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正置身在河川當中。
那是被稱為記憶的數據之河。
在過去，透過弓子的眼睛、鼻子、嘴、皮膚、銀發，而進入弓子當中的數據，都僅是在名為弓子的存在之內進行處理。弓子靠著個人去看、去聽、去嗅、去嚐、去觸摸、感覺程序碼，在腦袋中演算，並且輸出演算結果。
但現在不同。
弓子是蒂吉塔裏絲-佛朗馬拉奇亞這條大河中最新的下遊。在連接大海的河口部分，就是弓子所在的位置。
弓子並沒有消失。弓子自己的記憶能完整地存在。並沒有不見。但是，弓子的記憶，隻不過是在長達四百年的時間中，累積於魔女圖書館的眾多記憶之一。
弓子移動了眼睛，頸部也跟著眼睛移動，看著東西。弓子所接收到的影像數據，不僅止於弓子本身，而是一路抵達魔女圖書館，變成最佳的演算結果之後，再迴到弓子身上。每次弓子采取某種行動，都得穿過弓子當中龐大的資料，累積在圖書館中數以千計的記憶，就如同洪水般將弓子淹沒。
弓子對這樣的經驗沒有絲毫恐懼。這反而是種令弓子感到十分舒暢的過程。
弓子沿著圖書館之河逆流而上，自由地在其中悠遊著。
首先是劍程序代碼貫穿胸口時的疼痛。和森下曆美說好要在甜甜圈店前麵會合的約定。與美鎖交戰時的焦躁感。與所羅門戰鬥時昏迷的屈辱。繼續往上遊走，不知為何，又出現了森下曆美的記憶，有黑貓、有雙親、疼痛。悲傷喜悅——弓子溯流來到了漆黑的胎道。
——你知道海盜帶眼罩的理由嗎?那是為了不讓自己從明亮的甲板進入陰暗的船艙時會看不見，所以才那麽做的。
有一名冷酷的男人，他麵不改色地切斷了女童的咽喉。有名女人說一句話就能讓數千人打從心底為之戰栗。有個人擁有能日行千裏的腳程。有人窮其一生在研究魔法。其中也有舉世聞名的哲學家。
——假設神存在，其機率為p，那麽不存在的機率就能表示為l—p，如果神存在，那麽那個世界所得到的幸福就是永遠而且無限。相對的，在這個世界能得到的幸福，最多則為a。將神存在、不存在的機率，還有所能得到的幸福量整合在一起去考慮，如果神存在，人所能得到的利益，其期待值是px∞。如果神不存在，那利益的期待值便是（l—p）xa。前者為無限，而後者為有限。
——蠢斃了。魔法師還相信什麽神?
——魔法是力量。那麽，魔法是正義嗎?我們究竟能說力量就是正義嗎?這就是我所給子的命題。
有人將自己關在岩山裏進行冥想，有人成天戰鬥，然後流血，最後全身的血液流盡而死。在所有男男女女的記憶與程序代碼的最前頭，是一名紅發的魔法師。
「很高興見到妳，新夥伴。歡迎妳。」
紅發的魔女這麽說道。那是十分清晰的聲音。她的聲音讓人光是聽見，就會感到指尖發麻。那個女人是蒂吉塔裏絲-佛朗馬拉奇亞。誕生於孚日的一名魔法師。這裏就是所有一切的源流。
透過圖書館而抵達弓子的一切數據，都是以初代蒂吉塔裏絲為源流。弓子在那裏看到了另一扇門。那是一扇雕工細致的古老門扉。不知為何，弓子身後站著一名短發少女，激動地喊著要弓子別打開那扇門。但是，畢竟都已經來到了這裏，因此弓子還是伸出手——
出現在門後的，是火焰。
弓子置身在火刑台上。在巧妙的設計下，火堆不會冒出濃煙。濃煙如果進入唿吸器官，犧牲者就會立刻因一氧化碳中毒而死。受阻咒的魔女應該要死在詛咒下!火焰爬到身上，弓子活生生地遭到焚燒，承受痛苦。指甲、手指、腳都開始燃燒，滴下的肉汁更令火勢加速。火焰從腳燒到腿，接著爬上身體、舌頭，腳的骨頭發出了一閃一閃的磷光。詛咒。詛咒。詛咒。詛咒。詛咒。
遭受詛咒吧!所有活著的活物們。
「妳終於醒來了嗎?蒂吉塔裏絲-佛朗馬拉奇亞。」
飄浮在前方的男人這麽說道。
那是一名穿著古典三件式西裝的白人男性。在他雙手的手套上，縫有五芒星。自己認識這個男人。
弓子登入六年前的記憶。好強。就要輸了。總算將他擊敗。
檢索圖書館中的數據。在一百年前的資料中，有一件相符。他是自以為是魔王的小氣魔法師。被姉原研十郎的劍殺死。
根據來自圖書館的大量數據，位於蒂吉塔裏絲最表層的弓子下達了最終判斷。這個男人是一百年前曾見過的小氣魔法師。
「久違了，吉爾伯特斯。有百年沒見了吧。」
「妳還留有對我的記憶嗎?」
檢索。結果。決定給他答複。
「你對魔女圖書館有所誤解。圖書館並不是一名魔女所留下的東西。而是累積所有時代的蒂吉塔裏絲-佛朗馬拉奇亞的記憶所形成的。曾和你並肩作戰的蒂吉塔裏絲，也是圖書館的一部分。而現在，繼承了二十世紀最強除魔師卡羅爾-克裏斯特伯爾特之血的一之瀨弓於克莉絲汀娜，也成為了蒂吉塔裏絲的一部分。」
「這些不重要。妳願意再和我合作嗎?」
從檢索結果當中選擇了笑，蒂吉塔裏絲似乎笑了。
「不過是個幽靈腳本，別說笑了。」
「妳這家夥，妳以為是誰讓妳——」
「消滅吧。」
登入圖書館。讀取程序代碼，執行。研十朗的劍連同吉爾伯特斯的幽靈腳本部消滅了。
那麽，接下來該怎麽做呢?弓子登入圖書館。從魔女圖書館的源流，大量湧現了十分強烈的欲求。
好熱、好熱、好熱、好熱!遭受詛咒吧!
既然這樣，就隻能讓這個世界遭到詛咒了。弓子這麽想著。
直到蒂吉塔裏絲-佛朗馬拉奇亞即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的肉體，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為止。
*
聰史郎在電車裏邊搖晃著，邊思考有關這個瘋狂世界的問題。
之前聰史郎就一直覺得有哪裏不對勁，而現在終於知道答案了。並不是身邊的東西走樣。走樣的是聰史郎的命運。要不是這樣，就不應該總是在這種最糟的時機，發生最糟的事情。
就算自己一直想著有哪裏不對勁，但是在因為弓子說「是我殺死了美鎖」的這句話，而特地跑到秋葉原的這段過程都還算好。會從收音機當中聽見姐姐的聲音，那也可以接受。就算老姐和跟自己同年紀的男人家中，渾身綁著繃帶躺在床上，但既然沒有生命危險，那也就算了。
身為自己姐姐的美鎖，是自己出生之後，就一直代替母親照顧自己的女性。聰史郎還記得在中學的三年，她為自己所做的便當是什麽味道。還記得她在自己睡不著的夜晚抱著自己直到早上，這段時間在棉被中感受到的溫暖。在自己不知何時身高超過她的時候，她很生氣踢了自己一腳時，小腿所感到的疼痛。
那名女性、姐姐、代替母親的人，竟然冷靜地在談論殺害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的計劃。她說的或許不是殺害，而是要將對方趕到異世界什麽的。但這兩者並沒有什麽不同。真是的!真是瘋到無藥可救。而且想到在這種瘋狂的狀況中，自己也參上一腳，就更令人感到生氣。
在從中野前往秋葉原的電車中，森下曆美似乎一直在煩惱著。抓不到吊環的她，於是改抓住聰史郎的衣角。
「我這樣是不是會被逐出師門呢?」
曆美彎低了自己嬌小的身子，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來自西邊的紅色陽光，照耀在曆美的背部，使她低垂的麵孔看起來更加灰暗。搭著在傍晚結束工作返家的乘客
，電車叩咚叩咚地搖晃著。
「我原本還想成為像美鎖姐那樣了不起的魔法師說……」
「放心吧。不管是不是了不起，原本就沒有魔法師這種職業。」
「有啦!」
「妳冷靜想想看。現在又不是中世紀，魔法那種東西根本賺不了錢吧?妳就是老是想那種東西，所以才會相信世上咖哩果那種怪玩意兒。」
「可是、可是……我一直認為一定有的說。我認為在一個類似椰子的果殼中，裝有著很多黃色的咖哩粉。」
「然後還會有印度僧侶祈求豐收嗎?」
「對啊!」
聰史郎不小心想象了一下。那真是一幅奇特的光景。
聰史郎感覺到自己的嘴角自然地露出笑意。
一旦和森下曆美說話，就會覺得沮喪、認真思考，實在是太傻了。也許這就是森下曆美這名少女的作用也說不定。
「或許妳就維持現在這樣比較好。」
因此，聰史郎決定這麽說道。
「咦?什麽意思?為什麽?」
「妳隻要繼續掛著那張什麽都不用想的和平表情，到處像無頭蒼蠅一樣碰壁就好了。別在意，隻是我這麽認為罷了。所以妳聽不懂也沒關係。」
「……這算是…在安慰我嗎?」
電車抵達了秋葉原。
離開車站所看到的秋葉原街景，和要前往中野時所看到的一樣，沒有兩樣。正確的說，也隻是穿西裝的人變得多了一點。日照時間變長的太陽，到了六點還沒西沉。
有人忙著在大型商品上貼上宣傳紙；有人手中拿著小紙片，急急忙忙地走著；有人在路上收下了傳單；有人在談笑、有人在等紅綠燈，而這一切全都融入了眼前到處都有鮮豔廣告牌連綿不絕的街景中。
聰史郎與曆美並肩走在中央路上。他們看到了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就站在甜甜圈店前麵。黑貓毛球則蹲坐在道路旁，仰頭看著弓子。
「弓子!」
曆美跑上前去。
聰史郎頓時鬆了一口氣。真是人間萬事塞翁之馬。不過，在所謂有常識的世界裏，本來就應該是這樣。
「妳沒事啊?」
弓子仍佇立在原地。在她紫色的雙眼中，並沒有曆美的身影。
「弓子……?」
「因為我們約好了。所以我來履行約定。」
「妳是……弓子吧?」
「我是弓子，也是蒂吉塔裏絲。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是我的一部分。」
「弓子。已經很晚了，我們迴去吧。」
「辦不到。我得讓這個世界被火焰吞沒。」
「為什麽?為什麽!不可以那樣啦!」
弓子仰頭看著天空。在灰色與深藍混合的傍晚天空，飄著被染成橙色的雲朵。
「森下曆美……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的朋友。勸妳最好離開這裏。隻要圖書館為那絕對無法平複的恐懼持續吶喊，我就必須戰鬥。」
有光芒在空中閃動。
閃動著鋒芒的百柄飛劍，瞬間從空中落下。
*
「真是壓倒性的力量。」
姉原美鎖的幽靈腳本自言自語道。
她位在曆美與弓子所在的甜甜圈店上空，約三十公尺的位置。看著由自己親手發出的劍程序代碼擊中水泥地麵，在步道上形成坑洞的情景，美鎖臉上浮現了滿意的笑容。
嘉穗散播在網絡上的病毒正靠著全世界的計算機持續增殖，而身為幽靈腳本的美鎖，其力量直到現在也不斷在增大。單論有計算機病毒作為後盾的此刻，美鎖的力量甚至更勝於六年前的吉爾伯特斯。
美鎖現在除了有著現代魔法師的身分，同時也是裝有兩千零四十八種可變程序代碼的魔法道具。
在姉原美鎖還是人類的時候，得花上好幾天時間關在房間裏才總算得以寫成的魔法發動程序代碼，對現在的美鎖來說，卻能像唿吸般輕易完成。位在美鎖周遭空間的cpu，此時就彷佛是她手臂肌肉組織的一部分。美鎖能輕易將其占據，令其運作魔法發動程序代碼。cpu雖然無法像人類一樣編組複雜的程序代碼，但卻能夠將同樣的程序代碼，忠實地重複執行數萬次，甚至數億次。而且，這裏是秋葉原。在各家店麵，到處都擺滿了已開啟電源的計算機。
「少年漫畫中的反派，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飄浮在甜甜圈店上空的美鎖，像是反派角色般揚起了一邊的嘴角。
身為幽靈腳本的自己，一定要說的話，其實就像是僵屍一樣的東西。雖然本身和姉原美鎖本體，在特定時期是相同的存在，但現在已經是不同的存在了。就算得知自己本體還活著的消息，心中也無法產生任何感慨。
美鎖有自己要做的事。
將世紀魔女蒂吉塔裏絲趕到異世界。那就是自己的目的。正是為了這個目的，自己才被創造出來的。
蒂吉塔裏絲是個強敵。但是，隻要有持續增殖的計算機病毒及秋葉原這座城市，美鎖有自信能與之對抗。
美鎖是這麽認為的。
雖然人類的美鎖幸運地保住一命，但要是她知道自己能得到如此強大的力量，就算死了應該也不會後悔吧。有血液與神經傳導物質在其中流動的脆弱肉體，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價值。身體就算變成了矽芯片，也不會有任何問題。重要的是，現在美鎖得到了值得這麽做的強大力量。
在甜甜圈店前，粉碎的水泥地麵形成一陣煙霧。美鎖能看見一般人驚慌失措、四處逃竄的模樣。中央路開始塞車。也能聽見刺耳的防災鈴聲。看不見位在劍群中心位置的弓子。
雖然可能的話，美鎖也不希望森下曆美出現在這裏，但既然變成現在這樣，那也別無選擇。無論力量多麽強大，美鎖仍是幽靈腳本。對於能將所有程序代碼轉換成水盆的曆美，必須要特別留意才行。
「給我出來!我知道這傷不了妳!」
美鎖吶喊道。
就在這個時候，煙霧中的一點出現閃光。
強烈的劍程序代碼疾射而來。
飛劍清晰的模樣，甚至讓人認為那是擁有質量的物體。堅硬的飛劍刮過位於大樓側麵的招牌，瞬間穿過美鎖身旁。遠在下方的煙霧正在打轉。強烈的劍壓令飄散的煙霧呈龍卷狀旋轉著。
在漩渦中央，是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伸著手臂的身影。
美鎖的嘴角上揚。真有一套。活了數百年的魔法師，就是不一樣。看來現在似乎不適合為少年漫畫反派角色的感覺而陶醉。
弓子開始編組程序代碼。接著身體開始急速上升，然後停在與美鎖相同的高度。兩者的距離約有二十公尺。
「是姉原美鎖的幽靈腳本吧。」
「幸會。妳……該怎麽稱唿才好呢?」
「這個問題我持續想了四百年，但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我是蒂吉塔裏絲，也是弓子，也是其它無數框體的主人。如果妳想稱唿我為弓子，那就這麽叫吧。因為那樣也沒錯。」
現在的美鎖是僅有數十克重的矽芯片。
而弓子雖說是十七歲的女孩，但終究是一個人。這兩者飄浮在空中，其所需要的程序代碼有著相當的差異。由此可知蒂吉塔裏絲的程序代碼不容小覷。
腳下數十公尺的煙霧似乎逐漸散去了。曆美正大聲喊著些什麽，而在一旁的聰史郎也在抱怨著。
「妳應該不會乖乖讓我解決吧?」
「盡管放馬過來吧。」
「好吧——化為劍!吾之程序代碼!」
編組程序代碼。在美鎖身邊出現了球狀的閃亮劍山，並在短暫停留在空中
後，便疾射而出。其數量為一百柄。現在的美鎖靠著周圍cpu的力量，能夠同時製造一百柄的飛劍。
半透明的劍彼此纏繞交錯，互相接觸產生火花，最後變成一條劍龍衝向弓子。
弓子沒有閃避。她隻看準了會命中自己的飛劍，一一以對抗魔法程序代碼令其消滅。由無數飛劍組成的劍群與大氣摩擦，留下類似哀嚎的摩擦聲響後，飛過秋葉原的上空。
「不賴嘛。」
「那麽，我也露一手吧。接招。」
弓子的身體開始編組程序代碼。
「笑話!」
美鎖急速下降。美鎖以自由落體的方式穿過隻有矽芯片能通過的大樓間隙，接著施展緊鄰地麵的水平飛行。飛進小巷之後，則換成s軌道的飛行方式。美鎖飛過的水泥地麵隨即產生爆炸。飛過。爆炸。飛過。爆炸。對方的瞄準越來越精確。有著長劍外觀的攻性程序代碼逐漸將美鎖逼到絕路。
前方出現路人。在急停之後，美鎖鑽進了計算機店內。緊接著聽到了路人的驚叫聲。遭到攻擊的商店入口產生爆炸。
美鎖的目的隻有一個。
要和蒂吉塔裏絲這個史上最強的古典魔法師正麵對決，就算是現在的美鎖也難有勝算。但是，就算是蒂吉塔裏絲，也仍是一名人類。
以前在涉穀神社對弓子做過的事，美鎖打算再做一次。就是將無數程序代碼灌入弓子體內，使其處於飽和狀態。
在弓子背後有著魔女圖書館，說不定現在她編組程序代碼，隻需要平常百分之一的勞力。但是，美鎖是能向全世界的cpu借用力量的幽靈腳本。在美鎖背後，那些在電器魔都中蠢動的cpu，可說是永無止盡。如果說要讓變成蒂吉塔裏絲的弓子陷入飽和，得用到以往百倍的程序代碼，那麽也就隻是要準備百倍的程序代碼去灌入弓子體內罷了。
以秋葉原這個城市作為戰場，除了可以利用計算機之外，也能讓美鎖擁有熟知地理環境的優點。就算是弓子，當然連蒂吉塔裏絲在內，都對秋葉原不熟悉。
弓子降落到了計算機商店的大門前。
而此時的美鎖早已從後方的廁所窗戶離開，沿著隔壁多用途大樓的樓梯來到屋頂。
美鎖簡單確認了路上沒有其它行人。
「化為劍!吾之程序代碼!」
接著便讓百柄飛劍傾注而下。
而美鎖也跟著高速落下的劍群，以同樣的速度跟著落下。弓子與先前一樣，冷靜地化解飛劍。她隻將會命中自己的飛劍無效化，其餘飛劍則任其撞擊地麵。劍程序代碼命中水泥地麵之後，地麵邊多出凹洞，再次的撞擊讓水泥塊翻起，又一次的撞擊讓水泥粉碎。
美鎖隻是一塊矽芯片。隻要躲在劍程序代碼當中，對方就無法察覺。
在揚起的水泥煙霧中，美鎖抓住了弓子的身體。
灌輸程序代碼。
——就在這一瞬間，弓子的身體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劍程序代碼。
美鎖無暇閃避，隻能任由飛劍貫穿作為影像的身體。劍程序代碼在貫穿後繼續飛馳，最後插在美鎖身後的大樓水泥牆上不斷顫動。
如果美鎖不是幽靈腳本而是活生生的人類，在那一瞬間就已經死了。就算是普通的幽靈腳本，那也等於已經敗北。
美鎖的幸運，是美鎖的影像將護身符掛在脖子上。而劍程序代碼所命中的部分，並不是作為美鎖幽靈腳本發生源的護身符。
美鎖幸運的逃過一劫。
但這時弓子的身影也已經消失。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
「jini!」
美鎖利用周圍的jini收集情報，立刻整理狀況。美鎖整合了數間商店的usb屏幕中所拍到的模糊影像，明白了剛才所發生的事。
弓子在瞬間逃脫了美鎖所製造的程序代碼之網。而這與劍程序代碼出現在美鎖眼前，根本是同時發生。連三十分之一框格的誤差都沒有。無論美鎖重複確認多少次，都是這樣的結論。
弓子逃出了美鎖一開始編組的程序代碼。這裏還沒問題。但是，那時並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她在體內編組了接下來的劍程序代碼。那完全是突然出現的東西。
美鎖能想到的可能性隻有一個。
停止時間的程序代碼。
蒂吉塔裏絲停止了時間，在那段時間內，隻有她能行動。她能在短時間內，逃離這個世界時間會流動的物理法則。
真不愧是被稱為人類睿智結晶的圖書館。就算是美鎖，也不知道有能停止時間的程序碼。如果下次她再停止時間，那就沒戲唱了。
美鎖繼續利用jini收集情報。透過攝影機，美鎖找到了弓子。她正位在距離美鎖約有一百公尺遠的大樓頂上。
看樣子，就算是魔女圖書館也無法連續使時間停止的樣子。
快想。快想。快想。
美鎖一邊與弓子拉開距離，邊努力思考著。
停止時間的程序代碼，肯定是對用來影響自己的程序代碼。對方是在短時間內，將自己移到時間有不同流動法則的異世界。應該是這樣。
不可能有靠著影響世界來使時間停止，然後卻隻有自己能動的方法。因為在這座城市裏有森下曆美。隻要有她在，停止時間的程序代碼就會全部轉換成水盆。
很遺憾，美鎖沒有能力阻止蒂吉塔裏絲逃離這個世界。但是，當蒂吉塔裏絲企圖用程序碼脫離這個世界的物理法則時，應該還能靠著反作用，來牽動這個世界本身的程序代碼。
——給我一個支點，我將舉起地球。
對了。可以使用應用阿基米得杠杆原理的程序代碼。蒂吉塔裏絲能逃離時間的事實雖然沒有改變，但隻要這麽做，就不會隻有蒂吉塔裏絲在停止的時間中移動，而是世界會因為程序碼而停止。而那個世界，正是有能將所有程序代碼都轉換成水盆的森下曆美所在的世界。
美鎖改變方向，朝曆美他們所在的甜甜圈店前進。這時jini通知美鎖，弓子正以比美鎖更快的速度，急速接近中。
用杠杆不能移動世界。一般來說是不可能的。但是，這裏是魔都秋葉原。在現在這個時刻、在這座城市、憑現在的美鎖，是可以辦到的。當矽芯片周圍有著大量、詭異的電波交錯飛散時，美鎖輕聲地對那些被稱為jini的電子精靈們耳語著。
甜甜圈店就在眼前。
美鎖能看見聰史郎與曆美站在化為坑洞的步道旁。路人也開始在該處聚集。距離弓子和美鎖開戰的那一刻，並沒有經過太多時間。兩名卓越的魔法師，正頻借著cpu的頻率速度進行戰鬥。
弓子來了。
對世紀大魔女蒂吉塔裏絲-佛朗馬拉奇亞來說，同樣的招數不會有機會用第二次。
勝負將在瞬間決定。
阿基米得杠杆的程序代碼。
用來將圖書館無力化的無數程序代碼。
用來將蒂吉塔裏絲永遠驅離這個世界，打開通往異世界通道的程序代碼。
這些全在同時進行準備。街上所有cpu都是美鎖的東西。店麵許多高性能計算機的cpu、電子鍋的cpu、走在人行道上，某個青年皮包中，掌上型遊戲機的cpu、手機的cpu、控製馬路上高級車引擎的cpu，無論是裝在任何東西當中，美鎖都能強占、奪取。沒有任何cpu被浪費。全部cpu都按照美鎖的要求進行計算。一個cpu便將一個程序代碼重複成千上萬次，而這些cpu從十到百，從百到幹，從千到萬，所有在秋葉原的機械們，隻為了姉原美鎖一個人不斷編組程序代碼。
弓子高速接近美鎖。啟動停止時間的程序
代碼，然後——
是水盆。
巨大的金屬水盆出現在地麵的坑洞中央。
曆美為突然流入自己體內的程序代碼嚇了一跳。
弓子還在時間當中。她沒能逃離時機。同時程序代碼開始灌輸，讓圖書館呈現飽和。
就是現在。
就在甜甜圈店的正麵，開啟了通往異世界的洞穴。
*
「真是瘋了。」
站在坑洞旁的姉原聰史郎，仰望著夜幕即將降臨的天空，這麽抱怨道。位在甜甜圈店前方的步道突然爆炸，在地麵製造出了碗狀的坑洞。
就曆美的說法，似乎是有上百個弓子平常使用的劍程序代碼，突然像暴雨般落下，但就算說什麽弓子平常使用的程序代碼，那也是不正常的玩意兒，因此根本就不能被聰史郎接受。
當煙霧散去之後，附近隻剩下了自己跟曆美，弓子和毛球都已經不見蹤影。
所幸附近似乎沒出現傷者。這時店員正手忙腳亂地在店內跑來跑去，並努力驅散前來圍觀的群眾。
也是在這個時候，原本應該已經消失的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伴隨著閃耀著紅銅色光澤的金屬水盆掉落在坑洞中。
「咦!」
是曆美的聲音。
聰史郎與曆美之間約有兩公尺的距離。曆美與弓子的距離則是三公尺出頭。
而那陣爆炸，則是發生在距離聰史郎三公尺的地方。爆炸距離弓子也是三公尺。無聲擴散的暴風大部分朝向了弓子，弓子那頭帶紫色銀發因此淩亂地隨風飄動。
剩餘的暴風則公平地襲向站在坑洞四周的人。對身為男性的聰史郎來說，那並不構成太大的影響。但是，身高一百四十六公分，體重三十九公斤的森下曆美，卻完全承受了暴風的侵襲。
曆美和弓子兩人的身體就像是落葉一樣被刮到空中。仿佛就像是一個透明的巨人用手將她們抓起。
在聰史郎連一根手指都來不及動的時候，兩人的身體已經在上空不斷打轉，接著便被吸往因爆炸而產生的坑洞中央洞穴中。
聰史郎似乎能勉強抓住弓子或曆美其中一人。他沒有同時拉住兩人的餘力。
森下曆美背對著自己。
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則麵對著聰史郎。
沒有猶豫的時間。
聰史郎伸出手，抓住了森下曆美的手臂。
兩個人的裙襬隨著風飛舞。弓子的頭發也在空中飄蕩。那對紫色的雙眼，散發著平靜的光芒。
弓子的身體落入了那個不可思議的洞穴。從腳尖開始逐漸陷入其中。當弓子的腳尖被吸入那光從外觀看不出端倪的洞穴時，骨頭隔著肉體，散發出綠色的磷光。
如果將身為框體的弓子殺死，魔女的災厄會在數年或數十年後再次到來。因此最好的方法是不殺死弓子，將她趕到異世界。
聰史郎迴想起自己從那個瘋老姐那裏聽到的話。
從異次元湧出的黑霧，正一點一點地像火焰般伸出觸手，從腳踝開始侵蝕弓子的身體。
「弓子!」
曆美似乎迴過神了。
她開始敲打聰史郎的手臂。
「傻瓜!別這樣!」
將弓子吸往異世界洞穴的力量絲毫沒有衰減。要是聰史郎在這時放手，曆美可能也會被吸進去。
曆美伸出了手。
似乎隻要再將手伸長一點，就能夠碰到弓子。
「妳不用那麽做。」
弓子睜開眼睛說道。
她冷靜地注視著爬上自己身體的黑色火焰。
「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的朋友，森下曆美。已經夠了。」
「不行!我絕對、絕對，不能接受變成這樣!」
曆美的手抓住了弓子的手腕。此時弓子已經有半個身子，都被吸入異世界的洞中。
「我會保護妳的。因為弓子是朋友，所以……絕對、絕對!我絕對會保護妳的。無論對方是什麽人，就算對手是……就算是美鎖姐。所以，妳不能放棄!」
此刻不隻是弓子，就連曆美，還有拉住曆美的聰史郎，都逐漸被吸入洞中。
雖然聰史郎抓住了扭曲的步道護欄，但卻逐漸失去力量，逐漸被拉向洞中。
「……可惡!」
快想。思考是自己的工作。思考現在在這裏派不上任何用場的自己，究竟能做什麽。
這是假設。把這當成是純粹的假設性問題來思考。去想假設魔法這種不正常的東西真的存在，在此時此地該怎麽做才能突破現狀。
假設1
魔法存在
假設2
所有魔法都對姉原聰史郎無效
假設3
森下曆美能將所有魔法都變換成水盆
假設4
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被魔女附身
假設5
如果殺死弓子魔女就會再次轉生
司掌命運的女神隻會給一次機會。無論人是否做好準備。在這個世界上，幾乎沒有人能在自己做好準備的時候去做決定成敗的選擇。無論是好是壞，命運都會突然從天而降。而那一刻，肯定就是現在了。
聰史郎鬆開了手。
異世界的洞穴籠罩了聰史郎。籠罩。並沒有侵蝕。魔法無法對姉原聰史郎造成影響。因為那種瘋狂的東西，對自己來說是不存在的。
聰史郎將弓子和曆美都拉出洞穴。
沒東西可吸的異世界洞穴，開始逐漸變小。
「為什麽你們要做到這種地步?」
弓子開口說道。聰史郎笑了。
「我剛才想通了。我並沒有那麽討厭這種不正常的世界。」
「魔女圖書館所進行的轉生，是以框體遭殺害為扳機的自動實行魔法。如果將我趕到異世界，蒂吉塔裏絲就不會再次複活……現在我還無法使用程序代碼。要將我趕走，現在正是時候。」
「弓子!我生氣囉!」
曆美的雙眼滿是淚水。蒂吉塔裏絲-佛朗馬拉奇亞用那對紫色的雙眼，注視著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的朋友。
「不過……試著用這個身體和朋友渡過一輩子，或許也不壞。」
「弓子!」
「不行!我無法容忍這種事!」
就在這個時候，從坑洞外側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是一名穿著毛裝的男人。是蓋瑞-黃。
*
蓋瑞-黃是中國拳法的高手。他同時擁有能行使傳統技術的肉體，以及了解現代魔法的頭腦。
那個男人滿身髒汙地大聲喊著：
「不行!我無法容忍!人類的睿智競糟蹋在這種地方!因為你們!」
黃迅速化為一道灰色的影子。
聰史郎的眼睛似乎無法看清黃的動作。變成一道影子的黃筆直前進，對聰史郎的胸口發出一擊。聰史郎的身子被打飛，撞到甜甜圈店的牆壁後癱軟在地上。
在上空看著這一幕的美鎖，輕巧地降落在坑洞中央。
「住手吧。蓋瑞-黃。」
「姉原美鎖!」
「你得跟我來。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什麽意思?妳到底在說什麽?」
「俗話說隻要住習慣，哪裏都是皇宮，如果實際走一趟，相信異世界也不會差到哪裏去的。隻不過我是幽靈腳本，所以沒辦法當你的夏娃就是了。但一個人去異世界，應該會很寂寞吧?」
「妳到底在說什麽!」
「你如果也是程序設計師，那應該能明白吧?人類就是因為有肉體，才得以是人類。我隻是矽製石塊中運作的程
序，從最初到最後，我都是幽靈腳本，不是人。」
「姉原美鎖……難道妳從一開始就打算這麽做。妳設計了這場騙局……」
「我也是有失算的。因為我沒想到我的本體能活下來。但是，這就是結果好，一切都好吧。雖然原本計劃要和弓子一起走的，但我似乎被人甩了，因此就找你將就一下吧。」
蓋瑞-黃身上的毛裝突然緊纏住他的手臂。
美鎖則是嫣然一笑。
「不要!放手!姉原美鎖!」
「在最後無法跟弟弟道別，還挺讓人難受的呢。」
但是，畢竟讓姉原聰史郎變成這樣的是美鎖本人，因此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持續發出哀嚎的蓋瑞-黃，就這樣被姉原美鎖的幽靈腳本拖進連接異世界的洞穴。
「自己保重囉。聰史郎。」
當然，這個聲音並沒有傳到弟弟耳中。
*
聰史郎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什麽而抬起頭。這時聰史郎發現自己口袋裏擺著弓子買的攜帶型收音機。但收音機的開關並沒有打開，而且看起來也已經壞了。
會覺得剛才聽到什麽，多半是錯覺吧。自己跟那些瘋玩意兒是無緣的。
聰史郎讓自己靠在牆上喘了一會兒。嘴裏似乎有地方破了，口中有苦苦的血味。聰史郎試著轉頭看了看那個莫名其妙的洞穴，但卻隻能看見用來裝飾秋葉原街道的鮮豔廣告牌。也看不見黃的身影。
聰史郎看見了站在月光下的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沒法看見表情。不過她肯定跟平常一樣，用那有些生氣的表情在瞪著曆美。
有個來附近買遊戲的上班族從路旁經過。還有人看到弓子的模樣以為有什麽活動，而在一旁拍照。
弓子開口說道：
「別忘記妳的約定。如果這個身體被殺，我就會再次轉生。直到這個身體的主人年歲增長、安詳死去為止，妳都要努力保護我。」
話一說完，弓子便無力地倒下。
「弓子!」
跑到弓子身旁的聰史郎急忙撐住了弓子的身子。剛好趕上。
「妳還好吧?」
「我沒事。我還不需要讓菜到不行的菜鳥跟魔法冷感患者擔心。」
「……弓子?」
「放手啦。我自己站得住。」
是驕傲的態度。
曆美走近兩人，邊讓自己躲在聰史郎的身後，邊小心翼翼地對弓子說話。
「弓子，蒂吉塔裏絲小姐呢?」
「還在我體內。她會透過我看這個世界，並且去感覺。遺憾的是，我似乎不能再任意登入圖書館了。」
「這樣啊。」
「比起那個，曆美。我有件事想跟妳說。」
「……什、什麽事。」
「妳到底以為現在幾點了?妳竟然讓我等了一個小時!」
「對、對不起!」
道歉的曆美，卻讓人感覺她相當高興。
「妳到底跑去做什麽了?過來，曆美。我們快點迴去吧。」
雖然直到剛才為止，曆美的手都一直抓著聰史郎的衣角，但被弓子一叫，曆美便小跑步地靠到弓子身邊。兩人就這樣緊緊牽著手，邁步離開。身材凹凸有致的弓子，和幼兒體型的曆美。這兩人牽手走在一起，怎麽看都不像是兩個同齡的少女。一定要說的話，看起來倒像是一對姐妹。
喵?
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毛球，在聰史郎的腳邊發出叫聲。
「幹嘛?」
喵。
毛球蹲坐下來，用爪子抓了抓聰史郎的鞋子。看來牠是累了，要聰史郎抱牠走。在無可奈何之下，聰史郎將毛球抱在手中。
弓子在這時轉過頭。
「你在做什麽?我們不等你囉?」
「妳該不會…其實個性很糟吧?」
聽揚起一邊眉毛的聰史郎這麽一問，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露出了極致的笑容。
「你現在才發現嗎?你的人生經驗還真是意外地少呢。」
那是被稱為記憶的數據之河。
在過去，透過弓子的眼睛、鼻子、嘴、皮膚、銀發，而進入弓子當中的數據，都僅是在名為弓子的存在之內進行處理。弓子靠著個人去看、去聽、去嗅、去嚐、去觸摸、感覺程序碼，在腦袋中演算，並且輸出演算結果。
但現在不同。
弓子是蒂吉塔裏絲-佛朗馬拉奇亞這條大河中最新的下遊。在連接大海的河口部分，就是弓子所在的位置。
弓子並沒有消失。弓子自己的記憶能完整地存在。並沒有不見。但是，弓子的記憶，隻不過是在長達四百年的時間中，累積於魔女圖書館的眾多記憶之一。
弓子移動了眼睛，頸部也跟著眼睛移動，看著東西。弓子所接收到的影像數據，不僅止於弓子本身，而是一路抵達魔女圖書館，變成最佳的演算結果之後，再迴到弓子身上。每次弓子采取某種行動，都得穿過弓子當中龐大的資料，累積在圖書館中數以千計的記憶，就如同洪水般將弓子淹沒。
弓子對這樣的經驗沒有絲毫恐懼。這反而是種令弓子感到十分舒暢的過程。
弓子沿著圖書館之河逆流而上，自由地在其中悠遊著。
首先是劍程序代碼貫穿胸口時的疼痛。和森下曆美說好要在甜甜圈店前麵會合的約定。與美鎖交戰時的焦躁感。與所羅門戰鬥時昏迷的屈辱。繼續往上遊走，不知為何，又出現了森下曆美的記憶，有黑貓、有雙親、疼痛。悲傷喜悅——弓子溯流來到了漆黑的胎道。
——你知道海盜帶眼罩的理由嗎?那是為了不讓自己從明亮的甲板進入陰暗的船艙時會看不見，所以才那麽做的。
有一名冷酷的男人，他麵不改色地切斷了女童的咽喉。有名女人說一句話就能讓數千人打從心底為之戰栗。有個人擁有能日行千裏的腳程。有人窮其一生在研究魔法。其中也有舉世聞名的哲學家。
——假設神存在，其機率為p，那麽不存在的機率就能表示為l—p，如果神存在，那麽那個世界所得到的幸福就是永遠而且無限。相對的，在這個世界能得到的幸福，最多則為a。將神存在、不存在的機率，還有所能得到的幸福量整合在一起去考慮，如果神存在，人所能得到的利益，其期待值是px∞。如果神不存在，那利益的期待值便是（l—p）xa。前者為無限，而後者為有限。
——蠢斃了。魔法師還相信什麽神?
——魔法是力量。那麽，魔法是正義嗎?我們究竟能說力量就是正義嗎?這就是我所給子的命題。
有人將自己關在岩山裏進行冥想，有人成天戰鬥，然後流血，最後全身的血液流盡而死。在所有男男女女的記憶與程序代碼的最前頭，是一名紅發的魔法師。
「很高興見到妳，新夥伴。歡迎妳。」
紅發的魔女這麽說道。那是十分清晰的聲音。她的聲音讓人光是聽見，就會感到指尖發麻。那個女人是蒂吉塔裏絲-佛朗馬拉奇亞。誕生於孚日的一名魔法師。這裏就是所有一切的源流。
透過圖書館而抵達弓子的一切數據，都是以初代蒂吉塔裏絲為源流。弓子在那裏看到了另一扇門。那是一扇雕工細致的古老門扉。不知為何，弓子身後站著一名短發少女，激動地喊著要弓子別打開那扇門。但是，畢竟都已經來到了這裏，因此弓子還是伸出手——
出現在門後的，是火焰。
弓子置身在火刑台上。在巧妙的設計下，火堆不會冒出濃煙。濃煙如果進入唿吸器官，犧牲者就會立刻因一氧化碳中毒而死。受阻咒的魔女應該要死在詛咒下!火焰爬到身上，弓子活生生地遭到焚燒，承受痛苦。指甲、手指、腳都開始燃燒，滴下的肉汁更令火勢加速。火焰從腳燒到腿，接著爬上身體、舌頭，腳的骨頭發出了一閃一閃的磷光。詛咒。詛咒。詛咒。詛咒。詛咒。
遭受詛咒吧!所有活著的活物們。
「妳終於醒來了嗎?蒂吉塔裏絲-佛朗馬拉奇亞。」
飄浮在前方的男人這麽說道。
那是一名穿著古典三件式西裝的白人男性。在他雙手的手套上，縫有五芒星。自己認識這個男人。
弓子登入六年前的記憶。好強。就要輸了。總算將他擊敗。
檢索圖書館中的數據。在一百年前的資料中，有一件相符。他是自以為是魔王的小氣魔法師。被姉原研十郎的劍殺死。
根據來自圖書館的大量數據，位於蒂吉塔裏絲最表層的弓子下達了最終判斷。這個男人是一百年前曾見過的小氣魔法師。
「久違了，吉爾伯特斯。有百年沒見了吧。」
「妳還留有對我的記憶嗎?」
檢索。結果。決定給他答複。
「你對魔女圖書館有所誤解。圖書館並不是一名魔女所留下的東西。而是累積所有時代的蒂吉塔裏絲-佛朗馬拉奇亞的記憶所形成的。曾和你並肩作戰的蒂吉塔裏絲，也是圖書館的一部分。而現在，繼承了二十世紀最強除魔師卡羅爾-克裏斯特伯爾特之血的一之瀨弓於克莉絲汀娜，也成為了蒂吉塔裏絲的一部分。」
「這些不重要。妳願意再和我合作嗎?」
從檢索結果當中選擇了笑，蒂吉塔裏絲似乎笑了。
「不過是個幽靈腳本，別說笑了。」
「妳這家夥，妳以為是誰讓妳——」
「消滅吧。」
登入圖書館。讀取程序代碼，執行。研十朗的劍連同吉爾伯特斯的幽靈腳本部消滅了。
那麽，接下來該怎麽做呢?弓子登入圖書館。從魔女圖書館的源流，大量湧現了十分強烈的欲求。
好熱、好熱、好熱、好熱!遭受詛咒吧!
既然這樣，就隻能讓這個世界遭到詛咒了。弓子這麽想著。
直到蒂吉塔裏絲-佛朗馬拉奇亞即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的肉體，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為止。
*
聰史郎在電車裏邊搖晃著，邊思考有關這個瘋狂世界的問題。
之前聰史郎就一直覺得有哪裏不對勁，而現在終於知道答案了。並不是身邊的東西走樣。走樣的是聰史郎的命運。要不是這樣，就不應該總是在這種最糟的時機，發生最糟的事情。
就算自己一直想著有哪裏不對勁，但是在因為弓子說「是我殺死了美鎖」的這句話，而特地跑到秋葉原的這段過程都還算好。會從收音機當中聽見姐姐的聲音，那也可以接受。就算老姐和跟自己同年紀的男人家中，渾身綁著繃帶躺在床上，但既然沒有生命危險，那也就算了。
身為自己姐姐的美鎖，是自己出生之後，就一直代替母親照顧自己的女性。聰史郎還記得在中學的三年，她為自己所做的便當是什麽味道。還記得她在自己睡不著的夜晚抱著自己直到早上，這段時間在棉被中感受到的溫暖。在自己不知何時身高超過她的時候，她很生氣踢了自己一腳時，小腿所感到的疼痛。
那名女性、姐姐、代替母親的人，竟然冷靜地在談論殺害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的計劃。她說的或許不是殺害，而是要將對方趕到異世界什麽的。但這兩者並沒有什麽不同。真是的!真是瘋到無藥可救。而且想到在這種瘋狂的狀況中，自己也參上一腳，就更令人感到生氣。
在從中野前往秋葉原的電車中，森下曆美似乎一直在煩惱著。抓不到吊環的她，於是改抓住聰史郎的衣角。
「我這樣是不是會被逐出師門呢?」
曆美彎低了自己嬌小的身子，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來自西邊的紅色陽光，照耀在曆美的背部，使她低垂的麵孔看起來更加灰暗。搭著在傍晚結束工作返家的乘客
，電車叩咚叩咚地搖晃著。
「我原本還想成為像美鎖姐那樣了不起的魔法師說……」
「放心吧。不管是不是了不起，原本就沒有魔法師這種職業。」
「有啦!」
「妳冷靜想想看。現在又不是中世紀，魔法那種東西根本賺不了錢吧?妳就是老是想那種東西，所以才會相信世上咖哩果那種怪玩意兒。」
「可是、可是……我一直認為一定有的說。我認為在一個類似椰子的果殼中，裝有著很多黃色的咖哩粉。」
「然後還會有印度僧侶祈求豐收嗎?」
「對啊!」
聰史郎不小心想象了一下。那真是一幅奇特的光景。
聰史郎感覺到自己的嘴角自然地露出笑意。
一旦和森下曆美說話，就會覺得沮喪、認真思考，實在是太傻了。也許這就是森下曆美這名少女的作用也說不定。
「或許妳就維持現在這樣比較好。」
因此，聰史郎決定這麽說道。
「咦?什麽意思?為什麽?」
「妳隻要繼續掛著那張什麽都不用想的和平表情，到處像無頭蒼蠅一樣碰壁就好了。別在意，隻是我這麽認為罷了。所以妳聽不懂也沒關係。」
「……這算是…在安慰我嗎?」
電車抵達了秋葉原。
離開車站所看到的秋葉原街景，和要前往中野時所看到的一樣，沒有兩樣。正確的說，也隻是穿西裝的人變得多了一點。日照時間變長的太陽，到了六點還沒西沉。
有人忙著在大型商品上貼上宣傳紙；有人手中拿著小紙片，急急忙忙地走著；有人在路上收下了傳單；有人在談笑、有人在等紅綠燈，而這一切全都融入了眼前到處都有鮮豔廣告牌連綿不絕的街景中。
聰史郎與曆美並肩走在中央路上。他們看到了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就站在甜甜圈店前麵。黑貓毛球則蹲坐在道路旁，仰頭看著弓子。
「弓子!」
曆美跑上前去。
聰史郎頓時鬆了一口氣。真是人間萬事塞翁之馬。不過，在所謂有常識的世界裏，本來就應該是這樣。
「妳沒事啊?」
弓子仍佇立在原地。在她紫色的雙眼中，並沒有曆美的身影。
「弓子……?」
「因為我們約好了。所以我來履行約定。」
「妳是……弓子吧?」
「我是弓子，也是蒂吉塔裏絲。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是我的一部分。」
「弓子。已經很晚了，我們迴去吧。」
「辦不到。我得讓這個世界被火焰吞沒。」
「為什麽?為什麽!不可以那樣啦!」
弓子仰頭看著天空。在灰色與深藍混合的傍晚天空，飄著被染成橙色的雲朵。
「森下曆美……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的朋友。勸妳最好離開這裏。隻要圖書館為那絕對無法平複的恐懼持續吶喊，我就必須戰鬥。」
有光芒在空中閃動。
閃動著鋒芒的百柄飛劍，瞬間從空中落下。
*
「真是壓倒性的力量。」
姉原美鎖的幽靈腳本自言自語道。
她位在曆美與弓子所在的甜甜圈店上空，約三十公尺的位置。看著由自己親手發出的劍程序代碼擊中水泥地麵，在步道上形成坑洞的情景，美鎖臉上浮現了滿意的笑容。
嘉穗散播在網絡上的病毒正靠著全世界的計算機持續增殖，而身為幽靈腳本的美鎖，其力量直到現在也不斷在增大。單論有計算機病毒作為後盾的此刻，美鎖的力量甚至更勝於六年前的吉爾伯特斯。
美鎖現在除了有著現代魔法師的身分，同時也是裝有兩千零四十八種可變程序代碼的魔法道具。
在姉原美鎖還是人類的時候，得花上好幾天時間關在房間裏才總算得以寫成的魔法發動程序代碼，對現在的美鎖來說，卻能像唿吸般輕易完成。位在美鎖周遭空間的cpu，此時就彷佛是她手臂肌肉組織的一部分。美鎖能輕易將其占據，令其運作魔法發動程序代碼。cpu雖然無法像人類一樣編組複雜的程序代碼，但卻能夠將同樣的程序代碼，忠實地重複執行數萬次，甚至數億次。而且，這裏是秋葉原。在各家店麵，到處都擺滿了已開啟電源的計算機。
「少年漫畫中的反派，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飄浮在甜甜圈店上空的美鎖，像是反派角色般揚起了一邊的嘴角。
身為幽靈腳本的自己，一定要說的話，其實就像是僵屍一樣的東西。雖然本身和姉原美鎖本體，在特定時期是相同的存在，但現在已經是不同的存在了。就算得知自己本體還活著的消息，心中也無法產生任何感慨。
美鎖有自己要做的事。
將世紀魔女蒂吉塔裏絲趕到異世界。那就是自己的目的。正是為了這個目的，自己才被創造出來的。
蒂吉塔裏絲是個強敵。但是，隻要有持續增殖的計算機病毒及秋葉原這座城市，美鎖有自信能與之對抗。
美鎖是這麽認為的。
雖然人類的美鎖幸運地保住一命，但要是她知道自己能得到如此強大的力量，就算死了應該也不會後悔吧。有血液與神經傳導物質在其中流動的脆弱肉體，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價值。身體就算變成了矽芯片，也不會有任何問題。重要的是，現在美鎖得到了值得這麽做的強大力量。
在甜甜圈店前，粉碎的水泥地麵形成一陣煙霧。美鎖能看見一般人驚慌失措、四處逃竄的模樣。中央路開始塞車。也能聽見刺耳的防災鈴聲。看不見位在劍群中心位置的弓子。
雖然可能的話，美鎖也不希望森下曆美出現在這裏，但既然變成現在這樣，那也別無選擇。無論力量多麽強大，美鎖仍是幽靈腳本。對於能將所有程序代碼轉換成水盆的曆美，必須要特別留意才行。
「給我出來!我知道這傷不了妳!」
美鎖吶喊道。
就在這個時候，煙霧中的一點出現閃光。
強烈的劍程序代碼疾射而來。
飛劍清晰的模樣，甚至讓人認為那是擁有質量的物體。堅硬的飛劍刮過位於大樓側麵的招牌，瞬間穿過美鎖身旁。遠在下方的煙霧正在打轉。強烈的劍壓令飄散的煙霧呈龍卷狀旋轉著。
在漩渦中央，是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伸著手臂的身影。
美鎖的嘴角上揚。真有一套。活了數百年的魔法師，就是不一樣。看來現在似乎不適合為少年漫畫反派角色的感覺而陶醉。
弓子開始編組程序代碼。接著身體開始急速上升，然後停在與美鎖相同的高度。兩者的距離約有二十公尺。
「是姉原美鎖的幽靈腳本吧。」
「幸會。妳……該怎麽稱唿才好呢?」
「這個問題我持續想了四百年，但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我是蒂吉塔裏絲，也是弓子，也是其它無數框體的主人。如果妳想稱唿我為弓子，那就這麽叫吧。因為那樣也沒錯。」
現在的美鎖是僅有數十克重的矽芯片。
而弓子雖說是十七歲的女孩，但終究是一個人。這兩者飄浮在空中，其所需要的程序代碼有著相當的差異。由此可知蒂吉塔裏絲的程序代碼不容小覷。
腳下數十公尺的煙霧似乎逐漸散去了。曆美正大聲喊著些什麽，而在一旁的聰史郎也在抱怨著。
「妳應該不會乖乖讓我解決吧?」
「盡管放馬過來吧。」
「好吧——化為劍!吾之程序代碼!」
編組程序代碼。在美鎖身邊出現了球狀的閃亮劍山，並在短暫停留在空中
後，便疾射而出。其數量為一百柄。現在的美鎖靠著周圍cpu的力量，能夠同時製造一百柄的飛劍。
半透明的劍彼此纏繞交錯，互相接觸產生火花，最後變成一條劍龍衝向弓子。
弓子沒有閃避。她隻看準了會命中自己的飛劍，一一以對抗魔法程序代碼令其消滅。由無數飛劍組成的劍群與大氣摩擦，留下類似哀嚎的摩擦聲響後，飛過秋葉原的上空。
「不賴嘛。」
「那麽，我也露一手吧。接招。」
弓子的身體開始編組程序代碼。
「笑話!」
美鎖急速下降。美鎖以自由落體的方式穿過隻有矽芯片能通過的大樓間隙，接著施展緊鄰地麵的水平飛行。飛進小巷之後，則換成s軌道的飛行方式。美鎖飛過的水泥地麵隨即產生爆炸。飛過。爆炸。飛過。爆炸。對方的瞄準越來越精確。有著長劍外觀的攻性程序代碼逐漸將美鎖逼到絕路。
前方出現路人。在急停之後，美鎖鑽進了計算機店內。緊接著聽到了路人的驚叫聲。遭到攻擊的商店入口產生爆炸。
美鎖的目的隻有一個。
要和蒂吉塔裏絲這個史上最強的古典魔法師正麵對決，就算是現在的美鎖也難有勝算。但是，就算是蒂吉塔裏絲，也仍是一名人類。
以前在涉穀神社對弓子做過的事，美鎖打算再做一次。就是將無數程序代碼灌入弓子體內，使其處於飽和狀態。
在弓子背後有著魔女圖書館，說不定現在她編組程序代碼，隻需要平常百分之一的勞力。但是，美鎖是能向全世界的cpu借用力量的幽靈腳本。在美鎖背後，那些在電器魔都中蠢動的cpu，可說是永無止盡。如果說要讓變成蒂吉塔裏絲的弓子陷入飽和，得用到以往百倍的程序代碼，那麽也就隻是要準備百倍的程序代碼去灌入弓子體內罷了。
以秋葉原這個城市作為戰場，除了可以利用計算機之外，也能讓美鎖擁有熟知地理環境的優點。就算是弓子，當然連蒂吉塔裏絲在內，都對秋葉原不熟悉。
弓子降落到了計算機商店的大門前。
而此時的美鎖早已從後方的廁所窗戶離開，沿著隔壁多用途大樓的樓梯來到屋頂。
美鎖簡單確認了路上沒有其它行人。
「化為劍!吾之程序代碼!」
接著便讓百柄飛劍傾注而下。
而美鎖也跟著高速落下的劍群，以同樣的速度跟著落下。弓子與先前一樣，冷靜地化解飛劍。她隻將會命中自己的飛劍無效化，其餘飛劍則任其撞擊地麵。劍程序代碼命中水泥地麵之後，地麵邊多出凹洞，再次的撞擊讓水泥塊翻起，又一次的撞擊讓水泥粉碎。
美鎖隻是一塊矽芯片。隻要躲在劍程序代碼當中，對方就無法察覺。
在揚起的水泥煙霧中，美鎖抓住了弓子的身體。
灌輸程序代碼。
——就在這一瞬間，弓子的身體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劍程序代碼。
美鎖無暇閃避，隻能任由飛劍貫穿作為影像的身體。劍程序代碼在貫穿後繼續飛馳，最後插在美鎖身後的大樓水泥牆上不斷顫動。
如果美鎖不是幽靈腳本而是活生生的人類，在那一瞬間就已經死了。就算是普通的幽靈腳本，那也等於已經敗北。
美鎖的幸運，是美鎖的影像將護身符掛在脖子上。而劍程序代碼所命中的部分，並不是作為美鎖幽靈腳本發生源的護身符。
美鎖幸運的逃過一劫。
但這時弓子的身影也已經消失。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
「jini!」
美鎖利用周圍的jini收集情報，立刻整理狀況。美鎖整合了數間商店的usb屏幕中所拍到的模糊影像，明白了剛才所發生的事。
弓子在瞬間逃脫了美鎖所製造的程序代碼之網。而這與劍程序代碼出現在美鎖眼前，根本是同時發生。連三十分之一框格的誤差都沒有。無論美鎖重複確認多少次，都是這樣的結論。
弓子逃出了美鎖一開始編組的程序代碼。這裏還沒問題。但是，那時並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她在體內編組了接下來的劍程序代碼。那完全是突然出現的東西。
美鎖能想到的可能性隻有一個。
停止時間的程序代碼。
蒂吉塔裏絲停止了時間，在那段時間內，隻有她能行動。她能在短時間內，逃離這個世界時間會流動的物理法則。
真不愧是被稱為人類睿智結晶的圖書館。就算是美鎖，也不知道有能停止時間的程序碼。如果下次她再停止時間，那就沒戲唱了。
美鎖繼續利用jini收集情報。透過攝影機，美鎖找到了弓子。她正位在距離美鎖約有一百公尺遠的大樓頂上。
看樣子，就算是魔女圖書館也無法連續使時間停止的樣子。
快想。快想。快想。
美鎖一邊與弓子拉開距離，邊努力思考著。
停止時間的程序代碼，肯定是對用來影響自己的程序代碼。對方是在短時間內，將自己移到時間有不同流動法則的異世界。應該是這樣。
不可能有靠著影響世界來使時間停止，然後卻隻有自己能動的方法。因為在這座城市裏有森下曆美。隻要有她在，停止時間的程序代碼就會全部轉換成水盆。
很遺憾，美鎖沒有能力阻止蒂吉塔裏絲逃離這個世界。但是，當蒂吉塔裏絲企圖用程序碼脫離這個世界的物理法則時，應該還能靠著反作用，來牽動這個世界本身的程序代碼。
——給我一個支點，我將舉起地球。
對了。可以使用應用阿基米得杠杆原理的程序代碼。蒂吉塔裏絲能逃離時間的事實雖然沒有改變，但隻要這麽做，就不會隻有蒂吉塔裏絲在停止的時間中移動，而是世界會因為程序碼而停止。而那個世界，正是有能將所有程序代碼都轉換成水盆的森下曆美所在的世界。
美鎖改變方向，朝曆美他們所在的甜甜圈店前進。這時jini通知美鎖，弓子正以比美鎖更快的速度，急速接近中。
用杠杆不能移動世界。一般來說是不可能的。但是，這裏是魔都秋葉原。在現在這個時刻、在這座城市、憑現在的美鎖，是可以辦到的。當矽芯片周圍有著大量、詭異的電波交錯飛散時，美鎖輕聲地對那些被稱為jini的電子精靈們耳語著。
甜甜圈店就在眼前。
美鎖能看見聰史郎與曆美站在化為坑洞的步道旁。路人也開始在該處聚集。距離弓子和美鎖開戰的那一刻，並沒有經過太多時間。兩名卓越的魔法師，正頻借著cpu的頻率速度進行戰鬥。
弓子來了。
對世紀大魔女蒂吉塔裏絲-佛朗馬拉奇亞來說，同樣的招數不會有機會用第二次。
勝負將在瞬間決定。
阿基米得杠杆的程序代碼。
用來將圖書館無力化的無數程序代碼。
用來將蒂吉塔裏絲永遠驅離這個世界，打開通往異世界通道的程序代碼。
這些全在同時進行準備。街上所有cpu都是美鎖的東西。店麵許多高性能計算機的cpu、電子鍋的cpu、走在人行道上，某個青年皮包中，掌上型遊戲機的cpu、手機的cpu、控製馬路上高級車引擎的cpu，無論是裝在任何東西當中，美鎖都能強占、奪取。沒有任何cpu被浪費。全部cpu都按照美鎖的要求進行計算。一個cpu便將一個程序代碼重複成千上萬次，而這些cpu從十到百，從百到幹，從千到萬，所有在秋葉原的機械們，隻為了姉原美鎖一個人不斷編組程序代碼。
弓子高速接近美鎖。啟動停止時間的程序
代碼，然後——
是水盆。
巨大的金屬水盆出現在地麵的坑洞中央。
曆美為突然流入自己體內的程序代碼嚇了一跳。
弓子還在時間當中。她沒能逃離時機。同時程序代碼開始灌輸，讓圖書館呈現飽和。
就是現在。
就在甜甜圈店的正麵，開啟了通往異世界的洞穴。
*
「真是瘋了。」
站在坑洞旁的姉原聰史郎，仰望著夜幕即將降臨的天空，這麽抱怨道。位在甜甜圈店前方的步道突然爆炸，在地麵製造出了碗狀的坑洞。
就曆美的說法，似乎是有上百個弓子平常使用的劍程序代碼，突然像暴雨般落下，但就算說什麽弓子平常使用的程序代碼，那也是不正常的玩意兒，因此根本就不能被聰史郎接受。
當煙霧散去之後，附近隻剩下了自己跟曆美，弓子和毛球都已經不見蹤影。
所幸附近似乎沒出現傷者。這時店員正手忙腳亂地在店內跑來跑去，並努力驅散前來圍觀的群眾。
也是在這個時候，原本應該已經消失的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伴隨著閃耀著紅銅色光澤的金屬水盆掉落在坑洞中。
「咦!」
是曆美的聲音。
聰史郎與曆美之間約有兩公尺的距離。曆美與弓子的距離則是三公尺出頭。
而那陣爆炸，則是發生在距離聰史郎三公尺的地方。爆炸距離弓子也是三公尺。無聲擴散的暴風大部分朝向了弓子，弓子那頭帶紫色銀發因此淩亂地隨風飄動。
剩餘的暴風則公平地襲向站在坑洞四周的人。對身為男性的聰史郎來說，那並不構成太大的影響。但是，身高一百四十六公分，體重三十九公斤的森下曆美，卻完全承受了暴風的侵襲。
曆美和弓子兩人的身體就像是落葉一樣被刮到空中。仿佛就像是一個透明的巨人用手將她們抓起。
在聰史郎連一根手指都來不及動的時候，兩人的身體已經在上空不斷打轉，接著便被吸往因爆炸而產生的坑洞中央洞穴中。
聰史郎似乎能勉強抓住弓子或曆美其中一人。他沒有同時拉住兩人的餘力。
森下曆美背對著自己。
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則麵對著聰史郎。
沒有猶豫的時間。
聰史郎伸出手，抓住了森下曆美的手臂。
兩個人的裙襬隨著風飛舞。弓子的頭發也在空中飄蕩。那對紫色的雙眼，散發著平靜的光芒。
弓子的身體落入了那個不可思議的洞穴。從腳尖開始逐漸陷入其中。當弓子的腳尖被吸入那光從外觀看不出端倪的洞穴時，骨頭隔著肉體，散發出綠色的磷光。
如果將身為框體的弓子殺死，魔女的災厄會在數年或數十年後再次到來。因此最好的方法是不殺死弓子，將她趕到異世界。
聰史郎迴想起自己從那個瘋老姐那裏聽到的話。
從異次元湧出的黑霧，正一點一點地像火焰般伸出觸手，從腳踝開始侵蝕弓子的身體。
「弓子!」
曆美似乎迴過神了。
她開始敲打聰史郎的手臂。
「傻瓜!別這樣!」
將弓子吸往異世界洞穴的力量絲毫沒有衰減。要是聰史郎在這時放手，曆美可能也會被吸進去。
曆美伸出了手。
似乎隻要再將手伸長一點，就能夠碰到弓子。
「妳不用那麽做。」
弓子睜開眼睛說道。
她冷靜地注視著爬上自己身體的黑色火焰。
「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的朋友，森下曆美。已經夠了。」
「不行!我絕對、絕對，不能接受變成這樣!」
曆美的手抓住了弓子的手腕。此時弓子已經有半個身子，都被吸入異世界的洞中。
「我會保護妳的。因為弓子是朋友，所以……絕對、絕對!我絕對會保護妳的。無論對方是什麽人，就算對手是……就算是美鎖姐。所以，妳不能放棄!」
此刻不隻是弓子，就連曆美，還有拉住曆美的聰史郎，都逐漸被吸入洞中。
雖然聰史郎抓住了扭曲的步道護欄，但卻逐漸失去力量，逐漸被拉向洞中。
「……可惡!」
快想。思考是自己的工作。思考現在在這裏派不上任何用場的自己，究竟能做什麽。
這是假設。把這當成是純粹的假設性問題來思考。去想假設魔法這種不正常的東西真的存在，在此時此地該怎麽做才能突破現狀。
假設1
魔法存在
假設2
所有魔法都對姉原聰史郎無效
假設3
森下曆美能將所有魔法都變換成水盆
假設4
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被魔女附身
假設5
如果殺死弓子魔女就會再次轉生
司掌命運的女神隻會給一次機會。無論人是否做好準備。在這個世界上，幾乎沒有人能在自己做好準備的時候去做決定成敗的選擇。無論是好是壞，命運都會突然從天而降。而那一刻，肯定就是現在了。
聰史郎鬆開了手。
異世界的洞穴籠罩了聰史郎。籠罩。並沒有侵蝕。魔法無法對姉原聰史郎造成影響。因為那種瘋狂的東西，對自己來說是不存在的。
聰史郎將弓子和曆美都拉出洞穴。
沒東西可吸的異世界洞穴，開始逐漸變小。
「為什麽你們要做到這種地步?」
弓子開口說道。聰史郎笑了。
「我剛才想通了。我並沒有那麽討厭這種不正常的世界。」
「魔女圖書館所進行的轉生，是以框體遭殺害為扳機的自動實行魔法。如果將我趕到異世界，蒂吉塔裏絲就不會再次複活……現在我還無法使用程序代碼。要將我趕走，現在正是時候。」
「弓子!我生氣囉!」
曆美的雙眼滿是淚水。蒂吉塔裏絲-佛朗馬拉奇亞用那對紫色的雙眼，注視著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的朋友。
「不過……試著用這個身體和朋友渡過一輩子，或許也不壞。」
「弓子!」
「不行!我無法容忍這種事!」
就在這個時候，從坑洞外側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是一名穿著毛裝的男人。是蓋瑞-黃。
*
蓋瑞-黃是中國拳法的高手。他同時擁有能行使傳統技術的肉體，以及了解現代魔法的頭腦。
那個男人滿身髒汙地大聲喊著：
「不行!我無法容忍!人類的睿智競糟蹋在這種地方!因為你們!」
黃迅速化為一道灰色的影子。
聰史郎的眼睛似乎無法看清黃的動作。變成一道影子的黃筆直前進，對聰史郎的胸口發出一擊。聰史郎的身子被打飛，撞到甜甜圈店的牆壁後癱軟在地上。
在上空看著這一幕的美鎖，輕巧地降落在坑洞中央。
「住手吧。蓋瑞-黃。」
「姉原美鎖!」
「你得跟我來。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什麽意思?妳到底在說什麽?」
「俗話說隻要住習慣，哪裏都是皇宮，如果實際走一趟，相信異世界也不會差到哪裏去的。隻不過我是幽靈腳本，所以沒辦法當你的夏娃就是了。但一個人去異世界，應該會很寂寞吧?」
「妳到底在說什麽!」
「你如果也是程序設計師，那應該能明白吧?人類就是因為有肉體，才得以是人類。我隻是矽製石塊中運作的程
序，從最初到最後，我都是幽靈腳本，不是人。」
「姉原美鎖……難道妳從一開始就打算這麽做。妳設計了這場騙局……」
「我也是有失算的。因為我沒想到我的本體能活下來。但是，這就是結果好，一切都好吧。雖然原本計劃要和弓子一起走的，但我似乎被人甩了，因此就找你將就一下吧。」
蓋瑞-黃身上的毛裝突然緊纏住他的手臂。
美鎖則是嫣然一笑。
「不要!放手!姉原美鎖!」
「在最後無法跟弟弟道別，還挺讓人難受的呢。」
但是，畢竟讓姉原聰史郎變成這樣的是美鎖本人，因此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持續發出哀嚎的蓋瑞-黃，就這樣被姉原美鎖的幽靈腳本拖進連接異世界的洞穴。
「自己保重囉。聰史郎。」
當然，這個聲音並沒有傳到弟弟耳中。
*
聰史郎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什麽而抬起頭。這時聰史郎發現自己口袋裏擺著弓子買的攜帶型收音機。但收音機的開關並沒有打開，而且看起來也已經壞了。
會覺得剛才聽到什麽，多半是錯覺吧。自己跟那些瘋玩意兒是無緣的。
聰史郎讓自己靠在牆上喘了一會兒。嘴裏似乎有地方破了，口中有苦苦的血味。聰史郎試著轉頭看了看那個莫名其妙的洞穴，但卻隻能看見用來裝飾秋葉原街道的鮮豔廣告牌。也看不見黃的身影。
聰史郎看見了站在月光下的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沒法看見表情。不過她肯定跟平常一樣，用那有些生氣的表情在瞪著曆美。
有個來附近買遊戲的上班族從路旁經過。還有人看到弓子的模樣以為有什麽活動，而在一旁拍照。
弓子開口說道：
「別忘記妳的約定。如果這個身體被殺，我就會再次轉生。直到這個身體的主人年歲增長、安詳死去為止，妳都要努力保護我。」
話一說完，弓子便無力地倒下。
「弓子!」
跑到弓子身旁的聰史郎急忙撐住了弓子的身子。剛好趕上。
「妳還好吧?」
「我沒事。我還不需要讓菜到不行的菜鳥跟魔法冷感患者擔心。」
「……弓子?」
「放手啦。我自己站得住。」
是驕傲的態度。
曆美走近兩人，邊讓自己躲在聰史郎的身後，邊小心翼翼地對弓子說話。
「弓子，蒂吉塔裏絲小姐呢?」
「還在我體內。她會透過我看這個世界，並且去感覺。遺憾的是，我似乎不能再任意登入圖書館了。」
「這樣啊。」
「比起那個，曆美。我有件事想跟妳說。」
「……什、什麽事。」
「妳到底以為現在幾點了?妳竟然讓我等了一個小時!」
「對、對不起!」
道歉的曆美，卻讓人感覺她相當高興。
「妳到底跑去做什麽了?過來，曆美。我們快點迴去吧。」
雖然直到剛才為止，曆美的手都一直抓著聰史郎的衣角，但被弓子一叫，曆美便小跑步地靠到弓子身邊。兩人就這樣緊緊牽著手，邁步離開。身材凹凸有致的弓子，和幼兒體型的曆美。這兩人牽手走在一起，怎麽看都不像是兩個同齡的少女。一定要說的話，看起來倒像是一對姐妹。
喵?
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毛球，在聰史郎的腳邊發出叫聲。
「幹嘛?」
喵。
毛球蹲坐下來，用爪子抓了抓聰史郎的鞋子。看來牠是累了，要聰史郎抱牠走。在無可奈何之下，聰史郎將毛球抱在手中。
弓子在這時轉過頭。
「你在做什麽?我們不等你囉?」
「妳該不會…其實個性很糟吧?」
聽揚起一邊眉毛的聰史郎這麽一問，一之瀨弓子克莉絲汀娜露出了極致的笑容。
「你現在才發現嗎?你的人生經驗還真是意外地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