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威德·羅嘉領內的『森之民』、燕肯塔族的男人被招來伊甘的宅邸,是在桑布紮等人消失在森林中的七天後。


    利吉姆帶翠蘭進房後,先行到來的噶爾和琉珈默默行禮。


    兩人身邊站著一名身材宛如四方板的高個青年。


    這名青年身穿地方官的官服,臉上不帶半點笑容,用冷淡的態度致意。


    「我是負資治理燕肯塔族村子的官員,我叫做哈德克,奉伊甘大人的命令,帶了燕肯塔族的整合官來了。」


    「有勞你了。」


    利吉姆慰勞完哈德克後,用眼神尋問噶爾為什麽最重要的『整合官』會不在現場。


    噶爾搖榣頭,表示自己也不淸楚原因。


    利吉姆點點頭,讓翠籣坐在擺放在窗邊的椅子上。


    在十多天前,他和翠蘭到河邊散步時,看到河岸上掛著燕肯塔族的白骨。


    那天夜裏,利吉姆和噶爾討論著這個矯枉過正的懲罰。當時噶爾說,應胲要對燕肯塔族進行視察,親眼確認他們的性情和生活情況,必要的話,應該要命令伊甘加以改善。


    利吉姆原本打算在伊甘摘取完藥草迴來後,便向他提出要視察的要求,但現在狀況改變,已經不是視察的時候了。


    伊甘的士兵在森林裏來迴尋找桑布紮他們,到現在還沒有任何消息。果然是『森之民』抓走他們兩個的。


    所以他才會把燕肯塔族的人叫來。桑布紮和朱瓔若是還活著的話,應該要盡快進行交涉,雖然伊甘對召喚燕肯塔族的人前來麵露難色,但利吉姆卻堅持己見。


    「哈德克,你帶來的』整合官』在哪裏?」


    「……伊甘大人說要調查他身上的東西,帶他到其他房間去了。」


    哈德克雖然麵無表情,但他的聲音卻聽得出來有所厭惡和煩悶。看來他對伊甘的態度也不是很高興。


    不久後,伊甘便走進屋內。


    他後麵跟著一名身穿麻製衣服,腰間圍著皮革上衣的清瘦男子,跟在其後的士兵來到房間深處,在男子肩上架著鐵杖,逼他坐在地板上。


    「抬起頭來!」


    男子在伊甘的命令下,慢吞吞地抬起頭來。隻是他那凹陷的眼窩神情裏毫無生氣,兩頰的肉像是被削去般瘦弱。


    「他是燕肯塔族的其中一個整合官。」


    伊甘站在男人旁邊,向利吉姆報告。


    琉珈從噶爾身邊走向翠蘭,因對伊甘的態度不悅而斜眼看著他,翠蘭也皺起眉來。


    「把刑杖移開,我是叫他來問話的。」


    利吉姆命令士兵。


    但士兵並沒有馬上遵從,他先觀察伊甘的臉色。對那名士兵而言,比起身為吐蕃王的利吉姆,伊甘似乎是更需要表示敬意的存在。


    利吉姆並沒有對這件事實感到驚訝。


    優秀的領主底下的臣子,對於領主的尊崇大都會淩駕於國家和國王。


    而實際上伊甘的確是個優秀的領主。


    他雖然在戰績方麵不是多麽優秀的人物,但是具備一旦斷定某件事是必要的,便會積極投入其中的耿直。那個時候,他也絕對不會忘記對自己的家臣和士兵關心。鬆州一戰時,他也隠藏自己的疲勞慰勞部下們。他一個一個喊著大家的名字,拍他們的肩膀,緩和他們的不安與緊張。


    在那一戰中,雖然利吉姆禁止奸淫擄掠,而能夠完成這前所未見的命令,都要多虧有像伊甘如此武將在竭盡全力的關係。


    「伊甘,把架著那個男人的刑杖移開!」


    「恕我直言,現在王妃殿下和琉珈殿下都在場,還是要做好萬全措施比較好!」


    一臉認真地反駁利吉姆的命令。


    利吉姆雖然認為他一定有許多想法,但對待那個燕肯塔族人的方式實在太過不當了。


    「我叫你把刑杖移開,你沒聰到嗎?伊甘?」


    在利吉姆一而再、再而三的命令之下,伊甘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他開口尋問脫離刑杖的男人。


    「你知道位於威德?羅嘉附近的『森之民』村落在哪裏嗎?」


    「我不知道。」


    男人小聲說道,但是話中沒有任何猶豫。


    伊甘眉間出現深刻的皺紋,那個表情看起來實在太過駭人,琉咖呈現雙手合十,用力祈禱的模樣。


    「我再問你一次,有沒有人知道威德?羅嘉附近的『森之民』村落在哪裏?」


    「沒有。」


    男子再度立即迴答,他毫不遲疑地繼續說道:


    「我們從以前就和其他村子沒有往來,雖然吐蕃人將我們統一稱為『森之民』,但森林裏住有許多郎族,尊崇的東西和習性都有所不同,有些部族住在土地富饒的地方,有些則住在土地貧瘠的地方。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爭執,隻有被稱為『鳥』的人負責從事各村之間的聯絡事項。但是我們燕肯塔族裏頭已經沒有『鳥』了。」


    「為什麽沒有了?」


    「……被伊甘大人殺掉了。」


    男子用像在吐石頭般的聲音說道。隻有那一瞬間,他用空洞的眼神望向伊甘,那眼神深處,充滿憤怒和憎恨。


    利吉姆將頭轉向伊甘。


    伊甘瞪著男子,接著將視線移向利吉姆。


    「真的非常抱歉,可能是過去因竊盜引起暴力亊件受到處刑的人常中有』鳥』吧,但這就表示燕肯塔族的人派不上用場,我認為還是該派兵去捜索村子才是。」


    伊甘用下巴唆使士兵,士兵用眼神對伊甘致意,接著便不發一語地抓住男子的衣領,想要將他拖離房間。


    「快住手!」


    一直保持沉默的哈德克出聲製止。


    士兵停止動作,觀察伊甘的臉色。伊甘怒視哈德克,用嚴肅的聲音斥責道:


    「你太無禮了,哈德克!」


    「……非常抱歉……但是……我覺得……那種態度……有點太過分了。」


    哈德克一字一句清淸楚楚地說道,他那看起來有點冷淡的臉上帶著一些決心。


    「小的深知不該在這種場合說這種話,但遺是請大人能傾聽,關於燕肯塔族的政策……」


    「稟報!!」


    哈德克話說到一半,坦凱魯突然闖進屋內。


    所有人都將視線集中在坦凱魯身上,他看到現場劍拔弩張的氣氛,有稍微畏怯一下,但又將這個沉默當作幸運,他快速對自己突如其來的無禮對伊甘表示歉意之後,在利吉姆的耳邊說道:


    「剛才有來自擦宿的通知。」


    「是不能讓伊甘他們聽的話嗎?」


    「……不,也想請各位一起聽。」


    「那就大聲說出,讓大家都聽得見!」


    利吉姆一下令,坦凱魯快速點頭,接著用略為拘謹的態度說道:


    「三天後,會有大唐的使者前來。」


    「大唐的使者……!?」


    「是的,剛才的通知是說那些使者們要暫時待在擦宿等利吉姆殿下迴去。隻是因為這件事需要迴應,也有期間限製,因此決定在冬天來臨之前前往雅隆。」


    利吉姆挑挑眉,望著噶爾。


    噶爾輕輕搖頭,看起來也不曉得使者的要事是什麽。


    翠蘭眉頭深鎖,臉上充滿了不安,於是利吉姆便有點粗魯地抱住她的肩膀。


    「他們還願意在擦宿等隊伍迴去,大概不是什麽太嚴重的事吧。」


    「利吉姆殿下說的沒錯,若是很重要的急事的話,堤?澀魯應該會快馬趕過來吧。既然他沒這麽做,那就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噶爾附和利吉姆說的話,但他說完之後,皺起臉來,露出一絲苦笑。


    「隻是在這個時期,實在是不太巧……」


    利吉姆也表示同意,他抱著翠蘭的肩望向伊甘,伊甘正在等待利吉姆下令迎接使者,那張臉相當正經,另一方麵也和利吉姆他們一樣,覺得道個時期真的很不好。


    這件事讓利吉姆等人暫時擱下燕肯塔族的問題,發現道個變化的哈德克臉上寫著沮喪,接著便和那個燕肯塔族人及士兵一起離開了房間。


    往下看地麵很遙遠。


    以不自然的姿勢浮在空中的齊夫爾,觀察著周邊的樣子。


    他原本是因為看到桑布紮被帶出小屋,想要確認朱瓔的所在地,才會稍微接近小屋的,沒想到在那一瞬間,從枯葉底下出現藤蔓製成的網子將齊夫爾的身子團圑圍住,使他被吊在空中。


    這個精致的圈套原本似乎是用來捕捉野獸用的。


    桑布紮和朱瓔跌落山崖之後。


    齊夫爾先一度離開崖邊,一方麵是擔心『森之民』會追上來,另一方麵是他有責任保護和他同乘一匹馬的琉珈。


    但是不久之後,馬就倒了下來,齊夫爾和琉咖一起被拋到地麵上。


    將齊夫爾和琉珈抖落的馬突然身輕如燕,立刻站了起來,奔往通向正確道路的地方,彷佛在宣告再也不想承載重物般。


    齊夫爾和琉珈在草叢中蔵了一段時間,拚命祈禱不要被『森之民』發現,當他聽到複數的馬蹄聲時,便下定決心要豁出性命拚死作戰。


    但是朝著懸崖方向走過來的是伊甘一行人。齊夫爾將琉珈交給伊甘,接著繼續躲在草叢中數小時,在確認過沒有追兵後,小心翼翼地返迴崖邊。


    不過他並沒退到崖上,因為那裏有幾個『森之民』的人。


    齊夫爾再度迴到草木叢生的道路,一邊小心不要讓草木發出聲音,一邊尋找前往山崖底下的路。不久後,他便發現一個長滿灌木的陡峭斜坡可以通到山崖底下。隻是等他一到桑布紮和朱瓔落下的地點時,發現那邊已經聚集一群『森之民』。


    桑布紮和朱瓔坐在他們腳邊,桑布紮的馬的頭不見了,滿身是血地躺在一旁。


    齊夫爾看到那匹無頭馬時,忍不住顫抖。


    到底是誰強到能夠砍下一匹馬的頭?


    過了一會兒一名身穿虎皮的男人走了出來,對其他男人下令,接著男人便背著桑布紮和朱瓔走了出去。


    齊夫爾和那群人保持距離跟在後麵。


    他很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頭,但要移動並不是那麽困難,他們熟知森林中有水的地方,讓跟在後頭的齊夫爾不曾感到口渴。


    反而是抵達村子後比較讓人煩惱,


    村中有數十戶人家比鄰而居,庭院前麵曬著穀物和根菜,家畜眾多,在啄食草地上的果實的雞旁邊,有一群孩子和狗在玩耍。


    『森之民』的村子比齊夫爾想像中的還要開放。


    但是四周圍都隱藏在樹叢中,從遠方無法看得清楚整個村子的構造。這個村子雖然沿著山穀的窪地、日照良好,但若是不靠近,根本不會知道有這個村子的存在,煮飯的煙也設許成不會升到空中,加上此村的結構是來訪者若不現身,也絕對無法進到村子裏頭的設計。


    齊夫爾看到這個構造不禁噤口。因為他找不到隱身進入這個村子的方法。


    所以他不得不像個饑腸轆轆的野獸,不斷在村子外圍打轉,尋找監禁桑布紮和朱瓔的地


    方。


    就在他抵達村子的第三天,終於找到了疑似監禁桑布紮和朱瓔的小屋。


    這間小屋位於村子的邊緣,雖然還稱不上容易,但比其他住家還要容易接近。這間小屋大概原本不是蓋來監禁捉來的敵人的吧。


    齊夫爾想著想著,一邊注意周圍,一邊接近小屋,突然間他發現自己的腳離開地麵,整個人有被拋出去的感覺,等他從驚嚇中恢複過來時,自己已經被吊在空中了。


    雖然他知道隻要切斷藤蔓就能從這個圈套中逃走,但藤蔓卻因為齊夫爾本身的重量而彎曲,將齊夫爾的身體緊緊綁住,剝奪了他的自由。現在的齊夫爾別說拔劍了,他的手連動都動不了,在他掙紮的時候,一群手持長矛的男子已經聚集過來。


    不一會兒,齊夫爾底下便出現一道巨大的人牆。


    不隻男性,連婦女和小孩都從家裏跑出來,他們知道自己設下的圈套有多麽結實。


    過了一會兒,一名身穿虎皮的青年從人牆對麵出現,他的個子比聚集在這裏的男人們還要高,是在崖下帶走桑布紮和朱瓔的那個人。


    青年身後還跟著將近二十個人,當中有個男人背著桑布紮。


    『桑布紮大人……!!」


    「追過來的隻有你一個嗎?」


    青年用嚴肅的口吻向齊夫爾問道。


    齊夫爾對語言能通這件事,安心大於驚訝。


    站在青年身旁等候的黝黑男子大手一揮,位於仰望齊夫爾人牆中最外圍的男子們朝四方散去,手持長矛的其他男子正準備踏進周圍的樹叢,迅速且確實地想要找出伏兵。


    「……隻有我一個人。」


    齊夫爾遲疑了一會兒後迴答。雖然他可以說謊來擾亂他們,但他認為那隻會徒勞無益。


    「我隻是想來救他們兩個,請務必把那兩人還給我們。」


    「那麽該要正大光明地進來吧?」


    「可是你們攻擊了我們的隊伍。」


    「我們隻是在追鹿而已。」


    對方斬釘截鐵的發言,讓齊夫爾不知道該說什麽。若是相信他們的話,那先攻擊的就是自己的隊伍。


    「……追鹿……?」


    「沒錯,為了祭典,我們需要一頭壯碩的公鹿。我們在森林裏走了好幾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頭適合獻給神的鹿,結果卻因為碰到你們,而失去了兩名同伴。」


    青年的聲音越說越急促。


    似乎是因為想起被伊甘的士兵斬殺的同伴,怒氣再度燃燒起來了吧。青年邊說邊靠近齊夫爾。


    齊夫爾有種被老虎怒視的壓迫感,並下意識地吞了好幾口口水。


    「驚嚇到領主的隊伍是我們不對,但這足以成為斬殺的理由嗎?」


    「……不……可是……你們若是在追鹿的話……」


    『裏葛利這麽說了,還向你們道歉,結果你們不但殺死了他,還將想要保護裏葛利的阿爾拉也給殺了……是你們自己與我們為敵的。」


    青年將手放在劍柄上。


    齊夫爾驚慌大叫。


    「等一下!!你們要殺我可以!!但是請放過那兩個人!!」


    「真是個自私自利的請求!」


    青年輕哼一聲,並望向背後一團人群中的一名個子嬌小的少女。


    『該怎麽做?拉蜜卡?我們還沒聽到你的意見。』


    少女吐了一口氣後,對身邊的一個男人下令。


    男人走進齊夫爾之前找到的小屋,不一會兒,便抱著朱瓔迴來。


    朱瓔看到被吊在空中的齊夫爾,嚇到瞠目結舌。


    「齊夫爾大人……!!」


    「那個男人是吐蕃王的家臣嗎?」


    少女問完後,朱瓔點點頭。


    「他是吐蕃王殿下的共生,叫做齊夫爾大人。平常在皇太子身邊護衛,也時常會照顧我……我想他一定是追著我們而來的。」


    「是吐蕃王的家臣沒錯吧?」


    「是的……齊夫爾大人也是和工布公主琉珈殿下訂下婚約的對象。」


    朱瓔有所顧忌地補充道,這次換少女瞠目結舌。但她馬上就從驚訝中恢複,臉上露出一個沉穩的笑容,並從懷中取出一塊布。


    「你有看過這個嗎?」


    「……咦?這個……是翠蘭小姐的手帕……?」


    朱瓔不可思議地歪著頭。


    桑布紮透過少女的肩膀,看到她手上的東西時也點了點頭。


    「為什麽拉蜜卡小姐會有這個?」


    少女並沒有迴答桑布紮的問題,隻是一臉悵然所失地看著等待她結論的青年。


    『若是沒有其他追兵的話,就應該放他們迴去。雖然在狩獵的途中遇到吐蕃人的隊伍實屬不幸,但朱瓔他們並不是戰士。我們不需要和威德?羅嘉的領主一樣,流不必要的血,不做無謂的戰爭才是我們維塔克族人的驕傲。』


    齊夫爾聽不懂少女的這番話,隻見青年的嘴角在微微上揚。


    『這是巫師的意見嗎?』


    『是的。』


    『那麽就放他們迴去吧。若是殺了吐蕃王的大臣和王妃的侍女,就會有軍隊前來報複。把他們留在這裏,也一定會有人來搜索。那位白發大臣和王妃的侍女若是知情達理的人,就不會將我們村子的地點告訴威德?羅嘉的領主吧,隻是現在還有一個問題。』


    青年一說完便拔出劍來,迅速橫揮刀刃。


    齊夫爾再度覺得自己浮在空中,隨後由腰跌落至地麵。


    齊夫爾在經曆一陣碰撞的疼痛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一站起來,男人們便帶著桑布紮和朱瓔靠了過來。


    當兩人同時被帶過來時,齊夫爾在安心的同時,卻又覺得不知所措。他聽不懂青年們對談的內容,但似乎是打算先把兩人還給他的樣子。隻是自己一個人要怎麽帶不良於行的朱瓔和腳受傷的桑布紮迴去卻是個大問題。


    盡管如此,齊夫爾還是抱著朱瓔,背著桑布紮站了起來。他雖然很擔心會不會有人從背後突襲他們,但『森之民』的男人們隻是望著他們的動向而已。


    一定有辦法的,齊夫爾索性想得樂觀點,接著才注意到自己犯下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失態。


    他不知道出了村子之後,該往右還是往左走。他在這個村子的外圔繞了三天之後,現在連自己來的方向都搞混了。


    從山崖來到村子的途中,他雖然在各處的樹枝上打了個結,但是現在眼前是無邊無際的森林,讓他發現那些記號已經毫無用處了。


    齊夫爾帶著朱瓔和桑布紮,在男人們的看守中,左右來迴行走。之後他終於迴過頭來,一邊為自己的疏忽感到羞愧,一邊向其他人求助。


    「……不好意思,可以告訴我路要怎麽走嗎?」


    「你沒有做記號嗎?」


    少女一臉驚訝地問道。


    齊夫爾因羞愧漲紅了臉,吞吞吐吐地說道。


    「我原本想在途中的樹枝上綁布條的,但撕裂衣服的聲音卻出乎意外地大聲,所以我就在樹枝上打結,但是現在看起來,我實在沒有自信認得出來哪些是我做的記號……」


    齊夫爾每說出一言一語,都覺得羞愧得無地自容。


    但是少女和男人們並沒有人笑他。


    朱瓔一行人再度被帶迴小屋,隔天早上,拉蜜卡和兩個男人帶著他們,迴到前往宅邸的路上。


    在『森之民』當中,也算是人高馬大的男子們,是為了背桑布紮和朱瓔而來的。拉蜜卡似乎打算不騎馬,想徒步送朱瓔等人到底。


    不隻是白天,夜晚也在森林裏走著。


    大概是想說若是走和前來的時候一樣的道路,比較容易被發現這個村子的地點吧。她手上並沒有拿著燈,但卻絲毫沒有走錯路的感覺。黑暗之中隻有拉蜜卡的腰帶發著光,『森之民』的男人們,似乎就是跟隨著那道光而前進的。


    最常跌倒的是齊夫爾。朱瓔等人在他身上塗了滿身綠色的藥,說是驅蟲用,再加上滿身是泥,齊夫爾看起來就像個非人的奇怪生物。


    而且拉蜜卡在行走的期間,不斷吹著驅逐野獸的石笛,那個聲音讓這個令人毛骨聳然的夜晚,更添加一分緊張感。


    頭上茂盛的樹葉擋住了月影,隻有走在前頭的拉蜜卡和後頭的齊夫爾手上的火炬閃著光芒。有時樹叢中會發出聲響,閃過一絲野獸的氣息。


    遠方還有怪異的鳴叫聲,黑影搖晃著樹梢。


    朱瓔很害怕夜晚的森林。


    離開村子後第四天,朱瓔一行人不分晝夜地移動著。


    拉蜜卡在森林裏繞來繞去,選了一條不會接近朱瓔和桑布紮墜落的山岩附近的道路。


    之後到了第五天的早晨,他們停在山腰的一棵大杉樹前。


    「沿著這條路直直走就會接到河川,隻要過了那條河,就是威德?羅嘉的領地了,雖然


    雜領主的宅邸有點距離,但隻要出了草地應該就會有辦法了吧。」


    拉蜜卡讓朱瓔坐在樹木的根上,自己也在地麵上坐了下來,一臉疲懣地說著。


    滿身是泥、手上和臉上到處都是擦傷的齊夫爾,也將和維塔克族男人們輪流背著的桑布紮放下地麵。但他沒有坐下來,隻是靠在杉木的樹幹上稍喘口氣。


    「你們接下來要怎麽辦?」


    「我們要迴村裏去了。」


    這是當然的吧,拉蜜卡和男人們相視而笑。


    「倒是你們要怎麽辦?齊夫爾要背著兩人前進嗎?」


    那會有點危險喔,拉蜜卡說道。


    所有人因為都沒有什麽休息,一直在森林中行走,所以都非常疲累。朱瓔也因為一直抓著不太熟悉的人,四處的關節都麻痹,肩膀和背部也都無力,更不用說不習慣被背的桑布紮,一定比朱瓔還要更疲倦吧。和維塔克族的男人輪流抱朱瓔和桑布紮而走的齊夫爾,也應該已經累到不想再多動一步的地步。


    在這種狀態下,要他同時抱起桑布紮和朱瓔是不可能的,但是這兩人都沒辦法靠自己行走。


    「我在這裏等。」


    朱瓔說道。


    「齊夫爾大人,請先帶桑布紮大人迴宅邸去吧。迴去之後,再請人來接我就行了。」


    「不,先帶朱瓔小姐迴去吧。」


    桑布紮對朱瓔的提案提出相反意見。


    齊夫爾看了兩人一下,最後把視線停在桑布紮身上。


    「恕我直言,我要先帶桑布紮大人迴去。先不管我個人的想法,若是在大臣之前先幫助侍女的話,難保不會有些愛計較的人會說話。相對地,我會先將桑布紮大人寄放在草地的牧民人家,這麽一來,朱瓔小姐也就不需要等太久了。」


    「這是個好方法。」


    拉蜜卡站起身來,雙手插腰環視周圍。


    「從這棵杉木應該可以看到河邊,所以不會弄錯路的。那我們就先迴去了,記得要在天黑前來接朱瓔。」


    「那是當然……非常感謝三位的協助。」


    齊夫爾鄭重地道謝,並深深低下頭。拉蜜卡等三人相視而笑,互相點點頭。


    拉蜜卡揮揮手,便帶著男人們走迴原來的道路。朱瓔用充滿感激的眼神目送他們離開。


    三人消失在道路的彼端,接著齊夫爾便扛起桑布紮。就連如此強壯的齊夫爾走在如此險峻的道路上都會腳步踉蹌。


    桑布紮迴過頭來,一臉擔心地望著朱瓔,那個眼神讓朱瓔的內心深處感到相當溫暖。


    齊夫爾和桑布紮離去後,一陣寂靜前來造訪。


    陽光透過樹葉落在大杉木的樹根上,耳邊傳來小鳥的鳴叫聲。朱瓔享受了一段沉靜平穩的時光。


    可是,不久後就聽到樹後傳來聲響,那個聲音很明顯是朝自己而來,讓朱瓔忍不住發出聲音,縮起身體。


    出現在眼前的不是魔獸,而是拉蜜卡。


    她上氣不接下氣,像是用跑的過來,她的額上冒出鬥大的汗珠,頭發都黏在臉頰上。


    「……怎麽了嗎?」


    朱瓔戰戰兢兢地問道,隻見拉蜜卡微微一笑。


    「沒有什麽,我隻是想說在齊夫爾來接你之前在這裏陪你,河川附近來往的野獸很多,你一個人在這裏還是太危險了。」


    「但是拉蜜卡小姐,你不想被伊甘大人的士兵看到吧?」


    「嗯,所以我隻能待到遠方能看到齊夫爾為止。齊夫爾也累了,應該不會這麽快就跑迴來吧。」


    「感謝你的好意。」


    朱瓔坦率地道謝。


    拉蜜卡一臉不好意思的喘著氣,並粗魯地坐在朱瓔身邊。


    「不用道謝啦!」


    「可是……」


    「我幫助你們其實不是為了你們。」


    拉蜜卡望著朱瓔的臉,露出一絲苦笑。


    朱瓔歪著頭等待拉蜜卡繼續說下去。


    拉蜜卡望著朱瓔的臉一段時間,接著麵向前方縮起背來,把頭垂放在立起來的膝間,自言自語般問道:


    「我說……你有沒有喜歡的男人?」


    「喜歡的……男人嗎?」


    「是啊,那個大臣不是嗎?」


    「桑布紮大人不是的!」


    朱瓔果斷地否認,練她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拉蜜卡被她那太過強勢的口氣嚇到,但馬上又輕輕笑出聲音。朱瓔有種被看透的感覺,不由得滿臉通紅。


    「拉蜜卡小姐,你呢?」


    「我喜歡赫爾克,我會救你們也是為了他,但也是為了那個村子。因為我覺得隻要能保護赫爾克,就能保護村子。」


    「……什麽意思啊?」


    「赫爾克的父親……是吐蕃人。」


    拉蜜卡用極細微的聲音說道。


    「以前的森林比現在更加寬廣,河川對麵也都是一望無際的森林,吐蕃人的村落非常遙遠……有時會有迷路的吐蕃人就這樣住在我們的村子裏。赫爾克的父親也沒有迴故鄉,就這樣和村裏的女孩子結婚了。赫爾克的父親是個非常溫柔的人,隻是在赫爾克九歲的時候就過世了。之後赫爾克的母親也過世,我的父親是赫爾克的撥付,因此將他接到我們家來住。」


    「拉蜜卡小姐家是巫師世家嗎?」


    「並不,巫師和血緣無關,是從村裏的女孩中選出來的,我是在八歲的時候被選出來的……那時我非常難過。」


    拉蜜卡言行不一地輕笑出聲,那笑聲有種放棄一切緬懷過去的感覺。


    「我本來就決定要嫁給赫爾克了,但是,被指明為巫師的時候,我真的覺得我的人生結束了。巫師不能結婚,而且到死都是巫師,我慫恿赫爾克好幾次和我逃走。」


    拉蜜卡說著說著,似乎消除了所有的疑慮,口氣變得很輕鬆。


    「但他一直拒絕我,直到我一十二歲的時候,他終於給了我承諾。因為魏德.羅嘉的領主在蓋街道時,赫爾克也被苛虐了,所以他才會想逃走吧。」


    「不,那是因為他喜歡拉蜜卡小姐的關係。」


    朱瓔打從心底這麽說。


    赫爾克和拉蜜卡之間的信賴,就一名頭目和巫師來說太過特別。當然朱瓔並不覺得他們是男女之間的關係,但隻要稍微隔些距離來看,就能很明顯看清兩個人的心意。


    朱瓔偶爾會有這種經驗。


    在山崖下第一次和赫爾克說話的時候也是這樣。雖然他當時想要奪取朱瓔,但他並不是真心想要得到她,而是在測試桑布紮,衡量若是將他帶迴村裏是否安全。


    「之後你們就私奔了嗎?」


    「嗯,我們一起逃走後迷了路,就這樣天黑了,。當時……我居然覺得迴村子的路看起來就像一盞明燈,所以……我知道我已經逃不了了。」


    拉蜜卡的笑容裏帶著些微空虛。


    朱瓔可以清楚感覺到拉蜜卡的沮喪,以及同時油然而生的責任感。


    當自己踏入和一般人不用的領域時,是相當孤獨的,盡管如此還是無法切斷和人世的關係,不得不和那些人一起生活下去,但也因此能夠成為他人的助力,這種痛苦和喜悅是一體兩麵的。


    「結果在我們迴村子的兩年後,赫爾克被選為新的頭目,但是也有人討厭他身上流著吐蕃人的血,一心想把他從頭目的寶座拉下來,還說要殺了他,但是赫爾克在戰爭以外,是不能撒吐蕃人的。若是純粹因為吐蕃人的原因殺了吐蕃人,就等於否定了赫爾克自己體內吐蕃人的血液。若是他心中有這種否定自己的心態,那就沒辦法再繼續治理村子了。燕青塔族的村子被消滅,森林被開發,讓威德.羅嘉變近了,所以若是失去像赫爾克這麽強的頭目,對村子一定是一大打擊。」


    拉蜜卡直視朱瓔的眼神,強勢地說道:


    「聽我說!赫爾克之所以會襲擊你們,讓隊伍停止,是我ieler不然他們將爭執帶迴宅邸,將你們帶迴村裏,也是為了想幫你們好好治療後,再送迴去的。」


    「嗯……啊,對了。這個請幫我還給王妃殿下。」


    拉蜜卡從懷中取出手帕遞給朱瓔。


    「前些日子我到河邊去采藥草時,和我一起去的孩子們讓裝有果實的籃子流到河裏去了。是她將手帕蓋在籃子上,丟還給我們的。」


    「原來是這樣啊。」


    朱瓔緊緊握著那質地非常好的棉製手帕。


    朱瓔一行人行蹤不明已經過了十天,就在這天午後。伊甘為了迎接大唐的使者,和琉珈率領三十多名騎兵,沿著接到勊看到悠閑的秋天風景,但伊甘現在沒有心情去欣賞。


    朱瓔一直離不開他的腦海,他很擔心這會不會阻礙到他負責迎接大唐使者的任務。伊甘為了壓抑這份不安,開始張望四周,並在前方遙遠的草地上,發現一個獨自站立的人影。


    「琉珈殿下,那邊有人。」


    伊甘向琉珈報告後,便拿起鞭子策馬跑了出去。


    那個人影的模樣立刻變得鮮明,伊甘打從心底勇氣一股難以置信的喜悅。站在接到旁草地的是齊夫爾,他背上還背著桑布紮。


    「桑布紮大人!!齊夫爾大人!!」


    伊甘下馬後大聲護航,對著桑布紮和齊夫爾露出笑容,他的眼角雖然看得出有深深的疲倦,但眼神裏卻不失光芒。


    這讓伊甘大大鬆了一口氣,同時也壓抑住湧上心頭的不安,開口問道:


    「請問朱瓔小姐人在哪裏?」


    「接下來齊夫爾會去接她。」


    「接她……去哪裏接她?」


    「這個我不能說。」


    齊夫爾將桑布紮交給伊甘的士兵,重整腰帶後迴答。


    「伊甘大人,請您不用擔心,隻是需要稍微一會兒,為了不然幫助我們的人陷入無謂的危險,我非親自前往不可。不知可否答應我一個任性的要求,是否能借我一匹馬呢?」


    「你說的那些人是「森之民」嗎?齊夫爾大人?」


    伊甘抵擋不住湧上心頭的厭惡感,用尖銳的聲音問道。


    齊夫爾皺起臉來,勉勉強強地點點頭。


    好不容易嘴上伊甘的琉珈走下馬來,看了看露出可怕氣息的伊甘和齊夫爾,臉上寫滿了不安。


    「那麽就更應該告訴我們了。「森之民」襲擊了琉珈殿下的隊伍,殺了我們四名士兵,齊夫爾大人,請立刻帶我們到那些人所在的地方……」


    「恕我拒絕,伊甘大人雖說他們襲擊了我們的隊伍,但他們說,他們隻是在追祭典要用的鹿而已,之是鹿從旁闖入了我們的隊伍……琉珈殿下說不定有看到。」


    齊夫爾用質問的眼神望向琉珈,琉珈露出一臉困惑的表情。


    「我……我………」


    「才沒有什


    麽鹿。」


    伊甘斷言道,並迴看齊夫爾。


    「齊夫爾大人,你被「森之民」的人籠絡了嗎?真是遺憾,我沒辦法承認這種人是下任的工布王。」


    「請不要說這種話,伊甘大人。」


    桑布紮用沉重的聲音向伊甘建言。


    隨後琉珈用顫抖的聲音道:


    「剛才齊夫爾大人說的話是真的,「森之民」出現之前,的確有鹿出現在我的馬前,所以馬才會嚇到跳起來。對不起!」


    琉珈充滿歉意地低下頭來。


    「琉珈殿下……」


    伊甘充滿怒氣地望向琉珈。


    若是平時的伊甘,一定會發現當下的問題都是集中在搜索朱瓔等人,而幾乎沒有人問到隊伍被襲擊的不幸理由。因為都沒有人問琉珈,所以她也以為沒有必要說。雖然僅是如此,但朱瓔和「森之民」的存在,卻讓伊甘的思考陷入了混亂。


    或者也許是平日埋藏在心中,對琉珈的憤怒,因齊夫爾的話而再度點燃。伊甘無法尊敬這個愚蠢的公主,若她隻是個魔術師,整天埋首於藥草當中的話還有話說,但她可是有被家臣慫恿,讓翠蘭身陷危險的前科。


    琉珈為了避開伊甘的視線,便騎馬往草地奔去。


    伊甘沒有阻止齊夫爾。


    隻是他沒有辦法相信齊夫爾的說明。「森之民」是內含如虎狼般狡猾殘忍的民族,隻要朱瓔還在他們手中,伊甘就會感到一刻也不能忍受的屈辱。


    伊甘叫來以副官身份和他同行的家臣夫裏鳥。


    夫裏鳥從他父親那代就是家臣,現在已經超過六十歲了。雖然不是非常勇敢或有能力的人,但也因此比較難引發問題。


    伊甘在夫裏鳥耳邊竊竊私語


    「偷偷跟在齊夫爾大人後麵!」


    「要逮住「森之民」嗎?」


    夫裏鳥將他那張豪無彈性的蒼白臉龐湊了過來,用諂媚的口氣迴道。


    伊甘搖搖頭,並用桑布紮聽不到的聲音命令。


    「先不用想要逮捕「森之民」,我要你去掩護齊夫爾大人。總之先以朱瓔小姐的人身安全為優先。」


    去吧,伊甘命令道。


    琉珈看到夫裏鳥率領十多名騎兵跑出草地,忍不住出聲抗議。


    「伊甘大人!!齊夫爾大人明明就說了不要追過去!」


    「不管是誰的命令,隻要是錯誤的,我就不會遵從。」


    伊甘清清楚楚地說明白。


    「好了,琉珈殿下,我們走吧。這是利姆吉殿下的指示,我們得帶領大唐使者平安抵達宅邸才行。」


    「那個任務,交給伊甘大人了!」


    琉珈一說完便奪走附近士兵的馬匹,並朝著齊夫爾和夫裏鳥消失的方向跑了出去。


    「琉珈殿下!」


    伊甘大聲喊道,在他麵前,同樣騎著馬匹的桑布紮也像風一樣,迅速地跑了出去。


    向琉珈借馬的齊夫爾,以最快的速度返迴原本的道路,他想盡快迴到朱瓔旁邊,也擔心伊甘會不會派士兵追過來。


    但是途中他迴頭看了好幾次,都沒有追兵的氣息。


    齊夫爾穿越草地、度過淺灘後,在河邊跑了一會。


    他在背桑布紮來到河邊時,有次將衣服的碎片綁在附近的樹枝上,仔細一看,森林邊緣會有被泥土染成枯黃色的布條,隨著河風搖曳,指示出通往朱瓔所在地的道路。


    齊夫爾下馬後,將韁繩綁在樹幹上,他從馬上下來後,膝蓋立刻發抖,但一爬上斜坡,就恢複了原狀。


    雖然齊夫爾的腳現在像鉛塊一樣沉重,難以行走,但他還是快速前進。疲倦和焦躁讓他流出大量的汗。也因此當他看到朱瓔等人出現在眼前時,心中有不符合他本性的愉快心情,讓他想要大喊出聲。拉蜜卡在朱瓔旁邊站起身來,對著齊夫爾用力揮著手。


    齊夫爾也揮手迴音,這個行為,果然也不符合他的本性,但對拉蜜卡的感謝和平安迴來的喜悅讓他興致高昂。


    隻是——


    當齊夫爾將手放下來的時候,有一把箭發出銳利的聲音,從後方劃過他的肩頭。拉蜜卡還沒有發現那是箭,整個就往後方彈了出去。


    她並沒有倒下,而是整個人被壓在了背後的杉木上,貫穿肩膀的箭,整個刺在杉木的樹幹上。


    朱瓔大聲尖叫。


    她想站起來救拉蜜卡,但卻不穩地跌了下去。


    「拉蜜卡小姐!!朱瓔小姐!!」


    齊夫爾莫名地大叫出聲,接著耳邊傳來一陣歡唿聲,同時間,背後的草叢中出現了數名士兵。


    那是伊甘的士兵,齊夫爾想到一半,便跑了出去。


    「拉蜜卡小姐!」


    齊夫爾想叫她快逃。


    但他一口氣無法上來,喊不出聲。


    汗水流進齊夫爾的眼裏,模糊了他的視線,隻見朱瓔抓著杉木樹幹,站了起來。


    朱瓔想要折斷刺中拉蜜卡肩上的箭,隻要折斷箭羽的部分,就能拔出劍柄。肩頭刺穿拉蜜卡的肩膀,釘在樹幹上。


    但是朱瓔的力氣折不斷那把箭,拉蜜卡因為傷口的刺激發出悲鳴,聽到那個聲音,齊夫爾感到一股怒火攻心的憤怒。


    「不準出手!!她是我們的恩人!」


    齊夫爾一邊跑一邊怒吼,就在那個時候——


    在拉蜜卡被釘住的杉木後方,相繼射出兩把箭,發出微弱的聲音、割破空中的箭貫穿在齊夫爾身後的士兵們。


    他們不發一聲地仰倒在地。


    後麵的幾個士兵個個呆立在原地。


    此時下一把箭又射了過來。


    第三把箭刺中位於稍微後方的年輕的士兵的眼睛。


    士兵發出尖叫聲,原本愣在原地的士兵都一起趴在地麵。


    齊夫爾毫不猶豫地往前跑。


    但是在杉木後麵射箭的人,並沒有將伊甘的士兵和齊夫爾做區別。飛過來的第四把箭射在齊夫爾的腿上,就算沒有射中也完全製止住他那沉重的腿。


    朱瓔再度發出悲鳴。


    她壓抑自己發出的聲音,踉蹌地倒在了地上,突然有一隻手從杉木後麵伸出來抓住她。


    「朱瓔小姐!」


    齊夫爾大叫。


    像是要迴應那個聲音般,手的主人現身了。


    出現的是赫爾克。


    他眼裏充滿憤怒得瞪著齊夫爾。


    但齊夫爾卻感到安心了。


    這麽一來,拉蜜卡就可以自由了,伊甘的士兵雖然較多,但他們已經失去戰鬥意誌。隻要能夠壓製住他們,並給赫爾克退路的話,就能取迴朱瓔——


    「赫爾克大人!」


    「放開那個人!」


    齊夫爾的唿喊,和另外的一個沒有張力的聲音重疊。


    齊夫爾驚訝地迴頭一看,背後出現滿身是汗的夫裏鳥。


    夫裏鳥迅速伸起右手,指示士兵們架弓。


    士兵們稀稀落落地遵從,那軟弱到令人感歎的動作,一不小心就會讓朱瓔的性命有危險。


    「夫裏鳥大人!請退兵!」


    夫裏鳥不理會齊夫爾的請願,對赫爾克說道:


    「「森之民」的男人,放開朱瓔小姐,她可是我國王妃殿下的友人。不是像你們這種人有資格用髒手碰的!」


    「胡說八道,膽小的狐狸!!」


    赫爾克出言侮辱夫裏鳥。


    夫裏鳥立刻滿臉通紅,伸起的右手微微顫抖。


    「快逃,赫爾克!」


    拉蜜卡大叫。


    夫裏鳥像要壓製住那個聲音般,將右手揮下。


    十幾根箭同時對著赫爾克齊放。


    但是齊夫爾更快一步跑了出去。赫爾克抓著朱瓔手腕往旁邊衝去,擋在仍被釘在杉木樹幹上的拉蜜卡的前方。


    這對齊夫爾來說是個僥幸,他過去從來沒有這麽快速地隨心所欲而動過。


    喜悅充滿了他的胸口——下一瞬間,一個悶悶的聲音貫穿他的身體,好幾根箭射在他的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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