續到現在的訓練生活,將達哉的肉體鍛鏈得明顯健壯許多。


    「這聲音是?」


    達哉停下腳步。他依稀聽到左側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轉頭看去,就見晨霧的隙縫中隱約浮現著人影。達哉隨即蹲下身子,躲在草叢後方窺看情況。


    「那個是……伯特與莎拉小姐?」


    毫無疑問是他們兩位。不過距離實在太遠,聽不清楚兩人的對話內容。


    達哉經過短暫思考,隨即卸下裝備,以趴伏在地麵的姿勢向前邁進。他謹慎地移動手腳,一邊撥開草叢,一邊接近伯特蘭兩人的位置。


    (這單純隻是在做甸甸前進的訓練。絕對不是我想要偷窺……應該吧。)


    達哉自欺欺人地緩緩前進。


    所幸伯特蘭兩人正專注在對話上,沒發現達哉在一旁側耳偷聽的樣子。


    能聽清楚兩人的對話了。


    「……你變了呢,莎拉。」


    「你也是呀,伯特。」


    (喔喔,有種成熟大人的氣氛耶。)


    再會的招唿,比想像中的還要冷淡。


    伯特蘭強忍著內心的失落繼續說道:


    「莎拉,我有件事必須要和你說。」


    「如果你是到現在才想為哥的事情道歉,那就免了。」


    「…………」


    伯特蘭的決心,就因這短短的一句話白費了。


    「果然,被我說對啦。你這個人還是老樣子,明明腦袋和長相都很不錯,但就是缺了某些東西。」


    傭懶地發出歎息的莎拉,雙眼冷不防地銳利眯起。


    「比起道歉,我更想你告訴我一件事。三年前,你和哥是誰先拔槍的?」


    「這個……」


    事到如今不論說什麽都無濟於事——他曾有過這種想法。


    幹脆讓自己扮演背叛者的角色吧——也曾浮現過這種念頭。


    但到最後,伯特蘭依舊是隻能說出真相。


    「是穆罕默德。」


    「……我想也是。」


    她這一句話,裏頭究竟蘊含著多麽深刻的感情呢?


    莎拉以彷佛被迫吞下苦澀藥粉般的表情,接納了兄長的犯行。


    「我也想問你一件事。你為什麽還待在軍中?」


    「因為我沒有其他能生存下去的方法。」


    「才沒有這迴事。縱使在馬朗巴是這樣,但隻要離開這個國家——」


    伯特蘭的話語突然中斷。因為抿緊唇瓣的莎拉,一臉哀傷地別開視線。


    「你果然和我們不一樣。不論你和馬朗巴的關係有多麽地深厚,你終究都不是這個國家的人。」


    莎拉低著頭,以顫抖、嘶啞的聲音說道:


    「沒錯,就如同你所說,馬朗巴是個無可救藥的失敗國家。但它依舊是我的故鄉啊。外人終究是無法理解,我們這些在這個國家出生長大,並想長眠於此的人的心情。」


    「才沒有這種事!我——」


    「要是三年前,哥沒有對你開槍,而是向你坦白一切事情呢?」


    「————!」


    「為了改變這個國家,請助我一臂之力——要是他當時這麽說,你會幫助他嗎?法國陸軍上尉,伯納德·伯特蘭先生。」


    「這個……」


    莎拉移動她那柔美的手指,撥開伯特蘭的金發,溫柔撫摸起隱藏在他頭發底下的傷痕——一道細小的槍傷。


    「這個……我想我應該是……辦不到。」


    「事情就是這樣。」


    以疲憊語氣答覆的莎拉從伯特蘭身旁退開。


    「先說好,我並不恨你。我要說的就隻有這些。」


    「莎拉——」


    「請稱唿我為山繆少校,伯特蘭分析官。我們現在是這種關係吧。」


    在斷然地說出這句話後,莎拉隨即朝基地設施的方向指去。


    「已經夠了,請你離開吧。以後不要再找我單獨會麵了。」


    「…………」


    短暫猶豫過後,伯特蘭隻是默默行了個禮,就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現場。


    朝著他飽受無力感摧殘的背影,莎拉


    說出她的最後一句話。


    「……笨蛋。」


    (該……該怎麽辦啊?)


    這出乎意料的對話內容,讓達哉聽得不知所措。


    他原本想說這頂多是久別重逢的前情侶在吵架,才會抱持著輕率的心情跑來偷聽,沒想到居然會跑出有關某人生死的話題出來。


    (也就是在三年前,伯特與山繆少校的哥哥開槍互射,然後伯特把對方殺掉了?怎麽會發生這種事啊?)


    就在達哉因此吞了口口水時,莎拉冷不防地朝他看來。


    「你在那邊吧。是叫作市之瀨嗎?」


    (糟糕,被發現了。)


    達哉盡管焦急,但如今也無法蒙混過去了。他做好覺悟,從草叢後方站起身來。


    「不好意思,那個……偷聽你們說話……」


    見達哉老實地低頭認錯,莎拉聳了聳肩說道:


    「你不用這麽緊張。反正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喔……喔。隻不過,我好像有聽到什麽開不開槍之類的危險內容。」


    莎拉沒有迴話,而是坐到樹蔭下一塊突出的石頭上,拿出香煙叼起。


    「有火嗎?」


    「請用。」


    達哉從口袋中拿出zippo打火機幫莎拉點煙。


    「謝啦。要來一根嗎?」


    「啊……我不抽煙。」


    「你不是有帶打火機?」


    「這是因為有帶比較方便啦。像是用來生火之類的。」


    「哦——是這樣啊。」


    「就是這樣。」


    吐著煙的莎拉,露出十分冷淡的表情。


    「那個——」


    「什麽事呀?」


    達哉伴隨著些許遲疑,開口詢問。


    「少校和伯特是熟識的朋友嗎?」


    「…………」


    經過短暫的沉默後,莎拉輕聲迴答。


    「算是吧。我們從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


    「咦?可是伯特不是法國人嗎?」


    「那家夥的父親是外交官,曾擔任駐馬朗巴大使待在這個國家將近十年左右。當時還是小孩子的他,就跟著父親一起到這個國家來。」


    「喔,原來如此。也就是青梅竹馬的關係啊。」


    「算是吧。我和那家夥,還有我哥穆罕默德,三個人經常玩在一塊。」


    莎拉臉上閃過一種難以說是笑容的恍惚表情。達哉忽然想起他在東京的朋友——楓與健司兩人。


    「即使那家夥離開這個國家,彼此皆長大成人以後,關係也依舊沒有改變。不僅在哥去法國軍官學校留學期間提供許多協助,每年還會特地跑來馬朗巴探訪我們一次——直到三年前為止。」


    莎拉的語調蒙上一層陰影。察覺到內容已接近主題的達哉,輕輕吞了口口水。


    「三年前——就在馬朗巴內亂的前夕,法國情報部似乎搶先一步掌握到內亂的情報。不論是現在還是過去,法國始終是卡隆總統的支持者,所以為避免內亂爆發而做了不少諜報工作的樣子。」


    「所以伯特也有參與?」


    「沒錯。那家夥的本職明明不是諜報人員,卻因為熟知馬朗巴而被派來處理。然後,那家夥就來到我哥穆罕默德這裏尋求協助。偏偏我哥正好就是叛亂的主謀者。」


    「————!」


    「那家夥真的很呆啊。明明打小就很聰明,卻總是在關鍵時刻疏忽掉重要事情。不過身為妹妹卻也沒察覺到這件事的我,則是個遠勝於他的大呆子啊。」


    莎拉的口吻既不憤慨、也不是自嘲,就隻是淡然地陳違著。


    「之後就和你知道的一樣。哥一個人的死亡,無法阻止叛亂軍在首都揭竿起義。這場不僅讓科依德的四分之一化為廢墟,最後還延燒到地方上的叛亂,盡管經過三年以上,也依舊沒有結束的徵兆。」


    莎拉再拿出一根香煙。這次不用她說,達哉就主動拿出zippo打火機替她點煙。


    朝著蹙眉吐煙的莎拉,達哉小心翼翼地發出詢問。


    「你恨伯特嗎?」


    「我不恨他。」


    麵對達哉的詢問,莎拉毫不猶豫地答覆。


    「不論是哥還是那家夥,都不可能一直延續孩童時代的友情。人隻要長大,就會背負起更加沉重的立場與責任。會變成這樣也是理所當然。」


    「……才沒有這種事。」


    達哉忍不住反駁。腦海中閃過楓與健司的容顏。


    的確,在畢業後,自己是到d.o.m.s.就職,而楓他們則是會待在日本升學。既然選擇的道路不同,與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也不得不改變。


    但就算是這樣,也不至於會喪失至今以來的友情。


    「就算長大成人,有些事情也肯定不會改變。」


    「這樣啊——」


    莎拉嘴邊浮現著一抹輕盈淺笑。


    「那……那個,少校。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叫我莎拉就可以了。你沒說什麽奇怪的話喔.達哉小弟。」


    「咦咦?這個……好的——莎拉。」


    莎拉看著眼前不知所措的達哉,說道:


    「盡管如此,人也還是會變的。不論是哥還是那家夥,就連我也是呢——」


    5


    當天的訓練就在中午前結束了。


    「稍微陪我一下。」


    隻說了這句話,雅德莉娜就把達哉帶出基地了。


    「怎麽啦,突然要我陪你?」


    這裏是科依德市的邊緣地帶。在依舊是人潮擁擠的道路上,達哉邊避開人群邊向雅德莉娜詢問。


    「誰教你一臉窩囊樣。」


    雅德莉娜感覺不太高興地答道。


    「我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那種欠缺注意力的狀態,就算繼續訓練也是百害而無一利。要是你受傷的話,麻煩的反倒是我。」


    「啊——」


    看來是被她看透了。達哉搔抓著臉頰,別開視線朝毫無關係的方向看去。


    「算了,假日就是要休息。今天就好好放鬆,為明天的訓練做準備吧。」


    「抱歉。」


    微微低頭致歉的達哉忽然想到。


    (要不要和莉娜商量一下那件事啊?)


    隻不過,也不能把伯特蘭與莎拉的對話直接轉速給她聽。達哉稍微思考了一下,慎選詞匯地說道:


    「噯,莉娜,我打個比方喔。」


    「比方?」


    他無視雅德莉娜的疑惑,繼續說道:


    「嗯,比方說——首先,假設我偷吃了你的美乃滋。」


    「……你說什麽?」


    「然後生氣的你就開槍把我幹掉。」


    「當然。」


    「這樣事後你在遇到我妹妹——由加裏時會怎樣?果然是會感到內疚吧?」


    「什麽嘛,原來是這種事啊。」


    雅德莉娜冷聲說道。


    「就算是麵對由加裏,我也不會有絲毫愧疚。一滴美乃滋值得用一滴血來償還。我就隻是血債血償罷了。」


    「……我懂了,跑來問你的我真是個笨蛋。」


    這冷酷無情的肯定答覆,聽得達哉不住呻吟。


    (話說迴來,對莉娜來講,我的性命比美乃滋還不如啊……)


    達哉莫名地悲傷起來。心情與方才不同意義地沉重。


    「達哉。」


    雅德莉娜迅速靠到消沉的達哉眼前。


    「怎……怎麽啦?」


    在極近距離下被她盯著,讓達哉忍不住後仰身子。


    「我不清楚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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