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仲春,四月下旬的一天清晨,如往常一樣,今天似乎也將成為晴朗而清爽的一天。與清爽的天氣完全不符的深沉聲音卻響徹在土岐川清海的宅邸。


    “清海大人,清海大人,不快點的話要遲到了啊。”


    喊話的人是這座宅邸的家宰石見重太郎,雖然年齡已經超過五十,聲音卻洪亮而渾厚,背脊也依舊挺直。所謂家宰就是類似管家的存在,他的服裝也總是黑色褲子加上白襯衣,黑色夾克再配上細長領帶的固定組合。


    “很吵啊,石見。再怎麽急著趕也一定會遲到了嘛。”


    不負責任地迴答的是這座宅邸的主人,土岐川清海。雖然說是主人,他也不過是一個高中生。因為某些理由離開本家,在這個宅子裏一個人生活著。不過,雖說是獨自生活,也還有以石見為首的廚師和雜工在,隻是親人都不在身邊,就認為是獨自生活吧。


    之所以住在與高中生獨自生活不相配的大宅子裏,是因為他的本家,土岐川家,是富裕的武士家族。他雖然是主人,卻不能騎在管家石見的頭上,因為不管怎樣石見也是從清海小時候開始就在土岐川家工作的重要人物。身為武士卻舍棄出道之路而選擇侍奉土岐川家的石見當之無愧是管家的模範,數十年如一日,全心全意地為主人服務。對石見甚是信賴的清海的父親在清海開始一個人開始生活的時候便把他托付給了石見。實質掌管這座土岐川清海宅的人就是他,石見重太郎。不為世間所知的清海能在這樣的宅邸順從秉性地生活,也是他的功勞。


    “就算是遲到,從第一節課開始出席與從第二節課開始出席也是很不同的啊,請快些準備。”


    被石見催促後,清海也做不出更多的抵抗,他像是被石見追著不敢停留一樣從自家的大門鑽了出去。


    “我出門了。”


    “一路走好。”


    送到門外的石見對著清海的背影深深地低下了頭。


    出了門的清海晃蕩在一直在走的上學路上,“遲到不遲到都無所謂”是實話。清海的宅邸所在的地域雖然是房屋鱗次櫛比的嫻靜住宅區,但是很多人在泡沫經濟時期把房子賣掉,泡沫經濟崩壞之後至今也沒有重建,沒有居民而荒廢的區劃到處可見。清海上學路的周圍沒有高建築物,抬頭就能望見無邊的藍天。予鈴之前學生身影絡繹不絕的這條路上在這時候也相當安靜。清海上的嶽宗館學園在遠離街區的一個小山丘上,因此,不是上下學時間的時候,這條路上一個人影也找不到。今天也是同樣,除了悠哉地走著的清海以外,連一個碰巧路過的人也沒有。


    清海的個子很高——大約有180公分,體格也很健壯,頭發略短而顯得很有精神,身穿白色半袖襯衫和寬大的黑色褲子,褲子的左腰上有一個開口部,掛著一把刀。若說為什麽清海帶著一把刀的話,是因為他上的嶽宗館學園是一所武士養成學校。


    在武士養成學校上學的高中生即使是未成年也被允許帶刀,可以說是精英的證明。日本的多數孩子都是從小時候開始就在夢中都會努力地學習武術。


    清海正在走的是一條不分人行路和車行路的寬度六米的大道,在這條路與一個小胡同的直角交匯處,一個少女仿佛要擋住清海的前進路線一樣從白色泥牆的陰影處唐突地出現了。


    少女穿著藏青色的水手服和同樣藏青色的寬大長褶裙,裙子左腰處有開口部,佩帶著的日本刀,證明了這個少女也是以武士為目標的學生。她的齊腰長發象潤濕了一樣反射著光芒,充滿知性的雙眸給人的印象非常深刻。她有著在女生當中比較高的身高—-大約有170公分吧—-和纖細的身形。與清海作比較的話,顯得很纖細。


    少女的左手拇指放在刀的護手處稍施了一禮,以隨時準備拔出刀的姿勢。右手雖然沒有放在刀柄上,也足夠稱之為臨戰姿勢。


    抬起頭的少女用讓人無法抵抗的聲音打了招唿,是凜然而響亮的聲音。


    “土岐川清海大人……不,德川清海大人,我來拜見您了。”


    清海微微地睜開眼睛。


    清海在土岐川家長大,現在也在使用土岐川的姓,但是,他的本名是德川清海,身體裏流淌著將軍家—-德川家的血液。但是此事是機密中的機密,在嶽宗館學園裏知道的也隻有一個人,就是學園校長,普通的學生不可能獲得這樣的信息。但是眼前這個沒見過的女學生卻知道他的本名,也就是說……


    緊張感漫溢了清海的身心。


    “你是誰?知道我本名的人……你不是。也就是說……難道,你是來殺我的刺客嗎?但是,我的將軍職繼承順位可是第二十八位,明明殺了我也沒有什麽意義啊。”


    少女認真地點點頭:


    “當然,第二十八位的您,沒有殺的價值。”


    清海轉向少女輕輕地聳聳肩:


    “被這樣正麵肯定的話,還真是有點悲哀啊。”


    “啊,萬分抱歉。”少女低下了頭。


    “請允許我改正說法,第二十八位的您,有相當於殺掉那邊那些野狗程度的價值。”


    “更不好了吧,那個!”清海盯著少女,“你當我是傻瓜了是吧!?”


    “哪裏的話,”抬起臉的少女使勁地搖著頭“所以說,那是您是第二十八順位時的情況,但是現在您是……”


    少女一個人點著頭,“啊、啊”的嘟噥著,。


    “是這樣啊,您還不知道呢。”


    “知道什麽?”


    “您的繼承順位這幾天已經上升了。”


    清海睜大了眼睛。


    “真的假的!?”


    “發生了一連串事故、事件、辭退等等的狀況,因此您的順位在昨天就已經上升為第十七位了。簡直就是赤丸急上升啊,真的是恭喜您了。啊,但是,究竟該不該恭喜,也是很微妙的啊。”(“赤丸急上升”又叫“赤丸上升”,是指銷量,人氣,實力等急劇上升是由日本的“調査會社オリコン”在音樂排行榜中,對上升名次較快的曲目標記紅圈(即赤丸)來表示醒目這一做法而得來)


    “喂喂喂,僅僅幾天,會那麽快嗎?話說赤丸急上升是什麽啊?又不是歌曲節目,會那麽隨便地上升嗎?不,更關鍵的是,為什麽你知道這件事啊?果然,你是刺客嗎?”


    “如果我說是呢?”


    清海覺得他好像看到少女微微地笑了一下。


    “那就,隻能打了啊。我也不能等著被殺啊。”


    “您是北鬥真陰流的免許皆傳吧。”


    連這都知道啊,這家夥到底是什麽人?清海在心裏想著,越來越覺得這個少女可疑了。是刺客?雖然是這麽問她的,可是如果是刺客的話,不可能從容不迫地跟目標說這麽久的話。那麽,到底這家夥是……


    無法判斷的狀況會使人變得不安。清海隱藏起內心的不安,生硬地迴應道:


    “啊。”


    “但是,我看您好像沒有實戰經驗吧。”


    “哼,那要不要來試試?”


    清海慢慢地把左手拇指放到刀的護手上。


    清海年紀雖輕卻已經學習了免許皆傳的武術,清海的劍技即使比起同流的大人來也毫不遜色,在強者聚集的嶽宗館學園中也被很多人稱讚為“無敵”。但是正如少女所說,清海沒有實戰經驗,並不了解道場劍術和與真人打鬥到底有多大的差別。


    清海逞著強,汗水卻從他的額頭和握著刀的手上浸出來。


    “沒有必要,至少,現在沒有。請把手放下吧。”


    被這麽說就迴答“啊,原來是這樣”然後在把手放開的瞬間被砍了可就不好玩了。清海無視對手的話,右手握上刀柄,又一次問道:


    “我無法判斷你說的話是真是假。你到底是什麽人?不是刺客的話來找我幹什麽?該不會是來送情書的吧?”


    “怎麽可能。”


    像嗤笑一樣的否定方式……有點不爽啊。


    被清海用嚴厲的眼神盯著看,少女的左手離開腱鞘,把兩手放到腰身之前。


    “自我介紹晚了。”


    說著,少女恭敬地彎下腰。


    看這樣的態度,應該是沒有加害清海的意圖吧。


    少女拉開水手服口袋的拉鎖,從裏麵拿出了一個象是筆記本的東西打開後朝向清海。那是一個貼著照片象護照一樣的身份證明書,但是上麵的字很小,從清海的位置看不出寫的什麽。


    那是什麽啊?清海剛剛眯起眼睛想要仔細看看,她就報上了自己的姓名。


    “我叫愛生愛香。”


    “愛生愛香?”


    不知道的名字,清海在心裏搖著頭。


    “由愛而生的愛之香,就是愛生愛香。或者說愛之香生出愛,也可以。順帶一提,我的姓是愛生,而不是愛,請不要讀錯成‘愛、生愛香’。”


    “怎麽可能錯啊,那種東西!話說,還真是個相當慈愛的名字啊。然後呢,這位愛香同學找我有什麽事呢?”


    “是。我是像這裏表述的一樣”


    叫做愛生愛香的少女又一次把手上的身份證明翻開給清海看。


    “隸屬於幕府警護所,被任命保護您的安全。現在來拜訪您。”


    清海的臉上浮現出迷惑的表情。


    警護所與我們所知的警察組織差不多,又有一點點不同。這裏是特別強化了對重要人物的保護的組織。保護重要人物也不意味著要大量動員組成幾十人的隊伍,通常隻有一個或幾個人。警護所的精英就是強到這種程度的存在。清海是這樣聽說的。


    這家夥如果真的是那裏的劍士的話那真是挺讓人吃驚的……話說,這種家夥為什麽要來找我啊?


    “能把話說得明白一點嗎?”


    “當然。”


    “也就是,清楚地說的話,警護所會為列入將軍職繼承順位二十名以內的人派遣護衛。”


    “那……第一次聽說。”


    對清海的話沒有任何表示,愛香淡淡地繼續說道:


    “更加清楚地說的話,因為沒有公開這項製度,所以您當然不知道。畢竟,讓外界知道有護衛跟隨的話,護衛就沒有意義了。這種情況,是意味著要暗中保護對象,讓暗殺者不知道護衛的存在是很重要的。您可以認為因為您上升到了第十七位,我就被派來秘密保護您。”


    “不不不,聽起來一點也不清楚……是我耳朵的問題嗎?”


    愛香低下頭。


    “十分抱歉,說話冗長乏味是我九十九個缺點的其中之一,還請寬恕。”


    “……缺點還真不是一般的多啊,你。”


    話說有九十九個缺點的家夥是不是不要繼續作人了比較好一點?清海無聊地想著這些沒營養的事。


    愛香卻誠惶誠恐地縮緊肩膀:


    “真對不起。”


    “沒什麽對不起的,但是,終於明白你說什麽了。不過……”清海的視線從愛香的頭頂移動到腳尖,仔細地觀察著,想要推斷出愛香的身手如何。但是,愛香……


    “清海大人,被用那樣充滿情欲的眼光看著的話,應該怎麽應對會讓我很困擾。如果清海大人想讓我成為您的愛人的話,請允許我向上級請……”


    “才沒想那種事!我隻是在想,你既然說你來自警護所,又說要保護我什麽的,那應該很厲害吧。”


    “十分抱歉,身為女子而劍術過高是我九十九個缺點的其中之一。”


    愛香輕輕點著頭說道。


    “那是缺點嗎?”


    清海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是。不是‘劍術高’,而是‘劍術過高’。世上有很多男人認為輸給女流之輩是一生的恥辱,我現在已背負著讓很多男人一生感到恥辱的重罪。”


    “啊……這樣啊,真是痛苦的人生啊。然後呢,說起來你的流派和能力是什麽?”


    “天心無明流免許總傳。”


    “免許總傳啊。”


    “總傳”一般認為是在“皆傳”之上就可以了。總傳會傳授皆傳所沒有的秘技,所以基本上總傳的劍士也會比皆傳的更強。


    “不,比起這個,你剛才說的是天心無明流?”


    “是的。您沒有聽清楚嗎?講話的聲音小是我九十九個缺點的其中之一。”


    “啊,不,聲音並不小,我聽得很清楚,隻是有點吃驚。說起天心無明流,按世間的說法不就是那個像虛幻一樣的流派麽。雖然聽說很多戰國最強、天下無敵之類的傳言,卻沒有一個人實際看到過,什麽的。你真的是那個嗎?”


    “是的,真的是那個。”


    “那就很有意思啦,我也一直想看一看哪,喂,還是跟我打打看吧。”


    “不,我是您的護衛,跟您打的話我好也要切腹,不好也要切腹。畢竟我們家族已經遭遇過絕滅的慘痛經曆了,我也不能允許因為自己的錯而使家臣都流露街頭。”


    好和不好的差別在哪啊。清海略微想了一想這個問題,可還是馬上抬起頭來。


    “我也沒說讓你和我互相拚殺啊,隻要在道場之類的地方用木刀稍微試試就好了。”


    “可是,就算不傷到您的性命,如果讓您背負一生的恥辱的話,也完全不是我的本意。”


    “喂,你還真是自滿啊。說到這步的話可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解決的啊!?你要是輸給我的話就全裸跳よさこい街舞怎麽樣?”(よさこい街舞,一種日本新流行的舞蹈)


    愛香微微抬起頭。


    “這是想讓我成為愛人的清海大人的情欲委婉地表現出來了嗎?”


    “不是啊。話說為什麽話題會轉到那裏去啊!!其實不是你想要成為我的愛人嗎!?”


    “至少現在的我一點那樣的想法都沒有。”


    “……被這麽斷然的否定的話也真是有點可悲啊。”


    “可是”


    愛香用象在窺視什麽的銳利視線快速的掃視了四周,又馬上把視線投迴到清海身上。


    “如果清海大人想要了解我的劍術的話,即使不直接對峙,也是可能看到的。”


    “啊,拜托一定要讓我看看。什麽時候能看到?”


    “現在,這裏。”


    “啊?”


    從道左右延伸到前麵的泥牆斷掉的部分竄出了六個人影,全都用黑色的衣服包裹著全身,腰邊佩帶著刀。不止如此,還全員都用麵具把臉蓋了起來,可疑得很明顯。而且帶著的麵具還都是最近流行的動畫上的登場人物的形象,讓人感到相當的不可思議。


    “那、那是什麽!?”


    “這麽快真的刺客就來了呢。清海大人上升到第十七位的事情明明還沒有對外公開,看來有很有辦法的人在啊。”


    “喂喂,開玩笑的吧。我還真的被人盯上了啊。話說二十位的上和下有那麽打的區別嗎?”


    “當然。將軍職就是這麽沉重。”


    呃……清海輕輕地呻吟了一聲。一直以為雖然是德川的血脈,但是將軍職之類的,反正和自己毫無關係。但是,看來從今以後也不能這樣說了。恐怕今後會有與自己意誌無關的不得不與其他德川的血脈爭鬥的情況吧。清海現在對這件事有了實感。有些心痛。哎,真麻煩啊。


    因為是德川血脈的關係,清海到現在為止一直過著湮沒於世的人生。舍棄了本名,也見不到親生父親。可是現在,湮沒於世仍是湮沒於世,竟然


    連命也被人盯上了。


    清海的心裏,對把自己放下不管的親生父親有很大的怒氣。


    “那麽,清海大人。”


    無法判斷看著清海的愛香在想什麽,她表情一點也不變地說道。


    “我要去了,請清海大人不要離開這裏。”


    愛香用像要去附近的超市買東西一樣的輕鬆腳步,向從對麵快步走過來的男人們走去。


    男人們全都用右手握著刀柄,雖然帶著很搞笑的麵具,殺氣卻從他們的全身滿溢出來。


    刺客之所以都用刀,是因為擔心槍的聲音太大,可能在任務途中引來多餘的妨礙。不止如此,如果暗殺目標穿著防彈背心的話槍的作用就會大減,敵我雙方如果形成亂戰槍更是無法使用。所以安靜準確地暗殺還是通常都用刀。而且在日本,刀的入手難度遠比槍要低,像很多美國人都帶著槍一樣,日本的多數人都持有刀,無論是否是武士。


    愛香輕鬆地向前走著,緩緩的把右手放到刀柄上。


    因為道路寬度的限製,襲擊者們成二排三列的向前走著。


    他們突然加快了速度。愛香與男人們間的距離急速地縮短。


    襲擊者們一齊拔出了刀。春天的陽光在在刀刃上閃耀。那光輝是僅為殺人而鍛造的武器的美麗的象征。


    男人們揮著刀一口氣縮短了距離。另一方麵,愛香卻仍沒有拔出刀。


    喂,危險啊。


    清海連去幫忙的想法都沒有反應過來就把右手放到刀柄上。然後他又突然想到了天心無明流的事情。對啊,是拔刀術。據說天心無明流是鑽研拔刀術的流派,也就是說,那家夥沒拔刀,是因為就是這樣的戰鬥方式。


    安心地吐出一口氣的清海放鬆了注入右腕的力量。


    那就應該沒問題了吧,無法想象警護所的劍士會輸給這種程度的襲擊者。萬一真的有危險的話,到時我再出手也不遲。


    更重要的是,能看到天心無明流拔刀術的機會,可不是經常會有的。保持著右手放在刀柄上的姿勢,清海睜大眼睛,一瞬也不放過地追著愛香的背影。


    彼此的距離縮短到揮劍就可以到達對手之時,愛香的身上突然迸出強烈的鬥氣。


    “啊啊啊啊啊啊啊!?”


    清海反射性地拔出了刀。


    讓距離很遠的清海都產生反射性反應的險峻殺氣從愛香放在刀上的右手,全身,和她的刀上散發出來。


    被愛香強烈的鬥氣所壓製,三人的隊列產生了一絲的動搖。


    第一個出來的男人從正麵揮下刀來。


    打到了!


    刀尖馬上就要到達略微前傾站著的愛香的眉間,愛香仍看不出要躲避的樣子,隻要刀尖再靠近幾厘米她就會這樣被殺死。


    看著的清海的心髒提到了嗓子眼上。


    但是,愛香像是預判了對手出手的時機一樣左腳後移然後上體後傾,從對手刀的軌跡上閃了開來,刀尖從愛香身前數厘米處砍了下去。可怕的間隙,可怕的膽量。清海的內心深深地顫抖了一下。


    那家夥……完全習慣了實戰啊。如果不是無數次出入於戰場的話,這樣的事情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帶著安心和欽佩吐出一口氣,清海把拔出的刀收迴刀鞘。


    必殺的一擊被閃開,對手失去了平衡,身體前傾努力想要拉迴刀。這次是愛香從正麵將刀揮下。她是什麽時候拔出的刀,連一直在看著的清海也沒有發覺。


    但是,愛香揮刀的速度並不是特別的快,可以清楚地看到。


    沒錯,比起速度,更重要的時機。清海這麽想著。拔刀之前和拔刀的瞬間,愛香都沒有使用一點多餘的力量,如此自然的動作,讓對手無法發覺拔刀的瞬間。正是所謂的“後發至人”,先觀察對手的動作,再用合適的手段應對,是百戰百勝的真理。但是,事情卻不是說起來這樣簡單,畢竟是對方先攻擊過來,緊張、恐怖、衝動、焦急,都很容易破壞人的理智,如果不能做到沒有這些感情的話,是達不到這樣“劍心如一”的境界的。


    真的假的,天心無明流總傳居然這麽厲害啊。清海從心底對這位和自己差不多同齡的少女感到驚歎和佩服。


    最初揮刀的男人被漂亮地砍中眉間,噴著血倒在地上。愛香已經轉向了下個敵人。


    拔刀流總是以拔刀速度快被宣揚,甚至也有很多人認為從刀鞘中快速的拔出刀就是拔刀流的全部。但是,拔刀流並不是隻有拔刀快的劍術,刀出鞘之後仍然很快。流水般的揮劍,從不間斷地連續攻擊對手,這才是真正的拔刀術。也並不會在戰鬥中把拔出的刀收迴刀鞘。


    隨著愛香身體優雅地飛舞,刀在空中華麗地流動。眨眼之間左右兩名襲擊者就被斬倒在地。


    第二列的三人急忙停了下來。


    大概是被遠遠超過預想的劍技高強的武士——而且看起來還隻是個普通的女學生——的出現嚇破了膽吧。


    被敵人的血濺到身上表情卻完全不變的愛香,提著染滿血跡的刀走向那三人。其中的兩人,連清海也看得出來,害怕地微微蜷縮起身體。


    仍然充滿戰意的一人滿帶著氣勢和力量砍了過來。


    大概是這夥人的頭領吧,劍術也與其他五人明顯不是同一級別。隻有他才是真正的武士嗎?剩下的五人恐怕是誌願成為武士的修煉者吧,或者說隻是在大道場學習劍術的自稱劍士的人。


    被錢吸引來的麽,真是愚蠢的家夥。不過,他們的行為以愚行而告終,是有愛香在的緣故。隻有我一個人的話,說不定他們現在已經滿滿地領了薪金了。清海一直這樣想著。


    愛香用刀去接從上而下的銳利斬擊。但是,論臂力的話很明顯是對方占優,她那纖細的手腕真的能接住嗎?


    清海屏住唿吸目不轉睛地看著,刀刃的巨大碰撞聲響了起來。


    可是,愛香並沒有去停止斬擊。她一邊承受著力量一邊移動身體,利用對手的力量改變了刀的方向,男人的刀隨著愛香的刀改變了軌道,傾斜著滑了出去。


    把刀收迴的愛香向對手砍過去。被閃過必殺的一擊,身體正向一旁傾倒的男人麵對愛香銳利的斬擊,既無法承受也無法化解,被愛香砍倒在地。在旁邊看著的兩人完全喪失了戰意,脫兔一樣逃跑了。


    展示了身手的愛香確認了倒下的敵人氣息之後,慢慢地揮動右手甩去血跡。“唰”的一聲仿佛撕裂空氣的聲音傳入到清海的耳朵。


    清海向快速收迴刀的愛香跑去。


    “喂,那兩個跑掉的家夥不追好嗎?”


    愛香輕聲地解釋道:


    “反正大概是一些不知道黑幕的雜魚,不過為防萬一,讓其他人去追了。如果找出了幕後的指使者,會向這邊報告的。”


    “其他人?”


    “是的。我們不會一個人單獨行動,通常是二人或三人成一組負責護衛任務。”


    清海吃了一驚。


    也就是說,這家夥還有個搭檔在嗎!?完全沒有感覺到有別人的氣息,雖說清海被襲擊者吸引住注意力,也必須說是相當的厲害。不愧是愛香的搭檔啊。


    “那家夥,在這附近?”


    “是,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等候著。那個人會去追剩下的兩人。沒有殺那兩人也是希望通過他們找到幕後的指使者。”


    “原來如此。可是……完全沒有察覺到啊,那家夥。”


    “那個人是個忍者出身,特別擅長隱藏氣息,請清海大人不必介意。”


    “不,就算你這麽說我也會在意……。可是,比起這個。”


    清海目不轉睛地盯著愛香看。


    她的水手服和裙子因為顏色比較深,血


    跡顯得並不明顯。但是,濺到美麗容顏上的血還是那樣未動。平靜說著話的愛香,呈現出一種異樣妖豔的景象。


    “我很敬佩啊,天心無明流真厲害啊。應該說,你真厲害啊。”


    清海真的很驚歎,很敬佩。如果是用木刀在道場對打的話,自己也許能對抗一下。但是真劍互殺的場麵,根本無法想象。在關係到自己性命的情況下能那樣冷靜的揮劍的人並不常見,應該說是高手了。


    愛香輕輕施了一禮,平靜地說道:


    “那麽,今後我將作為您的侍衛這件事,你了解了嗎?”


    這個少女的話,做侍衛是綽綽有餘了吧,清海想。但是,還是問了一句。


    “我有否決權嗎?”


    “雖然沒有否決權,但是詢問當事者的希望也是某種程度的尊重,如果您認為我不足以信賴的話,要求改換別的侍衛是可能的。”


    見到了那種程度的能力,不足以信賴之類的就算是開玩笑也說不出口。清海直率的說出了感想。


    “不,比你還強的人,我想不會有多少吧。”


    “那麽,請多多關照。”


    啊,拜托了。點頭的清海再次把視線放迴到愛香身上。


    “而且……你是個好女孩。比起被那些庸俗的男人來保護,肯定會更快樂吧。”


    右手放到嘴角的愛香“啊哈”的輕咳了一聲。


    “看來是無論如何都想讓我成為愛人的樣子呢。”


    “才沒說過那種事!”


    “雖然對我絲毫沒有想法,但是以後要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清海大人,恩恩,什麽時候發生意外都並不奇怪,可是如果要對我出手的話,那也是很可怕的,所以在襲擊我之前,請熟慮之後再熟慮之後再……”


    “不會襲擊你啦。不對,喂,等等!”


    愛香側著頭。與滿身血跡的凜冽身姿和平靜的斬殺敵人的膽量很不搭調的,她的動作非常可愛。


    “怎麽了嗎?”


    “二十四小時?剛才你說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


    “是說了,怎麽了嗎?”


    “二十四小時是什麽意思啊!?”


    “還有什麽什麽意思,就像字麵上的意思一樣,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從您早上起床開始,到晚上就寢為止,不,就寢之後也一樣,都要在您身邊完好地緊緊地寸步不離地保護您的安全。當然,在您入浴或如廁、或與別人相談的時候也不能例外。這就是護衛的任務。”


    “拒絕權呢?”


    “沒有。”


    好麻煩啊,清海想著。


    不過,總比被一個肮髒的小子二十四小時跟著好多了。不不不,等等。入浴?在我入浴的時候也在身邊,那……。


    清海的腦海中浮現出在浴室護衛著的愛香的身姿。拿著刀,當然是全裸的。


    這是當然的,我是絕對不會允許有人入浴時穿著內衣的,至於想要穿泳衣進去的家夥就下地獄去享受十八酷刑吧。


    腦海裏浮現的愛香的關鍵部位很微妙地在熱氣中朦朧起來是有點……應該說,太可惜了。不過,一定會有確認的機會的。畢竟說是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呢。


    原來如此……那這樣也有這樣的快樂啊。


    雖然是擁有將軍職繼承權的高貴血脈,但畢竟是健全的高中男生,會有這樣的妄想也沒有辦法。


    “那麽,清海大人,我們走吧。”


    邪惡的妄想被打斷的清海慌忙地轉過臉來。


    “去、去哪裏?”


    “去學校。還是說今天要曠課呢?”


    “我這麽認真的學生怎麽可能曠課呢?”


    雖然這麽說,教師和同學會認同清海是認真的學生的可能性很低。如果做詢問調查的話,應該是投票“不認真”或者“品行不良”的學生壓倒性的多吧。


    “對於認真的學生,我想這是很晚的登校時間啊。”


    “遲到和曠課是不一樣的。”


    聽到清海這樣斷言後,愛香用探詢的眼光看著他,不相信的態度表現的很明顯。


    “是這麽迴事嗎?”


    “就是這麽迴事。比起這個啊,”


    想著趕快改變話題,清海強行扭曲了對話的方向。


    “應該怎麽叫你呢?”


    “是。請叫我愛香。”


    “愛香啊。嘛,也是啊,叫愛香吧。”


    “有什麽不滿的嗎?”


    “啊,沒什麽不滿的。不過,剛剛認識就直唿名字不是有點過分親密嗎?”


    “那麽,叫小愛怎麽樣?”


    “更親密了。話說你不是‘小’的感覺啊,要說是哪邊的話,‘愛香大人’還更符合一點。”


    “我是沒有關係啦。”


    “我有關係,為什麽我要叫自己的侍衛‘大人’啊!?”


    “隻是個玩笑,請不要生氣。”


    “從你的講話方式一點也聽不出來是玩笑。”


    愛香的臉上換上傷感的表情,輕輕地低下頭。


    “十分抱歉。不擅長開玩笑是我九十九個缺點的其中之一……”


    “等等,好像話題的重點偏了啊。”


    自己的事情置之不理,任性的男人。


    “我想說的是啊,去學校的話,你不就不能跟著我了嗎?”


    愛香睜大了眼睛。


    “恩?能跟著啊。”


    “哈?為什麽?你是警護所的人不是要保密的嗎?外人是進不了學校的啊。”


    “我今天將轉入嶽宗館學園。”


    “真的假的?”


    “真的。”


    “是喔,真的是真的啊”輕輕點著頭的清海又念著“不不,但是”搖起了頭。


    “嶽宗館學園是武士養成學校,可以說學習武術的地方。但是你都已經在警護所執行任務了,也就是早就跳級畢業了不是嗎?現在還去學校有必要嗎?”


    “基本上說,我雖然所屬於警護所,但還是學生。也就是所謂的特別待遇生,正因如此,這項任務才分配給我了。”


    “?”


    “保護像清海大人這樣的學生的時候,必須要進入學校內。但是大人進入學校本身就很顯眼,還會有很多的不便和麻煩。像木藏於森林一樣,保護學生對象的時候派也是學生的護衛是最合適的。”


    清海幾乎“哈哈”地呻吟出聲。


    “如果是同一所學校的學生的話,在校內是理所當然,上下學的途中在一起也沒有任何奇怪的了。”


    “這麽說的話,確實是這樣呢。”


    “清海大人是嶽宗館學園的二年生吧?”


    “啊,是啊。”


    “我也是作為二年生轉學過來的。”


    “作為二年生……?不是本來就是二年生嗎?”


    愛香“噗嗤”地笑了出來。


    “不知道,是怎樣呢?詢問女子的年齡是很庸俗的行為哦,清海大人。”


    啊,笑起來的話印象有些不同啊,這家夥。清海略微有點吃驚。


    “我想大概會和清海大人在同一班級,警護所應該已經做好準備了。”


    嶽宗館學園一直是以培養可以獨當一麵的武士為目標的精英學校,在校學生被當做武士見習者的身份看待,未成年也允許帶刀。學生畢業後雖然也走上各不相同的道路,但還是做軍人的壓倒性地多。雖然其中也有選擇走上官僚之路的人,但在這個時代的日本,所謂“武士”是固定的身份,是一種資格。成為武士就如同通過了國家公務員考試,等於有了將來的保證。正因如此,父母才爭先恐後地把孩子培養成武士。


    這是閑話。言歸正傳。


    消去了笑容的愛香認真地彎下腰。


    “雖然是很不周到的人,從今天開始請多多關照。”


    “恩,好,我也請多關照。”


    即將迎來與愛香共同的校園生活,清海覺得有些窘迫,有些可靠,有些高興,相當複雜的心情。


    就這樣,幕府警護所的愛生愛香開始了護衛將軍職第十七順位的德川清海的任務,這也告示了德川清海平穩日常的終結,波瀾萬丈的生活的開始。在這時的當事人們,還沒有想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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