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幕年度結束


    數天前還整理得相當幹淨整齊的房間,如今已變成完全感受不到過往美好摸樣的慘烈光景。


    大大小小的書本散落一地,床鋪四周則灑滿了從撕破的棉被外露而出的羽毛。書櫃翻倒在地,衣櫥裏麵的物品也全部被拉扯出來,垃圾與衣服已使整間房間找不到任何一塊立足之地。由於窗戶及窗簾都關得緊緊的,導致房間陷入一片昏暗,感覺連空氣中部發出些許混濁的氣息。


    粒米未進、滴水未飲的拓海,仿佛一座石膏像般窩在昏暗房間的一角,至今已過了將近三天時間。


    「拓海。」


    自鎖緊的房門一側,傳來了男子模糊的聲音。用不著想也知道出聲的人是誰。每天從未間斷地自房門另一側開口向他喊話的人,正是自稱拓海的摯友,總是麵無表情的同班同學。


    「毫無計劃性的絕食對身體有害無益。」


    不具抑揚頓挫的聲音自房門的另一側響起。或許是五感因為持續過著不吃不喝的生活而變得格外敏銳,導致拓海能夠很確實地感受到雅彌在房門另一側坐下時,所發出的輕微氣息。


    「今天我是來告知你關於橘的消息。」


    每天勤跑拓海房間的雅彌,連日以來都一直在他房間前麵坐到日落時分,持續向他說明整件事情發展至今的詳細經緯。在這種令人不禁懷疑窩在房間裏的拓海,究竟有沒有專心將說明聽進耳中的狀況下,雅彌還是拚命地將bs歌劇這項企劃的全貌解釋給他聽。


    這個企劃到底是因為何種原委而成形,在這之前又播放過什麽樣的情節。拓海確實對雅彌所說的這番話感到興趣,但是話說迴來,即便得知所有細節詳情,他依舊提不起興致走出房間。


    不知是否察覺到拓海的心情,雅彌語氣淡然地對他說:


    「橘確定要被退學了。」


    在這三天當中,即便聽了雅彌講過多少話,卻始終動也不動的拓海,首度對他的聲音產生反應,緩緩抬起頭來。


    「雖然我很清楚現在自己沒有任何資格講這種話……無論你再怎麽痛恨我或劇組人員都無妨,但我希望你能夠原諒橘。唯有她對持續欺騙你一事感到痛苦,並且煩惱不已。」


    窩在昏暗房間裏的拓海抬起頭,將視線投向房門——也就是雅彌的聲音所傳入的方位。


    「為什麽她會被退學……」


    這是到了第三天,拓海首度做出迴應。為了不錯失這次機會,雅彌隨即答話:


    「原本橘是個被喻為確定可以參加高中聯賽的好手,校方就是看上她的實力及話題性,才會讓她以體保生的身分入學。」


    拓海邊聽著雅彌說明,同時也迴想起她首度黯然落淚的情景。


    當時九月由於可能錯失闖進高中聯賽的機會,而對是否該將連續劇劇情主軸由田徑轉變為戀愛一事感到迷惘。最後做出決定的她,在商店街的出口處,當著拓海的麵掉下珠淚。


    「然而她卻錯失了參加高中聯賽的資格。據說原本期待她有所表現的相關人士們,均為此事感到失望。再這樣下去,甚至連她主演的連續劇,都有可能受到波及而提前下檔。」


    拓海迴想起與九月前往海邊那時的光景。


    當時,九月將自己說成一名守財奴。拓海認為她是因為老家經濟情況不佳,所以說出那句話。如果事實真如古都乃所言,九月窮到連學費都繳不起的話……那麽,失去保送生資格且無法繼續演出連續劇,不就等於宣判她再也無法待在歌劇學園嗎?


    「錯失參加高中聯賽機會的她已經沒有任何未來可言,而當時隻有bs歌劇,是橘唯一翻身的機會。隻要這個企劃成功,她便可被認定為一名演技卓越的女演員,明年度要再次被拔擢為連續劇女主角將不會隻是一場夢。獎學金資格開始搖搖欲墜的她若想繼續留在校園裏,隻有選擇走上這條路。」


    然而,她卻在最後的緊要關頭徹底背叛了劇組人員。


    失去劇組人員信賴的她,今後大概再也沒有辦法得到飾演任何重要角色的機會吧。她可說是親手斬斷了自己的光明前程。


    演出之路遭到阻斷的她,再也沒有能力負擔起龐大的學費。


    「聽說是橘主動遞出退學申請書。由於非得有人出麵承擔bs歌劇企劃宣告失敗的責任不可,因此對劇組人員而言,自然可以順水推舟轉嫁責任。所以校方也很幹脆地……接下她的退學申請書。」


    或許是古都乃要求她擔負起bs歌劇失敗的責任也說不定。當她開口告知拓海事實真相時,八成已抱定會落得如此下場的覺悟了吧。


    拓海邊聽著雅彌的話,邊以爬行的姿勢移動到房門前。他正打算伸手握住門把……卻在手掌即將觸及門把之前,陷入猶豫當中。


    就算此時走出房間,自己又能做些什麽呢?


    九月的處境確實令人同情。然而長久以來持續欺騙自己的她,如今縱然落入何種不堪的境遇中,對拓海而言早已事不關己。


    自己壓根兒無需負起任何幫助她的義務。就算自己現在踏出房門,又能幫上什麽忙?難道去說服老師們取消她的退學申請書嗎?這才是無稽之談。退學是她本人所下的決定,自己又有什麽權利對此表示意見呢?


    「夢話就在夢中說吧!」


    他似乎不加修飾地說出內心想法。聽見拓海這聲嘀咕,雅彌難得以夾帶怒氣的聲音撂下狠話:


    「你以為橘真心希望退學嗎?你真的認為就此退學,橘的心中不會留下任何悔恨嗎?況且……我問的並不是橘想要怎麽樣……」


    友人直言不諱的說話方式總是如此不留情麵。


    「我要問的是……你打算怎麽做?」


    然而……這麽不留情麵的友人,總是讓拓海感到再可靠不過。他的話比任何人都值得信賴。


    無論任何時刻,雅彌的聲音總是能傳入拓海心底。


    「……雅彌。」


    拓海雙手拄著緊閉的房門,額頭靠在門上,輕聲嘀咕。


    「為什麽呢?我明明受到她那麽過分的對待……」


    少年的腦海中,浮現總是陪伴在身旁的那張容貌。


    笑開的臉、生氣的臉、欣喜的臉、哭泣的臉……浮現在腦海中的,盡是同一名少女的容顏。


    「但是……我還是很喜歡她,還是很喜歡很喜歡九月啊……」


    拓海總算想起來了。雖然花了整整三天時間才想起來,然而此時仍然不算太遲才對。他並未忘記自己與少女共度的那段時光——這才是最有意義的一件事。


    最心愛的人即將離開自己。


    在昏暗的房間中,察覺到這項事實的少年,雖然額頭緊貼著房門,卻開始用力地晃動脖子。


    「我……想幫助九月……」


    或許是因為絕食生活持續過久,使他的聲音聽起來既沙啞又模糊,然而聽在摯友耳中,這樣的聲量已經足夠了。


    「真有這種念頭,就走出房間吧。」


    坐在房門另一側的雅彌,開口對這個就算一直受騙上當,內心還是想要幫助心愛之人的超級好好先生兼死黨喊話。


    「……我可以對天發誓。」


    哢嚓,伴隨著清脆的金屬聲響,封閉之門緩緩開啟。


    「就算沒有這種鳥企劃,你與橘也絕對會互相吸引對方——絕對。」


    雅彌舉目仰望,隻見因為度過三天絕食生活,而導致臉頰消瘦一大圈的摯友出現在眼前。


    腳步搖晃地步出房間的拓海,則以飄緲的眼神俯瞰著盤坐在眼前的雅彌。跟拓海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比起來,現在的雅彌感覺似乎瘦了幾分。


    該不會是因為擔心自己而消瘦了吧?


    一看見摯友的身影,濫好人拓海心中隨即冒出以下這個想法——


    「……你是不是變瘦啦?」


    「你沒有資格說我啦。」


    說著說著,總是麵無表情的摯友露出睽違已久的笑容。


    「如果你真有覺悟的話,那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救她的方法。」


    踩著不穩的步伐走在走廊上的拓海,專心聽著伸手扶住他的雅彌說話。


    這名不善交際的摯友在他家流連忘返的原因,不隻是為了將窩在房裏的拓海拉出來重見天日。在他心中,早已規劃出拯救掛上背叛者名號的少女的方法。


    並非替任何人著想,純粹隻是為了助摯友一臂之力,他開口說明:


    「就是讓bs歌劇以最棒的形式畫下句點。」


    bs歌劇因為在離最後一集隻剩三周的階段遭九月反叛,而不得不被迫以半途而廢的形式提前下檔。


    「雖然機率渺茫,但仍然有一絲希望,可以保bs歌劇不致遭到腰斬。如果順利的話,bs歌劇必然成為名留歌劇學園青史的經典傑作。」


    一旦bs歌劇成功畫下句點,九月就不必為了負起失敗責任而離開學園,不僅如此,她還可以挾帶著使節目順利完成的功勞,保留住之後參與連續劇演出的機會。這正是雅彌所說,用來拯救九月的唯一手段。


    「拓海……你有成為展示品的覺悟嗎?」


    雅彌俯瞰著坐在玄關穿鞋子的拓海,伸手準備打開通往外界的大麽。


    隻要打開這扇門,就再也無法迴頭了。


    穿好鞋子的拓海,直視著默默表達上述意念的摯友。


    「反正我已經當了這麽久的展示品,即便再出一點糗,對我而言也差不到哪兒去。」


    雅彌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氣勢十足地打開玄關大門。


    雙眼瞬間被睽違已久的陽光照得有點暈眩的拓海,在眼睛習慣刺眼陽光之後,這才察覺有一輛從未見過的鮮紅色跑車停靠在他家的門口。


    在這一帶……有人會駕駛車身這麽低的車子嗎?當拓海在腦海中試著迴想鄰居長相之際,身旁的雅彌開始簡單地向拓海說明關於bs歌劇最後一幕的情節設定:


    「事實上,橘預計搭乘今天的班機離開歌劇市。」


    「啥!?」


    拓海驚訝地猛然轉身,當事人雅彌卻如往常般神態自若,輕鬆地接下拓海的視線。


    「bs歌劇的最後一幕,『拓海在班機即將起飛前夕趕抵機場,而在離開之前接受了熱烈愛情告白的九月,決定與心愛的拓海一同留在歌劇學園。兩人在人潮來往的機場大廳深情擁抱,畫下大團圓的最後句點。』」


    「雅彌……該不會現在這種狀況其實你很樂在其中吧?」


    雅彌搖了搖頭,露出一副「你說這什麽話啊……」的態度,伸手將眼鏡調迴原位。


    「她所搭的班機預定在三小時後起飛,所以隻要現在飛車前往,大概可以在不知能否勉強趕上的狀況下抵達機場。你快出發吧!」


    「還『快出發』咧……你既然有空講那堆廢話,幹嘛不快點告訴我這件事啊!」


    「這種不知能否勉強趕上的緊張氣氛,才可以使觀眾們興奮起來,不是嗎?」


    「你根本就是樂在其中嘛!」


    無視拓海吐槽的雅彌,硬是伸手繞到他的背後,將他推向停在一旁的鮮紅色跑車。跑車助手席的車門抓準絕妙時機開啟,留著一頭黑色長發,坐在駕駛席的美女隨即探出頭來。


    「我等你很久了,快點上車。」


    從駕駛席探出頭來的,正是一年b班的班導師,同時也是bs歌劇的最高負責人·有阪古都乃老師。


    平常她總是穿著一套正式套裝,今天卻一副方便行動的長袖襯衫及寬鬆長褲搭配而成的裝扮,臉上甚至戴著一副乍看之下足以令人感受到強烈幹勁的深黑色太陽眼鏡。


    看見古都乃坐在駕駛席上,全身散發強烈幹勁的模樣,拓海隨即察覺到自己大概甭想期待這會是一趟很安全的機場之旅了……


    雅彌從背後推了躊躇不前的拓海一把似地,將心地溫柔的摯友塞進狹窄的助手席席,逕自從外麵關上車門。


    「放心吧,現在已有數架攝影機在機場待命,就等你抵達機場,以充滿愛的言語說服橘留下來,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為了使麵露不安坐在助手席的拓海放鬆心情,古都乃以凜然聲調開口對他說。不過……拓海完全無法理解在這段說明當中,究竟有哪個部分可以使人安心就是了……


    叩叩。


    有人敲了敲窗戶。坐在助手席的拓海轉動脖子,雅彌伸手敲著車窗的身影頓時映入眼簾。


    「加油。」


    拓海才剛打開車窗,雅彌隨即以認真的眼神注視著拓海,並送上一句酷勁十足的聲援。拓海也冷靜地迴望著摯友的臉龐。


    「你想說的……就隻有這句話而已嗎?」


    聽見拓海這陣夾帶些許怒氣的聲音,雅彌聳了聳肩,單手伸出中指推高黑框眼鏡。瞬間,太陽光在眼鏡上形成反射,使拓海頓時無法判讀他臉上的表情。


    「……我可以對天發誓。」


    雅彌維持單手抵著眼鏡的姿勢,輕聲開口:


    「縱然沒有這項鳥企劃,我也絕對會與你成為莫逆之交。」


    「等我迴來之後,有話要對你說。你就脖子洗幹淨一點,乖乖等我迴來吧!」


    眺望著這兩名感情融洽的男孩子,身為兩人班導師的古都乃不禁麵露苦笑。


    裝酷還真辛苦呢。


    看著每當情緒即將外顯,總是會做出調整眼鏡這個習慣動作的雅彌,使古都乃不由得在內心說出「果真是一對好搭檔呢」這句話,暗加讚賞一番。


    以驚人速度自拓海家出發的鮮紅色跑車——上路還不到兩小時,竟然遇上了交通阻塞。


    麵對這種意外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的龜速駕駛,導致車輛幾乎未能往前推進的狀況,即便是心地溫柔的拓海,也逐漸隱藏不了內心的焦慮。


    「該不會連交通阻塞也是劇情發展的一環吧?」


    「啊哈哈……這下子可真糟糕啊。」


    明明遭內心焦躁的拓海出言挖苦,坐在駕駛席的古都乃卻相當開朗地一笑置之。


    「你要不要幹脆從這裏一路跑向機場啊?這樣可以讓劇情更具張力喔。」


    拓海露出充滿殺氣的視線,直瞪著為了緩和車內氣氛而開起玩笑的古都乃。受到這股難以形容的魄力震懾,古都乃雙肩不自覺地縮成一團。縱然個性豪邁如她,似乎也察覺到在這種狀況下講笑話,可能會要了自己的命。


    「不要擺出那麽可怕的表情嘛!你生氣了嗎?」


    「碰到這種鳥狀況,任誰都會發怒吧。」


    聽見拓海這陣明顯很不愉快的聲音,原本還能感受到一絲樂在其中氣息的古都乃,頓時換上認真的神情。


    「真的很抱歉。」


    凝視著正前方車陣的古都乃,閉上雙眼低頭向拓海致歉。


    「你可以更生氣一點無妨,你有怒罵我們的權利。一直以來我們都把你當成展示品看待,現在也是為了讓你發揮展示品的功效而驅車前往機場。你可以再生氣一點,真的沒關係……」


    「參與學園歌劇演出的人,或多或少都變成了展示品,不是嗎?」


    維持著不悅神情的拓海,將視線自駕駛席移開,直瞪著前方壅塞的車陣。


    拓海確實很生氣,雖然生氣,不過在他內心深處,其實早已原諒了古都乃的所做所為——倒不如說他發現到在心海深處,存在著另一個因過度驚愕,而忘記所有怒氣的自己。


    「我畢竟也算是歌劇學園的學生,早已做好成為展示品的心理準備。最後這一幕,我一定會徹底扮演好最佳展示品的角色!」


    拓海以極為清晰,並充滿覺悟心態的男子漢聲調說道。看著他那氣勢凜然的側臉,雙手握著方向盤的古都乃臉上微微露出笑意。


    「你真是個好男人。」


    「啥?呃……我比較想知道的是,以現在這種速度真能及時趕到機場嗎?」


    大概是聽見年長美女以「好男人」一詞稱讚自己而感到不好意思吧,隻見剛剛出現在拓海臉上那足以令人入迷的男子漢神情,頓時轉變成另一張很符合他實際年齡,有點不太可靠的困惑表情。


    坐在駕駛席的美女老師邊露出一口雪白貝齒,邊向這名隻差一步就能成為大帥哥的學生講話。為了使杞人憂天的他安心,古都乃對他說明自己已安排好預防萬一的最後手段。


    「你放心吧,我早料到可能發生這種狀況,所以已事先派遣班上最能言善道的男同學,前往機場大廳拖延橘的腳步。即便多少遲到一點,憑他的能力應該能搞定橘才對。」


    古都乃強力宣稱已做好萬全準備,而聽完她這番說明之後,拓海脫口說出浮上心頭的疑問:


    「班上最能言善道的男同學是誰啊?那家夥值得信任嗎?」


    收到拓海這個理所當然的疑問,古都乃自信滿滿地用力點了點頭。


    「沒問題,隻要交給他處理,一切搞定。」


    緊鄰歌劇市的機場當中,設有一座以透明玻璃替代水泥牆,能夠一眼望見飛機起降處,堪稱最上鏡頭的機場大廳。


    隻見一名肩背運動型背包的少女,百無聊賴地佇立在即將動身出發的人、剛剛抵達的人、送行的人、接機的人……各式各樣來迴穿梭於大廳之間的人潮當中。


    截然不同於平常那身萌黃色可愛製服所給人的印象,現在的她……身上穿著由寬鬆白色夾克及黑色褲子搭配而成的男性化服裝。因長期留在醫院生活而留長至肩膀附近的中長發,則全都藏在一頂壓低至眼眉上方的圓型帽子裏。


    如今已成為全國著名人士的少女,仿佛變裝一樣,以截然不同於往常的另一種裝扮,悄然佇立於大廳一角。


    她的行李就隻有這麽一個尺寸有點大的運動背包而已。在這裏住了一整年,居然隻整理出這麽一點行李,這點令少女不禁麵露苦笑。


    「這一年來,我到底做了些什麽啊?」


    少女自言自語地輕聲嘀咕,內心也同時浮現一個念頭。


    我現在……還在這裏做什麽啊?


    她所搭乘的班機已經開始辦理登機手續。


    隻要她想走,馬上就能移動至登機處,但不知何故,她卻遲遲不肯辦理手續,逕自待在機場大廳,並心不在焉地眺望著窗外景色。


    『請在機場大廳那邊等我。』


    當她告知自己離開的日期時,同班同學加賀雅彌一臉認真地對她說出這句話。


    其實她並沒有迴應這個要求,也犯不著這麽老實地在此等候……然而她還是佇立在約定之處。


    搞不好……在她內心深處,其實存在著些許期待也說不定。她或許暗自期待著……期待『他』會為了即將離開歌劇市的自己趕抵機場。


    雖然她知道……他根本不可能迴到背叛他,並且一再欺騙他的自己身邊……


    「終於找到你了。」


    突然,背後傳來一陣聲音。


    那是一陣頗為耳熟的聲音,少女那雙有點低垂的眼眸中,頓時染上了一道淡淡的期待神色。


    壓抑著加速的心跳,緩緩轉身望向背後的她,所看見的人物竟是同班同學——唐木亙。


    「哎呀,總算找到你了啊。我聽說你今天要離開歌劇市,一直想說要把握最後機會跟你聊聊,卻遲遲找不到你,害我很感困擾呢。咦?你今天這身裝扮還滿成熟的說,難怪我認不出來……啊,這可不代表這身衣服跟你很不搭喔。當然十分搭調啊。嗯嗯,你真的真的很適合穿這種衣服呢。呃……然後啊……該怎麽說呢……我來這裏的理由是為了拖延時間……不對不對,是因為我想跟橘暢談各種話題,以加深彼此的親睦關係啦。你也知道嘛,咱們雖然是同班同學,不過卻很少有機會閑聊,沒錯吧?然後啊,我很希望你能再深入了解我這個人,而且我相信你對我絕對有所誤會。其實,我這人相當有才華,隻是運氣糟了點……」


    真想馬上離開這裏。


    看著眼前這個明明不是很熟,卻壓根兒不理會對方感受,厚顏無恥地逕自卯起來開講的同班同學,使她內心不覺湧出一股很想趕快辦好登機手續,趕快搭上班機的衝動。


    「老師,請再開快一點。如果你真派唐木去拖延時間的話,有可能產生反效果啊!」


    如此斷言的拓海,深知這名同班同學多麽不會看場麵說話,他判斷時機的能力之差,幾乎已達出神入化之境。


    好不容易鑽出車陣的古都乃,起初麵對拓海的不安,雖然隻以「你太杞人憂天了」一笑置之……不過如今卻神情認真地專心駕駛車輛。搞不好她對拓海所言也抱有同感。


    跑車油門全開,以驚人的速度奔馳於道路上。不久,一棟巨大建築物的身影隔著擋風玻璃逐漸映入眼簾,那正是兩人急欲趕往的機場。


    「我要直接把車停在機場玄關前,你先做好下車的準備,」


    古都乃駕駛的車輛在絲毫不見減速跡象的狀態下,以無法置信的速度衝進機場玄關前方的圓環地帶。


    幸好當時沒什麽車停靠在路旁,使古都乃的跑車能夠奇跡似地不與其他車輛發生追撞,並以輪胎演奏的尖銳悲鳴聲為背景音樂,上演了一次緊急煞車。機場玄關的自動門,逐漸出現在坐於助手席的拓海眼前!


    路麵上清楚留下因緊急煞車而造成的四條胎痕之後,古都乃很幸運地以即便有人要求再來一次也絕對不可能成功重現的駕駛特技,讓鮮紅色的跑車呈橫靠姿勢停在自動門前麵。


    嗡~~~


    在坐於助手席的拓海探頭觀看之前,自動門已因感受到車輛前輪重量,先行自動開啟。


    「去吧!」


    拓海仿佛被古都乃的聲音從背後推了一把,快速衝出助手席。


    然而,受到整整三天的絕食生活以及剛剛那般粗魯的駕駛技巧影響,導致現在要他筆直往前定都很困難。拓海就這麽踩著搖搖晃晃的不穩步伐,鑽進了開啟狀態的自動門當中。


    「……有夠難看的……」


    隻見破壞了拓海三半規管的元兇,靜靜地坐在駕駛席上邊苦笑邊輕聲嘀咕著。


    「九月!」


    寬敞的機場大廳裏響起了一陣耳熟的聲音。因為行李被同班同學·亙出手拉住而陷入拔河狀態,無法抽身離開現場的少女,反射性地抬起頭來。


    「九月,你在哪裏?」


    這道之前每天都聽得到的聲音使少女不禁鬆開抓住行李的雙手。為了阻止她離去而用力拉住行李的少年,因為少女的突然鬆手,呈倒栽蔥姿勢跌坐在地上。


    「九月!」


    有人在唿喚她,連周遭那些事不關己的旅客們,也因著他的喊叫而迴頭觀望。


    「九月,你在哪裏?」


    「拓海!」


    少女大聲迴應。


    內心不抱任何期待,並決定不見他最後一麵,就此離開歌劇市的少女,如今卻下意識地喊出他的名字。聽見少女迴應的少年頓時停下腳步,緩緩轉身。


    或許大家都是有在收看學園歌劇的觀眾們吧,隻見一些愛湊熱鬧的人察覺到這兩人出現,便開始圍起一道人牆。然而這些來自周遭的銳利視線,對做好心理準


    備決定成為展示品的少年而言,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


    或者該說……如今除了她的身影之外,再也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映入少年的眼中。


    ——他真的來了。


    正當少女麵露笑容,準備往前踏出一步時,突然迴過神來,動也不動地佇立原地。


    自己該用什麽樣的表情來麵對他?一再欺騙他……深深刺傷他心靈的自己……根本就沒有資格出現在他麵前啊……


    少女心念一轉,轉身企圖逃離現場。


    她打算抓起行李快步逃走——卻發現每次總是抓不準時機的同班少年竟抱著她的行李跌坐在地板上。


    雖然她想從這名同學手中搶迴行李,不過緊緊抓住背包的少年,看起來似乎不會輕易鬆手。這包行李到底該如何是好,這點使她猶豫了數秒。而這短短數秒鍾,對於追著她而來的少年來說,卻是最為關鍵的時刻。


    這也是平日一再受到幸運女神拋棄的同班同學首度發揮作用的瞬間。


    「九月!」


    終於追上的少年伸手抓住少女的手腕。試圖逃走的女孩雖然用力想甩開少年的手,然而他所抱持的「絕不鬆手」的意念,卻淩駕於少女意誌之上。


    究竟在他身體的哪個部位,還留有這般力氣呢……隻見絕食已久的少年,以不由分說的強勁力量迫使少女轉身麵對自己。


    帽緣壓低至眼眉的少女麵向這名少年。


    她的雙眸早已被淚水沾濕。


    「九月……」


    氣喘籲籲的少年試圖跟少女交談。


    隻是……他先前明明想了許多用來阻止她離開的言詞,如今一看見她那含淚的眼,霎時腦筋一片空白。


    到底該說些什麽來挽留她呢……少年頓時想不出任何一句話。


    突然……少年的腦海深處,浮現第一次遇見少女時的光景。


    那是一名散發凜然氣息的少女,一名具備十足美少女樣態的美少女。


    然而,事實上,她卻是一名很愛挖苦人,又有著動不動就打人這種壞習慣的女孩。


    每次隻要一碰麵,就會跟自己杠上的少女。


    原以為個性堅強,實際上卻是個愛哭鬼。


    隻有在自己麵前……才會變成愛哭鬼的少女。


    ……以及由衷希望……能夠與這樣的女孩永遠廝守在一起的自己。


    因此,少年一語不發地擁住了少女。為了不讓她再次遠離自己,而緊緊……緊緊地擁抱著地。


    「別走!」


    抱住她那嬌小的身子,少年放聲大喊。照理說,他事先應該思考過許多想說的話才對,然而少年脫口而出的,隻有這樣短短的一句話。


    「別走!」


    少年用盡所有力氣,緊緊擁住少女纖細的身子。


    隻有在少年麵前,少女才會變成一名愛哭鬼。


    仿佛要隱藏住奪眶而出的眼淚般,埋首於少年懷中的少女,緩緩將雙手繞至他的背上。


    少女用盡所有力氣,緊緊擁住少年的背部……


    「我才不會走咧,笨蛋……」


    不知不覺在兩人身邊築成的圍觀人牆,為他們獻上一陣溫馨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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