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營於霧峰高校腹地內的帳篷裏。
福神吉兒剛從午睡中醒來,劈頭便說:
「雅人,我餓了……」
她彎著腰,雙手按住肚子,仿佛不知該如何處理這種生理需求。這時肚子傳出一陣饑腸轆轆的咕嚕聲,聽起來可愛極了。
「嗚嗚。」
外神雅人不禁伸手抹去眼角的淚水。
「吉兒,對不起,都是我太沒出息了。」
那副還算惹人目光的美少女撒嬌著肚子餓的模樣,仿佛有股淡淡的哀愁而令人心疼不已。
這女孩,乍看之下隻有十四、五歲。
一襲柔順動人的灰色長發,讓人聯想到身形優雅的貓咪,那對黃寶石色的雙瞳更是充滿了神秘感。四肢纖細修長,肌膚雪白細嫩,淡色係的短裙和無袖上衣穿在她身上好看極了。
然而,現在的吉兒卻是雙手抱膝蜷成一團,似乎這樣的動作有助於壓抑住饑餓感。白皙的大腿和藍白條紋相間的小褲褲因而走光,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視。
「咳咳。」
雅人清了清喉嚨,順勢用毛巾蓋住吉兒的腳。
「來,我們再確認一下家裏有什麽食物吧……」
雅人說完後,便捶打自己也餓到發昏的身體,強打起精神巡視四周,搜尋家中可能殘存的食物……然而所謂的家,其實也隻是一座三坪大小、四處補丁的老舊帳篷罷了。
隻要如此瞄一眼,就能大概知道雅人有多少財產,窮酸之程度令人想哭。
毛巾和別人送的衣服占據了帳篷的一角,堆成了一座小山;小山旁邊是一隻紙箱,裏麵裝的是從朋友那要來的書本文具;另一個角落的木箱上擺著牙刷、牙膏、水杯,以及學校不要的茶壺和鍋子;對麵的小保麗龍箱則拿來存放食物。
這就是雅人全部的財產。
雅人打開小箱子,將它倒過來搖一搖,但什麽也沒跑出來。
他忍不住淌了幾滴眼淚。
雖然原本就已經夠衰的了,但最近的經濟狀況似乎已經差到不能再差。也許是因為多了吉兒這個扶養家屬,一些莫名其妙的支出越來越多,讓錢包早已空空如也。無法買食物是很糟糕,但沒錢這件事本身卻更加嚴重,使雅人的狀況惡化到極致。
「五元」術師——將寄宿在五元硬幣裏的運氣逼出來,作為靈符來使用的特殊靈能派別。
外神雅人就是這樣的一名靈能者。所以口袋空空的他無法使用任何能力來為自己賺取生活費。
要使用能力,就要有錢。
但雅人始終無法擁有足夠的錢,所以平時也無法發揮實力,對他來說,這是一個極大的矛盾與致命傷。
身為一個靈能者,雅人絕非泛泛之輩。
他甚至擁有全日本屈指可數的極高評價,但是……
「嗚嗚嗚……」
看他抱著保麗龍箱啜泣,一副走投無路的模樣,實在很難將他與法力高強的五元術師聯想在一起。
這名少年身材中等、毫無特色,五官也不算標致漂亮,而且老是作出一副窮酸、沒出息的表情,可以說身上沒有一點吸引女生的氣質。
再者,也不知為什麽,雅人天生就非常倒黴。可以形容其倒黴程度的詞句多得不勝枚舉,譬如「厄運一哥」、「一路衰到底」、「忽然驚覺自己已身陷不幸的男人」等等就是其中幾個。
所以福神吉兒來到他身邊,幫助他轉運。
但現在,福神吉兒卻一臉悲傷地說:
「雅人……真的沒有食物嗎?」
吉兒爬到雅人身邊,看見他流下成串的眼淚。
真可憐,她想。
「吉兒……對不起,沒有食物了。」
雅人像古裝劇裏的父親安慰女兒般撫摸吉兒的頭發。雖然餓到有些憔悴,吉兒仍乖乖點頭。
咦?
這是什麽感覺?
好像有什麽地方怪怪的……
雅人端詳著吉兒,然後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
「說到這個,吉兒!」
他抓住吉兒的肩膀,大叫:
「你為什麽要刻意實體化呢?沒飯吃的時候,保持靈體狀態不就好了嗎?」
所謂的「實體」與「靈體」——
現在的吉兒是人類的肉身,也就是「實體」。不過,隻要她願意,也可以變迴原本的「福神」姿態,亦即「靈體」,這樣就會像雅人所說的,不必再受饑餓之苦了。
但吉兒不聽,隻是搖頭。
她向上望著雅人,靜靜地說:
「我要跟你一樣。不管肚子餓或吃飽,我希望都跟你一樣。我不要隻有自己安然無事!」
聽到吉兒堅決的迴答,雅人感到一股莫大的衝擊,仿佛後腦被敲了一記。
「莫、莫非,你在陪我一起餓肚子?」
吉兒有些靦腆,將身子轉到一邊去,點點頭說:
「……對啊。」
雅人聽了恍然大悟,身體一陣顫抖。原來是這樣啊,為何自己一直沒察覺呢?
在認識雅人之前,吉兒一直維持著靈體的姿態,所以從不覺得饑餓。但自從兩天前糧食見底後,實體化的吉兒終於體會到饑餓的痛苦,但仍堅持與雅人共進退。
雅人真的嚇到了。
此時,吉兒突然握緊拳頭,大聲宣布:
「如果你餓死了,我也會跟著你一起死!」
說完,吉兒撲到雅人懷裏,緊緊攬住他:
「可憐的雅人,肚子餓了這麽久!有我在這裏,不怕不怕!吉兒一直跟你在一起喔!」
她將臉埋進雅人的肚子裏,兩隻手抱得更緊了。雅人在心中直喊救命。
雅人認為吉兒是個乖巧的好孩子,但沒想到她竟然率直到這種地步。不妙啊,之前養的小貓也沒這麽可愛啊。
嗚嗚。
雅人十分苦惱,最後隻好說:
「嗚嗚,好吧……」
現在不是難為情的時候了。
隻有自己餓肚子的話,忍一忍就過去了,但他可不能讓吉兒也餓得這麽難受,盡管做「那件事情」仍讓他覺得不太自在。
「好吧,吉兒,請你使出『幸運招來』吧!」
他不好意思直視吉兒,稍微別開了視線。
話才說完,吉兒馬上抬起頭來,一張臉閃閃發亮。她興高采烈地問道:
「真的嗎?我真的能使用『幸運招來』嗎?」
「嗯、嗯,可以啊。」
雅人不幹脆地點點頭,倒是吉兒點了一個好大的頭:
「這樣啊,太好了!這個決心下得好!上次你為了奇怪的理由而拒絕,現在總算開竅了!我終於能幫上忙囉!」
吉兒用力點點頭,有些興奮。
雅人卻是另一種表情。
順便一提,福神吉兒有兩種能力,「幸運招來」便是其中一種。此能力可使特定對象(以吉兒來說是雅人)的狀況在各方麵都朝好的方向進行,效果相當廣泛,堪稱是種萬能法術。
打個比方吧,假設快跌倒了,便會變出一塊毯子;缺錢的時候,地上會掉一些零錢;被雨困住的話會忽然放晴……總之,這一招可說是為倒黴透頂的雅人量身打造的幸運招數。
可是,為何雅人會如此不情願呢?
「快來吧,雅人!抱緊我吧!」
吉兒敞開雙臂,向雅人索求擁抱。她不斷地使勁招手,似乎在說「來呀!快來吧!」
本來,那個咒語就已經夠丟臉的了,現在又多了一個出乎意料的要求,雅人頓時傻了眼。
「你、你說什麽?為什麽要我抱你?」
吉兒
用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說:
「因為這樣比較有感覺,『幸運招來』的成功率會跟著上升嘛!」
她斬釘截鐵地答道,繼續催促著:
「所以囉,來,快抱我吧!」
雅人愣住了。看著吉兒正認真地盯著自己,一點都不像是女孩子在撒嬌的模樣,隻好無可奈何地用意誌力命令僵硬的關節動起來,張開雙手朝吉兒走了過去。
不能再掙紮下去了。
隻好硬著頭皮,上吧!
「我來了!」
雅人閉上眼睛,一把抱住了吉兒。吉兒如小貓般坐在雅人的腿上,然後靠得更緊些。
「雅人,多一點!再多一點!」
吉兒揮舞雙手命令著雅人。雅人小心翼翼地問:
「這、這樣嗎?」
「再溫柔一點!放感情進去!團團包住我,就像圍一個圈圈!」
麵對無法理解的要求,雅人慌了說道:
「這……太高難度了吧!像這樣嗎?」
「啊……唔,很好!就是這種感覺……啊啊,啊!」
「好!好啊!太棒了!啊!」
閉著眼睛的吉兒聲調忽然高亢起來。雅人慌了手腳。
「噯噯,吉兒,別發出這麽奇怪的聲音好嗎,感覺很怪耶!」
「……啊。」
吉兒突然睜開了眼睛,變成金黃色的雙瞳瞬間隨之綻放出耀眼的光芒,長發也由灰轉金,周圍彌漫著一股巨大的能量。
「噗哇!」
雅人嚇得整個身體都翻過去的同時,吉兒念道:
「雅人……」
她指向天際——
「我喜歡你!」
就是這個,就是這句話。她的「幸運招來」需使用特定的「幸運關鍵字」,雅人的關鍵字就是這句話。
『雅人,我喜歡你!』
對雅人來說,再也沒有比這更難為情的話了。每次聽到這句話,雅人總覺得腳板癢癢的,不,是越來越癢,甚至到了全身都不自在的程度。
感覺癢癢的痛痛的,絕對不令人討厭,可是又叫人難堪。雖然雅人心底知道吉兒說句話時並非出自於男女之間的感情。
是啊,就像小貓向主人撒嬌一樣,隻是信任主人的一種表現而已。
……但是,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呢?
這就像自己的脊椎從骨子裏癢了起來似的,仿佛內心有某種情感動搖了。
所以可以的話,雅人希望吉兒盡量不要使用這個招式。
然而,吉兒的這股力量卻是貨真價實的。
「賜給你熱唿唿的食物!」
當吉兒念完咒語的那一刻,帳篷外隨即傳來了聲音。
「外神同學,你在嗎?我是二之宮,你在裏麵嗎?」
那個聲音問著。
站在外麵的是與雅人同班的一年級頭號美少女——二之宮良子。
雅人壓根兒沒想到自己暗地仰慕的二之宮竟會找上門來,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話說,今天是星期日。
到底找我有什麽事?
……啊!
忽然,他反射性地做了一件事。這項舉動可說是所有男人的可悲習性。
那就是,當意中人出現時,身邊卻有另一個女人的時候,為免招致誤解,男人被迫做出的某種行動。
雅人本能反應地伸出手,捂住了吉兒的嘴。
「嗚噗!」
「噓——!」
他豎起手指,示意吉兒不要出聲,另一隻手同時抱住吉兒,讓她靠近自己的膝蓋,然後抓了一條毛巾披在她身上,硬是蓋住了她的身體。
也就是說,吉兒就藏在毛巾下麵。
然後,雅人用有些嘶啞的聲音答道:
「是二之宮同學嗎?」
他從沒想過這個可能性,但此時此刻,她就站在外麵。
「外神同學,是你嗎?」
那個聲音從帳篷外戰戰兢兢地答道。
是她沒錯。她真的在外麵。
「呃,方便說句話嗎?」二之宮良子問。
雅人憂喜參半,心情複雜地苦笑著。
「請、請進!」
他高八度對外答道,一邊伸出手匆忙拉下帳篷的門口拉鏈,一邊用另一隻手使力壓住想鑽出毛巾而不斷蠕動的吉兒,讓她安靜下來。
「嗨、嗨,怎麽跑來這裏了?這麽簡陋的地方,真不好意思啊~」
雅人摸摸頭,嘻皮笑臉地招唿著。
站在那兒的二之宮良子羞怯地看著天花板說:
「外神同學,對不起,忽然來打擾……」
二之宮良子微微欠身表示歉意。
雅人傻傻地抬頭看著她,一顆心早飛到九霄雲外去。
二之宮良子,真的好可愛啊……
她穿著一襲春裝,及膝的白裙配上氣質清純的上衣和漂亮的無後跟包鞋,但不知為何手上卻拎著一個唐草圖案的包袱。現在的她比穿製服時更加淑女、柔美,而且令人覺得溫暖,有一種家庭的味道。
這樣的美人風情令人砰然心跳,小鹿亂撞。
無法移開視線的雅人張著嘴,一臉癡呆地望著二之宮良子。
好可愛……超可愛的啊!
「外神同學?……你怎麽了?」二之宮良子麵露有些疑惑的微笑問著。
聽到這句話,雅人終於迴過神來,但意識仍有些朦朧。
「是!好得不得了!」
很明顯地,雅人的神經已經壞掉了。他全身硬邦邦的,把腰杆挺得筆直。麵對這突兀的迴答,二之宮良子也傻了眼,但隨即輕笑一聲,說:
「昨晚我們家舉行派對,食物沒吃完,所以我帶了一些過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她遞出了手上的包袱,帶著歉意繼續說下去:
「對不起,都是剩下的食物……可是馬鈴薯泥真的很好吃,所以想分一些給你。」
但雅人全身僵硬,對於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他的腦袋還沒跟上腳步,一時之間無法反應過來。
二之宮良子擁有連偶像都為之遜色的美貌,而且個性超好,不僅雅人愛慕她,所有一年級的男生都是她的粉絲。這樣的一個超級美少女,竟然在他肚子餓的時候,拿著食物來探望他了。
這種事從沒在雅人身上發生過!
所以他隻是呆站在那裏一臉陶醉,仿佛看見女神翩翩降臨人世。而另一邊的二之宮良子雖覺得奇怪,但似乎也已經漸漸習慣他偶而出現的怪異舉動了。
她知道他是這樣的人。
(他應該會吃吧?外神同學應該不會拒絕我吧?)
她如此判斷。
「那麽,這個就給你囉!」
二之宮良子將包袱放在雅人腳邊。
裏麵似乎包著木盒,看來有些份量。
當木盒的重量傳到地上的那一瞬間,毛巾裏的吉兒抖了一下。
二之宮良子也被嚇了一跳。
「!?」
(咦?那是什麽?毛巾裏有什麽東西嗎?)二之宮良子偏頭納悶。
她想問雅人那裏麵是什麽,但還是沒說出口。
忽然一陣頑皮的春風吹過二之宮良子的大腿,將她的裙子掀了起來。
套著無後跟包鞋的足部和大腿的根部——也就是禁忌的三角地帶——就這麽赤裸裸地暴露在雅人麵前。裏麵那雙雪白的大腿曲線美好而誘人,跟吉兒纖細的雙腳不同,充滿了軟玉溫香的女人味。
二之宮良子紅著臉,連忙壓住了裙子。雖然隻有這麽一瞬間,雅人的視網膜的確捕捉到了淺綠
色小內褲。
「呀!」
「噗!」
過大的衝擊反而使人清醒,久久不能迴神的雅人終於醒了過來。倒是二之宮良子,這迴換她不知該怎麽辦了。她羞得滿臉通紅,雙手壓住裙擺,傾著身子說:
「呃,不好意思!我得去老師辦公室了!盒子我待會兒再來拿!」
說完,二之宮良子立刻轉身向外跑,匆忙離去。雅人見狀便將身子向前傾,把脖子伸出帳篷外。帳篷裏麵的身體仍忙著壓住吉兒。
唯有這句話,一定要告訴她才行!
「二之宮同學,太感謝你了!」
又加上一句:
「我會好好品嚐的!」
像小狗般小跑步離去的二之宮良子聽到這句話忽然迴過頭來。雅人不禁又看傻了眼,臉上堆滿了笑容。
「嗯~謝謝你!等會兒見囉!」
她揮揮手,踩著似乎變得輕盈的腳步,慢慢消失在路的另一端。
雅人迴到帳篷內,再度拉上門口拉鏈。吐了一大口氣後,喜悅的心情這時候才湧了上來。
「太好了……」他的身體顫抖著……
「太讚啦~!」
雅人不禁一把抱住從毛巾裏解脫後猛搖頭的吉兒。
吉兒被抱得喘不過氣來,一陣暈頭轉向……
雅人和吉兒一起坐好,開始向二之宮良子留下來的木箱進攻。
「嗯,好吃,這個好!超好吃的!」
木盒裏裝的都是典型的宴會點心,有濃縮了肉汁精華的烤肋排、滋味濃厚的幹燒蝦仁、上麵放了煙熏鮭魚或生火腿的烤餅,還有二之宮良子說的馬鈴薯泥。
馬鈴薯泥就如她所說的,非常美味。
「嗯~好綿好濃喔~」
雅人眯著眼睛,拿著筷子的手還停在半空中,樣子非常享受。
或許是考慮到雅人的環境,木箱裏已準備好了衛生筷和濕紙巾,而且為了不讓味道互相影響,食物之間還放了夾層。
對習慣烹飪的二之宮良子來說,這番細心是理所當然的。但雅人感激得不得了。
真像個女孩子——他心想。
此時,吉兒發現木箱下層有她最喜歡的肉包。
「唔嗯!二之宮良子!她人真好!是個好人呢!」
吉兒對二之宮良子讚不絕口,然後朝雙手捧著的小肉包一口咬下,等肉汁和味道在嘴巴裏散開來。
「嗯!好吃!」她翹起拇指讚賞。
嚼嚼嚼嚼,兩人狼吞虎咽,專心吃了好一陣子。
帳篷裏沒有交談,沒有對話,隻有筷子和嘴巴在動。
木箱漸漸見底了。
兩人繼續大快朵頤,仿佛連空氣都在說「好吃、好吃」。
過了一會兒,雅人終於掃光了食物,說:
「唿~真好吃!」
雅人將重心往後傾,摸摸鼓起的肚子,又恢複了對話的能力。
「已經好久沒吃得這麽舒服了,而且還是二之宮同學送來的食物,真教人想不到!」
他一臉滿足,看來非常幸福,然後對吉兒投以一個微笑:
「吉兒!太感謝你了!我感謝二之宮同學,也要跟你說聲謝謝!」
吉兒聽了好開心,她舉起一隻手,肯定地答道:
「你的幸福,就是我的職責所在嘛!」
雅人十分感動。
吉兒真是個好孩子啊。
自從她來了之後,自己的人生真的改變了許多。
「吉兒……」雅人眯著眼睛說。
「我想好好謝謝你,你覺得呢?」
「謝謝我?」
「是啊,我要報答你的努力……肉包如何?給你多吃幾個好嗎?」
但吉兒用力搖搖頭:「我不需要肉包。」
「你就別擔心錢的事了。」
「我不是擔心錢的事情,況且我也不是為了讓你報答才來你身邊的。我是你的福神,這隻是我分內該做的事而已,而且……」
吉兒停頓一下,笑著繼續說:
「因為我『喜歡』你嘛!」
她忽然往前湊近雅人,語氣非常肯定。
「所以我一直充滿了幹勁,心裏想著一定、一定要讓你得到幸福!」
聽到如此直接的告白,雅人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顯得非常不好意思。吉兒也忽然將臉轉到旁邊去,說:
「啊,不、不過呢……」她忽然害羞起來。
「如果你真的要表達謝意,想好好答謝我的話……」
「嗯?吉兒,你想要什麽呢?」
吉兒遲遲不說出口,一陣忸怩。
她漲紅著臉,仰頭說:
「雅人,再抱我一次好嗎?」
哇——
雅人在心裏叫著。這孩子真的好可愛啊……
於是雅人應要求再次抱住吉兒。伸手時他卻突然一陣尷尬,雙手十分僵硬地抱住了大腿上的吉兒。
「唿!」
吉兒滿足地眯著眼,下巴靠在雅人的肩頭上,仿佛泡溫泉時那般舒適享受。
雅人覺得心跳得好厲害。
雖然平時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這孩子確實是異性沒錯。他可以感覺到看似單薄的胸部隔著衣服壓在他身上,似乎正強調著自己的存在感。
他被胸部擠壓著,放在吉兒背後的雙手有些無所適從。
吉兒的身體小小的、細細的,味道聞起來很舒服。
「雅人~」吉兒嫣然一笑——
「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喲,我是認真的!」
「哈、哈哈,謝謝你了。」
雅人慌了。這下子不妙,感覺越來越怪了。
這時,吉兒忽然拉直了身體,抱住雅人的頭,將身體的重量全都放在雅人身上。
他的頭剛好埋在吉兒的胸部裏,身體順勢被壓倒在地上。
「吉、吉兒,別玩了……」
「嗯~雅人,好喜歡你喔~」
當兩人緊貼著倒在地上的時候,帳篷的門口拉鏈忽然被拉開了。
「小雅雅,你在嗎~?剛才我遇到了一個有趣的人……」
站在那兒的是霧峰高校校長暨雅人的監護人——薩蒙=時二郎。他像人妖似的(其實就是人妖)掩著嘴,表情十分驚訝。
站在他後麵的,則是雅人愛慕的二之宮良子。
可能是迴來收走木盒的吧。
她僵著身子,睜大了眼,臉色慘白,仿佛受到相當大的衝擊。
時間停止了。一切都凝固靜止。
雅人被壓在吉兒下麵,冷汗直流。隻有吉兒用不可思議的表情東張西望。
「這、這是因為,呃……」
雅人用沙啞的聲音努力想解釋些什麽。見狀況不妙的校長連忙遮住眼睛,不敢再看下去。
過了半響,二之宮良子終於有了動作。
她竭力忍住,緩緩用手捂住嘴。
「……」
她的眼角充滿淚水。
「……你們慢慢來吧,再見!」
說完,二之宮良子轉身迅速跑開,離開了帳篷。
過了一會兒,雅人才勉強發出一些聲音。
「嗚……」他含著淚——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二之宮良子離去的帳篷內,雅人放聲叫了出來。
實在是倒黴透了啊!
「喂喂喂,你別哭了。」
「嗚嗚嗚……」雅人趴在待客桌上,抱頭悲歎。
「在教室想跟她講話,但她連看都不看我一
眼!分明就是在躲我!本來感覺還不錯的說!世界末日到啦!」
「唔,噗。」
校長見狀,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傻蛋~誰教你一點警覺性都沒有,在那種地方跟吉兒廝混,被誤會也是應該的!」
「我才沒有跟吉兒廝混……說來說去還不都是你的錯啦!都是你不吭一聲就打開門口的!」
「唉唷~怎麽怪到我頭上來了?太沒男子氣概了吧~」
校長以拳頭掩嘴,小幅度搖晃著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勻稱身材,一副「人家不依」的模樣令人作嘔。
這名美男子擁有在日本人中少見的深邃輪廓、相稱的小胡子和一對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意大利西裝和borsalino帽子穿在他身上真是再適合也不過了。
然而……他卻是不折不扣的人妖,同時也是雅人的監護人暨本校校長。
這裏是霧峰高校的校長室。
現在是午休時間。
被二之宮良子撞見激情現場後已過了一夜。
吉兒非常擔心雅人。她的雙手緊緊夾在胸前,整個人在他的頭上緩緩盤旋飄浮著,一邊問道:
「雅人好可憐喔。到底是怎麽了?為何二之宮良子如此生氣?我真的不懂耶。」
說完,她偷瞄雅人一眼。
現在的吉兒已恢複為福神的姿態。她的頭上綁著兩個金色的小鈴鐺,身上穿著類似古代巫女的衣服,腰帶上有精美的裝飾,過長的衣袖讓她隻能露出一小節手指和腳趾頭。雖然現代的服飾穿在她身上也很可愛,但原本的打扮卻更能襯托出吉兒原有的魅力。
吉兒不懂男女之間的事,自然對二之宮良子的反應感到不解。校長歎口氣,隻好代替哽咽的雅人迴答她的問題:
「總而言之,她不喜歡看到你們抱在一起,她受到打擊了,懂嗎?」
吉兒瞠目結舌問道:
「為什麽?怎麽會這樣?她不喜歡我嗎?」
「嗯~不是這樣的。」
「是你的話呢?如果你跟雅人抱在一起,二之宮良子是不是就不會生氣了?」
「嗯~這個嘛,是我跟他的話……」
「我就不用做人了啦!」
雅人唰地起身怒罵。
「唉唷~真沒禮貌~」校長皺著眉頭。
吉兒嚇得像被雷劈到,不住發抖。她飛到雅人身旁,急忙問道:
「雅人!是不是我的問題?是我不好嗎?對不起、對不起!」
「唉~這不是你的錯啦。」
雅人虛弱地搖搖頭,溫柔地摸摸吉兒的頭。
「你一點錯都沒有,是我最近太得意忘形了。說起來,像二之宮同學這麽可愛的女孩怎麽可能會看上我呢。也好,當作一場教訓,這一切都是夢啊。」
「你這個笨蛋~!?」校長雙手插腰怒斥。
「用腦子想想好嗎,笨死了你!」
看到校長把人當傻瓜的態度,雅人有點生氣。
「你想說什麽?這是什麽意思?」
「我說你很笨,就是這個意思。請你用缺乏女性經驗的腦袋瓜子好好想一想,如果一個女生對一個男生完全沒興趣,某天忽然看到他跟別的女人抱在一起,她的反應需要這麽激烈嗎?」
瞬間雅人呆住了。校長繼續說:
「其實我跟她還算有一些交情,這孩子晚熟,年紀到了還不懂感情這迴事。國中的時候我就認識她了,這還是我頭一次看到她有這種反應呢。順便告訴你,我從沒聽說過那孩子曾帶著親手做的料理送到男生家裏去的。」
雅人捂住嘴,極力壓抑興奮之情。
「咦?莫非她……可是,這可能嗎?」
校長用力點頭。
「也隻有這個可能性了不是嗎?在我看來,她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不過搞不好她跟這位吉兒小姐一樣,在感情方麵還是個小孩子,心裏想的不是戀愛這迴事。但可以肯定的是良子對你有好印象,如果好好經營這種寶貴的感覺,也許真能擦出愛的火花喲。」
「!」
雅人睜大了眼,一陣目瞪口呆。校長唰地伸出食指,指著門口說:
「我的『五元』術師,說了這麽多,你還愣在這裏做什麽?用什麽方法都行,還不快去跟她和好!」
「唔!」
雅人興奮得渾身發抖,接著像遙控機器人般緩緩移動雙手,在胸前奮力一握。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飛也似的衝了出去。
「啊,等等我啊!雅人!」吉兒急忙追了上去。
「唉,但是呢,」
校長目送著二人,邊歎氣邊說:
「對象是良子的話,以後可麻煩囉……」
現在是午休時間。學生們正在教室裏吃著便當或福利社買來的麵包,談笑風生的聲音從敞開的大門傳了出來。一些精力旺盛的男同學迅速解決了午餐後,便迫不及待地拿著籃球等運動用品衝出去活動筋骨;有些女同學則相偕作伴,在走廊上一邊走路一邊聊天。教室裏裏外外洋溢著一片嘻笑聲,顯得活力十足。
此時,雅人正穿越這一片嬉鬧聲,一路衝向自己的班級。這個時間她應該還在教室裏吃便當——她一定在那裏。
先設法跟二之宮良子搭上幾句話吧,就是這樣了。
不論門檻有多高,都得想辦法跨過去!
「雅人!」吉兒在後麵說。她的身體已從實體變迴看不見的靈體。
「你要跟二之宮良子和好嗎?我也來幫忙!」
「好啊!謝了!」
雅人邁開步伐通過教師辦公室來到轉角。他充滿了幹勁、勢在必得的模樣有如飛奔至*塞裏努丟斯身旁的*美樂斯。(譯注:皆出自太宰治的小說《跑吧!美樂斯》。作品在描述牧豐人美樂斯受暴君迫害後,前往搭救摯友塞裏努丟斯的故事。)
就在雅人一個箭步要進入轉角的時候……
「等一下。」有人叫住了他。
然後,一隻手從後麵突然抓住雅人的衣領。
本來雅人的運動神經算是不錯的,而且正在高速移動,但此時卻被那隻手輕而易舉地逮了個正著。
更誇張的是那隻手竟無視慣性法則,硬將雅人轉了一百八十度。吊在半空中的雅人如同小貓般垂掛著四肢。
那隻手的主人臂力驚人得令人難以置信,但當雅人看清眼前的人物後,他立刻就理解了。
是一張美女的臉,戴著銀框眼鏡。
豐唇、濃睫、慵懶但輪廓分明的眼神。她是雅人的班導,今上小百合老師。
她一把放下雅人。
「喂,外神,」
今上老師插著腰,用老師的口吻開始說教:
「我問你一個問題。」
「是、是,請問是什麽問題……」
今上老師身穿白衣和西裝裙,言語粗暴,如野生老虎般有無限的體力,但衣服底下卻包著爆炸性的曼妙身材,身上每個部位都充滿了致命的性感女人味。
而這樣的她,現在正將臉湊到雅人臉上,狠狠地逼視著,嚇得他弓著身子往後倒。雖說氣勢也挺驚人,但那混雜著微微香水味的成熟女性的氣息不斷吹在他臉上,要他不腿軟也難。
但今上老師無心去理會這些,她說:
「霧峰高校校規第二十四條第四項是什麽?你說說看。」
她瞪著雅人問道。
「呃、呃,是……『非暴力不服從』?」雅人心不在焉地答道。
「笨蛋!是『走廊上不準跑步』!給我好好記住!」
「啊……是!遵命!」
雅人一味點頭。自己正在忙呢,卻因為這種理由被叫住,真是傷腦筋。
「那麽,我先告退了!」
雅人舉起單手作出賽跑的預備動作,準備隨時拔腿就跑。但今上老師又倏地抓住他的衣領。
她發出冷笑,硬是將雅人的身體拽迴來,朝他狠狠一瞪說道:
「喂,今天你是值日生吧?」
雅人冷汗直流,心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真是的……」
雅人一邊嘀咕,一邊抱著看似沉重的二十本書往前走著。
今天是雅人當值日生,所以今上老師臨時吩咐,午休結束前他得把這些書從圖書館搬到理化準備室。
「這麽忙的時候還叫我做這些事,她也太會挑時間了吧!」
雅人對自己的體力還算有自信,這二十本書對他來說並不是特別重,但這些書從腰際一路往上疊到鼻尖,遮住了他的視線,幸好與他錯身而過的人紛紛退到一旁,自動讓路出來。
他的腳步越來越急,一邊喊道:
「借過借過!不好意思!請讓讓!」
雅人穿越人牆,繼續走著。
反觀跟在旁邊的吉兒似乎受到了打擊地說:
「那個女人,每次見到她就覺得她胸部好大……」
她看看自己相較之下顯得平坦的胸部,唔地輕歎一聲,搖搖頭又說:
「雅人,到底怎樣才能讓胸部變大?」
「……這問題好哲學,太難了。」
雅人笑著說。他稍微分了神,放慢腳步跟吉兒聊起來。
「有的人天生就是大胸部,不過也許還有什麽別的方法……我曾聽說每天給人揉一揉,胸部也會長大喲。」
「真的嗎?那你每天幫我揉一揉,好嗎?」
「這、這不太好吧,再說,我是開玩笑的……」
「二之宮良子的胸部也很大呢。如果你們和好了,幫我問問變大的秘訣好嗎?」
「這也不行!不好啦!」
聽到雅人連連否決,吉兒鼓起了腮幫子。沒想到會打開這種尷尬的話題,看來吉兒真的很在乎這件事情。
就在此時——
「啊!」雅人不禁失聲叫了出來。
一名少女走過他的麵前。
雅人的視線越過堆成小山的書本,看見二之宮良子走上階梯。正確來說,他看到的隻有那張白淨的臉龐和肩膀的部分而已。
雅人反射性地追了上去。
「二之宮同學!」他叫住她。
二之宮良子吃了一驚,緩緩轉過頭來。看來雅人抱著的那疊書的確遮住了她的視線。
她站在樓梯轉角處,看了雅人一眼,然後立刻將臉轉向另一邊,臉上盡是膽怯與難堪。
「……」
沉默、無言。
過了一會兒,她仍不發一語,轉身就要走人。雅人見狀急了,使盡力氣大喊:
「等一下!我想跟你談談!請你留步!」
但二之宮良子還沒開口,就聽到另一個聲音不知從哪傳了過來:
「二宮說她不想跟你說話,懂嗎?」
可是雅人因慌張並沒發現這一點,徑自解釋道:
「不是這樣的!這都是誤會啊!」
「是這樣嗎?詳情我是不清楚啦,但你看看,二宮都變成這樣了,可見事情一定不尋常。你還是先撤退,改天再說吧……二宮,我們走。」
二之宮良子應聲點點頭,一個轉身便消失在樓梯間。剛才她看著雅人時,雅人瞄到她的雙眼似乎有些紅腫。
她的表情哀傷,似乎受了重創。雅人感到胸口一陣刺痛,又想追上去。
「等、等等我!二之宮同學!」
雅人抱著書,想也不想便往上衝。快爬到樓梯間的時候,他聽到了充滿恐懼、慌張的聲音。
「哇!哇!我還在這裏啦!別過來啊笨蛋!」
啊?
說時遲那時快,正當他一腳踏上樓梯間的時候,一股衝擊朝他的腹部襲來。
「啊!雅人,你沒事吧?」
吉兒用近似慘叫的音量問道。然後——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抱著書的雅人,就這麽從樓梯間翻滾下去。
滾落的終點是一麵牆壁。一頭撞上去之後,他覺得頭痛得快掛了……
吉兒飛過來爬到雅人跟前,不停地問「你還好嗎?你沒事吧?」
雅人覺得吉兒的聲音好遠好遠,但仍嘶啞地命令吉兒:
「對不起,吉兒……你別管我了,先幫我看看二之宮同學的狀況吧!」
吉兒有些猶豫,但仍遵照雅人的命令。她慌張地驅動著四肢,一溜煙地飛去追二之宮良子。
吉兒剛離開,雅人就聽到另一個聲音說:
「搞什麽嘛,真是的~」
朦朧間,他看見一名個頭嬌小的少女從階梯上走了下來。那名少女按著頭,一臉責備的表情說道:
「外神,就算我個子再小,走路也要長眼睛嘛,怎麽忽然就撞了上來呢。」她瞪著雅人說。
被書堆淹沒的雅人維持著奇妙的姿勢,抬頭看了看少女後,這才知道剛才堆成一座小山的書足以完全遮住少女的身影,所以才會一直沒發現她的存在。
她的身高才一百四十八公分。
「小小的身體,大大的器量」說的就是這位大姐頭——佐野夏美。
她就站在雅人的麵前。
雅人的好友桐島藤治曾經對佐野夏美有過這麽一段評論:
『假設我們班忽然跑到未來,或著核子戰爭爆發隻剩下我們班的人活著,又也許迴到戰國時代的話——』他先作如此開場白,接著說道:
『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先找出佐野同學跟她會合,然後當她的左右手為她做事。雖然我是男人她是女人,但沒關係,我相信在任何緊急狀態下,她都是個非常稱職的領導人物。』
佐野夏美的風評就是這麽好。她不僅僅是班上女同學的領袖,也備受男同學一致的支持與肯定。
至於她本人,則是一副大剌剌的大姐頭個性。她長得極矮,四肢纖細,給人感覺很柔和,卻擁有不可思議的存在感,又不會讓人覺得壓迫。
佐野夏美攤攤手,俯視著雅人說:
「外神,我可以了解你的心情,但二宮的個性是很敏感的,所以我希望你先把事情說清楚,如果我覺得情有可原,我可以幫你說幾句話,讓你們解開彼此的誤會。」
擁有超越年級的廣泛影響力的班上大姐頭——佐野夏美如此說道,一邊從階梯上走了下來。
佐野夏美一向視乖巧內斂的二之宮良子為小妹妹,所以非常關心二之宮良子,想替她解決問題。
「但是,」佐野夏美眼中閃爍著警告的目光。
「要是你隨便說說,亂找借口的話……」
她壓低聲音,徐徐說道:
「我會立刻知道你在說謊,而且非常生氣喲。」
光是這句話就讓雅人覺得夠恐怖的了。
若被發現自己在說謊,佐野夏美也許不會動怒罵人,隻是靜靜地露出鄙視的眼神而已。但是光是如此,便沒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所以雅人飛快地點點頭,答應說出整件事。
「那我們到安靜的地方來談這件事吧。二宮不肯告訴我昨天發生了什麽事,所以你得從頭到尾說給我聽。」
佐野夏美投以一個微笑,催促雅人趕緊動身。
若能讓此人站在自己這一邊,無疑是最強的幫手。一想到這點,雅人便迫不及待想站起來,
但是——
「!」
趴在地上的雅人拚命踢著腳,身體卻怎麽也動不了。似乎是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時候閃到了腰。
雅人無法起身,隻能在地板上用絕望的表情向上看著佐野夏美。
「嗯?外神同學,你怎麽……」
佐野夏美說著說著,眼睛一邊隨著雅人的視線移動,忽然驚覺自己正穿著製服站在階梯的下方。
當然,她穿的是裙子,而且比標準長度還要短。
雅人臥倒在地又動彈不得,視線自然非常有限,所以當他往上看的時候,隻能看到那個東西——
佐野夏美的裙底風光一覽無遺。他看見她微張的腿裏有些暗,盡頭似乎有什麽東西。
「啊!」雅人驚叫出來,同時也察覺了這一點。
他原本沒想這麽多的,現在,他終於發現了。
那個東西跳進了他的視線。
班級大姐頭的……
禁忌的……
純白的……
沒有花紋的……
棉質小褲褲。
樸實、清純的白色小內褲。
「呀!」
佐野夏美發出了難得一見的可愛驚叫聲。她連忙壓住裙子,滿臉通紅地瞪著雅人道:
「外、外神同學,你……?」
她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著。
「莫非你也對二宮做了同樣的事?難怪她的心情會這麽差!」
「不、不是這樣的!」
還躺在地上的雅人在此刻覺得自己有了生命危險,不斷搖頭否認。就在此時,他聽見了吉兒的聲音。
「雅人!二之宮良子迴來了!」
現場隻有雅人聽得到靈體狀態的吉兒的聲音。他應聲抬頭一看,發現二之宮良子捂住嘴站在樓梯間望著自己,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
二之宮良子渾身顫抖,似乎就要站不住腳。
她擔心雅人,也想給他解釋的機會,所以鼓起勇氣折了迴來。
但是雅人卻在這個時候……
「!」
二之宮良子再度轉身跑向階梯,含淚離去。
她給了他機會,卻看到他躺在地上欣賞女生的內褲!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二之宮同學,這都是誤會啊!」
雅人的悲痛慘叫再度響起。
霧峰高校的三年級教室位於一樓、二年級在二樓,而一年級則在三樓。
外神雅人的班級是一年b班,位於西校舍三樓最裏麵的倒數第二間,剛好就在男廁所的前麵。這一班的學生在入學後很快就打成一片,男女同學都相處融洽,比其他班級還要團結。
其中的一個原因是因為一年b班有不少人都畢業於東和中學(二之宮良子、桐島藤治和佐野夏美等都是,雅人也在國三時轉了進來),所以彼此都有一定的交情。
再者,一年b班擁有佐野夏美、桐島藤治和有「和尚」之稱的山口亮亞等人物。他們擅長炒熱氣氛,所以即使是其他國中畢業的人也不會感到格格不入,自然向心力十足。
現在是午休時間。一年b班的學生正各自和要好的同學一邊說笑,一邊將桌子並攏靠在一起準備吃便當。
在教室的某個角落裏,有兩名少年。
他們坐在靠近窗邊管線的位置,匆匆吃完午餐後,便在棋盤上捉對廝殺起來。
其中一名少年個子嬌小,一雙眼珠子又黑又圓。另一名少年身形矯健,皮膚曬得黝黑。
「唔嗯,你進步了,藤治。」小個子說,然後移動飛車。
「可見你的棋藝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這麽一來,我的飛車便無法發揮功能了。俗話說『攻擊就是最大的防禦』,確實是如此沒錯。」
「哈!和尚,你也不差啊,麵對我電光火石的快攻,還是顯得老神在在的。」
黝黑的少年露出微笑,說:
「而且你這一步棋下得極富挑戰意味,讓人充滿了鬥誌……怎麽?把我當成對手了嗎?」
他挑明接受挑戰。
小個子眯起眼睛,興味十足地看著對方。
「這樣正如你我所願,不是嗎?」
「沒錯!」
黝黑的少年嗤嗤笑了出來。
這名小個子就是山口亮亞,大家都叫他「和尚」。黝黑的少年則是桐島藤治。他們都是外神雅人的朋友,進入高中後透過雅人認識成為好朋友。
和尚總是用帶著古風的口吻說話,個性成熟穩重,不會為一點小事動搖。反觀桐島藤治這個人不論是態度或語氣都是一派粗魯,雖然也有重視朋友的一麵,但有時卻會因過於熱血而引起一些麻煩。
不過,反差極大的這兩個人卻意外地投緣。他們常常像這樣在午休時間一起下棋,有時雅人也會加入行列,然後三個人就會聊些有的沒的,在一年b班共度愜意的午休時光。
就在此時——
「藤治,和尚,」
雅人一張臉繃得老緊,出現在兩人麵前。
「你們……」
他的語氣十分嚴肅,鼻子噴了一口氣。
「有沒有看到二之宮同學?」
桐島藤治和山口亮亞聞聲轉過頭來,立刻被眼前的情景嚇住了。拿著棋子的手還停在半空中,嘴巴張得好大。
雅人不理會他們的反應,繼續用非常嚴肅的口吻和表情問道:
「快迴答我,二之宮同學……有迴來教室嗎?」
他催促著。
「沒、沒……」
桐島藤治含糊不清地不知說些什麽,山口亮亞也搖頭否認。
「二之宮良子剛才出去後就再也沒迴來了。倒是雅人你……」
「這樣嗎……」
雅人眉頭深鎖,歎了一口氣,然後舉起一邊手說:
「謝了!待會見!」
沙沙沙沙。
雅人離開了。
沙沙沙沙——他溜到教室後方門口,像某種黑到發亮的節足動物。附近的男同學撞見這仿佛廚房常客的詭異生物,紛紛縮起身子退到一旁。
「……」
「……」
「噯。」過了一會兒,桐島藤治開口問了:
「……那家夥什麽時候改當小強,不再當人類了?」
「誰知道?」
山口亮亞歪著脖子說:
「不過,雅人就是這樣的人啊。」
「原來如此。」
這句話立刻解決了桐島藤治的疑惑。他十分認同這樣的說法,也跟著說:
「是啊,他就是這樣的人嘛~」
所有的問題似乎都得到解決了。兩人不約而同地點點頭,又迴到棋盤上。
「二之宮同學究竟去哪了?」
沙沙沙沙。
「……我得趕快解開她對我的誤會啊。」
沙沙沙沙。
「籲,也不在三樓。難道下去中庭了?吉兒,你覺得她會去哪裏?」
沙沙沙沙。
「……」
半響後,吉兒終於開口:
「噯,雅人,」她一臉認真。「你這個樣子……不會很難走嗎?」
「當然難走啊!」雅人大聲迴道。
雅人從剛才就一直以接近臥倒的姿勢在地上爬行。強而有力的手腳抓住地板一步一步往前走著,眼睛幾乎要貼在地麵上。
簡直就是異形。
「腰怪怪的,我也沒辦法啊!」
雅人在撞到佐野夏美、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時候弄傷了腰。若用兩隻腳走路,腰部便會痛得不得了,所以隻好用不會造成腰
部負擔的方法來移動。
「這、這樣啊。」吉兒以衣袖遮住小嘴,一邊說:
「我還以為你覺得這樣走路比較快呢。」
說完,她別開目光。
「怎麽可能!我又不是蟑螂!」
「好!」
吉兒忽然提高音調。
「雅人,你好可憐!讓我來救你吧!」
看到她正在凝聚力量,雅人慌了叫道:
「哇!等等,吉兒!不要在這裏……」
雅人急忙迴頭阻止吉兒,但因為沒看前麵,一不小心撞上了某種柔軟的物體。他慌忙轉過,頭來,抬頭一看。
各式各樣五彩繽紛的布條。
雅人一愣。
低頭看著腳邊的女同學們也傻眼了。
他撞到在走廊上聊天的一群女生,而且正從極低的角度看著她們的小褲褲。
「咿……」
被雅人的臉撞到小腿的女生表情扭曲起來,在下一瞬間——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生們的尖叫聲此起彼落。
「這、這是什麽怪東西?」
「救命呀!」
「變態呀!」
她們抬起漂亮的小腿,朝雅人踹了過去。
「嗚呸!」
雅人在雨點般的踹擊中伸出一隻手,「不、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啊!救命啊!」
就在這一瞬間,吉兒大叫:
「雅人,我喜歡你!治療你的腰痛!」
忽然間,噠噠噠,有個東西正從遠處衝過來,氣勢有如在森林裏全力追擊獵物的老虎。
「混帳東西——!」
猛虎出關,一鳴驚人。
「外神!你好大的膽子!該做的事不做,居然在這裏搞性騷擾的小把戲!」
是穿白衣的班導——今上小百合老師。
她一頭朝雅人頂過去,將他撞飛。
「嗚呸!」
「這就是報應!懂嗎!」
今上小百合一腳踩在雅人的腰上,發出清脆的啪嘰聲,痛得雅人不住翻白眼。
然後——
「咦?奇怪?」
雅人一臉訝異,忽然站了起來。吉兒嗯地一聲,得意地握拳叫好。
「我好了!哇哈哈,我的腰痊愈了!」
今上老師和女生們呆站在原地,看著雅人手舞足蹈。看來剛才小百合老師那一腳將雅人的腰骨弄迴去了。
「今上老師!」雅人的聲音充滿希望,一把抓住被嚇到的老師的手說……
「您……」
……臉上堆滿了笑容……
「您這一腳踢得好啊!謝謝您踩我!太感謝了!」
說完,雅人唰地跑走,迅速離開走廊。
至於女生們仍搞不清楚狀況,呆呆地杵在原地……
恢複行動能力後,雅人跑遍校園,四處尋找,最後終於問到了二之宮良子的下落。
聽說她跑到屋頂上去了。
雅人幾乎是三階並作一階地飛快爬上樓梯,來到了頂樓。
有了。二之宮良子在那裏。
她隔著鐵絲網獨自眺望著校園,背影看起來很落寞。
「二之宮同學!」雅人唿喊。
二之宮良子聞聲一驚,迴頭看見是他,猶疑得不知該將視線投向何處。
過了一會兒,她露出罕見的鬧變扭表情看著地板。
無言、沉默。
看到二之宮良子的喜悅和不知該說些什麽的混亂心情,讓雅人不得不先說出那句話:
「那件事,真的是一場誤會!」他說。
二之宮良子的眼神有些怨嗔,睨著他說:
「你總是這麽說。」
嗚、嗚啊~
她真的生氣了,雅人心想。
「呃,這是因為,那個……」
「剛才你看到佐野同學的……呃,她、她的內褲的時候,也是一場誤會嗎?」
「那、那是因為!」
雅人將事情迅速從頭到尾說明一次,包括他撞到腰站不起來,不得已甩超低角度行動時卻不小心看到佐野夏美的內褲。
他拚命解說,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然後——
「……」
二之宮良子先是無言,後來點了一個頭。她露出微笑,夾雜著歎息小聲地說:
「隻要是你說的,我似乎都能相信呢,真不可思議。連那些難以置信的事也一樣……這是為什麽呢。」
「那、那麽……」
「那……我問你,」二之宮良子猶豫萬分,向他尋求答案:
「那個女生呢?她是誰?你們為什麽抱在一起?」
這下子雅人真的啞口無言了。
他完全忘了這迴事。
要設法解開二之宮良子的誤會,就不可能迴避關於吉兒的問題!
「這是因為……」
看著雅人瞪大眼睛、全身僵硬的模樣,二之宮良子不由得轉移視線。
「她還蠻可愛的……那女生。」
說完,她又用充滿感情的眼神直視雅人。
「她到底是誰?跟你是什麽關係?……你們真的……?」
但雅人沒有出聲。
他無法迴答這個問題。
這件事不是天大的秘密,暴露身份也不算是禁忌——因工作需要他也曾數度報出「五元」術師的名號。
但是他從未主動告訴同班同學自己是靈能者。因為他們不會相信,也無法理解。
見雅人欲言又止,二之宮良子露出了寂寞的表情。
「抱歉,說了奇怪的話……說的也是,你要跟誰要好是你的自由,」她緩緩移動腳步準備離去。
「我知道這種事我無權插手……可是為何我會如此……」她哽咽地說。
「為什麽我會這麽在意呢……?」
雅人想說些什麽,一隻手掙紮地伸出。
但語不成聲,無法好好地傳達內心的想法。
就在此時,一名少女挺身而出為他發聲。
她打從心底希望雅人得到幸福,所以不顧一切地忽然高喊:
「吉兒在此!」
吉兒突然實體化,翩然降臨。
雅人想不到吉兒竟然會這麽做,嚇傻了眼。看到應該沒人的屋頂忽然出現一個人,而且還是那時和雅人相擁的美少女,二之宮良子也大吃一驚,屏息目睹著這一切。
美少女吉兒高喊:
「我是雅人的福神,為了使雅人得到幸福而來到人世。所以……」
說還沒說完,她再度變迴靈體,全身閃耀著金黃色光芒,漸漸化身為「幸運女神」。
「雅人,我喜歡你!」她喊出了幸運關鍵字。
「所以,拜托你跟雅人和好,以後也是,因為……」
吉兒一邊凝聚全身的力量,一邊說:
「因為雅人真的很『喜歡你』!」
她壓縮靈氣,讓陽光反射在自己的身上,使普通人也能以肉眼看見。
「幸運女神」綻放耀眼光輝,俯視著二之宮良子。
「所以拜托你……我求你!」吉兒麵帶憂愁地說。
雅人見狀一時啞口無言。吉兒這家夥竟然幹出這種事……手段再怎麽激烈,也該有個限度吧!
過一會兒雅人終於迴過神來,迴頭看看二之宮良子,卻嚇出了一身冷汗。因為他發現她在胸前交叉著雙手,臉上竟然掛著微笑。
還好吧?她沒事吧?
她能接受眼前的事實嗎?
正當雅人擔憂的時候,二之宮良
子的身體果然緩緩地前後左右搖晃起來。
「唔嗯~」
她哼了一聲,眼珠子開始打轉,然後如球瓶般往後一倒,暈了過去。
「哇、哇!二之宮同學!」雅人驚唿。
「咦?奇怪?」
以為事情會一切順利的吉兒用手指抓了抓臉。
「……真是怪了。」
她歪著頭,仍不知所以然。
吉兒再次變迴人類,快步跟了上來。
「噯,雅人,」她不可思議地問道。
「為什麽二之宮良子忽然暈過去了?」
雅人扶起二之宮良子,盯著她的臉龐。
「那是因為……」
他一臉錯愕,正想說些什麽的時候……
「嗯……」
二之宮良子微吐一口氣醒了過來。雅人一驚,立刻問道:
「你、你沒事吧?二之宮同學?」
二之宮良子按住後腦勺,皺著眉頭。
「啊,好痛……」
「唔,果然撞到頭了。有什麽影響就不好了……我們快去保健室吧!」
雅人正要輕輕攔腰抱起二之宮良子,卻被她急忙阻止。
「啊,我真的沒事!謝謝你!真的不用了,外神同學!」
二之宮良子滿臉通紅,連忙揮手拒絕。在意識清醒、弄清楚狀況後,她突然害羞了起來。
「這、這樣嗎?那就好……」雅人也有些臉紅心跳,一邊將二之宮良子放下來。
她整理了一下裙擺,縮著身體坐在地上,臉上仍是一片紅暈。
「嗯,我真的沒事……」二之宮良子低頭說。
雅人欲開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隻見他聲音卡在喉嚨裏出不來,嘴裏一陣咕噥。
反倒是二之宮良子,用有些嘶啞的聲音說:
「那、那個,外神同學,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
二之宮良子摸著後腦,說:
「……怎麽會在這裏?」
「!」
雅人瞠目結舌地看著她繼續說下去。
「嗯?奇怪?」
二之宮良子的目光停留在吉兒身上,「這個女生……」她麵帶複雜的笑容質問雅人:
「是和你一起在帳篷裏的那個女生吧?她為什麽在這裏?再說……她到底是誰?」
「!」
雅人驚愕得說不出話來。看樣子似乎是目睹吉兒真麵目的衝擊和後腦的撞擊造成記憶錯亂,因而完全忘了剛才發生的事。
「呃,唔~」
雅人拄著下巴,嗯嗯唔唔的。
要如何說明這件事呢?該說什麽才好?
不對,這時應該先關心二之宮良子的身體!她沒事吧?
許多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吉兒則在一旁自顧說道:
「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就跟你說我是雅人的福……」
「哇~!」
雅人急忙捂住了吉兒的嘴。吉兒被堵得說不出話,一陣唔唔啊啊,二之宮良子在一旁看傻了眼。就在這個時候——
「唿,真是的……看來還是得輪到我出馬囉。」
霧峰高校校長薩蒙=時二郎雙手插在褲袋裏,英姿煥發地現身於眾人麵前。他走近愣住的三人說:
「我大概知道狀況了。良子,我問你……」他麵露微笑道:
「你很好奇這孩子是誰,是嗎?」
看見滿臉通紅的二之宮良子點點頭,校長豎起一根手指頭說:
「這孩子呢,其實是小雅雅的妹妹。這件事沒什麽好隱瞞的,不是嗎?外神吉兒!」
「咿?」
雅人發出高八度的怪叫,正想出聲表示抗議,卻被校長狠狠一瞪擋了下來。那眼神仿佛在說「你就別再刺激她了!這裏交給我吧!」
收到校長訊息的雅人隻好悶不吭聲。原本還在掙紮的吉兒也安靜了下來,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看雅人,又看看校長。
「咦?妹妹?」二之宮良子驚訝不已,將目光投射過來。
雅人露出了虛弱的笑容,說:
「嘿嘿。」
也罷,豁出去了。
「是啦,事實就是這樣!」
「可、可是——」
「你覺得他們長得不像嗎?」校長輕輕一笑,問著二之宮良子。
「啊,不是的。」
二之宮良子搖搖頭,眼神在雅人和吉兒臉上掃射。
「很像……雖然長相不一樣,但感覺很像。」
「咦?」雅人發出質疑的聲音。
二之宮良子繼續說:
「跟校長……也有點像。」
原來如此。雅人立刻就了解這是怎麽一迴事了。二之宮良子的靈能感應或許比想像中來得強,她所說的「很像的感覺」就是靈能者散發出來的氣息。那是一種靈能的波長,並不是因為出自同一遺傳基因造成的相似感。
校長反過來巧妙地利用這個誤解,說:
「是呀,人家畢竟是小雅雅的監護人嘛~」
他暗示自己跟雅人有血緣關係。轉得妙啊,雅人心想。
二之宮良子陷入沉思,表情慢慢轉為喜悅。
「原來如此……是妹妹啊。」
她在胸口交疊雙手,仿佛剛確認過一件重要的事,放下心中的大石頭似的。校長一邊點頭一邊乘勝追擊,繼續說:
「你應該也感覺到小雅雅的家裏有些複雜吧?其實他最近好不容易才跟妹妹重逢,所以還不敢跟別人說。」
「……是這樣嗎?」
二之宮微微睜大了眼,然後滿臉歉意地說:
「原來是這樣……外神同學,對不起,我都不曉得這些事,還隻顧著自己的情緒,對你發脾氣……」
「啊、啊哈哈哈!」
雅人抓抓頭。雖然搞不懂怎麽迴事,不過事情都變成這樣了,索性就隨它去吧。
「完全沒關係!而且,應該是我要道歉才對。」
「不,是我不對……對不起。」
「啊~好啦好啦!」
校長露出了苦笑,拍拍手說:
「要道歉,待會兒再說。良子,去一趟保健室吧。看樣子似乎是沒事,但還是去看一下以防萬一,嗯?」
「是!」
二之宮良子有禮地答道,點點頭。
「那我陪你,走吧,二之宮同學!」
雅人笑著說,一邊向二之宮良子伸出手。
「唉唷,真是的。」
校長掩著嘴,露出曖昧的笑容。
「才沒兩下子,你們兩個感情就變得這麽好啦。」
二之宮良子和雅人的臉倏地紅了起來。
吉兒目睹了這一切。
她遠遠地看著,心也覺得好遠。為什麽?
原來自己變成了「妹妹」——她心寒地想著。
二之宮良子的檢查結果沒有大礙,隻是後腦勺有一個小小的腫包而已。但記憶錯亂似乎還持續著,所以仍想不起吉兒自曝身份後發生的一連串事情。
在二之宮良子的心目中,吉兒已經被定位為雅人的「妹妹」。
為了以防萬一,雅人決定放學後送二之宮良子迴家。當他告訴吉兒這件事的時候,吉兒隻是順從地點點頭。
「這真是太好了呢,雅人!」
她在無意識下說了這句話……
現在,外神雅人與二之宮良子正要一起放學,兩人有說有笑。看見雅人動作誇張、拚命地和自己聊天的模樣,二之宮良子忍不住掩嘴笑了出來。
她看起來有點害羞,也很開心。
二之宮良子的心情似乎感染了雅人。他漲紅了臉,更使勁找話題。
這兩人在穿越校門的學生群當中顯得格外耀眼。自從校長居中調解,雅人努力化解誤會之後,他們的距離確實拉近了許多。二之宮良子一掃心中的陰霾,明顯對雅人開始表現好感。
雅人似乎也知道這一點,臉上堆滿了笑容。
「嗯……太好了。」
吉兒喃喃自語。
「這麽一來,雅人又更幸福了一點吧……」
吉兒變迴福神的姿態,浮在半空中眺望嬉鬧的學生們。她清楚地感覺到一道沉默的牆將她與學生隔開了。
她的雙手在胸前交叉,宛如斷了線的風箏。
雅人看起來很幸福。
可是……
為什麽?
吉兒不懂為何會有這種心情。雅人明明是這麽幸福的,不是嗎?
這不就是自己的任務嗎?
既然已經達成目的,大可好好誇耀自己一番,並且由衷感到高興才是啊?
看,雅人跟二之宮良子要好得很呢!
看著看著,吉兒越來越不懂。她搖搖頭。
第一次嚐到這種滋味。第一次如此困惑。
吉兒完全無法理解。
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該替他感到開心才對啊!
應該抬頭挺胸、為他多做點事、善盡福神的職責……
一切都是為了「最喜歡」的雅人。
可是……
吉兒不禁揪住胸口,將衣服抓成一團。
為什麽會這樣?
看到他們這麽要好,看到雅人對二之宮良子露出從未在自己麵前展現的笑容——
胸口一陣沒來由的疼痛。
吉兒深吸一口氣,搖搖頭,硬是忍了下來。
胸口竟然這麽難受……
自己究竟怎麽了?為什麽這麽痛?
活了數百年的吉兒,到今天才知道什麽叫「心痛」的感覺。
福神吉兒剛從午睡中醒來,劈頭便說:
「雅人,我餓了……」
她彎著腰,雙手按住肚子,仿佛不知該如何處理這種生理需求。這時肚子傳出一陣饑腸轆轆的咕嚕聲,聽起來可愛極了。
「嗚嗚。」
外神雅人不禁伸手抹去眼角的淚水。
「吉兒,對不起,都是我太沒出息了。」
那副還算惹人目光的美少女撒嬌著肚子餓的模樣,仿佛有股淡淡的哀愁而令人心疼不已。
這女孩,乍看之下隻有十四、五歲。
一襲柔順動人的灰色長發,讓人聯想到身形優雅的貓咪,那對黃寶石色的雙瞳更是充滿了神秘感。四肢纖細修長,肌膚雪白細嫩,淡色係的短裙和無袖上衣穿在她身上好看極了。
然而,現在的吉兒卻是雙手抱膝蜷成一團,似乎這樣的動作有助於壓抑住饑餓感。白皙的大腿和藍白條紋相間的小褲褲因而走光,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視。
「咳咳。」
雅人清了清喉嚨,順勢用毛巾蓋住吉兒的腳。
「來,我們再確認一下家裏有什麽食物吧……」
雅人說完後,便捶打自己也餓到發昏的身體,強打起精神巡視四周,搜尋家中可能殘存的食物……然而所謂的家,其實也隻是一座三坪大小、四處補丁的老舊帳篷罷了。
隻要如此瞄一眼,就能大概知道雅人有多少財產,窮酸之程度令人想哭。
毛巾和別人送的衣服占據了帳篷的一角,堆成了一座小山;小山旁邊是一隻紙箱,裏麵裝的是從朋友那要來的書本文具;另一個角落的木箱上擺著牙刷、牙膏、水杯,以及學校不要的茶壺和鍋子;對麵的小保麗龍箱則拿來存放食物。
這就是雅人全部的財產。
雅人打開小箱子,將它倒過來搖一搖,但什麽也沒跑出來。
他忍不住淌了幾滴眼淚。
雖然原本就已經夠衰的了,但最近的經濟狀況似乎已經差到不能再差。也許是因為多了吉兒這個扶養家屬,一些莫名其妙的支出越來越多,讓錢包早已空空如也。無法買食物是很糟糕,但沒錢這件事本身卻更加嚴重,使雅人的狀況惡化到極致。
「五元」術師——將寄宿在五元硬幣裏的運氣逼出來,作為靈符來使用的特殊靈能派別。
外神雅人就是這樣的一名靈能者。所以口袋空空的他無法使用任何能力來為自己賺取生活費。
要使用能力,就要有錢。
但雅人始終無法擁有足夠的錢,所以平時也無法發揮實力,對他來說,這是一個極大的矛盾與致命傷。
身為一個靈能者,雅人絕非泛泛之輩。
他甚至擁有全日本屈指可數的極高評價,但是……
「嗚嗚嗚……」
看他抱著保麗龍箱啜泣,一副走投無路的模樣,實在很難將他與法力高強的五元術師聯想在一起。
這名少年身材中等、毫無特色,五官也不算標致漂亮,而且老是作出一副窮酸、沒出息的表情,可以說身上沒有一點吸引女生的氣質。
再者,也不知為什麽,雅人天生就非常倒黴。可以形容其倒黴程度的詞句多得不勝枚舉,譬如「厄運一哥」、「一路衰到底」、「忽然驚覺自己已身陷不幸的男人」等等就是其中幾個。
所以福神吉兒來到他身邊,幫助他轉運。
但現在,福神吉兒卻一臉悲傷地說:
「雅人……真的沒有食物嗎?」
吉兒爬到雅人身邊,看見他流下成串的眼淚。
真可憐,她想。
「吉兒……對不起,沒有食物了。」
雅人像古裝劇裏的父親安慰女兒般撫摸吉兒的頭發。雖然餓到有些憔悴,吉兒仍乖乖點頭。
咦?
這是什麽感覺?
好像有什麽地方怪怪的……
雅人端詳著吉兒,然後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
「說到這個,吉兒!」
他抓住吉兒的肩膀,大叫:
「你為什麽要刻意實體化呢?沒飯吃的時候,保持靈體狀態不就好了嗎?」
所謂的「實體」與「靈體」——
現在的吉兒是人類的肉身,也就是「實體」。不過,隻要她願意,也可以變迴原本的「福神」姿態,亦即「靈體」,這樣就會像雅人所說的,不必再受饑餓之苦了。
但吉兒不聽,隻是搖頭。
她向上望著雅人,靜靜地說:
「我要跟你一樣。不管肚子餓或吃飽,我希望都跟你一樣。我不要隻有自己安然無事!」
聽到吉兒堅決的迴答,雅人感到一股莫大的衝擊,仿佛後腦被敲了一記。
「莫、莫非,你在陪我一起餓肚子?」
吉兒有些靦腆,將身子轉到一邊去,點點頭說:
「……對啊。」
雅人聽了恍然大悟,身體一陣顫抖。原來是這樣啊,為何自己一直沒察覺呢?
在認識雅人之前,吉兒一直維持著靈體的姿態,所以從不覺得饑餓。但自從兩天前糧食見底後,實體化的吉兒終於體會到饑餓的痛苦,但仍堅持與雅人共進退。
雅人真的嚇到了。
此時,吉兒突然握緊拳頭,大聲宣布:
「如果你餓死了,我也會跟著你一起死!」
說完,吉兒撲到雅人懷裏,緊緊攬住他:
「可憐的雅人,肚子餓了這麽久!有我在這裏,不怕不怕!吉兒一直跟你在一起喔!」
她將臉埋進雅人的肚子裏,兩隻手抱得更緊了。雅人在心中直喊救命。
雅人認為吉兒是個乖巧的好孩子,但沒想到她竟然率直到這種地步。不妙啊,之前養的小貓也沒這麽可愛啊。
嗚嗚。
雅人十分苦惱,最後隻好說:
「嗚嗚,好吧……」
現在不是難為情的時候了。
隻有自己餓肚子的話,忍一忍就過去了,但他可不能讓吉兒也餓得這麽難受,盡管做「那件事情」仍讓他覺得不太自在。
「好吧,吉兒,請你使出『幸運招來』吧!」
他不好意思直視吉兒,稍微別開了視線。
話才說完,吉兒馬上抬起頭來,一張臉閃閃發亮。她興高采烈地問道:
「真的嗎?我真的能使用『幸運招來』嗎?」
「嗯、嗯,可以啊。」
雅人不幹脆地點點頭,倒是吉兒點了一個好大的頭:
「這樣啊,太好了!這個決心下得好!上次你為了奇怪的理由而拒絕,現在總算開竅了!我終於能幫上忙囉!」
吉兒用力點點頭,有些興奮。
雅人卻是另一種表情。
順便一提,福神吉兒有兩種能力,「幸運招來」便是其中一種。此能力可使特定對象(以吉兒來說是雅人)的狀況在各方麵都朝好的方向進行,效果相當廣泛,堪稱是種萬能法術。
打個比方吧,假設快跌倒了,便會變出一塊毯子;缺錢的時候,地上會掉一些零錢;被雨困住的話會忽然放晴……總之,這一招可說是為倒黴透頂的雅人量身打造的幸運招數。
可是,為何雅人會如此不情願呢?
「快來吧,雅人!抱緊我吧!」
吉兒敞開雙臂,向雅人索求擁抱。她不斷地使勁招手,似乎在說「來呀!快來吧!」
本來,那個咒語就已經夠丟臉的了,現在又多了一個出乎意料的要求,雅人頓時傻了眼。
「你、你說什麽?為什麽要我抱你?」
吉兒
用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說:
「因為這樣比較有感覺,『幸運招來』的成功率會跟著上升嘛!」
她斬釘截鐵地答道,繼續催促著:
「所以囉,來,快抱我吧!」
雅人愣住了。看著吉兒正認真地盯著自己,一點都不像是女孩子在撒嬌的模樣,隻好無可奈何地用意誌力命令僵硬的關節動起來,張開雙手朝吉兒走了過去。
不能再掙紮下去了。
隻好硬著頭皮,上吧!
「我來了!」
雅人閉上眼睛,一把抱住了吉兒。吉兒如小貓般坐在雅人的腿上,然後靠得更緊些。
「雅人,多一點!再多一點!」
吉兒揮舞雙手命令著雅人。雅人小心翼翼地問:
「這、這樣嗎?」
「再溫柔一點!放感情進去!團團包住我,就像圍一個圈圈!」
麵對無法理解的要求,雅人慌了說道:
「這……太高難度了吧!像這樣嗎?」
「啊……唔,很好!就是這種感覺……啊啊,啊!」
「好!好啊!太棒了!啊!」
閉著眼睛的吉兒聲調忽然高亢起來。雅人慌了手腳。
「噯噯,吉兒,別發出這麽奇怪的聲音好嗎,感覺很怪耶!」
「……啊。」
吉兒突然睜開了眼睛,變成金黃色的雙瞳瞬間隨之綻放出耀眼的光芒,長發也由灰轉金,周圍彌漫著一股巨大的能量。
「噗哇!」
雅人嚇得整個身體都翻過去的同時,吉兒念道:
「雅人……」
她指向天際——
「我喜歡你!」
就是這個,就是這句話。她的「幸運招來」需使用特定的「幸運關鍵字」,雅人的關鍵字就是這句話。
『雅人,我喜歡你!』
對雅人來說,再也沒有比這更難為情的話了。每次聽到這句話,雅人總覺得腳板癢癢的,不,是越來越癢,甚至到了全身都不自在的程度。
感覺癢癢的痛痛的,絕對不令人討厭,可是又叫人難堪。雖然雅人心底知道吉兒說句話時並非出自於男女之間的感情。
是啊,就像小貓向主人撒嬌一樣,隻是信任主人的一種表現而已。
……但是,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呢?
這就像自己的脊椎從骨子裏癢了起來似的,仿佛內心有某種情感動搖了。
所以可以的話,雅人希望吉兒盡量不要使用這個招式。
然而,吉兒的這股力量卻是貨真價實的。
「賜給你熱唿唿的食物!」
當吉兒念完咒語的那一刻,帳篷外隨即傳來了聲音。
「外神同學,你在嗎?我是二之宮,你在裏麵嗎?」
那個聲音問著。
站在外麵的是與雅人同班的一年級頭號美少女——二之宮良子。
雅人壓根兒沒想到自己暗地仰慕的二之宮竟會找上門來,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話說,今天是星期日。
到底找我有什麽事?
……啊!
忽然,他反射性地做了一件事。這項舉動可說是所有男人的可悲習性。
那就是,當意中人出現時,身邊卻有另一個女人的時候,為免招致誤解,男人被迫做出的某種行動。
雅人本能反應地伸出手,捂住了吉兒的嘴。
「嗚噗!」
「噓——!」
他豎起手指,示意吉兒不要出聲,另一隻手同時抱住吉兒,讓她靠近自己的膝蓋,然後抓了一條毛巾披在她身上,硬是蓋住了她的身體。
也就是說,吉兒就藏在毛巾下麵。
然後,雅人用有些嘶啞的聲音答道:
「是二之宮同學嗎?」
他從沒想過這個可能性,但此時此刻,她就站在外麵。
「外神同學,是你嗎?」
那個聲音從帳篷外戰戰兢兢地答道。
是她沒錯。她真的在外麵。
「呃,方便說句話嗎?」二之宮良子問。
雅人憂喜參半,心情複雜地苦笑著。
「請、請進!」
他高八度對外答道,一邊伸出手匆忙拉下帳篷的門口拉鏈,一邊用另一隻手使力壓住想鑽出毛巾而不斷蠕動的吉兒,讓她安靜下來。
「嗨、嗨,怎麽跑來這裏了?這麽簡陋的地方,真不好意思啊~」
雅人摸摸頭,嘻皮笑臉地招唿著。
站在那兒的二之宮良子羞怯地看著天花板說:
「外神同學,對不起,忽然來打擾……」
二之宮良子微微欠身表示歉意。
雅人傻傻地抬頭看著她,一顆心早飛到九霄雲外去。
二之宮良子,真的好可愛啊……
她穿著一襲春裝,及膝的白裙配上氣質清純的上衣和漂亮的無後跟包鞋,但不知為何手上卻拎著一個唐草圖案的包袱。現在的她比穿製服時更加淑女、柔美,而且令人覺得溫暖,有一種家庭的味道。
這樣的美人風情令人砰然心跳,小鹿亂撞。
無法移開視線的雅人張著嘴,一臉癡呆地望著二之宮良子。
好可愛……超可愛的啊!
「外神同學?……你怎麽了?」二之宮良子麵露有些疑惑的微笑問著。
聽到這句話,雅人終於迴過神來,但意識仍有些朦朧。
「是!好得不得了!」
很明顯地,雅人的神經已經壞掉了。他全身硬邦邦的,把腰杆挺得筆直。麵對這突兀的迴答,二之宮良子也傻了眼,但隨即輕笑一聲,說:
「昨晚我們家舉行派對,食物沒吃完,所以我帶了一些過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她遞出了手上的包袱,帶著歉意繼續說下去:
「對不起,都是剩下的食物……可是馬鈴薯泥真的很好吃,所以想分一些給你。」
但雅人全身僵硬,對於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他的腦袋還沒跟上腳步,一時之間無法反應過來。
二之宮良子擁有連偶像都為之遜色的美貌,而且個性超好,不僅雅人愛慕她,所有一年級的男生都是她的粉絲。這樣的一個超級美少女,竟然在他肚子餓的時候,拿著食物來探望他了。
這種事從沒在雅人身上發生過!
所以他隻是呆站在那裏一臉陶醉,仿佛看見女神翩翩降臨人世。而另一邊的二之宮良子雖覺得奇怪,但似乎也已經漸漸習慣他偶而出現的怪異舉動了。
她知道他是這樣的人。
(他應該會吃吧?外神同學應該不會拒絕我吧?)
她如此判斷。
「那麽,這個就給你囉!」
二之宮良子將包袱放在雅人腳邊。
裏麵似乎包著木盒,看來有些份量。
當木盒的重量傳到地上的那一瞬間,毛巾裏的吉兒抖了一下。
二之宮良子也被嚇了一跳。
「!?」
(咦?那是什麽?毛巾裏有什麽東西嗎?)二之宮良子偏頭納悶。
她想問雅人那裏麵是什麽,但還是沒說出口。
忽然一陣頑皮的春風吹過二之宮良子的大腿,將她的裙子掀了起來。
套著無後跟包鞋的足部和大腿的根部——也就是禁忌的三角地帶——就這麽赤裸裸地暴露在雅人麵前。裏麵那雙雪白的大腿曲線美好而誘人,跟吉兒纖細的雙腳不同,充滿了軟玉溫香的女人味。
二之宮良子紅著臉,連忙壓住了裙子。雖然隻有這麽一瞬間,雅人的視網膜的確捕捉到了淺綠
色小內褲。
「呀!」
「噗!」
過大的衝擊反而使人清醒,久久不能迴神的雅人終於醒了過來。倒是二之宮良子,這迴換她不知該怎麽辦了。她羞得滿臉通紅,雙手壓住裙擺,傾著身子說:
「呃,不好意思!我得去老師辦公室了!盒子我待會兒再來拿!」
說完,二之宮良子立刻轉身向外跑,匆忙離去。雅人見狀便將身子向前傾,把脖子伸出帳篷外。帳篷裏麵的身體仍忙著壓住吉兒。
唯有這句話,一定要告訴她才行!
「二之宮同學,太感謝你了!」
又加上一句:
「我會好好品嚐的!」
像小狗般小跑步離去的二之宮良子聽到這句話忽然迴過頭來。雅人不禁又看傻了眼,臉上堆滿了笑容。
「嗯~謝謝你!等會兒見囉!」
她揮揮手,踩著似乎變得輕盈的腳步,慢慢消失在路的另一端。
雅人迴到帳篷內,再度拉上門口拉鏈。吐了一大口氣後,喜悅的心情這時候才湧了上來。
「太好了……」他的身體顫抖著……
「太讚啦~!」
雅人不禁一把抱住從毛巾裏解脫後猛搖頭的吉兒。
吉兒被抱得喘不過氣來,一陣暈頭轉向……
雅人和吉兒一起坐好,開始向二之宮良子留下來的木箱進攻。
「嗯,好吃,這個好!超好吃的!」
木盒裏裝的都是典型的宴會點心,有濃縮了肉汁精華的烤肋排、滋味濃厚的幹燒蝦仁、上麵放了煙熏鮭魚或生火腿的烤餅,還有二之宮良子說的馬鈴薯泥。
馬鈴薯泥就如她所說的,非常美味。
「嗯~好綿好濃喔~」
雅人眯著眼睛,拿著筷子的手還停在半空中,樣子非常享受。
或許是考慮到雅人的環境,木箱裏已準備好了衛生筷和濕紙巾,而且為了不讓味道互相影響,食物之間還放了夾層。
對習慣烹飪的二之宮良子來說,這番細心是理所當然的。但雅人感激得不得了。
真像個女孩子——他心想。
此時,吉兒發現木箱下層有她最喜歡的肉包。
「唔嗯!二之宮良子!她人真好!是個好人呢!」
吉兒對二之宮良子讚不絕口,然後朝雙手捧著的小肉包一口咬下,等肉汁和味道在嘴巴裏散開來。
「嗯!好吃!」她翹起拇指讚賞。
嚼嚼嚼嚼,兩人狼吞虎咽,專心吃了好一陣子。
帳篷裏沒有交談,沒有對話,隻有筷子和嘴巴在動。
木箱漸漸見底了。
兩人繼續大快朵頤,仿佛連空氣都在說「好吃、好吃」。
過了一會兒,雅人終於掃光了食物,說:
「唿~真好吃!」
雅人將重心往後傾,摸摸鼓起的肚子,又恢複了對話的能力。
「已經好久沒吃得這麽舒服了,而且還是二之宮同學送來的食物,真教人想不到!」
他一臉滿足,看來非常幸福,然後對吉兒投以一個微笑:
「吉兒!太感謝你了!我感謝二之宮同學,也要跟你說聲謝謝!」
吉兒聽了好開心,她舉起一隻手,肯定地答道:
「你的幸福,就是我的職責所在嘛!」
雅人十分感動。
吉兒真是個好孩子啊。
自從她來了之後,自己的人生真的改變了許多。
「吉兒……」雅人眯著眼睛說。
「我想好好謝謝你,你覺得呢?」
「謝謝我?」
「是啊,我要報答你的努力……肉包如何?給你多吃幾個好嗎?」
但吉兒用力搖搖頭:「我不需要肉包。」
「你就別擔心錢的事了。」
「我不是擔心錢的事情,況且我也不是為了讓你報答才來你身邊的。我是你的福神,這隻是我分內該做的事而已,而且……」
吉兒停頓一下,笑著繼續說:
「因為我『喜歡』你嘛!」
她忽然往前湊近雅人,語氣非常肯定。
「所以我一直充滿了幹勁,心裏想著一定、一定要讓你得到幸福!」
聽到如此直接的告白,雅人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顯得非常不好意思。吉兒也忽然將臉轉到旁邊去,說:
「啊,不、不過呢……」她忽然害羞起來。
「如果你真的要表達謝意,想好好答謝我的話……」
「嗯?吉兒,你想要什麽呢?」
吉兒遲遲不說出口,一陣忸怩。
她漲紅著臉,仰頭說:
「雅人,再抱我一次好嗎?」
哇——
雅人在心裏叫著。這孩子真的好可愛啊……
於是雅人應要求再次抱住吉兒。伸手時他卻突然一陣尷尬,雙手十分僵硬地抱住了大腿上的吉兒。
「唿!」
吉兒滿足地眯著眼,下巴靠在雅人的肩頭上,仿佛泡溫泉時那般舒適享受。
雅人覺得心跳得好厲害。
雖然平時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這孩子確實是異性沒錯。他可以感覺到看似單薄的胸部隔著衣服壓在他身上,似乎正強調著自己的存在感。
他被胸部擠壓著,放在吉兒背後的雙手有些無所適從。
吉兒的身體小小的、細細的,味道聞起來很舒服。
「雅人~」吉兒嫣然一笑——
「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喲,我是認真的!」
「哈、哈哈,謝謝你了。」
雅人慌了。這下子不妙,感覺越來越怪了。
這時,吉兒忽然拉直了身體,抱住雅人的頭,將身體的重量全都放在雅人身上。
他的頭剛好埋在吉兒的胸部裏,身體順勢被壓倒在地上。
「吉、吉兒,別玩了……」
「嗯~雅人,好喜歡你喔~」
當兩人緊貼著倒在地上的時候,帳篷的門口拉鏈忽然被拉開了。
「小雅雅,你在嗎~?剛才我遇到了一個有趣的人……」
站在那兒的是霧峰高校校長暨雅人的監護人——薩蒙=時二郎。他像人妖似的(其實就是人妖)掩著嘴,表情十分驚訝。
站在他後麵的,則是雅人愛慕的二之宮良子。
可能是迴來收走木盒的吧。
她僵著身子,睜大了眼,臉色慘白,仿佛受到相當大的衝擊。
時間停止了。一切都凝固靜止。
雅人被壓在吉兒下麵,冷汗直流。隻有吉兒用不可思議的表情東張西望。
「這、這是因為,呃……」
雅人用沙啞的聲音努力想解釋些什麽。見狀況不妙的校長連忙遮住眼睛,不敢再看下去。
過了半響,二之宮良子終於有了動作。
她竭力忍住,緩緩用手捂住嘴。
「……」
她的眼角充滿淚水。
「……你們慢慢來吧,再見!」
說完,二之宮良子轉身迅速跑開,離開了帳篷。
過了一會兒,雅人才勉強發出一些聲音。
「嗚……」他含著淚——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二之宮良子離去的帳篷內,雅人放聲叫了出來。
實在是倒黴透了啊!
「喂喂喂,你別哭了。」
「嗚嗚嗚……」雅人趴在待客桌上,抱頭悲歎。
「在教室想跟她講話,但她連看都不看我一
眼!分明就是在躲我!本來感覺還不錯的說!世界末日到啦!」
「唔,噗。」
校長見狀,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傻蛋~誰教你一點警覺性都沒有,在那種地方跟吉兒廝混,被誤會也是應該的!」
「我才沒有跟吉兒廝混……說來說去還不都是你的錯啦!都是你不吭一聲就打開門口的!」
「唉唷~怎麽怪到我頭上來了?太沒男子氣概了吧~」
校長以拳頭掩嘴,小幅度搖晃著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勻稱身材,一副「人家不依」的模樣令人作嘔。
這名美男子擁有在日本人中少見的深邃輪廓、相稱的小胡子和一對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意大利西裝和borsalino帽子穿在他身上真是再適合也不過了。
然而……他卻是不折不扣的人妖,同時也是雅人的監護人暨本校校長。
這裏是霧峰高校的校長室。
現在是午休時間。
被二之宮良子撞見激情現場後已過了一夜。
吉兒非常擔心雅人。她的雙手緊緊夾在胸前,整個人在他的頭上緩緩盤旋飄浮著,一邊問道:
「雅人好可憐喔。到底是怎麽了?為何二之宮良子如此生氣?我真的不懂耶。」
說完,她偷瞄雅人一眼。
現在的吉兒已恢複為福神的姿態。她的頭上綁著兩個金色的小鈴鐺,身上穿著類似古代巫女的衣服,腰帶上有精美的裝飾,過長的衣袖讓她隻能露出一小節手指和腳趾頭。雖然現代的服飾穿在她身上也很可愛,但原本的打扮卻更能襯托出吉兒原有的魅力。
吉兒不懂男女之間的事,自然對二之宮良子的反應感到不解。校長歎口氣,隻好代替哽咽的雅人迴答她的問題:
「總而言之,她不喜歡看到你們抱在一起,她受到打擊了,懂嗎?」
吉兒瞠目結舌問道:
「為什麽?怎麽會這樣?她不喜歡我嗎?」
「嗯~不是這樣的。」
「是你的話呢?如果你跟雅人抱在一起,二之宮良子是不是就不會生氣了?」
「嗯~這個嘛,是我跟他的話……」
「我就不用做人了啦!」
雅人唰地起身怒罵。
「唉唷~真沒禮貌~」校長皺著眉頭。
吉兒嚇得像被雷劈到,不住發抖。她飛到雅人身旁,急忙問道:
「雅人!是不是我的問題?是我不好嗎?對不起、對不起!」
「唉~這不是你的錯啦。」
雅人虛弱地搖搖頭,溫柔地摸摸吉兒的頭。
「你一點錯都沒有,是我最近太得意忘形了。說起來,像二之宮同學這麽可愛的女孩怎麽可能會看上我呢。也好,當作一場教訓,這一切都是夢啊。」
「你這個笨蛋~!?」校長雙手插腰怒斥。
「用腦子想想好嗎,笨死了你!」
看到校長把人當傻瓜的態度,雅人有點生氣。
「你想說什麽?這是什麽意思?」
「我說你很笨,就是這個意思。請你用缺乏女性經驗的腦袋瓜子好好想一想,如果一個女生對一個男生完全沒興趣,某天忽然看到他跟別的女人抱在一起,她的反應需要這麽激烈嗎?」
瞬間雅人呆住了。校長繼續說:
「其實我跟她還算有一些交情,這孩子晚熟,年紀到了還不懂感情這迴事。國中的時候我就認識她了,這還是我頭一次看到她有這種反應呢。順便告訴你,我從沒聽說過那孩子曾帶著親手做的料理送到男生家裏去的。」
雅人捂住嘴,極力壓抑興奮之情。
「咦?莫非她……可是,這可能嗎?」
校長用力點頭。
「也隻有這個可能性了不是嗎?在我看來,她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不過搞不好她跟這位吉兒小姐一樣,在感情方麵還是個小孩子,心裏想的不是戀愛這迴事。但可以肯定的是良子對你有好印象,如果好好經營這種寶貴的感覺,也許真能擦出愛的火花喲。」
「!」
雅人睜大了眼,一陣目瞪口呆。校長唰地伸出食指,指著門口說:
「我的『五元』術師,說了這麽多,你還愣在這裏做什麽?用什麽方法都行,還不快去跟她和好!」
「唔!」
雅人興奮得渾身發抖,接著像遙控機器人般緩緩移動雙手,在胸前奮力一握。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飛也似的衝了出去。
「啊,等等我啊!雅人!」吉兒急忙追了上去。
「唉,但是呢,」
校長目送著二人,邊歎氣邊說:
「對象是良子的話,以後可麻煩囉……」
現在是午休時間。學生們正在教室裏吃著便當或福利社買來的麵包,談笑風生的聲音從敞開的大門傳了出來。一些精力旺盛的男同學迅速解決了午餐後,便迫不及待地拿著籃球等運動用品衝出去活動筋骨;有些女同學則相偕作伴,在走廊上一邊走路一邊聊天。教室裏裏外外洋溢著一片嘻笑聲,顯得活力十足。
此時,雅人正穿越這一片嬉鬧聲,一路衝向自己的班級。這個時間她應該還在教室裏吃便當——她一定在那裏。
先設法跟二之宮良子搭上幾句話吧,就是這樣了。
不論門檻有多高,都得想辦法跨過去!
「雅人!」吉兒在後麵說。她的身體已從實體變迴看不見的靈體。
「你要跟二之宮良子和好嗎?我也來幫忙!」
「好啊!謝了!」
雅人邁開步伐通過教師辦公室來到轉角。他充滿了幹勁、勢在必得的模樣有如飛奔至*塞裏努丟斯身旁的*美樂斯。(譯注:皆出自太宰治的小說《跑吧!美樂斯》。作品在描述牧豐人美樂斯受暴君迫害後,前往搭救摯友塞裏努丟斯的故事。)
就在雅人一個箭步要進入轉角的時候……
「等一下。」有人叫住了他。
然後,一隻手從後麵突然抓住雅人的衣領。
本來雅人的運動神經算是不錯的,而且正在高速移動,但此時卻被那隻手輕而易舉地逮了個正著。
更誇張的是那隻手竟無視慣性法則,硬將雅人轉了一百八十度。吊在半空中的雅人如同小貓般垂掛著四肢。
那隻手的主人臂力驚人得令人難以置信,但當雅人看清眼前的人物後,他立刻就理解了。
是一張美女的臉,戴著銀框眼鏡。
豐唇、濃睫、慵懶但輪廓分明的眼神。她是雅人的班導,今上小百合老師。
她一把放下雅人。
「喂,外神,」
今上老師插著腰,用老師的口吻開始說教:
「我問你一個問題。」
「是、是,請問是什麽問題……」
今上老師身穿白衣和西裝裙,言語粗暴,如野生老虎般有無限的體力,但衣服底下卻包著爆炸性的曼妙身材,身上每個部位都充滿了致命的性感女人味。
而這樣的她,現在正將臉湊到雅人臉上,狠狠地逼視著,嚇得他弓著身子往後倒。雖說氣勢也挺驚人,但那混雜著微微香水味的成熟女性的氣息不斷吹在他臉上,要他不腿軟也難。
但今上老師無心去理會這些,她說:
「霧峰高校校規第二十四條第四項是什麽?你說說看。」
她瞪著雅人問道。
「呃、呃,是……『非暴力不服從』?」雅人心不在焉地答道。
「笨蛋!是『走廊上不準跑步』!給我好好記住!」
「啊……是!遵命!」
雅人一味點頭。自己正在忙呢,卻因為這種理由被叫住,真是傷腦筋。
「那麽,我先告退了!」
雅人舉起單手作出賽跑的預備動作,準備隨時拔腿就跑。但今上老師又倏地抓住他的衣領。
她發出冷笑,硬是將雅人的身體拽迴來,朝他狠狠一瞪說道:
「喂,今天你是值日生吧?」
雅人冷汗直流,心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真是的……」
雅人一邊嘀咕,一邊抱著看似沉重的二十本書往前走著。
今天是雅人當值日生,所以今上老師臨時吩咐,午休結束前他得把這些書從圖書館搬到理化準備室。
「這麽忙的時候還叫我做這些事,她也太會挑時間了吧!」
雅人對自己的體力還算有自信,這二十本書對他來說並不是特別重,但這些書從腰際一路往上疊到鼻尖,遮住了他的視線,幸好與他錯身而過的人紛紛退到一旁,自動讓路出來。
他的腳步越來越急,一邊喊道:
「借過借過!不好意思!請讓讓!」
雅人穿越人牆,繼續走著。
反觀跟在旁邊的吉兒似乎受到了打擊地說:
「那個女人,每次見到她就覺得她胸部好大……」
她看看自己相較之下顯得平坦的胸部,唔地輕歎一聲,搖搖頭又說:
「雅人,到底怎樣才能讓胸部變大?」
「……這問題好哲學,太難了。」
雅人笑著說。他稍微分了神,放慢腳步跟吉兒聊起來。
「有的人天生就是大胸部,不過也許還有什麽別的方法……我曾聽說每天給人揉一揉,胸部也會長大喲。」
「真的嗎?那你每天幫我揉一揉,好嗎?」
「這、這不太好吧,再說,我是開玩笑的……」
「二之宮良子的胸部也很大呢。如果你們和好了,幫我問問變大的秘訣好嗎?」
「這也不行!不好啦!」
聽到雅人連連否決,吉兒鼓起了腮幫子。沒想到會打開這種尷尬的話題,看來吉兒真的很在乎這件事情。
就在此時——
「啊!」雅人不禁失聲叫了出來。
一名少女走過他的麵前。
雅人的視線越過堆成小山的書本,看見二之宮良子走上階梯。正確來說,他看到的隻有那張白淨的臉龐和肩膀的部分而已。
雅人反射性地追了上去。
「二之宮同學!」他叫住她。
二之宮良子吃了一驚,緩緩轉過頭來。看來雅人抱著的那疊書的確遮住了她的視線。
她站在樓梯轉角處,看了雅人一眼,然後立刻將臉轉向另一邊,臉上盡是膽怯與難堪。
「……」
沉默、無言。
過了一會兒,她仍不發一語,轉身就要走人。雅人見狀急了,使盡力氣大喊:
「等一下!我想跟你談談!請你留步!」
但二之宮良子還沒開口,就聽到另一個聲音不知從哪傳了過來:
「二宮說她不想跟你說話,懂嗎?」
可是雅人因慌張並沒發現這一點,徑自解釋道:
「不是這樣的!這都是誤會啊!」
「是這樣嗎?詳情我是不清楚啦,但你看看,二宮都變成這樣了,可見事情一定不尋常。你還是先撤退,改天再說吧……二宮,我們走。」
二之宮良子應聲點點頭,一個轉身便消失在樓梯間。剛才她看著雅人時,雅人瞄到她的雙眼似乎有些紅腫。
她的表情哀傷,似乎受了重創。雅人感到胸口一陣刺痛,又想追上去。
「等、等等我!二之宮同學!」
雅人抱著書,想也不想便往上衝。快爬到樓梯間的時候,他聽到了充滿恐懼、慌張的聲音。
「哇!哇!我還在這裏啦!別過來啊笨蛋!」
啊?
說時遲那時快,正當他一腳踏上樓梯間的時候,一股衝擊朝他的腹部襲來。
「啊!雅人,你沒事吧?」
吉兒用近似慘叫的音量問道。然後——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抱著書的雅人,就這麽從樓梯間翻滾下去。
滾落的終點是一麵牆壁。一頭撞上去之後,他覺得頭痛得快掛了……
吉兒飛過來爬到雅人跟前,不停地問「你還好嗎?你沒事吧?」
雅人覺得吉兒的聲音好遠好遠,但仍嘶啞地命令吉兒:
「對不起,吉兒……你別管我了,先幫我看看二之宮同學的狀況吧!」
吉兒有些猶豫,但仍遵照雅人的命令。她慌張地驅動著四肢,一溜煙地飛去追二之宮良子。
吉兒剛離開,雅人就聽到另一個聲音說:
「搞什麽嘛,真是的~」
朦朧間,他看見一名個頭嬌小的少女從階梯上走了下來。那名少女按著頭,一臉責備的表情說道:
「外神,就算我個子再小,走路也要長眼睛嘛,怎麽忽然就撞了上來呢。」她瞪著雅人說。
被書堆淹沒的雅人維持著奇妙的姿勢,抬頭看了看少女後,這才知道剛才堆成一座小山的書足以完全遮住少女的身影,所以才會一直沒發現她的存在。
她的身高才一百四十八公分。
「小小的身體,大大的器量」說的就是這位大姐頭——佐野夏美。
她就站在雅人的麵前。
雅人的好友桐島藤治曾經對佐野夏美有過這麽一段評論:
『假設我們班忽然跑到未來,或著核子戰爭爆發隻剩下我們班的人活著,又也許迴到戰國時代的話——』他先作如此開場白,接著說道:
『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先找出佐野同學跟她會合,然後當她的左右手為她做事。雖然我是男人她是女人,但沒關係,我相信在任何緊急狀態下,她都是個非常稱職的領導人物。』
佐野夏美的風評就是這麽好。她不僅僅是班上女同學的領袖,也備受男同學一致的支持與肯定。
至於她本人,則是一副大剌剌的大姐頭個性。她長得極矮,四肢纖細,給人感覺很柔和,卻擁有不可思議的存在感,又不會讓人覺得壓迫。
佐野夏美攤攤手,俯視著雅人說:
「外神,我可以了解你的心情,但二宮的個性是很敏感的,所以我希望你先把事情說清楚,如果我覺得情有可原,我可以幫你說幾句話,讓你們解開彼此的誤會。」
擁有超越年級的廣泛影響力的班上大姐頭——佐野夏美如此說道,一邊從階梯上走了下來。
佐野夏美一向視乖巧內斂的二之宮良子為小妹妹,所以非常關心二之宮良子,想替她解決問題。
「但是,」佐野夏美眼中閃爍著警告的目光。
「要是你隨便說說,亂找借口的話……」
她壓低聲音,徐徐說道:
「我會立刻知道你在說謊,而且非常生氣喲。」
光是這句話就讓雅人覺得夠恐怖的了。
若被發現自己在說謊,佐野夏美也許不會動怒罵人,隻是靜靜地露出鄙視的眼神而已。但是光是如此,便沒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所以雅人飛快地點點頭,答應說出整件事。
「那我們到安靜的地方來談這件事吧。二宮不肯告訴我昨天發生了什麽事,所以你得從頭到尾說給我聽。」
佐野夏美投以一個微笑,催促雅人趕緊動身。
若能讓此人站在自己這一邊,無疑是最強的幫手。一想到這點,雅人便迫不及待想站起來,
但是——
「!」
趴在地上的雅人拚命踢著腳,身體卻怎麽也動不了。似乎是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時候閃到了腰。
雅人無法起身,隻能在地板上用絕望的表情向上看著佐野夏美。
「嗯?外神同學,你怎麽……」
佐野夏美說著說著,眼睛一邊隨著雅人的視線移動,忽然驚覺自己正穿著製服站在階梯的下方。
當然,她穿的是裙子,而且比標準長度還要短。
雅人臥倒在地又動彈不得,視線自然非常有限,所以當他往上看的時候,隻能看到那個東西——
佐野夏美的裙底風光一覽無遺。他看見她微張的腿裏有些暗,盡頭似乎有什麽東西。
「啊!」雅人驚叫出來,同時也察覺了這一點。
他原本沒想這麽多的,現在,他終於發現了。
那個東西跳進了他的視線。
班級大姐頭的……
禁忌的……
純白的……
沒有花紋的……
棉質小褲褲。
樸實、清純的白色小內褲。
「呀!」
佐野夏美發出了難得一見的可愛驚叫聲。她連忙壓住裙子,滿臉通紅地瞪著雅人道:
「外、外神同學,你……?」
她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著。
「莫非你也對二宮做了同樣的事?難怪她的心情會這麽差!」
「不、不是這樣的!」
還躺在地上的雅人在此刻覺得自己有了生命危險,不斷搖頭否認。就在此時,他聽見了吉兒的聲音。
「雅人!二之宮良子迴來了!」
現場隻有雅人聽得到靈體狀態的吉兒的聲音。他應聲抬頭一看,發現二之宮良子捂住嘴站在樓梯間望著自己,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
二之宮良子渾身顫抖,似乎就要站不住腳。
她擔心雅人,也想給他解釋的機會,所以鼓起勇氣折了迴來。
但是雅人卻在這個時候……
「!」
二之宮良子再度轉身跑向階梯,含淚離去。
她給了他機會,卻看到他躺在地上欣賞女生的內褲!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二之宮同學,這都是誤會啊!」
雅人的悲痛慘叫再度響起。
霧峰高校的三年級教室位於一樓、二年級在二樓,而一年級則在三樓。
外神雅人的班級是一年b班,位於西校舍三樓最裏麵的倒數第二間,剛好就在男廁所的前麵。這一班的學生在入學後很快就打成一片,男女同學都相處融洽,比其他班級還要團結。
其中的一個原因是因為一年b班有不少人都畢業於東和中學(二之宮良子、桐島藤治和佐野夏美等都是,雅人也在國三時轉了進來),所以彼此都有一定的交情。
再者,一年b班擁有佐野夏美、桐島藤治和有「和尚」之稱的山口亮亞等人物。他們擅長炒熱氣氛,所以即使是其他國中畢業的人也不會感到格格不入,自然向心力十足。
現在是午休時間。一年b班的學生正各自和要好的同學一邊說笑,一邊將桌子並攏靠在一起準備吃便當。
在教室的某個角落裏,有兩名少年。
他們坐在靠近窗邊管線的位置,匆匆吃完午餐後,便在棋盤上捉對廝殺起來。
其中一名少年個子嬌小,一雙眼珠子又黑又圓。另一名少年身形矯健,皮膚曬得黝黑。
「唔嗯,你進步了,藤治。」小個子說,然後移動飛車。
「可見你的棋藝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這麽一來,我的飛車便無法發揮功能了。俗話說『攻擊就是最大的防禦』,確實是如此沒錯。」
「哈!和尚,你也不差啊,麵對我電光火石的快攻,還是顯得老神在在的。」
黝黑的少年露出微笑,說:
「而且你這一步棋下得極富挑戰意味,讓人充滿了鬥誌……怎麽?把我當成對手了嗎?」
他挑明接受挑戰。
小個子眯起眼睛,興味十足地看著對方。
「這樣正如你我所願,不是嗎?」
「沒錯!」
黝黑的少年嗤嗤笑了出來。
這名小個子就是山口亮亞,大家都叫他「和尚」。黝黑的少年則是桐島藤治。他們都是外神雅人的朋友,進入高中後透過雅人認識成為好朋友。
和尚總是用帶著古風的口吻說話,個性成熟穩重,不會為一點小事動搖。反觀桐島藤治這個人不論是態度或語氣都是一派粗魯,雖然也有重視朋友的一麵,但有時卻會因過於熱血而引起一些麻煩。
不過,反差極大的這兩個人卻意外地投緣。他們常常像這樣在午休時間一起下棋,有時雅人也會加入行列,然後三個人就會聊些有的沒的,在一年b班共度愜意的午休時光。
就在此時——
「藤治,和尚,」
雅人一張臉繃得老緊,出現在兩人麵前。
「你們……」
他的語氣十分嚴肅,鼻子噴了一口氣。
「有沒有看到二之宮同學?」
桐島藤治和山口亮亞聞聲轉過頭來,立刻被眼前的情景嚇住了。拿著棋子的手還停在半空中,嘴巴張得好大。
雅人不理會他們的反應,繼續用非常嚴肅的口吻和表情問道:
「快迴答我,二之宮同學……有迴來教室嗎?」
他催促著。
「沒、沒……」
桐島藤治含糊不清地不知說些什麽,山口亮亞也搖頭否認。
「二之宮良子剛才出去後就再也沒迴來了。倒是雅人你……」
「這樣嗎……」
雅人眉頭深鎖,歎了一口氣,然後舉起一邊手說:
「謝了!待會見!」
沙沙沙沙。
雅人離開了。
沙沙沙沙——他溜到教室後方門口,像某種黑到發亮的節足動物。附近的男同學撞見這仿佛廚房常客的詭異生物,紛紛縮起身子退到一旁。
「……」
「……」
「噯。」過了一會兒,桐島藤治開口問了:
「……那家夥什麽時候改當小強,不再當人類了?」
「誰知道?」
山口亮亞歪著脖子說:
「不過,雅人就是這樣的人啊。」
「原來如此。」
這句話立刻解決了桐島藤治的疑惑。他十分認同這樣的說法,也跟著說:
「是啊,他就是這樣的人嘛~」
所有的問題似乎都得到解決了。兩人不約而同地點點頭,又迴到棋盤上。
「二之宮同學究竟去哪了?」
沙沙沙沙。
「……我得趕快解開她對我的誤會啊。」
沙沙沙沙。
「籲,也不在三樓。難道下去中庭了?吉兒,你覺得她會去哪裏?」
沙沙沙沙。
「……」
半響後,吉兒終於開口:
「噯,雅人,」她一臉認真。「你這個樣子……不會很難走嗎?」
「當然難走啊!」雅人大聲迴道。
雅人從剛才就一直以接近臥倒的姿勢在地上爬行。強而有力的手腳抓住地板一步一步往前走著,眼睛幾乎要貼在地麵上。
簡直就是異形。
「腰怪怪的,我也沒辦法啊!」
雅人在撞到佐野夏美、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時候弄傷了腰。若用兩隻腳走路,腰部便會痛得不得了,所以隻好用不會造成腰
部負擔的方法來移動。
「這、這樣啊。」吉兒以衣袖遮住小嘴,一邊說:
「我還以為你覺得這樣走路比較快呢。」
說完,她別開目光。
「怎麽可能!我又不是蟑螂!」
「好!」
吉兒忽然提高音調。
「雅人,你好可憐!讓我來救你吧!」
看到她正在凝聚力量,雅人慌了叫道:
「哇!等等,吉兒!不要在這裏……」
雅人急忙迴頭阻止吉兒,但因為沒看前麵,一不小心撞上了某種柔軟的物體。他慌忙轉過,頭來,抬頭一看。
各式各樣五彩繽紛的布條。
雅人一愣。
低頭看著腳邊的女同學們也傻眼了。
他撞到在走廊上聊天的一群女生,而且正從極低的角度看著她們的小褲褲。
「咿……」
被雅人的臉撞到小腿的女生表情扭曲起來,在下一瞬間——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生們的尖叫聲此起彼落。
「這、這是什麽怪東西?」
「救命呀!」
「變態呀!」
她們抬起漂亮的小腿,朝雅人踹了過去。
「嗚呸!」
雅人在雨點般的踹擊中伸出一隻手,「不、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啊!救命啊!」
就在這一瞬間,吉兒大叫:
「雅人,我喜歡你!治療你的腰痛!」
忽然間,噠噠噠,有個東西正從遠處衝過來,氣勢有如在森林裏全力追擊獵物的老虎。
「混帳東西——!」
猛虎出關,一鳴驚人。
「外神!你好大的膽子!該做的事不做,居然在這裏搞性騷擾的小把戲!」
是穿白衣的班導——今上小百合老師。
她一頭朝雅人頂過去,將他撞飛。
「嗚呸!」
「這就是報應!懂嗎!」
今上小百合一腳踩在雅人的腰上,發出清脆的啪嘰聲,痛得雅人不住翻白眼。
然後——
「咦?奇怪?」
雅人一臉訝異,忽然站了起來。吉兒嗯地一聲,得意地握拳叫好。
「我好了!哇哈哈,我的腰痊愈了!」
今上老師和女生們呆站在原地,看著雅人手舞足蹈。看來剛才小百合老師那一腳將雅人的腰骨弄迴去了。
「今上老師!」雅人的聲音充滿希望,一把抓住被嚇到的老師的手說……
「您……」
……臉上堆滿了笑容……
「您這一腳踢得好啊!謝謝您踩我!太感謝了!」
說完,雅人唰地跑走,迅速離開走廊。
至於女生們仍搞不清楚狀況,呆呆地杵在原地……
恢複行動能力後,雅人跑遍校園,四處尋找,最後終於問到了二之宮良子的下落。
聽說她跑到屋頂上去了。
雅人幾乎是三階並作一階地飛快爬上樓梯,來到了頂樓。
有了。二之宮良子在那裏。
她隔著鐵絲網獨自眺望著校園,背影看起來很落寞。
「二之宮同學!」雅人唿喊。
二之宮良子聞聲一驚,迴頭看見是他,猶疑得不知該將視線投向何處。
過了一會兒,她露出罕見的鬧變扭表情看著地板。
無言、沉默。
看到二之宮良子的喜悅和不知該說些什麽的混亂心情,讓雅人不得不先說出那句話:
「那件事,真的是一場誤會!」他說。
二之宮良子的眼神有些怨嗔,睨著他說:
「你總是這麽說。」
嗚、嗚啊~
她真的生氣了,雅人心想。
「呃,這是因為,那個……」
「剛才你看到佐野同學的……呃,她、她的內褲的時候,也是一場誤會嗎?」
「那、那是因為!」
雅人將事情迅速從頭到尾說明一次,包括他撞到腰站不起來,不得已甩超低角度行動時卻不小心看到佐野夏美的內褲。
他拚命解說,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然後——
「……」
二之宮良子先是無言,後來點了一個頭。她露出微笑,夾雜著歎息小聲地說:
「隻要是你說的,我似乎都能相信呢,真不可思議。連那些難以置信的事也一樣……這是為什麽呢。」
「那、那麽……」
「那……我問你,」二之宮良子猶豫萬分,向他尋求答案:
「那個女生呢?她是誰?你們為什麽抱在一起?」
這下子雅人真的啞口無言了。
他完全忘了這迴事。
要設法解開二之宮良子的誤會,就不可能迴避關於吉兒的問題!
「這是因為……」
看著雅人瞪大眼睛、全身僵硬的模樣,二之宮良子不由得轉移視線。
「她還蠻可愛的……那女生。」
說完,她又用充滿感情的眼神直視雅人。
「她到底是誰?跟你是什麽關係?……你們真的……?」
但雅人沒有出聲。
他無法迴答這個問題。
這件事不是天大的秘密,暴露身份也不算是禁忌——因工作需要他也曾數度報出「五元」術師的名號。
但是他從未主動告訴同班同學自己是靈能者。因為他們不會相信,也無法理解。
見雅人欲言又止,二之宮良子露出了寂寞的表情。
「抱歉,說了奇怪的話……說的也是,你要跟誰要好是你的自由,」她緩緩移動腳步準備離去。
「我知道這種事我無權插手……可是為何我會如此……」她哽咽地說。
「為什麽我會這麽在意呢……?」
雅人想說些什麽,一隻手掙紮地伸出。
但語不成聲,無法好好地傳達內心的想法。
就在此時,一名少女挺身而出為他發聲。
她打從心底希望雅人得到幸福,所以不顧一切地忽然高喊:
「吉兒在此!」
吉兒突然實體化,翩然降臨。
雅人想不到吉兒竟然會這麽做,嚇傻了眼。看到應該沒人的屋頂忽然出現一個人,而且還是那時和雅人相擁的美少女,二之宮良子也大吃一驚,屏息目睹著這一切。
美少女吉兒高喊:
「我是雅人的福神,為了使雅人得到幸福而來到人世。所以……」
說還沒說完,她再度變迴靈體,全身閃耀著金黃色光芒,漸漸化身為「幸運女神」。
「雅人,我喜歡你!」她喊出了幸運關鍵字。
「所以,拜托你跟雅人和好,以後也是,因為……」
吉兒一邊凝聚全身的力量,一邊說:
「因為雅人真的很『喜歡你』!」
她壓縮靈氣,讓陽光反射在自己的身上,使普通人也能以肉眼看見。
「幸運女神」綻放耀眼光輝,俯視著二之宮良子。
「所以拜托你……我求你!」吉兒麵帶憂愁地說。
雅人見狀一時啞口無言。吉兒這家夥竟然幹出這種事……手段再怎麽激烈,也該有個限度吧!
過一會兒雅人終於迴過神來,迴頭看看二之宮良子,卻嚇出了一身冷汗。因為他發現她在胸前交叉著雙手,臉上竟然掛著微笑。
還好吧?她沒事吧?
她能接受眼前的事實嗎?
正當雅人擔憂的時候,二之宮良
子的身體果然緩緩地前後左右搖晃起來。
「唔嗯~」
她哼了一聲,眼珠子開始打轉,然後如球瓶般往後一倒,暈了過去。
「哇、哇!二之宮同學!」雅人驚唿。
「咦?奇怪?」
以為事情會一切順利的吉兒用手指抓了抓臉。
「……真是怪了。」
她歪著頭,仍不知所以然。
吉兒再次變迴人類,快步跟了上來。
「噯,雅人,」她不可思議地問道。
「為什麽二之宮良子忽然暈過去了?」
雅人扶起二之宮良子,盯著她的臉龐。
「那是因為……」
他一臉錯愕,正想說些什麽的時候……
「嗯……」
二之宮良子微吐一口氣醒了過來。雅人一驚,立刻問道:
「你、你沒事吧?二之宮同學?」
二之宮良子按住後腦勺,皺著眉頭。
「啊,好痛……」
「唔,果然撞到頭了。有什麽影響就不好了……我們快去保健室吧!」
雅人正要輕輕攔腰抱起二之宮良子,卻被她急忙阻止。
「啊,我真的沒事!謝謝你!真的不用了,外神同學!」
二之宮良子滿臉通紅,連忙揮手拒絕。在意識清醒、弄清楚狀況後,她突然害羞了起來。
「這、這樣嗎?那就好……」雅人也有些臉紅心跳,一邊將二之宮良子放下來。
她整理了一下裙擺,縮著身體坐在地上,臉上仍是一片紅暈。
「嗯,我真的沒事……」二之宮良子低頭說。
雅人欲開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隻見他聲音卡在喉嚨裏出不來,嘴裏一陣咕噥。
反倒是二之宮良子,用有些嘶啞的聲音說:
「那、那個,外神同學,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
二之宮良子摸著後腦,說:
「……怎麽會在這裏?」
「!」
雅人瞠目結舌地看著她繼續說下去。
「嗯?奇怪?」
二之宮良子的目光停留在吉兒身上,「這個女生……」她麵帶複雜的笑容質問雅人:
「是和你一起在帳篷裏的那個女生吧?她為什麽在這裏?再說……她到底是誰?」
「!」
雅人驚愕得說不出話來。看樣子似乎是目睹吉兒真麵目的衝擊和後腦的撞擊造成記憶錯亂,因而完全忘了剛才發生的事。
「呃,唔~」
雅人拄著下巴,嗯嗯唔唔的。
要如何說明這件事呢?該說什麽才好?
不對,這時應該先關心二之宮良子的身體!她沒事吧?
許多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吉兒則在一旁自顧說道:
「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就跟你說我是雅人的福……」
「哇~!」
雅人急忙捂住了吉兒的嘴。吉兒被堵得說不出話,一陣唔唔啊啊,二之宮良子在一旁看傻了眼。就在這個時候——
「唿,真是的……看來還是得輪到我出馬囉。」
霧峰高校校長薩蒙=時二郎雙手插在褲袋裏,英姿煥發地現身於眾人麵前。他走近愣住的三人說:
「我大概知道狀況了。良子,我問你……」他麵露微笑道:
「你很好奇這孩子是誰,是嗎?」
看見滿臉通紅的二之宮良子點點頭,校長豎起一根手指頭說:
「這孩子呢,其實是小雅雅的妹妹。這件事沒什麽好隱瞞的,不是嗎?外神吉兒!」
「咿?」
雅人發出高八度的怪叫,正想出聲表示抗議,卻被校長狠狠一瞪擋了下來。那眼神仿佛在說「你就別再刺激她了!這裏交給我吧!」
收到校長訊息的雅人隻好悶不吭聲。原本還在掙紮的吉兒也安靜了下來,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看雅人,又看看校長。
「咦?妹妹?」二之宮良子驚訝不已,將目光投射過來。
雅人露出了虛弱的笑容,說:
「嘿嘿。」
也罷,豁出去了。
「是啦,事實就是這樣!」
「可、可是——」
「你覺得他們長得不像嗎?」校長輕輕一笑,問著二之宮良子。
「啊,不是的。」
二之宮良子搖搖頭,眼神在雅人和吉兒臉上掃射。
「很像……雖然長相不一樣,但感覺很像。」
「咦?」雅人發出質疑的聲音。
二之宮良子繼續說:
「跟校長……也有點像。」
原來如此。雅人立刻就了解這是怎麽一迴事了。二之宮良子的靈能感應或許比想像中來得強,她所說的「很像的感覺」就是靈能者散發出來的氣息。那是一種靈能的波長,並不是因為出自同一遺傳基因造成的相似感。
校長反過來巧妙地利用這個誤解,說:
「是呀,人家畢竟是小雅雅的監護人嘛~」
他暗示自己跟雅人有血緣關係。轉得妙啊,雅人心想。
二之宮良子陷入沉思,表情慢慢轉為喜悅。
「原來如此……是妹妹啊。」
她在胸口交疊雙手,仿佛剛確認過一件重要的事,放下心中的大石頭似的。校長一邊點頭一邊乘勝追擊,繼續說:
「你應該也感覺到小雅雅的家裏有些複雜吧?其實他最近好不容易才跟妹妹重逢,所以還不敢跟別人說。」
「……是這樣嗎?」
二之宮微微睜大了眼,然後滿臉歉意地說:
「原來是這樣……外神同學,對不起,我都不曉得這些事,還隻顧著自己的情緒,對你發脾氣……」
「啊、啊哈哈哈!」
雅人抓抓頭。雖然搞不懂怎麽迴事,不過事情都變成這樣了,索性就隨它去吧。
「完全沒關係!而且,應該是我要道歉才對。」
「不,是我不對……對不起。」
「啊~好啦好啦!」
校長露出了苦笑,拍拍手說:
「要道歉,待會兒再說。良子,去一趟保健室吧。看樣子似乎是沒事,但還是去看一下以防萬一,嗯?」
「是!」
二之宮良子有禮地答道,點點頭。
「那我陪你,走吧,二之宮同學!」
雅人笑著說,一邊向二之宮良子伸出手。
「唉唷,真是的。」
校長掩著嘴,露出曖昧的笑容。
「才沒兩下子,你們兩個感情就變得這麽好啦。」
二之宮良子和雅人的臉倏地紅了起來。
吉兒目睹了這一切。
她遠遠地看著,心也覺得好遠。為什麽?
原來自己變成了「妹妹」——她心寒地想著。
二之宮良子的檢查結果沒有大礙,隻是後腦勺有一個小小的腫包而已。但記憶錯亂似乎還持續著,所以仍想不起吉兒自曝身份後發生的一連串事情。
在二之宮良子的心目中,吉兒已經被定位為雅人的「妹妹」。
為了以防萬一,雅人決定放學後送二之宮良子迴家。當他告訴吉兒這件事的時候,吉兒隻是順從地點點頭。
「這真是太好了呢,雅人!」
她在無意識下說了這句話……
現在,外神雅人與二之宮良子正要一起放學,兩人有說有笑。看見雅人動作誇張、拚命地和自己聊天的模樣,二之宮良子忍不住掩嘴笑了出來。
她看起來有點害羞,也很開心。
二之宮良子的心情似乎感染了雅人。他漲紅了臉,更使勁找話題。
這兩人在穿越校門的學生群當中顯得格外耀眼。自從校長居中調解,雅人努力化解誤會之後,他們的距離確實拉近了許多。二之宮良子一掃心中的陰霾,明顯對雅人開始表現好感。
雅人似乎也知道這一點,臉上堆滿了笑容。
「嗯……太好了。」
吉兒喃喃自語。
「這麽一來,雅人又更幸福了一點吧……」
吉兒變迴福神的姿態,浮在半空中眺望嬉鬧的學生們。她清楚地感覺到一道沉默的牆將她與學生隔開了。
她的雙手在胸前交叉,宛如斷了線的風箏。
雅人看起來很幸福。
可是……
為什麽?
吉兒不懂為何會有這種心情。雅人明明是這麽幸福的,不是嗎?
這不就是自己的任務嗎?
既然已經達成目的,大可好好誇耀自己一番,並且由衷感到高興才是啊?
看,雅人跟二之宮良子要好得很呢!
看著看著,吉兒越來越不懂。她搖搖頭。
第一次嚐到這種滋味。第一次如此困惑。
吉兒完全無法理解。
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該替他感到開心才對啊!
應該抬頭挺胸、為他多做點事、善盡福神的職責……
一切都是為了「最喜歡」的雅人。
可是……
吉兒不禁揪住胸口,將衣服抓成一團。
為什麽會這樣?
看到他們這麽要好,看到雅人對二之宮良子露出從未在自己麵前展現的笑容——
胸口一陣沒來由的疼痛。
吉兒深吸一口氣,搖搖頭,硬是忍了下來。
胸口竟然這麽難受……
自己究竟怎麽了?為什麽這麽痛?
活了數百年的吉兒,到今天才知道什麽叫「心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