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的桂華玲馬上被送到保健室。


    天咲校長向聚集在華玲床邊的一樹等人,以背負著一名學生的命運的嚴肅聲音宣告:


    「我們不打算封印這家夥的魔力,而是直接封印她的聖痕。我已經拜托騎士團準備『聖痕抑製裝置(limiter)』了。這是針對犯下輕罪的違法魔法使使用的最新處分。」


    「不能使用先前有人曾打算對弟弟進行的『聖痕摘除手術』嗎?」


    輝夜學姊這麽問。比起封印器具,直接摘除聖痕才是更徹底的解決辦法。但是,天咲校長卻搖了搖頭。


    「要是破壞聖痕與精神的連結,就一定會傷到精神。雖然擅自進行研究的音無前任校長主張那已經是可以實際運用的成熟技術,但其實還是非常不人道。現在騎士團抓到違法魔法使之後,也都是使用聖痕抑製裝置。」


    「請問那個聖痕抑製裝置,具體來說究竟是怎樣的東西呢?」一樹提問。


    「所謂的聖痕抑製裝置就是讀取聖痕與流過聖痕的魔力波長後,讓魔力無法再次流過聖痕的裝置。在犯人身上固定這個裝置之後,才會送到『收容所』裏頭。」


    收容所是指收容被騎士團抓到的違法魔法使的地方。一方麵是為了安全地管理他們,一方麵也是為了避免他們遭受迫害或是報複而設置之處。


    要說那裏是「終身監獄」也不為過吧。


    「等一下!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吧!」


    一樹慌張地反對,但為此天咲校長堂堂地反駁:


    「為什麽你會這麽想?當然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啊。要是聖痕抑製器被破壞或是移除,這家夥又會變迴危險的召喚魔法使喔。」


    「校長,依照『因為是違法魔法使所以很危險』這種邏輯來推論的話,我們主張林崎一樹等人很安全的立場就會陷於不利。」


    麗茲麗莎老師介入維護一樹的立場繼續說道:「要以怎樣的說詞把她送進收容所裏呢?是以什麽為根據,對她判下比林崎一樹等人還要重的罪行呢?」


    「有根據。這家夥在還有學生倒在比賽會場的情況下,還實施了大規模攻擊魔法。她的危險性已經無需另外證明了。」


    麵對讓學生陷入危險的人物,天咲校長的語調充滿了堅決的憤怒,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堅決「一定要把這家夥送進收容所!」的意誌。


    「她隻是被林誌靜命令的吧!她隻是被操縱了!不能因此就讓她的人生在此終結啊!」


    「你怎麽知道她隻是被洗腦?你能判斷哪些是桂華玲本身的意誌,哪些又不是嗎?」


    「這……等本人醒了之後再問她……」


    「本人的證言不足采信。」


    那就像嫌疑犯在法庭上極力解釋自己的清白一樣,毫無說服力。


    「林誌靜才是整個事件的首謀,桂華玲隻是被卷入其中而已。桂華玲完全是清白的……這種想法怎麽想都是行不通的吧?」


    「但也不能因為有可疑之處就輕易地判下懲處,送進收容所吧……!」


    一樹明白天咲校長把華玲視為危險人物的理由,但即使如此……!


    「別開玩笑了!」


    這時,隔著布廉的隔壁床上傳來一聲喊叫。


    「開什麽玩笑!我可不會允許你把小華玲丟進監牢之類的地方!」


    布廉被粗魯地掀開,而聲音的主人正是壬生學姊。她和麻宮學姊一起在決賽中暈倒之後,就被送到隔壁的床位休息。


    「小華玲根本就沒做什麽壞……雖然確實可能有做了點壞事……但小華玲沒有錯!」


    「就是啊!大姊頭說的沒錯!」


    嬌小的小妹麻宮學姊才剛醒來就像是要緊咬校長一樣,為壬生學姊幫腔。


    在出乎意料的地方被人反抗,天咲校長露出意外的表情。


    「……你們幾個想說桂華玲是被洗腦的嗎?……但是你們的證言根本不足以采信!你們之前沒受女媧洗腦就選擇繼續戰鬥,等於是用自己的意誌幫助中國間諜的危險分子!」


    有時天咲校長脫口的話,真的都會讓人忍不住想要他慎選措詞。


    看到校長高壓的態度,壬生學姊和麻宮學姊更加不悅了。


    「我是為了小華玲而戰的!小華玲她……雖然我不知道她被洗腦到什麽程度,而且她確實有部分是靠著自己的意誌決定戰鬥的,但那隻是因為她碰巧是被選上的人而已!小華玲根本不被允許有『自己的意誌』啊!那家夥隻是很想被繼姊認同,希望成為她的家人而已啊!我隻是想幫她實現願望罷了。不管是我還是小華玲,根本就不在乎背後是否有中國的詭計!我們才不是為了那種無聊的事情而戰!」


    「想被承認是家人……?」一樹楞楞地出聲呢喃。


    「小華玲不是什麽罪人!不用關進監牢也能改過自新!」


    「哼。」但天咲校長還是不改態度地嗤之以鼻道:


    「我當然也認為如果她能改過向善,那當然是最好。再說,她也不過是十五歲的女孩。可是你為什麽能夠如此斷言?是有什麽根據嗎?要是發生了什麽萬一,又該怎麽辦?」


    壬生學姊語塞了一下,不安地垂下雙眼,並說出了「她的根據」。


    「……因為她總是露出寂寞的眼神。如果真的很邪惡又憤世嫉俗的話,就不會感到寂寞了。一旦不感到寂寞,就會成為能夠輕易做出窮兇惡極行為的怪物。但會感到寂寞的人還不算太遲,隻要有人對她伸出溫柔的手,就不算太遲!」


    聽到壬生學姊的話,保健室的氣氛瞬間沉寂了下來。


    雖然不是有理論的根據,卻有打動人心的說服力。


    一樹有種終於想通之前難以理解的事情的感覺。


    雖然華玲口氣都很大,但一樹從來都不覺得華玲很強。


    華玲總是對一樹憤怒地喊叫,對林誌靜懇求她的認同。那就有如哭喊的嬰兒般的軟弱,在這方麵一覽無遺。


    林誌靜充分且徹底地利用了華玲的這份軟弱。


    就算沒有用洗腦魔法,結果也跟洗腦沒有什麽兩樣。


    我……無法容忍看到軟弱之人被欺壓,並陷入無法翻身的不幸命運之中。


    我還是想要拯救華玲──就算她可能依然會是自己的敵人,也還是希望為她找出獲得幸福的可能性。


    「根本沒什麽好談!你講的那些未免都太主觀了,根本無法成為根據。」


    天咲校長露出為難的表情丟下這句話。


    「……不管怎樣,別忘了你們也是被懷疑的人。不管你們怎樣主張她沒有多壞,在我看來你們也隻是想保護同伴罷了。」


    「可惡!就因為我們是不良學生嗎……!我當然也知道至今自己為所欲為,現在突然要你們相信我們的話有困難……」


    「大姊頭……」壬生學姊失望地垮下肩膀,麻宮學姊則是眼眶泛淚地待在一旁。


    「壬生同學為什麽要當不良學生……與其說是不良學生……應該說為什麽至今都不認真以騎士候補的身分,度過校園生活呢?」


    輝夜學姊希望能問出壬生學姊的真心話。


    「我……根本就不想當騎士,卻還是被送進騎士學院,當然沒幹勁啦。無聊死了。」


    「嗯,我記得你之前也說過同樣的話呢。」


    看來輝夜學姊至今也希望改正壬生學姊,並嚐試過了不少次呢。


    「但你為了那個叫華玲的孩子,在這次的戰鬥選舉上如此全力以赴。這又是為什麽?」


    「……因為小華玲一直被靜當垃圾對待啊。我也是這所學院的垃圾,所以才希望能為小華玲做些什麽。說真的,我根本不知道什麽中國,或是日本又怎樣


    的。」


    聞言,輝夜學姊流露出淡淡的溫柔。


    「雖然我剛才說你是不良學生,但我從來不覺得你是這所學院的垃圾啊!我隻是希望你能跟我一起以騎士候補的身分,一起努力罷了!」


    「我知道啦!但我就是沒辦法坦率地接受你伸過來的援手嘛!那樣實在是太過難堪了,不是嗎?被人溫柔對待,還要承認自己的不是!」


    「大姊頭……」麻宮學姊靜靜守望著眼角泛淚的壬生學姊。


    「其實我本來……想去糕點學校的……我想開蛋糕店啊!」


    「蛋、蛋糕店?」聽到這太令人震驚的發言,不隻是輝夜學姊,所有人都驚呆了。


    「有什麽好奇怪的啊!蛋糕店最棒啦!我希望能在小鎮上有一間自己的店,讓左鄰右舍的太太和放學後的女生都常來光顧……聖誕節、生日……隻要有值得慶祝的事情,就會來到我的店裏,用充滿期待的發亮眼神挑選蛋糕……為了迴應大家的期待,我會每天早起……而且我對自己的魔力有信心,可以用煉金調理做出隻屬於我的口味,讓大家都稱讚好吃……我本來滿心懷抱著這樣的夢想……但本來為了打奶泡而生的手腕上,卻浮現了謎痕啊!」


    壬生學姊的淚水奪框而出,一滴一滴低落了下來。


    「所以……為了表示我根本不在乎騎士的任務,我一直在反抗這所學院。因為我從來不覺得我的想法是錯的,所以當然也就不會去反省。但是……在看著小輝夜的身影時,我才終於了解到一件事情。」


    「我……我嗎?看著我?」輝夜學姊驚訝地指著自己。


    「小輝夜總是嚴格地鍛煉自己,不斷挑戰危險的任務,而且還好幾次都想幫助我們,對我們這些垃圾說『一起加油吧』。不隻是這樣。你明明是魔技科的學生會長,卻還主張要與劍技科維持平等的關係……雖然也有人反對你的意見,但你為了守護弱勢的一方,還是貫徹了自己的意誌……我認為像你這種人,才算是真正的『騎士』。然後我才察覺到……要是沒有人挺身當騎士的話,要是哪天又發生類似十五年前的『東京大崩壞』,那根本也不用談什麽蛋糕店了。要是沒人願意出來戰鬥……所以我也不能白白浪費好不容易獲得的強大力量。但我一直以來都說著『都是這所學院的錯』、『我沒有錯』,並不斷拒絕小輝夜伸出的援手,而事到如今要我突然改口說什麽『要當騎士』,那也太難看了,所以我才說不出口啊!小輝夜太過耀眼了,我沒有勇氣接過你伸過來的手啊……隻要看著小輝夜……我就會覺得自己實在太過幼稚,太過難堪了!」


    「大姊頭她其實……是你的忠實粉絲啊……」


    麻宮學姊也隨著她的大姊頭壬生學姊一起流淚。


    「那個……我真的不是那麽了不起的人啊!」輝夜學姊也不禁慌張起來。


    「因為我想變得跟小輝夜一樣強大,才會偷偷練習魔法,但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去當什麽模範生了。就在這時,靜邀我參加戰鬥選舉。隻要在戰鬥選舉上有活躍的表現,大家對我的觀感或許就會有所改變。我認為隻要讓大家認同,知道我不是垃圾的話,我就能堂堂正正地接受小輝夜的幫助了!」


    「我和大姊頭都不知道靜的目的。那家夥隻是剛好發現我們進行秘密特訓的地方,然後跟我們搭話。她隻覺得我們是好操控而且又有一定實力的棋子,才會找上我們。對她來說,我們隻不過是顆棋子。即使如此,反正我們也毫不在乎她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可是漸漸地,我也不在乎自己的目的了!因為小華玲所遭受的事情,比我還要嚴重百倍,與她的煩惱相比,我麵臨的根本就不算什麽……她一直被靜當成是垃圾!我隱約記得好像有一次我們對靜埋怨這件事之後,就被她打到陷入魔力醉之中……從那以後,我們似乎就再也不敢反駁靜了……」


    ……壬生學姊確實受到了洗腦。不過她被洗腦的不是戰鬥的動機,而隻是主從關係。


    「拜托你了!小輝夜!就像你之前幫助我們一樣,拜托你也幫幫小華玲吧!你是正義的夥伴吧!」


    壬生學姊抓住輝夜學姊的肩膀,淚眼汪汪地逼近輝夜學姊。


    「我、我不是什麽正義的夥伴……」


    「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正義的夥伴!」


    壬生學姊用力地搖晃著輝夜學姊的肩膀,而一樹也自然地對她的身影產生共鳴……我也是被輝夜學姊伸出援手、被拯救的人。


    「天咲校長,已經不需要講道理或證據了吧?我實在不願相信這兩個人剛才講的那些事情全都是謊言。」


    「唔嗯……」天咲校長露出為難的表情。


    「我之前很在意自己抓到的違法魔法使最後會有怎樣的下場,所以曾經去收容所參觀過……不行!我不可以把可能是被陷害的孩子送進那種地方!」


    先前因為華玲而受過重傷的光學姊,那張溫柔的臉龐也流露出悲痛的表情。


    「爸爸,既然身為教師,有時也該在沒有充分證據的情況下相信學生吧?她們不可能憑著演技講那些話吧!」


    剛才一直沉默觀察的美櫻也幫一樹助陣。


    「嗯……我明明是為了學院才采取慎重的態度,想不到連小美櫻都……」


    天咲校長露出為難的表情,讓本來就充滿皺紋的臉又多了許多皺紋。


    「既然如此,校長,至少送去收容所這件事先緩一緩吧。我會先暫時負責監視華玲,然後確定她的真心,就像以前輝夜學姊把我放進魔女之館觀察我一樣。」


    「你、你這家夥,你願意幫小華玲嗎?」


    「別說傻話了!桂華玲一直都想奪取你的性命喔!最危險的就是莫過於把她留在你身邊了吧!」


    「反過來說,跟她一起相處又能證明她不是危險人物的人,也就隻有被視為暗殺對象的我了。再說,要是她真以暗殺者的身分對我拔刀相向,我也不認為會被她殺害。以她的實力是殺不了我的。」


    「你之前不是才被心髒停止過一次嗎?」


    一樹才自傲地說完,美櫻就立刻從旁潑冷水。這讓一樹慌張地說道:


    「那、那隻是因為不知道對方耍什麽招,所以才試著接下來的!才不會再有第二次!我已經完全掌握這家夥的實力了!」


    「確實光看比賽的狀況,我也覺得你們的實力相差甚遠。但你有辦法保證不會出事嗎?要是睡覺的時候被偷襲呢……」


    輝夜學姊擔心地呢喃。


    「對林崎流來說偷襲是無效的呢。」


    「我們第一次見麵時,我不就偷偷貼近你身後,遮住你的眼睛要你猜我是誰嗎?」


    輝夜學姊也馬上潑他冷水。


    「那、那是因為你當時沒有殺氣啊!」一樹隻能慌張地辯解。而且前陣子他也才被貝亞特麗克斯玩過同一招而已。


    不行,從剛才就講了太多藉口,以一樹來說還真是沒有說服力的辯解法。


    「兄長……你是打算匯集『臨戰之氣』嗎?」


    鼎像是給了一樹救命稻草地說了。


    「臨戰之氣?」──除了一樹以外的人都納悶了起來。鼎代替一樹解說:


    「林崎流是居合流派。居合本來的理念就是『無論何時都不讓人抓到破綻,無論遇到何種襲擊都能立刻拔刀反擊』。對兄長來說,偷襲是毫無效果的。這是事實。即使是在睡覺,林崎流也能夠感受到『殺氣』……所謂的殺氣並不是像超自然現象那種抽象的概念。所謂的殺氣就是『攻擊性魔力』的產生。為了能在無意識中感知殺氣,就要控製自己的無意識──這就是臨戰之氣。簡單來說,就是一種『出神(trance)』的技術。」


    周圍的人聽到鼎的解釋之


    後,紛紛點頭表示理解。


    「隻要匯集臨戰之氣,也就是讓精神處於半覺醒狀態下睡覺,就算睡覺時遇到突襲也能立刻醒來。所以說,華玲想殺掉我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任務。校長,請允許我和華玲共處一段時間!……既然你認同我是具有王者力量的人,就請你答應!」


    王。聽到這個關鍵字,天咲校長不情願地接受了一樹的提議。


    「……一個星期。一個星期之後會召開學生會議,開票確定總學生會長。在那之前,你就寸步不離地待桂華玲的身邊,探究她的真心吧。」


    一個星期……這樣就非常充足了。


    「寸步不離……雖說對方是危險人物,確實需要二十四小時的監視,但這就表示一樹要跟這個華玲一直黏在一起生活吧?整整一個星期?」


    美櫻默默地說,然後就紅著臉做出超偏離主題的結論:


    「……這也太奸詐了!」


    ?


    「……這裏是?」


    幾個小時之後,躺在一樹房間床上的華玲終於醒來。


    「我的房間喔。」


    一樹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迴答。


    「……林崎一樹?」看到一樹的瞬間,華玲用像是使出縱跳步的氣勢跳了起來。


    「等等,冷靜。無需戒備。附帶一提,那張床的枕頭套和床單都已經換新的了,應該沒有我的體臭才是!」


    「體臭關我屁事!」


    是沒錯啦……但一樹還是有些在意先前光學姊說的「有男生的味道」這句話。


    「我要殺了……!」


    一樹趕緊打斷華玲說到一半的話。


    「這樣命令你的林誌靜已經不在了。」


    靜離去前丟下的那句話──「這個人偶就送給你了。」也就是這個意思。


    華玲張望著四周……接著她瞬間頓悟……那場戰鬥之後隻有自己被逮住,而且靜並不在這裏的含意。然後,她的表情變得空洞了起來。


    「……這樣啊。我被拋棄了啊。」


    一樹的房間本來就隻有三坪左右,現在為了讓華玲睡在床上,一樹另外搬了一套自己用的床墊,導致房間顯得更擁擠了。此外,房間裏還有監視設備。


    首先是出入的門口與窗戶都有上鎖和警報器。若有人硬要打開,警報就會響徹整間魔女之館。而且那個警報的聲音之大,就連在睡夢中都會被嚇醒。


    監視器的鏡頭在天花板的角落閃閃發光。現在連一樹的隱私都一並消失了,所有被這顆監視器捕捉到的畫麵,都會即時傳送到教職員室裏。


    最後就是裝在華玲手腕上的手環型聖痕抑製裝置。這是校長請騎士團送過來的東西。上頭還裝有惡毒的機能──若是硬去破壞它,或是企圖以已被判別的波長進行歪界接續,就會透過聖痕對配戴者的精神發出強烈電擊使之暈倒。


    「也就是說,你現在非得跟我一起生活不可了。你是逃不了的!」


    「你是變態嗎?」


    一樹有點亢奮地解釋完之後,對方吐了一個再合理不過的嘈。


    看來要愉快地和華玲保持對話是有點困難。


    「若不這麽做你就會被送到收容所了啊!你也不想年紀輕輕的就被送去那裏吧?」


    「沒差。我這種人怎樣都好啦……」


    一臉空虛的華玲悄然嘟噥著。


    「話說,我想問你一件事情。」


    「我無法迴答你任何事喔。要是你們使用自白劑或精法,不管我怎麽抵抗也沒用,所以我在此先澄清一點──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不是要問你那種事。你和靜是家人嗎?」


    聽到一樹的詢問,華玲的表情僵硬起來。


    「看我們的姓氏也知道吧?我又沒有被冠上林這個姓。」


    聽艾蓮奧諾拉說過──林誌靜的本名似乎是林?誌靜。


    從對方假名的隨便程度就可以知道,他們根本不把日本的情報機關放在眼裏。


    「我也被叫做桂?華玲,並失去了本來桂華玲這個名字的日文念法,成了什麽都不是的存在。」


    「但你還是希望他們承認你是他們家的一份子吧?」


    「……不。我隻是個人偶,我沒有任何期盼。」


    「這樣啊……其實我本來也是孤兒。」


    別過頭的華玲聞言就把頭轉了過來,從些微的同理心裏展現出一絲興趣。


    在她剛才的動作當中,一瞬間就流泄出了人偶不會有的感情。


    「林崎家的人對我非常溫柔,我獲得了家人……獲得幸福的我,和被當成人偶的你……我們的差別是什麽呢?」


    「你想炫耀什麽嗎?我可是一點也不會羨慕喔。」


    「不。但不知為何我就是無法認同……像這樣區分你我的命運齒輪的些微差異。」


    一樹像是吐出心中不快似地,丟下這句話之後,便離開房間走向廚房。


    接著,他捧著餐盤,帶來華玲的晚餐。這是當華玲還在昏迷的時候,一樹做的料理。是平時的炸雞、白飯、沙拉。因為時間不夠所以菜色比較簡單。


    但一樹就是想讓她吃吃自己親手做的料理。


    「我才不會接受你的施舍!」


    華玲一手拍落一樹遞過去的餐盤。


    一樹默默整理散落一地的食物,慶幸著沒做有湯汁的菜。


    「我又沒下毒,而且很好吃喔。再說,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呢。」


    一樹完全沒有生氣,並吃了一個還安好留在餐盤上的炸雞給華玲看。而華玲隻是無言地怒視著一樹的舉動。


    隨後,這天晚上就這麽入睡了。兩個人沒有聊天,一樹卻也沒有被襲擊。


    「華玲,吃早餐囉。」


    菜色是烤自製奶油吐司和酥脆的培根及蛋。盤子上飄起嫋嫋蒸汽,房間裏充滿了香氣。


    烤得剛好的吐司不管是外觀還是香氣都讓人食指大動,不禁讓人聯想到幸福的滋味。


    「我不要,拿走。」


    「這樣啊。明明很好吃的說。」


    一樹為了表示自己沒有下毒,便在華玲眼前吃下食物。


    在吐司烤得金黃的酥脆表麵上,自製鮮奶油緩緩融化,一樹咬下的瞬間就發出了酥脆的聲響。他接著用叉子戳了一下煎蛋,蛋汁便從半熟的蛋黃中流出來,覆蓋整個培根,帶出柔和且濃鬱的滋味。放入口中,這兩種東西就像小宇宙爆炸似地迸出美味的交響樂。


    這時,再啜飲一口紅茶。其實美櫻比一樹更懂紅茶,所以這杯茶是美櫻泡的。清新的香氣清潔口氣,讓人得以重新享受一次奶油吐司的美味。


    華玲斜眼偷瞄著一樹的樣子,嘴唇顫抖著像是在忍耐什麽。


    ──吃完早餐的一樹為了監視華玲而向學院請了假。


    充分的時間給一樹與華玲兩人單獨相處的充足空間。一樹不打算再以審問的語氣多問華玲什麽,隻想跟她閑話家常,但是都被無視了。


    「華玲,吃午餐囉。」


    午餐是親子丼。一樹端著兩個蓋著蓋子的丼飯走進房間後緩緩揭開。蒸汽一口氣往外噴,芹菜與和風高湯的溫柔香氣環繞了整個房間。


    「……不需要。不過我警告你,不要在我麵前吃!」


    華玲尖銳地說著,肚子卻發出饑餓的叫聲。


    仔細想想,她應該已經一整天沒有進食了。


    雖然一樹不是故意的,但說不定自己剛才的行為看起來都像是惡劣的拷問。


    「但我必須監視華玲,所以得盡量待在這裏啊。」


    一樹無可奈何地在華玲眼前把為她準備的那碗親子丼也一起吃掉。他用筷子夾起吸飽最後


    剩下的高湯的一顆顆米粒,一口一口吃著,把整個碗吃破了底。


    華玲淚眼汪汪地盯著一樹吃飯的樣子。


    下午一樹認真地學了麗茲麗莎老師為他準備的自修內容,還有到處都可以做的肌肉鍛煉與魔法訓練。


    一樹過了充實的下午……接著到了晚餐時間。


    「華玲,是晚餐喔……」


    晚餐是壽喜燒。必須把離開房間的時間縮短到最小,所以必須盡可能選擇簡單好做端給客人又不會太丟臉的菜色。


    連同瓦斯爐一起把熱騰騰的鐵鍋搬到房間裏,接著擺到茶幾上頭。這個壽喜燒不是剛做好的料理,而是還煮到一半而已。


    被香氣給牽引,華玲不自覺地偷看了一眼鍋子裏頭的菜,最後終於哭了出來。


    她的肚子發出類似小動物喊叫的聲音。


    「喂……你肚子餓了吧?我覺得你再忍下去也沒什麽意義啊。」


    「……肚子餓了,喉嚨好乾……」


    華玲終於認栽似地說著。


    「肚子餓了……好奇怪,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我明明是無處可歸的人偶……明明死了也無所謂……但肚子還是會餓啊……」


    一樹把些許溫涼的茶遞給之前連一杯飲料都不喝的她,然後再幫她從鐵鍋裏盛了一碗壽喜燒給她。


    「這不是廢話嗎?你至今還沒過上任何會讓你覺得『就此終結也滿足了』的人生啊。吃吧!這表示你還不是人偶,而是個人類!」


    華玲一口氣喝乾茶,用顫抖的手指拾起筷子,把混著甜辣口味的牛肉沾了沾生蛋汁之後放進口中。


    「……好好吃。我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東西。」


    「畢竟是我的自信料理嘛。壽喜燒好不好吃由牛肉的品質決定。我認識一個會使用煉金術養出上等好牛的叔叔。聽好了,養牛可是非常深奧的一門學問。雖然是現學現賣,總之想養出好牛就必須要有好的嫩草,所以最根本的就是土質要好。為了選出好的土地必須先自己舔過土壤,用自己的舌頭確認土壤的好壞……那個酸鹼值……」


    「吵死了!」


    「……抱歉。林家通常都吃些什麽?」


    「豆芽菜之類。」──她冷淡迴答。不過這還是她第一次迴答一樹的問題。


    「炒豆芽菜之類的嗎?」


    「不,就一包豆芽菜。」


    「生的?林誌靜的個性真是太惡劣了……!」


    華玲也不擦掉眼淚,像是連一樹的份也要吃掉似地,不斷夾著食物。


    「為什麽你被人當成垃圾對待成這樣,卻還要聽她的話啊?」


    「……因為我是人偶,所以也不覺得難過。」


    「不對。你並不是人偶那樣沒感情的人類!」


    反過來說,是身為暗殺者卻還會對對方的挑釁感到火大的少女。壬生學姊也說過華玲她「總是露出像是在等誰伸手拯救她的寂寞眼神」。


    被林誌靜當做盾牌使用那時的華玲的表情……


    還有把沾了蛋汁的牛肉放進嘴裏時,那閃閃發光的表情……


    「你總是希望終有一天能夠獲得幸福,所以才一直忍耐過著痛苦的生活。一定是這樣。你絕對不是什麽人偶。」


    ?


    「華玲,要不要看動畫?」


    一樹拿了一片跟綠蒂借來但還沒看過的動畫urd(超短波長光光碟)問華玲要不要看。


    「動畫……?」華玲興趣十足地拿著urd的盒子歪著頭納悶。


    「這是可以看故事的機器嗎……?無聊!小孩的玩意兒。」


    「這樣啊。你不想看的話,我就自己看囉。」


    一樹設置好魔導投影機(phantasmagoria)和urd之後,讓立體影像投射出去。但在一樹的身後還是飄來華玲不斷偷瞄的視線。


    「林崎一樹,喂,一樹!」隨著身後傳來的聲音,一樹突然被搖了搖肩膀。


    「幹嘛啦!現在正精采耶。嗚……」


    一樹按下暫停,一邊擦淚一邊轉頭。


    剛才正播到精采的地方啊。精采到甚至都讓一樹忘了華玲的存在。


    「……我實在無法接受剛才伊布拉希莫維奇的行動,太不合理了。」


    華玲一臉認真地說著。


    伊布拉希莫維奇是這部動畫「魔法少女伊布拉希莫維奇」的主角。


    「原本無惡不做的伊布拉希莫維奇在師父樸智星的門下改過向善,勤奮修煉魔法跆拳道後實力,終於超越了師父。然後他去找滅門仇人──使用魔法泰拳的朋沙,兩人即將展開宿命的異種魔法格鬥技對決的那邊。」


    「你這不是看得挺仔細的嗎?」


    「伊布拉希莫維奇應該是把人生獻給戰鬥的少女吧?為什麽她後來會突然拋下為雙親複仇這件事,反而去找穆裏尼奧呢?再說,這個穆裏尼奧雖然以前是她的夥伴,但兩人之前為了複仇這件事分道揚鑣,現在應該是敵人才是啊。」


    「那是因為她終於察覺到複仇的空虛,還有自己其實喜歡穆裏尼奧的事實啊。」


    放棄複仇的她終於發覺不隻是穆裏尼奧,整個世界都是愛著自己的,然後終於解開束縛自己人生的枷鎖。是很讓人感動的一幕。


    但是華玲卻搖了搖頭說:「我搞不懂,太莫名其妙了。」


    「愛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不合理的嘛……」


    「愛……戀愛究竟是什麽?」


    「這、這個嘛……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不要突然問我這麽哲學的東西啦!」


    「你這家夥居然把自己也搞不清楚的玩意兒塞給我看!」


    「這種東西不是用想的,是要用感受的!」


    正當一樹和華玲兩人高聲爭論起來的時候,房門突然砰地被打開。


    「我都聽到了!一樹哥哥!竟趁我不在的時候聊起伊布拉希莫維奇妹妹!不可原諒!」


    跑來的是穿著狗狗玩偶睡衣的綠蒂。


    「一樹,這家夥是誰?」


    「這個生物是夏綠蒂?李文弗勞……一旦發現動畫興趣跟她一樣的人,就會像終於逮到獵物一樣跟你聊個三天三夜都不放你走的……兇暴的動畫迷小狗。」


    聽到一樹這亂七八糟的介紹,綠蒂開心地汪汪叫了兩聲。


    「聽起來好可怕。」


    「隻要摸摸頭就會安靜下來囉。不過馬上又會繼續吵就是……」


    「汪汪!今晚就來熬夜開個動畫鑒賞討論會吧!新人你也別想好好睡喔!」


    ──等到醒來的時候,三人已經呈現通鋪亂睡的姿勢了。


    一樹趕緊敲醒得去學院上課的綠蒂,但自己卻可以請假不用去上課。「真奸詐……」綠蒂不滿地邊說邊離開房間。接著,一樹和華玲兩人神智不清地扒起早餐。


    「華玲,我發現一件事。」


    「什麽?」睡眠不足胡亂抓著頭的華玲問。


    「你好臭!」


    監視對象華玲……完全沒有洗過澡。


    應該說她身上穿的衣服到現在都還是那套劍技科的製服。


    「同時使用知覺力強化魔法和念動魔法就可以洗落身體或衣服的髒汙了吧?雖然我一直和你待在一起,但在進行魔法訓練的時候,我都有順便進行這個動作耶。」


    高等的魔法使可以運用魔力洗落身體的汙垢,所以偶爾洗澡時使用的「香水沐浴乳」比起洗淨能力更重視香氣。


    「……我從沒這麽做過。」


    但華玲平時應該都是用普通的肥皂洗澡的吧?她肯定沒用過「香水沐浴乳」這麽奢侈的東西,當然也不會想過要用念動魔法清洗身體。


    「沒辦法,隻好帶


    你去洗澡了。」


    雖說臭,但也不是靠在旁邊就真的會讓人感到不舒服的氣味。有點像是把女生獨特的甜味凝聚在一起而顯得過分濃鬱的……隻差一點就會讓人無法自拔的「變態的味道」。


    不過一樹可不是什麽變態,他還是希望女生保持衛生清潔。


    「等一下!你們不可能讓我一個人進浴室吧?」


    「是啊,畢竟還在監視你,也隻能這樣了……果然還是很害臊吧。」


    「哼、哼!我是人偶,才沒有這種人類般的感情。」


    一樹完全無法理解她為何要如此逞強。


    「這樣啊,那就無所謂啦。我也忍耐對你赤身裸體好了。去洗澡吧!」


    「等一下!隻有這點快給我等一下!」


    「我知道了。那我請美櫻帶她的泳衣和換洗衣物來好了。雖然這樣會比較不好洗,但你就可以穿泳衣洗澡囉。」


    ……一樹越來越有種撿到被人拋棄的小動物的感覺。


    「也不是穿了泳衣就不會害羞啦。」


    兩人輪流進更衣間,交互穿上泳裝。


    「我才沒有害羞這種無用的感情!」


    華玲那以打拳的人來說顯得嬌小的身體穿著競賽用的學校泳裝,害羞似地低下頭。美櫻拿過來的泳衣對她來說有點大件,也因而顯得有點鬆。


    魔女之館的澡堂挺寬敞的,隻要擠一下,就可以讓所有房客都一起享受洗澡的樂趣。


    「你應該知道怎麽用蓮蓬頭吧?要先洗完身體才能泡澡喔。」


    「我知道蓮蓬頭,但泡澡是什麽?」


    「……原來林家隻讓你淋浴啊。」


    「好燙!林崎一樹!這個蓮蓬頭冒出熱水耶!」


    「原來連熱水都不給你用啊……到了這種地步真的隻是虐待了吧……」


    如果隻是調整水溫,用初階的念燒魔法就能辦到了啊。


    一樹和華玲兩人在洗澡處背對背刷洗自己的身體。


    就像家人一樣。一樹心裏湧現這種感覺,而感到些許溫暖。


    「所以泡澡到底是什麽?」


    不管怎麽說,這都不過是泡澡啊……但一樹還是一臉認真解釋:


    「聽好了,首先要把毛巾放在頭上,然後把整個肩膀泡進熱水裏,放鬆全身,然後說著『唿~~真是天堂呀~~』。這是規定,一定要遵守。」


    「這樣嗎?……唿~~真是天堂呀~~哼,無聊。」


    她照著指示泡進浴池裏後,露出口水都要流出來似的放鬆表情,揮舞著手腳……本來的暗殺者穿著學校泳裝露出愚蠢的模樣……


    一樹也一起泡進寬敞的浴池裏。據輝夜學姊所言,這個浴池裏的水似乎是滿有名的人工溫泉。不過從小貧窮慣的一樹沒有長時間泡澡的習慣。


    「喂,差不多該起來了吧?」


    「等一下!」華玲發出苛責的聲音。


    「再等一下下……唿~~真是天堂呀~~」


    「有這麽喜歡嗎?」


    「說什麽傻話,我可是人偶,怎麽會有那種事……唿~~真是天堂呀~~」


    整個人放鬆的華玲也鬆了嘴角,同時發出「唿~~唿~~」的吐氣聲。


    「你真的是很單純的傻瓜耶。」而一樹隻能感到傻眼。


    ?


    現在是華玲住進一樹房間的第三晚。


    要是華玲真的想殺害自己,應該在第一天晚上就動手了。因為這麽認為,一樹才會安心地沉睡。


    這時,熄燈的房裏有一道黑影盡量壓低會震動床的聲音爬了起來。


    而那道暗影──華玲悄悄地溜到一樹睡覺的墊子旁。


    透過窗簾的細縫射進房裏的月光映照出一樹的睡臉。華玲默默看了一下一樹的睡臉……她隻是想確認一樹睡得有多深而已,別無他意。


    把手放在一樹鼻頭確認一樹真的睡熟之後,她蹲到一樹的枕旁。


    如果要瞄準心髒就得掀開棉被,華玲對此感到遲疑,改而瞄準一樹的脖子,並把手掌輕輕貼了上去。靠浸透勁的威力就可以輕易擊碎他脖子的骨頭。


    但若隻是震碎脖子的骨頭並不會立刻讓人陷於死地,對方肯定會從睡眠中恢複意識,然後立刻使用魔力取迴一命,並大聲向同伴求救吧。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態發生……華玲已經在腦海中預想好了其他步驟──在震碎脖子的骨頭之後,立刻扭斷對方的脖子,讓血液無法流向腦部。


    華玲身上具備辦到「魔力時代的一擊必殺」的必須知識。


    一切都是為了這瞬間。


    ──雖然你是人偶,但隻有這個伎倆,你也可以感到驕傲。林誌靜曾如此說過。這句話是華玲的一切。


    華玲用手掌感受一樹的防衛魔力波長。無意識發生的防衛魔力就算是在睡眠之中也會保護魔法使的全身。


    魔力不停地流動。但魔力的流動並不單純,那是扭曲複雜的奇妙東西,有如彰顯人心底的渾沌一樣複雜。每一個人的魔力波長都不一樣。


    不斷累積訓練成果的華玲能夠讀取魔力的波長,放出完全相反波長的魔力,在一瞬間抵消對方的魔力。這個秘技正是「陰陽之氣」。


    抵消魔力讓對方陷入毫無防備的狀態,然後就在那個瞬間使出浸透勁,貫穿對方身體。雖然在實戰中要成功非常困難……但如果睡著就簡單了。


    華玲開始讀取魔力並打入相反的魔力,然後──就在那個瞬間。就像狙擊獵物的蛇進入戰鬥模式似地,一樹迅速伸出一隻手,握緊了華玲瞄準脖子的手。


    「唔!」慣用手被幾近極限的蠻力封住,華玲露出恐懼的表情說道:「原來你醒著?」


    「不,我的確睡著了。隻是居合劍士的極致就是『隨時臨戰』。」


    一樹用精神統一(trance)立刻掃除睡氣,迅速睜開眼睛。


    雖然看到華玲的模樣一樹覺得放心多了,但他也毫無解除「臨戰之氣」的意思。


    「說到頭來,隻要讓我醒著,別人想偷襲根本就沒門兒吶。」


    蕾梅突然實體化出現在一樹身旁。


    「……但我也沒打算這麽寵你就是了~~」


    但在丟下這句話之後又突然消失。


    「隻要帶著殺了我的功勞迴去……你是這麽想的嗎?」


    一樹麽提問的同時,也知道自己的聲音非常低沉。因為他現在感到非常失望。


    「……我才沒有這麽想。就算拿了功勞也不知道該迴哪裏,而且我也不知道現在靜到底在哪裏。」


    「那為什麽還要攻擊我?」


    「繼續這樣下去,我會被改變……靜以前跟我說過世界的可怕之處。要是我不照靜所說的方式活下去,就會遇到比死還可怕的事情……肯定是這樣。」


    華玲拚死想掙脫被擒住的手腕,但一樹死也不放開。


    原來華玲隻是對從未麵對的未知感受感到害怕而已。


    「靜隻是想利用你罷了……世界是比她描述的還要幸福許多的地方。」


    對於想活下去的人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實。但是,華玲她甚至害怕麵對這個事實。


    「我一點也不希望獲得幸福!我殺了你之後……我也會被殺!這樣就夠了……!」


    「不要自暴自棄!」


    『但是……憑你現在的力量,是殺不死那個男孩的。』


    在兩人爭論之間傳來一道不算聲音的聲音──那是直接穿透一樹與華玲的腦海的精神感應。一樹對這個聲音有印象,但是……怎麽可能?


    『不,當然有可能。華玲,如果你想殺了他,隻要用我的力量就行了。』


    「這個聲音是……『妲


    己』!」


    從被一樹擒住手腕的華玲身後緩緩浮現出一個半透明的虛像。


    是華玲的契約──妲己……!


    但華玲與妲己的契約應該已經被聖痕抑製器給封印住了啊……!


    『你錯了,男孩。嗬嗬嗬……現在妾身的名字不是妲己。你也知道其實就是人心的反射,會根據人類的幻想,而改變存在的姿態。』


    的存在姿態會改變──就像巴力會變成別西卜一樣。


    在曆史與文化不斷變化的洪流之中,有些具有許多麵相。


    華玲身上的聖痕開始閃耀,但那光芒與決戰的時候完全不同!


    『現在妾身的名字是白麵金毛九尾狐「玉藻前」!專門用來辨識與封印妲己聖痕的抑製器已經毫無用武之地了!』


    淡淡浮在華玲背後的影子漸漸畫出清晰的美女輪廓。金發、金尾以及銳利的美貌依然不變,但身上衣服的基調已經從大陸風格轉變為和服式了。


    這家夥……是從中國神話的變成日本神話的了嗎?


    一樹從棉被裏跳起來,握緊時常擺在身邊的愛刀「道風」。


    『好了,一起殺掉這個男孩吧!』


    「我可以殺掉林崎一樹……我……殺掉林崎一樹……?」


    『怎麽,華玲?你剛才該不會是用「反正也殺不了」的半放棄態度去襲擊他的吧?』


    聽到的詢問,華玲像是被一針見血似地,膽怯地移開視線。


    「我、我……就算能用你的召喚魔法,也還是贏不過他……」


    『或許如此。但是──隻要你和妾身同化就不一樣了。妾身可以實體化,你可以用比契約召喚還快的速度詠唱魔法。這樣一來,一對一便沒有輸的道理。好了……隻要你把一切都交給妾身,就能在這裏殺了那個男孩!』


    「把一切都交給你……?」


    『沒錯。反正你本來也打算殺了她之後再被殺吧?但那可是……非常恐怖的喔。求生也可怕,求死也可怕……既然如此乾脆把一切都獻給妾身吧……!』


    玉藻前用引人顫栗的甜美聲音慫恿著。


    『在妾身漆黑的胎中,你不再需要感到害怕。這才是你最輕鬆的選擇……』


    「快住手!」一樹喊叫起來。舍棄自我──這才是最要不得的行為!


    「華玲!不要逃避這個世界!世界並不是可怕的地方!飯很好吃、動畫很有趣、泡個舒服的澡再躺進被窩裏睡覺……這些全都是理所當然的事啊!根本沒有必要逃避!」


    視線被玉藻前吸走的華玲突然迴神似地轉頭看向一樹。


    華玲的眼神……就像壬生亮用「寂寞」兩個字來表現的一樣。


    所以……一樹下定決心要對她伸出援手。


    就像自己被養父、被輝夜學姊拯救一樣。


    「隻要不是獨自一人,就不需要感到害怕了!」


    「隻要不是獨自一人……」


    「我會陪在你身旁!」


    『別聽他的話。閉上眼吧!把自己封閉起來吧!相信妾身!』


    「相信我!絕不可以逃避!」


    「我、我……」華玲兩隻眼睛留下一串串的淚水。


    「……我不想殺你。其、其實我……一點也不想殺了一樹……」


    華玲失魂落魄地當場跪倒在地上。


    有如枯萎花朵般垂著頭,淚滴一珠珠淌在地板上。


    「……華玲。」一樹放開手上的道風,無視玉藻前,並伸手緊緊抱住華玲。


    與其說是在擁抱女性,不如說比較像是在擁抱孩子的感覺。


    「好可怕……太可怕了。林崎一樹……一個人活下去實在好可怕……」


    華玲靠在一樹的胸膛裏哭泣,肩膀不停顫抖地說著。


    「放心吧。華玲你所在之處絕對不再是漆黑恐怖的世界了,因為有我在。」


    『噗嗬,嗬嗬嗬……』


    玉藻前突然笑了起來。一樹立刻轉頭過去瞪著她的虛像。


    一樹怕她又打算幹什麽壞事,整個人處於戒備狀態。但是,玉藻前隻是對他微微一笑。


    『嗬嗬嗬……所羅門72柱之王,雷蒙蓋頓啊。就讓玉藻前和妾身的契約者──桂華玲一同降服於你的麾下吧。隻要把我們加進72柱的最末席就行啦。』


    「……咦?」


    『林崎一樹,你千萬別忘了你在妾身……在麵前宣示的誓言。華玲就拜托你了。』


    傻眼的一樹慢了一拍才終於了解眼前這位的想法。


    「你……推了華玲一把嗎?背叛了中國神話?」


    把華玲逼迫到極限,好讓她坦率麵對自己的心情嗎……?


    『妾身本來就不屬於任何一個神話。雖然妾身以前服從於女媧,但神話裏也傳承妲己會背叛女媧,所以靜才會把妾身留給用完就丟的華玲。但要是一切就此結束也太無趣了,不管是對妾身來說,還是對華玲的人生來講都一樣。』


    玉藻前帶著出人意表的溫柔笑容靜靜地凝視著華玲,接著再看向一樹。不過,現在她的表情跟剛才看華玲時完全不同,是一道皮笑肉不笑的……扭曲恐怖的笑容。


    『你要是膽敢不珍惜妾身的華玲,就要你吃不完兜著走。』


    「林崎一樹……」華玲像是握住救命稻草似地凝視著一樹。


    桂華玲──41


    一樹這才覺得自己背負了不得了的沉重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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