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一捧黑色的,密集的,宛如煙霧一樣的箭矢衝向天際,黑壓壓的飛到最高點,而後直轉向下,落入齊軍的軍陣當中。


    那一幕,就仿佛是烏雲蓋頂,也宛如是仙人降臨人間。


    數以千記的箭矢一陣接著一陣,宛如永遠都不會停歇一般,落入齊軍的軍陣中。


    一時間箭矢撞在盾牌上的碰撞聲,破甲入肉聲,士卒們倒地之後的哀嚎聲不絕於耳。


    千夫長萬夫長在軍陣中奮力的呐喊著,指揮著士卒們不要因此慌亂,也不要因此就打亂了自家的陣型。


    很快,本來有些躁動的齊軍軍陣便穩定下來,刀盾兵紛紛舉起盾牌去抵擋對方射下來的箭矢。


    在這樣的攻城戰當中,士卒們是極其無奈的,被人家的箭矢射的毫無還手之力。


    每一個士卒的心中都在想著,快了,快了,就快進入自家的射程了,自己馬上就能反擊了。


    一個個士卒臉色難看,但還是仿佛沒有看見身旁的同胞被箭矢射中倒地哀嚎一般,更有甚者甚至會直接從同袍的屍體上踩過去。


    終於,在付出了一定代價後,他們終於進入了距離虎嶺關東城牆兩百步的距離,己方的弓箭手終於能反擊了。


    在千夫長與萬夫長的指揮下,齊軍士卒亦是紛紛搭弓上箭。


    同樣的一幕再次在鄴軍的守城軍陣當中上演,一名名鄴軍士卒被敵人的箭矢射倒,而己方的箭矢也不斷地落入敵人的軍陣當中。


    攻城戰說白了就是一場消耗戰,消磨的就是雙方的人手和士氣,也要看是誰先繃不住那口氣。


    誰繃不住,必然會被對方抓住機會,一鼓作氣將敵人擊潰。


    但就算是齊軍的箭陣犀利,虎嶺關灑下的箭雨依舊有條不紊,這就讓很多齊軍都很費解,他們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而且不止是齊軍費解,就連那些鄴軍也是非常的費解。


    因為現在在城頭上的這些士卒並不是普通的鄴軍士卒,在這些士卒當中絕大多數都是來自西北軍的。


    一名千夫長就曾親眼看到一名西北軍士卒被箭矢射成刺蝟,而附近城頭上的弓箭兵對此視而不見依舊射出了水準之上的箭矢。


    這千夫長不由暗自撇嘴,都說西北鄴國的軍中將士個個都是驍勇善戰悍不畏死的悍卒,開始時他還不信,但現在他是真的信了。


    這幫西北軍的人,難道真的都不怕死?


    箭矢射過來,正常人都會有一個本能的躲避動作,就算是齊軍那邊也依舊有這樣的人存在。


    但是這些西北軍士卒卻根本就沒有一個人離開自己的位置,哪怕是被箭矢洞穿身軀,隻要還能射箭,他們就不會往後退一步。


    連齊軍方麵都開始心裏沒底,難道鄴國軍中都是這樣的驍勇之輩嗎?


    當然不是。


    鄴軍的守將葉邊也是第一次親眼看見西北老卒的悍勇,也不由得暗自乍舌。


    鄴國與姑墨接壤,連年戰爭不斷,直到十幾年前楚羽嘉的父親楚千文橫空出世成為西北守軍主將之後,這樣的情況才有所好轉。


    楚千文旗下鐵騎是可以和荒漠上那些騎在馬背上長大的部族抗衡的,甚至在某些接觸戰當中都是呈現出了一邊倒的碾壓態勢。


    但世人隻知道西北軍中有鐵騎甲天下,何人還記得西北軍的步卒亦是銳不可當。


    隻是步軍並沒有騎軍那麽耀眼而已,但也是個頂個的敢死敢拚的士卒。


    在楚千文被定罪之後,整個西北守軍都被解散,接近十萬的西北守軍除了一些因為接受不了將軍被定罪的實事從而退伍脫離軍隊之外,剩下的那些都進入了各個軍中。


    位於鄴國東南方的虎嶺關更是接收了足足兩萬西北原守軍的將士。


    世人隻知道楚千文帶出來的騎兵能夠縱橫西北,但卻沒人提起這支步軍的驍勇。


    一名在軍中從軍近十年的老卒目光冷冽的盯著城下那些齊軍,嘴角掛著一抹冷笑:“兄弟們,咱們在西北的時候殺的是蠻子,都是一些騎馬的家夥。”


    “將軍怕我們白白送死,故而不讓我們這些步卒上戰場殺敵,隻讓我們打一些守城戰,參與大規模接觸戰的時候很少。”


    “將軍今天不在了,那支曾經讓我們引以為傲的西北騎軍也不在了,甚至西北軍也不在了。”


    “但今天我把話放在這裏,我生是西北軍的人,死是西北軍的死人,今天我就要用我這滿腔熱血,讓這些齊狗看看咱們西北軍的威風,讓這些外人看看咱們西北軍的微風。”


    “一句將軍常說的話,想特麽進我鄴國領土,就得付出血的代價。”


    箭矢一波接著一波,一陣接著一陣,雙方士卒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虎嶺關主將葉邊看著明顯在氣勢上就與自己帶出來的這些士卒不一樣的原西北軍士卒,心中不由得感歎。


    如果那個男人還在的話,齊國真的敢進攻鄴國嗎?


    如果那個男人還在的話,在上一次的國戰中,鄴國還會是輸家嗎?


    隻可惜,那個男人已經不在了。


    兩百步,對於兩方士卒來說,都像是千裏萬裏那麽遙遠,向前推進一步都是那麽困難,沒走一步都會有向前奔襲的士卒被射倒。


    鄴軍的箭雨不弱,但落在密密麻麻的蝗群中,如同杯水車薪,仍是殺之不盡。


    漆黑蝗蟲一般略顯擁擠的步卒,根本不理會腳下的屍體和傷患,繼續前衝。


    城上一名身材魁梧的披甲弓箭手拉弓如滿月,正要射向一名正在大聲下令衝擊護城河的齊軍千夫長,就被一根羽箭射穿喉嚨。


    他的屍體被胡亂拉到一處,很快就有身後弓箭手迅速補上位置,繼續尋找齊軍中將領的位置。


    這是軍中神箭手,在戰場上專門襲殺那些中層武將。


    在這一次的攻城戰當中,不知道有多少齊軍千夫長和百夫長死在他們突如其來的冷箭下。


    風起雲湧虎嶺關,多少將士故他鄉。


    攻城戰傷害的是雙方,並不是某一方。


    這就是戰爭,這就是戰爭的殘酷。


    鄴國再窮也是西北大國,月陵城自然也是西北第一城。


    鄴國的都城繁華,王宮更是繁華。


    多少鄴國兒郎向往著這裏,又有多少鄴國兒郎為了守護這裏而死。


    這裏是鄴國的軍機樞紐,亦是政治樞紐。


    不知道有多少命令從這裏下達,也不知道有多少政策從這裏傳出。


    看著站在自己身側等待召見的楚羽嘉,作為整個鄴國王庭宦官之首的周記禮亦是偷眼打量。


    楚羽嘉要入王庭麵見君主,自然是要梳洗更衣,上身一襲白色錦袍,將本就挺拔的身姿襯托的更加高大,但他的身材雖然高大,但卻並不顯得笨拙。


    麵如冠玉,眼若流星,虎體猿臂,彪腹狼腰,而穿著一襲白色的錦袍更顯得有幾分書卷氣,看起來溫文爾雅。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人竟然在一月前在齊軍大營前叫陣滿營齊軍武將,並且還連斬三名敵將,還將敵軍中第一隨軍大將打成終身殘疾。


    “宣,楚羽嘉……”


    “宣,楚羽嘉……”


    一聲聲宣召聲,在空曠的王宮廣場上響起。


    周記禮對著楚羽嘉微微欠身:“楚公子,咱們該進去了。”


    楚羽嘉對著周記禮微微點頭:“有勞周公公了。”


    在周記禮的帶領下,楚羽嘉一路來到了王宮大殿。


    金碧恢弘的大殿,文武官員分站兩列,鄴王趙岩坐在高高的王椅之上,威嚴霸氣。


    “草民楚羽嘉,拜見大王……”


    正常來說,麵見君王是要行叩拜禮的,但楚羽嘉卻是行的拱手禮。


    他如此做,自然一下子就引來了許多人的不滿。


    其中一位內史便冷笑著開口道:“楚羽嘉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啊,見到大王竟敢不跪?”


    “本身便是戴罪之身,竟然還敢如此無禮,真不知道你爹是怎麽教育你的。”


    聽聞第一個人說話的時候,楚羽嘉還是無動於衷,但聽第二個人說話的時候,楚羽嘉的腦袋便已經朝向了那個人。


    本來那人還打算在說些什麽,當與楚羽嘉對視的一瞬間,一見楚羽嘉那野獸一般的眼神,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迴去。


    他不想承認自己被楚羽嘉嚇到了,但發顫的雙腿卻出賣了他。


    楚羽嘉微微的轉過頭,麵朝鄴王趙岩再次拱手,隨後麵朝文武官員笑著說道:“大王曾在我十三歲時便告訴過我,日後再見大王不必行叩拜禮,這是大王的旨意,你們有意見嗎?”


    這也確實是鄴王趙岩曾經說過的話,當時的趙岩才剛剛坐上鄴王的位置,與西北守將楚千文的關係正是蜜月期。


    而在一次去楚府做客的時候見到要朝自己行禮的楚羽嘉,心中也是喜歡這個年輕後生,便說了這句話。


    第一次見到楚羽嘉的時候,鄴王趙岩還是王子,第二次見到楚羽嘉的時候,他已經貴為鄴王,等到第三次見到楚羽嘉的時候,他已經成為逆賊,而他則是已經成了逆臣之子。


    等到這一次見到楚羽嘉,鄴王趙岩明顯的感覺到,這個年輕人和以前不一樣了,除了相貌之外,全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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