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位風韻老板娘給二人引路,楚羽嘉付過定金以後便與孟飛航一同來到了二樓。


    一眼看上去便給人一種成熟穩重感覺的老板娘親自帶著店小二給二人送來了茶水點心以及洗漱用的清水,放在房間後便含笑離去。


    楚羽嘉洗了把臉,而後孟飛航也緊隨其後。


    二人一路上根本就沒有停歇的時間,除了睡覺就是在趕路,要不然也不能這麽快就進入鄴國腹地,在二人洗過臉之後,一盆水已然渾濁不堪。


    推開窗戶向外望去,這間客棧生意爆棚,應該不是拿人肉做包子的黑店。


    看風韻老板娘登樓期間與江湖豪客們不見外的吹科打諢,顯然有許多迴頭客,這讓深知江湖險惡的楚羽嘉如釋重負。


    他不反感打打殺殺,但如果素未蒙麵,僅是為了銀子你死我活,也著實無趣,好不容易遊蕩江湖,誰想在江湖裏淹死?


    院子裏擺了六張飯桌,坐了二十幾人,大多都是江湖莽漢,一個個敞開衣襟,喝酒吃肉時一個比一個笑的歡,粗製劣造的刀劍斧就隨意擱置在桌麵上,少有好貨。


    鄴國冶煉工藝不佳,諸侯國的能人也少有願意來鄴國這苦寒之地的,故而鐵器這一類東西都是官府管控,哪怕是去打一柄鋤頭,也得在官府報備。


    在諸侯國當中,江湖上遊俠豪徒出門曆練,兵器大多趁手而上品,而在鄴國卻鮮能看到這種情況。


    楚羽嘉對院子裏罵罵咧咧滿嘴葷話的莽漢並不上心,倒是客棧一樓大堂幾桌子相對沉默寡言的食客,都不簡單。


    其中角落相鄰兩桌人物皆是雄健之輩,身上大多有一股楚羽嘉非常熟悉的軍卒悍勇氣勢。


    在這群人當中,眾星拱月擁著一位白發老者,氣態沉穩,一看便知是個練家子。


    一名瀟灑不羈的白衣劍客,獨占一桌,悠閑酌酒,一旁包囊內露出來的銀色暗芒十分醒目。


    江湖前輩們苦口婆心嘮叨要不露黃白,這位劍俠反其道而行之,肯定有所憑仗。


    另外一桌坐著一對母女,在魚龍混雜的客棧就尤其顯得出淤泥而不染。


    稚童唇紅齒白與她娘親有七八分神似眉目,在楚羽嘉和孟飛航上樓時,眼角餘光瞥見孩子天真無邪站在長凳上被娘親喂飯,瓜子臉少婦心思重重,麵容慘淡,強顏歡笑應付著孩子的撒嬌。


    看那孩童的年歲,正與他的閨女小瑤兒年歲相差無幾,一時間心思也飛到了自己的閨女身上。


    人生中第一次行走江湖,便是帶著自己的閨女,一路苦行三載,看著閨女一點點的長大,從開始的又哭又鬧,到後來的不哭不鬧,鬼知道一共經曆了多少事情。


    這一路走來,孟飛航早就被餓得不行了,但見楚羽嘉心情明顯不佳,就忍著沒有出聲。


    還是楚羽嘉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從前囊裏掏出了一塊約莫有二兩重的銀子丟給了孟飛航。


    孟飛航這才嘿嘿一笑,捧著銀子下了樓。


    楚羽嘉盤膝坐在床上唿吸吐納,雙劍並齊擺放腿上,聽著院落中小女孩的恬靜笑聲,讓他的嘴角微微含笑,豎起耳朵聽著那女孩嘴裏麵哼唱著的童謠。


    稚童的聲音悅耳,讓楚羽嘉一時間竟有些神遊太虛的縹緲感覺。


    他想到了許多事情,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想到了自己的閨女,當然也想到了她。


    她是那麽美麗,她的身份又是那樣的高貴,可最後卻選擇和自己這個當時隻能算是普通人的人在一起。


    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又需要多大的愛才能做得到呢。


    也就在楚羽嘉凝神靜氣之時,忽然大地開始震顫起來,劇烈的馬蹄聲響起,連客棧都跟著晃動起來。


    叮咚聲靜止,院子當中本來嘈雜的聲音也就停下。


    楚羽嘉皺了皺眉坐起身,走到窗口,看到塵土飛揚中,近百披甲騎兵蜂擁而至,為首一名錦袍公子哥騎著一匹品相極佳的駿馬直接撞碎了客棧院門,除了五六騎跟隨衝入院子,其餘一律佩長刀背箭囊的輕騎都停在客棧以外。


    塵囂四起中,騎兵戰馬渾然一體,這種默契的靜止肅穆,遠比叫罵挑釁,更能給人造成巨大的窒息感。


    楚羽嘉瞥了眼坐在駿馬背上的公子哥,佩長劍,掛玉佩,一看便知道是個頗具身世背景的家夥,沒準已經是身帶爵位的了。


    在鄴國的律法中,便有一條是王孫貴胄的孩子也都有資格被破格賜爵位。


    比如楚羽嘉,在楚家還沒有沒落時便被鄴王賞賜男爵,隻是後來因為那當子事兒,被一擼到底。


    見這一隊騎兵來勢洶洶,楚羽嘉也沒有要插手的意思,自顧自的關上窗戶,來了一出眼不見心不煩。


    既然沒了那小女孩的聲音,讓自己慰藉思念之情,又不想與這公子哥作對,便自顧自的坐迴了床上。


    心隨意動之間,兩柄被他放於腿上的長劍懸浮到空中,而後便像是有了生命一樣的開始在屋內飛行,時快時慢,好似頑童放風箏,不亦樂乎。


    若是在其他地方,武林梟雄見到這些甲士必然已經被嚇得魂飛魄散,但在鄴國境內可不行,院子裏那幾桌漢子明知道有百人精銳輕騎在外頭,見著這位氣焰彪炳的官家世子後,非但沒有避其鋒芒,在一名壯漢握刀起身後。


    就像是要揭竿而起結夥造反的家夥一樣,一群人該抽刀的抽刀,該拔劍的拔劍,一個照麵,都還沒客套寒暄兩句,二十多人就轟殺了過去,擋在那公子哥周圍的六七騎臨危不亂,除了兩騎護著那名鮮衣怒馬的富貴主子,其餘戰馬後撤。


    刹那間,幾名輕騎一同彎弓射箭,第一撥飛羽精準無誤地釘入幾人腦門,箭尾猶自輕微顫動。


    但這卻並沒有將這些漢子嚇退,反而激起了那些漢子激起了血性,愈發悍不畏死。


    兩騎拉起韁繩,戰馬猛然高高抬蹄,沉重踩踏而下,將兩名貼身靠近的漢子踹飛,但一名騎士隨即被抓住間隙欺身而進的江湖人給一刀捅進大腿,緊接著被人一劍斬去頭顱。


    緊接著一名漢子也不遲疑,直徑提劍朝著那富貴公子便砍了過去。


    在旁人看來,這勢大力沉的一劍下來,就算是不被砍死,也好不到哪裏去了。


    可誰都沒想到,那富貴公子哥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一抹鄙夷,緊接著輕描淡寫的便拿雙指輕鬆將劈砍過來的長劍撥開。


    這富貴公子固然沒事兒,但另外一騎的處境可要慘烈許多了,在漢子們舍生忘死的圍攻下,那輕騎胯下戰馬被削斷前腿,所幸身披鎧甲,抵擋去幾把刀劍加身才未變成一隻刺蝟,但仍是難逃一死,戰馬墜地時,腦袋亦是被一劍削去。


    這場血戰,外人眼中自然是出現得莫名其妙,但真正血腥的場景還在後頭。


    院子裏不動如山高坐駿馬背上的富貴公子忽然在此時暴起,手中長劍上下紛飛,寒光閃耀。


    每一次寒光閃過,都會代表著一個或者幾個漢子的姓名被終結,鮮血彌漫在客棧的院落當中,一些氣急敗壞的飛刀飛劍,則被他拿手用巧勁卸去,身後騎兵第二撥勁射收割掉五六條人命後,麵無表情抽出長刀,策馬前衝與那些江湖草莽絞殺在一起。


    可這並不是結束,緊緊接著客棧二樓忽然竄出十幾個人,加入了戰鬥之中。


    這一番混戰下來,客棧的院落已經不成樣子,牆壁坍塌,桌椅板凳的殘片到處都是。


    那富貴公子且戰且退,那名絕非繡花枕頭的他似乎過足了殺人的癮頭,一臉閑散愜意地與坐騎退出院子,幾名殺紅了眼的江湖豪客顧不得身上插了羽箭,吼著就奔出院子,可他們才掠出院門,就被迎麵激射而來的箭雨射成了刺蝟。


    一名漢子反應到快急忙使出懶驢打滾滾地先竄,抬手要砍殘那匹駿馬。


    結果卻被那富貴公子抬手一劍削去了頭顱。


    花開兩朵,單表一支。


    楚羽嘉聽到腳步聲,心念一動,在半空中盤旋的兩柄長劍重新迴到了他的懷中。


    “我靠,外麵都打上天了,你還有心思在這閉目養神?”


    “不然呢?”


    “難道我也應該衝出去被砍死,或者是被射成刺蝟?”


    楚羽嘉麵無表情的說道:“江湖險惡,有些事情能不管的還是不要管的好。”


    對於楚羽嘉這種寡淡性子,孟飛航是很無語,但卻也很無奈。


    楚羽嘉說的也沒錯,江湖險惡,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管的好,否則容易惹禍上身不說,對方還不一定記自己的好。


    曾經的孟飛航也以為江湖便是武俠小說裏麵寫的那樣,男的仗義疏財義薄雲天,女的嬌豔美麗仙女一般。


    可當他來到了這個世界,親眼看見了江湖,親身體驗了江湖之後他猛然驚醒,所謂江湖,無外乎也是一座名利場。


    在這座名利場當中,又有幾人可以做到出淤泥而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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