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說是為了要透透氣,八戒將腳步移到微開的窗前,輕輕地依靠在窗邊。


    窗戶那微開的狹小縫隙,還不知道是否能容納大人的兩根手指伸入。


    從那裏流進室內的空氣,與一直到剛剛以前的並不相同。


    八戒很清楚地感覺到這樣微妙的變化。


    他舉起右手放在窗際,順勢將窗戶往旁輕輕一拉,發出了喀啦喀啦的聲響後,窗戶很輕易地便被打開了。


    被薄玻璃相隔的內外溫差,比他原先所預想的相差甚遠。雖然隻是一瞬間,但是強勁的風掠過了他的臉頰,冷冽的空氣令八戒眯起了雙眼。


    可說是刹那間的風暴。


    在那之後,很快地便恢複成平穩的狀態。流進屋內的空氣,已使原本稍嫌悶沉的空氣獲得改變,但卻成了另一種奇怪的氣氛。


    就想是緊纏著露出的肌膚一般,那樣地令人感到不快。含有極重濕氣的冰冷空氣,讓他知道自己先前所感受到的細微變化,並不是他多心的關係。


    這更加深了他有著即將下雨的預感。


    伴隨著拖著長長的尾音,風吹了進來,並在弄亂八戒飄散的劉海同時,也把周圍的樹木吹得沙沙作響。


    那樣的聲音配合著擺動,製造出一幅淩亂風景。即使在黑夜裏,八戒依然能很清楚地看見那些因過了泛紅時期、水分流失而變輕的楓葉,一片接一片地掉落至地。


    懷著些許的疑問,八戒把身體探出了窗外、仰望天空。


    滿月的右端,就像是被爪子稍稍削去一小片版,這就是十六夜之月。


    雖然一半以上的天空,都早已被烏雲給侵吞了,但即便如此,它們還是緊緊纏繞著月光,想盡辦法持續地誇示著它們的存在。


    眺望那微暗光線一陣子的八戒,因為感到身體逐漸變冷,於是便關上了窗。


    關上窗子的他,此時心中所想的,是那位沒帶雨傘便出去、且才剛相識四個月左右的同居人。


    由於四個月當中,約有一個月的時間他們都分隔兩地,所以正確的同居時間,應該說是三個月。


    三個月……從嘴巴說出來,似乎並不是那麽地長。


    可是,這樣的一段時間,雖然無法很深入地知道對方內心深處的部分,可是對於要知道表現於外的行動形式,卻已十分足夠。


    此外,其同居人沙悟淨,亦是個行為模式非常容易把握住的男人。


    他想他要去的地方,應該不外乎是酒吧、賭場,不然就是女人的房間吧!


    不過,這是先把平常“這種時間”一定會去的地方先剔除掉。


    其實,即使不是這段時間,悟淨所去的地方,十之八九都會是這三個地方的其中一個,對於這一點八戒絕對有下此斷言的自信,而且還有根據。


    在他們再度同住後的2個月裏,算算悟淨沒踏進這三個地方中任何一個的日子,雖然一隻手的手指可能不夠,但是兩隻手倒可確定是綽綽有餘。


    不過很稀奇的是:悟淨偶爾也會到那個從他生活態度上來看,可說是完全無緣、且就想是水與油不相容的地方——寺院。但若真的在這麽晚的時間過去那裏,沿途那麽偏僻,很可能會被專做壞事的不法之徒給襲擊或殺害。


    好了,現在打算怎麽樣呢?


    就像是他人的事一樣,八戒試著摸索今後自己的行動。


    可是單是這樣想,根本就一點用也沒有。


    而且在八戒的心裏,絲毫沒有“去接他迴來好了”這一類的選項。


    對悟淨來說,八戒一個大男人,單手撐著傘去接他,這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應該都不會覺得高興才是。


    如此一來,八戒能做的就隻有一個。


    就是祈禱悟淨和他本日的朋友,能在月亮完全被烏雲掩蓋住以前,順利地找到住宿的地方。


    就像是把一連串的行動告一段落般,八戒歇了口氣,離開了窗邊,往後走了迴去。


    之後,他想起了自己看了一半的書還躺在原來的地方,為了享受屬於自己的秋夜,於是返迴了房間。


    可是隻走了四、五步,原本一心想迴房休息的他,此時卻停下了腳步。


    此外,對於就算是平常聽到,也不會去在意的聲音,此時也有了反應,雙肩更因此而震動了一下。


    沒去特別意識到的、且已僵硬的背,看著看著就像是受到什麽驚嚇而聳了起來。


    以當時的情況來看,並沒有時間能夠讓他去分析自己。差不多又隔了一拍的時間,同樣的聲音又再度從他耳邊響起。


    八戒反射性地迴頭一看,仍然隻有到剛剛為止一直不知為什麽讓他佇立的窗子。


    由於附近並沒有民家,所以在令人有種硬冷感覺的玻璃的另一邊,黑森森的暗夜,已逐漸在擴大。就像是品質不好的鏡子一般,映出了室內,還有八戒的姿態。


    嗒!


    又有聲音傳進了耳內。


    而且在同時間,映在窗上的自己,左眼輪廓就像是融化般地變形……


    嗒、嗒嗒……


    這次沒有間隔,聲響成串地滑落。隨著聲音的起伏,映在黑夜裏的自己,也逐漸變得扭曲。


    軟綿綿地融化、滲入地表、然後擴散到四處。


    不規則的雨聲漸漸地越來越快……


    就像是被那樣的旋律邀請一般,八戒再度移動腳步到了窗邊。


    就在他這短暫的移動時間裏,原本是有一下沒一下的雨聲,此刻卻轉變成了仿佛是源源不斷傾瀉而出的瀑布一般。


    將手心抵在窗上,除了冰涼的觸感外,還感覺到一股越過窗戶傳來的些微震動。


    在八戒的凝視之下,雨是越下越激烈。


    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的樣子,因為雨滴流下的關係,麵容也跟著扭曲,看起來有點像是在哭、也有點像是在笑。


    那張臉就像是很困惑、走投無路般,是張苦笑的臉。


    不知為什麽這讓他覺得很適合自己,可是,無論如何他就是不想看。


    像是在抗拒般,八戒垂下了雙眼。


    雨聲聽起來逐漸變大,這單純隻是因為雨下得更大的關係嗎?


    還是因為他緊閉自己的視線,而使得聽覺變敏銳的關係呢?


    絲毫無間斷的雨聲,從某處聽來,就像是耳鳴一般。讓他逐漸感覺這樣的聲音,並非是外界傳來,而是從自己的腦內衍生出來的。


    他的全身感覺就快被雨聲給吞沒了。


    雖然為了讓對於這樣不符合現實胡思亂想的自己,接受那隻是個錯覺,而硬吞了幾口口水,可是卻沒得到預想的效果。


    沙沙……


    就像是在唿應逐漸變大的雨勢一般,身體裏也開始蠢蠢欲動了起來。


    恐懼、不安、後悔、憎惡。


    鬱悶的感情形成了一個女人的姿態,浮現在黑暗的世界裏。


    沒想到一直存在於自己負麵的感情,會如此具體地呈現出來,甚至還對他露出了嬌豔的微笑——


    在模糊的影象逐漸變鮮明以前,為了阻斷它,八戒猛然睜開了雙眼!


    突然加快的心跳,讓他的氣息有著些須混亂。


    不想再將眼睛閉起來,可是又不想直視倒映在玻璃上自己的身形……知道逃避是最好的解決方式,於是他選擇將背轉向窗戶那邊。


    傳入耳中的,雖然一樣隻有雨聲,可是充滿他整個視線的,卻是他早已見慣的幾副家具。


    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讓堆積在他身體裏不必要的緊張感,稍微緩和了一下。接著他又緊靠在窗邊,讓人感受到他心中不安定的狀態。


    “真


    是傷腦筋……”


    呆在這種隻是一點聲音就被其支配的世界裏,不管什麽都好,此刻的他隻有希望能有一點其他不一樣的聲音。其實,根本沒必要自己出聲的,但他還是把話說了出口。


    “我本來並不打算那樣的……”


    從以前就多少有一點自覺。


    隻是,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


    所以,這句話就是確認——


    不管怎麽說,自己似乎比想象中更……


    “看樣子好像還是不行,下雨的夜晚……”


    就像將時鍾倒轉迴去一樣,記憶開始迴溯——


    八戒變得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就連自己的感情也變得模糊不清。


    一個深唿吸的動作,他把頭斜斜上仰,輕靠在窗上。


    因為這個動作,而使得玻璃發出輕微的聲響,以及些許的震動。


    沒關係的——


    究竟是什麽沒關係呢?


    這句話是對他自己說的?還是對其他某個人所說的呢?


    連這麽簡單的事都搞不清楚,那還談什麽?


    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八戒把這當成是報住正氣的唯一手段。


    一而再,再而三地……


    八戒就像是祈禱般、持續地念著。


    二


    設置在店內四處的黃色光源,是既談不上討人喜歡、對眼睛也不見得好的裝飾品。


    此外,加上煙草獨特的煙霧充滿室內,變本加厲地讓視線變得比平常還差。


    無論是人或物,隻要稍微離開一點,他們的影象就好像是透過有點髒的玻璃紙般,非常地欠缺現實味。


    耳裏傳來吵雜紛亂的淫辭豔語,再加上那夾雜其中的背景音樂,相得益彰地互相搭配著。


    一方麵身體沉浸於川流不息的吵雜聲裏,另一方麵,對於剛剛發下來的五張牌的超棒組合,讓悟淨輕輕揚起了嘴角。


    當然,為了不讓同擠在一張小桌邊的對手發現,他也沒忘要假裝若無其事地用牌將嘴巴遮住。


    順勢把眼睛往上一抬,偷偷瞄了一下對手的表情。


    到此為止,由於悟淨已經輕而易舉地獲得了七連勝,所以對方的心情根本就不會好到哪裏去。


    可是,從他注視著剛發下的牌的表情看來,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絕不會單純隻是因為連輸的理由。


    這麽一來,自己應該能輕鬆贏得第八勝才是。


    確信自己會贏的同時,掃過牌麵的那種輕微與興奮感,就像是波浪般地牽引著他。


    因為他幾乎全是靠這種陳腐賭博贏來的錢在度日子的,所以要是輸掉的話,就一切都完了!


    因此他十分清楚,這本來就不應該有所怨言。


    即使如此,這麽簡單就分出勝負,實在是沒什麽意思。


    對手的那個男人,在他雜亂的胡須下看不清的嘴,不自覺地就往下撇了撇,而盯著牌的眼睛則是動也不動。


    明明不管怎麽盯著牌看,再怎麽樣也不可能會變成他所希望的牌。


    看他那麽辛苦的樣子,令悟淨不由得冷笑一聲。


    緩緩籲了一口氣,為了重振精神,他把原本放在手邊的玻璃杯取了過來,讓琥珀色的液體,順著喉嚨流進去。


    可是因冰塊溶解而使得味道變淡的這杯飲料,隻讓悟淨更覺得掃興。


    就在他正想著遊戲到此也該告一段落之時——


    “討厭,竟然下雨了!”


    飛進耳裏的,是個女人的嬌嗔。


    當他將視線從手中的牌轉向聲音的來源處,眼光所及,看到了一個站在窗邊的小巧女人的背影。


    應該就是剛剛發出聲音的那個人不會錯吧?


    不是前麵的大街,而是麵對後頭小巷的玻璃窗,毫無保留地映出外麵世界暗沉的天色。這與憑靠在其上的白嫩雙手形成了強烈對比、引人注目。


    因為這樣的關係,雖然一瞬間遲疑了一下,不過玻璃窗上,的確有好幾個水滴不自然地附著在上麵。


    而且從他看到的那一刻起,雨勢就以現在進行式的形態逐漸增加。


    “不會是真的吧……”


    “怎麽了,悟淨?你該不會是沒帶雨傘把?”


    在他身旁有著低沉濃膩聲音的女人,耳朵很敏銳地聽到了他說的話。於是將雙手繞過坐在椅子上的悟淨的背,環在他的肩上。


    “既然這樣,你要不要來我家住一晚啊?”


    她從背後緊緊依靠著他,並直接將話吹進他的耳朵裏。


    香水甜蜜的香味撲鼻而來,柔軟的頭發更垂灑在悟淨的脖子旁。


    悟淨將頭往後傾,見到了一張熟悉且自己不知朝思暮想多少迴的美貌。


    “那就這麽辦把!”


    “就請你這麽辦。”


    麵對悟淨若有似無的台詞,為了確定他所說的,女人還特意重複了一次。


    接著將她那豔麗色彩的雙唇,微微地往上揚,形成了微笑的樣子。


    悟淨就像是在配合她那個笑容一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纖細賽雪的手臂,很理所當然地,就挽了上來。


    “喂、喂!”


    坐在他對麵的男人,很緊張地發出了想要留住他的聲音。


    在酒精的作用之下,被染紅的臉上有著自己的存在被忽視的些許屈辱、以及對帶走自己連碰也碰不著的高嶺之花的悟淨,充滿了嫉妒。


    “幹嘛?”


    “勝負還沒揭曉呢!”


    對於男人那不自然的台詞嗤之以鼻,悟淨將原本握著牌的右手往旁邊一灑——


    從骨瘦如柴的長指離開的牌,發出了與布相摩擦般的聲音,等間隔距離地排列在桌子上。


    “…royalstraght……?”


    留下那個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語的男人,悟淨與那個站在他身邊的女人推開了門走到店外去。


    ◆◆◆◆◆◆◆◆


    “悟淨?”


    自己的名字莫名其妙地被喊了一聲,接著手臂也被輕輕地拉了一下。


    她這麽一個拉扯的動作,終於讓原本思緒已飛到外太空去的悟淨清醒了。


    “怎麽了?”


    “不是我怎麽了?是你的心根本就沒在這裏。”


    為了看清悟淨臉上的表情而抬頭盯著他的大眼睛,再加上她那樣的語氣,聽得出多少含了些責備的意味存在。


    他發呆的時間明明就沒有多久。


    這種時候令他切身感受到——女人這種生物,感覺真的很敏銳。


    特別是這位玲範。


    “有哪位美女讓你想到入迷啦?”


    熟悉的女人中音……可惜的是在他剛才品嚐其餘韻沒多久,就被雨聲給掩蓋了過去。


    “我不過是想說,雨怎麽會下得這麽大而已。”


    在他剛從自己經常流連忘返的酒吧出來時,雨才正開始下,且那時的雨勢隻像絲線般細的綿雨。


    但是現在,小雨已經變成了足以打痛人的大粒雨滴。


    也不過才經過幾分鍾而已,沒想到竟會有如此激烈的變化,這恐怕也可以載如世界記錄了。


    “的確……下得這麽大,就算打傘似乎也沒什麽意義。”


    將鎖住悟淨的視線往旁邊轉移的玲範,此時也無奈地聳了聳肩。


    可不是嗎?在簡短附和一句的悟淨手上,所持的那把遮小雨用的傘,正是玲範的所有物。


    原本那傘的大小隻能供一個人用,但是明知如此卻還硬要一起撐的兩個人,自然也了解身體的某些部分會被淋濕也是沒辦法的事。


    可是伴隨著雨勢而吹來的


    強風,和乘著風斜斜打下來的冷雨,老實說,真的是比預料中的還要大。


    微微將傘往後一移,悟淨眺望著就像是化成巨大水龍頭般的天空。


    不知道是否是因為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的關係,今天的黑夜看起來比以往都還要來得清澈。


    “怎麽了?悟淨。”


    對不經意停住腳步的悟淨,玲枋發出了比剛剛更詫異的聲音喚醒他。


    停駐在低下頭的悟淨視線裏,是一雙距離他僅咫尺,且被長長睫毛環住的漆黑眼睛。


    還有一瞬間的猶豫。


    這場雨,恐怕不會那麽容易就停吧?


    隨著夜的加深,這場雨應該也會跟著越下越大吧……照現在的雨勢來看,應該是能簡單預測出這樣的結果。


    “我家再走幾步就到了唷!”


    “抱歉。”


    被他這樣突如其來、不著邊際的一句抱歉,玲範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我突然想到有急事要辦……先迴去了。”


    做得比說的還快,悟淨將手上的雨傘交給鈴範握住後,便轉身離開了。


    可是……


    “等等啊!悟淨,你是怎麽了?怎麽突然……”


    在悟淨剛轉身起步時,上衣下擺忽然被鈴範給拉住,行動也跟著被限製住。


    “想不到你竟然敢拒絕我的邀請到別的女人那邊去,你不覺得你膽子太大了嗎?”


    “我不過是要迴去罷了!”


    “嗯……該不會你家裏麵有哪位可愛的人兒在等著你迴去吧?”


    兩片點綴著鮮紅色彩的朱唇,慢慢地形成了一個美麗的弧形。


    乍看之下,這樣的笑容是很優美的,但是她的眼睛並沒有在笑。


    不被她相信,或許是因為自己平日素行不良的關係吧……


    “…你誤會了!在我家的,是個一點也不可愛的家夥。”


    悟淨這句像是為了要抑製她怒氣般的發言,讓兩個人之間,出現了短暫的沉沒。


    “男人這種東西……悟淨,你改變你的原則了嗎?”


    像是不想敗給震耳欲聾的雨聲,悟淨雙肩,誇張地無奈垂了下來。


    “為什麽我得變成那樣呢?”


    “說的也是……我開玩笑的。”


    她迴答得這麽幹脆,一瞬間真的感到沮喪的悟淨,反而更提不起精神來了。


    對玲範而言,她會這麽說,不過是想報複他突然改變心意之仇而已,但是想不到這卻給了他相當強烈的一擊。


    “…拜托你就饒了我吧……”


    在那之後,別說是雙肩了,對於連頭都感到無力而垂下來的悟淨,她卻沒有說出任何安慰他的話。


    ◆◆◆◆◆◆


    ——總是會想辦法解決的。


    迴顧自己以往的行動,讓悟淨不得不這麽想。


    如果是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正常人的話,在這個時間,差不多已經就寢的時候了。


    而他卻得忍受被強大風雨打在身上的痛,在雨中行走。


    甚至還拒絕了自己送上門來的美人邀約。


    “為什麽我會這麽做呢?”


    口是心非的他,倉促移動的腳步去是沒停下來過。


    確實,每當他將腳踩到地麵時,順勢濺上來的泥水就會弄濕他的褲管,可是他根本沒打算把全身都弄到濕透的狀態。


    他沒有閑工夫去選擇走沒有積水的路,而走慣了的這條路又偏偏排水不好。


    由於沒有自然光、也沒有人造光的照射,雖然他無法親眼去確認,不過他猜想這條路或許已經形成接近小河川的狀態也說不定。


    把讓他這麽想的雨稱為豪雨,似乎感覺太客氣了些。


    而在這其中,畢竟是因為自己高興才使出全力快速行走的,所以他也隻能說,總是會有辦法的。


    這讓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或許該說是必然的結果,自然而然地就開始跟他過起同居生活的那位——乍看之下是位好青年,而內心卻是相當不好惹的一位名叫豬八戒的男人。


    所謂的“下雨的夜晚”,在他的心中似乎擔任了關鍵性的重要角色。


    用“似乎”這個字眼,雖然會變成是種很曖昧的表現,但是他還是隻能這麽說。


    因為不輕易說出自己私事的性格——這一點他們兩個人同時都擁有。所以八戒談到他自身的事,也不過隻有兩次。


    從他那就像是在懺悔的告白中,唯一可以揣測到其內容的,就隻有“我把將我最重要的姐姐至於死死地的家夥們,統統都給殺掉了”這麽一句話。


    用“隻有”這兩個字來歸納,雖然會令人覺得這樣的內容未免太沉重了,可是實際上,悟淨所知道的也隻有這些,此外他壓根兒也沒想要知道這以外的。


    如果說他完全沒興趣是騙人的,但至少他並不打算在八戒自己願意說出來之前改變現狀。


    可是,在與那樣的想法不同的次元裏,想象的翅膀已經伸展開來了。


    在八戒小小的言語變化中,偶爾也多少有辦法知道他在想什麽。


    大概是在這種下雨日子中的關係吧?


    會讓八戒想起那位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的人,以及遺失在那以前的自己。


    因此“下雨的夜晚”這幾個字,對八戒來說,會成為跨越清醒與發狂兩者界線的關鍵字也是必然的,不是嗎?


    “…可是,就算如此……”


    對於這樣的想法、和現在的行動,悟淨的臉上出現了既不是苦笑、也不像是在自嘲的笑容。


    即使如此,他可沒有那種“隻要自己在他身邊就有辦法”這種驕傲自大的打算。


    既然如此,那他這種行為的理由又為何呢?


    比如說,就算與他共度一夜的女人,隔天早上突然死在他身旁,隻要不被懷疑是他殺掉的話就無所謂,反正很快就會被遺忘。


    既然這樣,那如果是八戒突然死掉的話又怎麽樣呢?


    他用了一個不是很好的比喻來反問自己。


    答案根本就不需要想了,瞬間就出來了。


    他會在意。


    大概……不、一定。


    他應該會相當在意吧!


    他不會讓任何人幹預、不會讓任何人幹預!


    他認為自己到現在,雖然做事我行我素,但還是活得很好。


    但是偶爾還是會有例外出現。


    他會有這樣愚蠢的行動出現,理由就是在這裏。


    當他歸納出這個結論的同時,在被清一色是黑色構成的世界裏,終於看到有人造的光亮在閃著。確認好自己的目的地就在附近沒錯之後,悟淨便快速往前走去。


    三


    “喔,你迴來啦!”


    即使他笑著對他這麽說,悟淨還是沒有迴他任何話。


    正確的原因,是因為他懶得搭理才不發一言,但是不在意對方這樣的豬八戒,還是一個人進行著自己的對話。


    “我以為你今天打算在誰那裏住下了呢!”


    雖然這是個疑問句,不過悟淨明白,八戒並沒有要他非得迴答這個問題不可。


    因此,他把“我本來也是那樣打算的啊”這句原本已卡在喉嚨即將要脫口而出的話,又給吞了迴去。而且還將它換成了與對話流程不相稱、但卻是現在非說不可的話——


    “為什麽你會在種地方?”


    對於悟淨像是挑釁般囂張跋扈的說話態度,八戒一動也不動地盯著他。


    他或許……一點都沒有自覺為什麽自己會被吼也說不定。


    畢竟那裏並非像他說的“這種地方”,是個要不得的地方。


    從玄關算起來距離約兩公尺。


    以步伐來算,應該是三步左右。


    平常的話,那裏應該是不管八戒是、是坐、甚至就算是躺,也都無所謂的地方才是。


    對,平常的話。


    在這種時候,對心甘情願去淋濕的八戒提出這樣的疑問,應該算正常吧?


    “你到底在做什麽?”


    “也沒特別在做什麽……隻是想說下雨啊!”


    “是下雨沒錯……”


    宛如全身力氣放鬆一般,悟淨垂下了他的頸子。


    即使在黑夜裏也一樣引人注目的紅發,原本一直是很整齊地束成馬尾在背後的,可是受到他這樣急行軍及狂風暴雨的摧殘,兩邊半長不短的頭發,早已不聽使喚地垂到雙頰上。


    滴答滴答……從紅色的發梢上,雨滴一滴接著一滴地滴了下來。


    穿在身上的衣服,也因為濕透而緊貼在肌膚上。


    畢竟他沒有撐傘就跑迴來,所以這也是很理所當然的結果。


    然而,站在悟淨眼前的八戒卻也跟他是相同的狀態,搞不好比他還濕。


    不好好呆在屋裏躲避風雨的他,是從什麽時候就在這裏吹風淋雨的呢?


    歎了一口氣之後,悟淨並沒有再跟八戒說任何話。


    或許是察覺到悟淨那樣的心情,八戒一麵將視線往上一抬,一麵開口說道——


    “下雨的夜晚……總覺得有種令人坐立不安的感覺……”


    就算說了這麽多,八戒還是沒說是事實那麽原因讓他心神不定。


    悟淨稍微察覺到這一點,所以就沒再繼續追問下去。


    取而代之,讓他脫口而出的,卻是無關緊要的話。


    “滿月之後,會讓全身血液騷動起來,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不是嗎?”


    “這麽說也是沒錯。”


    八戒似懂非懂地迴應了他的話,嘴角還微微地笑著。


    悟淨心裏才剛這麽想——


    “我去讓腦袋清醒一下。”


    突然丟下這句話,八戒便越過悟淨身旁走了過去。


    “喂!”


    反射性地抓住了八戒的手,卻覺得八戒竟連手心都是冰冷的,一點也感受不到他的體溫。


    “我可能會很晚才會迴來,悟淨你就先睡吧!”


    看他臉上沉穩、且不允許有任何異議的笑容,讓悟淨不得不放開抓住他的手。


    目送著頭也不迴遠離自己而去、不久便被暗夜吞噬的背影,悟淨深深地歎了口氣。


    拂去那緊貼在雙頰上、令人感到煩躁的頭發,水滴就像是被扭擠出的一般,從他的指間流了下來。


    “真是的!都濕成那樣了,還說要去讓頭腦冷靜下……他是在想什麽啊?”


    一句無法傳達給對方的喃喃自語。


    即使如此,他再繼續站在這裏也沒什麽意義。


    因此,悟淨走進了自己那空無一人的家。


    ◆◆◆◆◆◆


    將背依靠在大樹幹上,八戒就這樣,隻是望社從樹葉上滴下來的水滴,反射出雷電的光。


    由於被層層樹葉阻隔的關係,所以能滴到大樹根部附近的雨滴可說是非常的少,而那珍貴的一滴,就這樣落到仰望樹梢的八戒臉上。


    落下的雨滴,並沒有預期中的冰冷。


    雖然還是會有那麽些許的疑問,但是想想自己因為一直在吹風淋雨,所以體溫早已經變得跟雨一樣了也說不定。


    不經意地,他想起了和自己一樣淋得一身濕的悟淨。


    他可不要感冒了才好……八戒把自己擱在一旁不管,這樣想著。


    而就在同時,一陣不小的罪惡感,突然向八戒襲來。


    恐怕悟淨也有注意到吧……


    八戒很怕下雨的日子這件事。


    還有他害怕的原因所在。


    隻差沒說出口而已……


    他自己也對這一點感到很慶幸。


    在這樣的大雨裏,悟淨還特地跑迴來,該不會是為了自己吧?


    並不是他在自捧身價,而是悟淨這個人,本來就很體貼。


    他明明叫住了他一次,最後還是隨八戒的心意讓他離去,由此可知那並不是在強迫他非得要留下來不可。


    雖然他這樣隨意的解釋會遭來責備也說不定,但是八戒是這樣來捉摸悟淨這個人物的。


    他想到自己,為了有利於自身的自私想法,而犧牲了溫柔的人。


    那個隻要有人伸出援手,就不可能不去依靠對方的懦弱的自己。


    ——很痛苦的自覺。


    不管是有自覺,或者是討厭自己,要是沒有改善的意願就沒有意義。


    就像是想自己殺了自己一般,陷在泥沼裏的那些思考,突然被一種不是雨的聲音給拉住了。


    在那之前,原本隻存在自己的唿吸聲和雷雨聲的世界裏,意外地聽到了像是鳥兒振翅的聲音。


    雖然將精神全集中與耳朵上,仔細地聆聽周圍的聲音,可是卻什麽也沒聽到。


    就在他正想說或許是自己太多心的時候,比剛剛還要更清楚的啪嗒啪嗒的聲音,又再度傳進了耳裏。


    會是什麽呢?


    受好奇心的驅使,八戒移開了原本依靠在樹幹上的背,直起了身子。


    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步兩步地往前走去。


    那樣的步伐,就像是,沒有目的,隻是在同一地方徘徊的夢遊病患一般……不管怎麽看,都覺得他這樣根本不可靠。


    第一章完


    [此貼被呆呆神盜在2007-06-2202:24重新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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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一


    噗通噗通!


    這樣的鼓動在腦海中響著。


    就像是把心髒移至腦袋般,很大的聲響。


    就連剛剛一直盤旋在耳邊、令他難以入眠的激烈雨聲,也被自己的心跳聲給掩蓋過去了。


    隻見一個小孩子將身體縮得小小的,躲在一個不知能否再多容納一個人、小而簡潔的小廟裏。


    他跟大家在玩捉迷藏。當他在自己的特等席抱著膝蹲在地上時,突然傳來了像是野獸快死時的哀號聲。


    不過……那不是動物的聲音。


    那是人類的——


    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這應該是跟往常一樣的夜晚才是。


    跟著正準備晚飯的媽媽、等待著父親的歸來。


    大家一起吃飯,並談著今天一天所發生的事。


    睡覺、醒來,又是一天的開始……


    每天應該都是重複這樣平凡的日子才是。


    可是——


    迴憶出來的光景,至今仍令人難以置信。


    轉眼間,強忍住堆積在眼角的淚水,終於忍耐不住滑落臉頰。


    就快脫口而出的嗚咽聲,好不容易忍了下來。


    隻要現在出一點聲音的話,必定會變成哀號。


    這樣一來,就會被他們


    發現……


    要是被發現,就會被殺掉。


    就想是讓自己逃掉的父母一般。


    也像是讓自己逃進這間小廟前,所看到的幾個村民一樣。


    緊抱著雙膝的手,不由得顫抖了起來。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啪沙!這時傳來了與雨聲不同的不自然的水聲。


    胸中的鼓動一下子衝了上去!


    啪沙啪沙!這個聲音以一定的節奏傳到耳中,會是腳步聲嗎?


    發出就像是拖著什麽重物般聲音的那個東西,逐漸往自己所在的地方靠近。


    像是要讓持續上升的鼓動更加往上飆動一般,從眼前的板子的空隙裏,射進了令人感到刺眼的白光。


    幾乎就在同時,抹滅所有聲音的雷聲轟隆隆地打了下來。


    轟隆隆的聲音落下後轉換成了震動,使得小廟裏原本就不甚穩固的木板,產生了微微的顫抖。


    由於震動的關係,使得早已壞掉的門板錯開,而產生了縫隙。


    當一邊拖著長長的聲音、一麵逐漸變小的雷聲,轉而被雨聲取代之後,像是水被踢得濺上來的腳步聲,聽得出來已經在附近了。


    可是因為恐懼,使得身體僵硬得根本動也沒辦法動。


    搞不好因為關門的聲音,會被對方發現自己在這裏也說不定。


    在連一根指頭都伸不過去的縫隙裏麵,他一邊注視著外頭廣大的黑暗世界,思緒也一遍一遍地環著小廟裏的神像轉啊轉。


    又一次,白光和轟隆隆的聲音,覆蓋了整個世界。


    同時心髒也凍結了起來。


    以時間來說,雖然隻有一瞬間,但是這樣的光景卻足以燃燒掉他的視網膜。


    抓住連動也無法動的人類手臂拖著走的那張側臉。


    雖然在他心中描繪出的是一張像鬼的臉,可是那令人覺得像無底深淵的深暗雙眼,不知在看著哪裏,視線一直沒有定下來。


    白光和轟隆隆的聲音消失後,世界又被一麵暗夜給塗改。


    很自然地,代替已失去動用的視力,神經全集中到了耳裏,全身也被緊張給弄得動彈不得。


    真的就在自己的眼睛和鼻子前。


    殺了所有村人,破壞原本平靜生活的那個人!


    在剛剛通過自己的麵前,腳步聲漸漸地一點一滴變小了。


    帶著不知是害怕還是憤怒的感情,他一麵緊咬著嘴唇,一麵豎起了耳朵仔細聆聽,而聽到的就隻有混在雨聲中的說話聲。


    由於逐漸離去的腳步聲,再加上落個不停的雜亂雨聲,令他聽不清楚。


    會是什麽呢?


    他嘴裏在喃喃念著什麽呢?


    “…花…喃……”


    聽起來斷斷續續且毫無感情的喃喃自語,飄渺地令人發麻。


    可是,在另一麵,他也聽到了一心乞求的聲音。


    二


    根本沒那個心思去想那個自己已經走了一大半的長階梯共有幾階的的三藏,感受到了風的吹拂,順勢迴過了頭。


    他將視線朝著風吹來的方向望去,很自然地,讓他目不轉睛的盡頭便是天空。


    晴朗的天空,穿越了數小時前令人覺得就像是騙人的一場豪雨。


    取代昨夜在大家麵前占領天空的暴雨,一朵又一朵透著藍色的薄雲飄了過去。


    下雨的夜實在是不怎麽令人喜歡。


    可是經過了一夜的洗刷,放晴後那種像是將所有事物都清洗過一遍般的清涼感,並不令人討厭。


    “三藏法師!”


    樓梯上方傳來了喚著自己名字的聲音,打斷了三藏的思緒。無奈地抬頭,看到了樓梯的最上方有個身穿法衣的年輕和尚正往下瞧著這邊。


    “我們已經等候您多時了,三佛神大人在等著您呢!”


    他那樣像是喊叫般的聲音之中,言外之意就是在催促他的動作快一點。


    或許他是因為注意到雙方之間還有一段不算短的距離,所以才故意放大聲音希望能然他聽得比較清楚一些。可是他也很希望那個年輕和尚能注意到,在這種沒有任何阻隔物的地方,他那種努力是沒必要的。


    雖然告訴對方這件事很麻煩,但是他又不願意再聽到這個震得他頭痛的聲音,於是三藏開始努力爬完最後的幾個階梯。


    可以的話,他真想迴頭往身後的樓梯走下去。可是在“三藏”這個頭銜還在這寺院裏的一天,對於三佛神的叫喚他就無法不去理會。


    原本三藏就沒有選擇權。


    一爬上最頂端,剛剛唿叫他的和尚,便飛似的跑過來迎接。可是三藏卻連一瞥也沒給他,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的奢華建築物。


    “…那個……三藏法師……?”


    明明已經到達目的地,卻一直不把腳步再往前邁進。三藏的耳裏,傳來了雖然客氣、但卻疑惑的叫喚聲。


    “三佛神大人……”


    原本應該持續說完的話,卻在三藏的視線下歎了聲。


    對於終於朝著前方前進的三藏,年輕和尚輕輕低下了頭,無言地目送三藏進去。


    連最年輕最基層的和尚都知道,他是接近身座的深紅印子的最高僧之人。


    以僧侶這個身份來說,或許他是不謹慎可點也說不定但以他現在的心境,真的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通過兩側被厚重牆壁給保護住的迴廊,三藏來到了目的地。


    那個地方,左右等間隔地排列著紅色的柱子,其上下更有精巧的裝飾。


    但這種精巧的裝飾並非隻有斜陽殿有,而是寺院整體皆是這種風格。以三藏來看,這樣的裝飾未免多得有些不必要。


    神,確實是存在的。


    而他現在必須得去見的三佛神大人,以類別來分,應該還是可以算進神的領域吧!


    此外,在天界裏,比其地位更崇高的神也是確實是存在的。


    這是個無法否認的事實。


    可是三藏這個人,即使認定他是神佛,但還是無法認定他是萬能的。


    人類、妖怪、動物、植物。


    所謂的“神佛”也跟這些一樣,隻是一個種族罷了。


    或許他們有著比其他種族更優秀的一麵,但即使如此,應該還不至於可以說是萬能的。


    雖然如此,但還是有人硬是要在人家麵前展現說他是萬能的。


    因此,在真實與幻想之間,莫大的扭曲就這樣產生。


    在三藏眼裏看來,這些過剩的裝飾,根本就隻是在掩飾那個扭曲,徒作臨死前掙紮的手段之一罷了。


    亦或者是——住在這個桃源鄉裏的人,心中都期望著“神是萬能的”個關係呢?


    就在他想著或許是這樣的同時,三藏停下了腳步。


    因為他已經走到長廊的盡頭了。


    出現在眼前的,與其說是過分裝飾,不如說是異常還比較正確的厚重之門——正是三藏的目的地。


    會被叫來這裏,通常都是在有什麽棘手的事發生的時候。


    為了解決事件,首先會來這裏承接命令;等到事情完成後,便再迴來這裏報告。


    上一次站在這扇門前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呢?


    迴顧最近一件棘手的事,令他想去了一個人。


    那個具體實現“人類隻要淋到一千個妖怪的血,就會真的變成妖怪”的傳說的那個人——雖然三藏原本不相信這種傳說。


    那個事件……要說棘手,還真是令他費了不少工夫才解決。


    不,這以過去式老說是不正確的。


    對外的說法,這事件是已經解決


    了。


    可是,在三藏內心中所產生的疑問,依然還存在著。


    這個上麵隻給他一些大概特征,就命令他要去追殺這個殺了眾多妖怪的家夥時,所產生的疑問。


    即使現在迴想起來,他還是覺得這當中必定有什麽隱情。不過就算是他直接去問三佛神,一樣很難想象三佛神會迴答他。


    因此,究竟那個“隱情”是什麽?他到現在還是不知道。


    要說知道的,就隻有一個。


    大致上可以想象得到,這次被命令的事,反正除了“棘手的事”以外,也不會有其他什麽事了。


    將手放在門上,三藏緩慢地吸了一口氣,做了一個深唿吸的動作。


    他會這麽做,並不是因為要麵對被稱做是“神”的人物而感到緊張的關係,而是接近於放棄的一種動作。


    此外他比較在意的,是被奪走的光明三藏的遺物——聖天經文的行蹤。


    為了得到關於這方麵的情報,從他決定在這間寺院以“三藏”這個身份存在的那一天開始,就成了他的責任。


    就像是要把它分開一般,三藏施了點力在他手擱著的門上。


    “北方天帝使玄奘三藏拜見。”


    三


    懷著疑問離開的三藏,從斜陽殿出來時,發現寺院內被一股不尋常的騷動氣氛給包圍著——


    慌慌張張跑開的人。


    表情僵硬、額頭緊靠著在談話的人。


    畢竟平常都很清閑,對於這樣的差異,即使不喜歡,也已在眼前。


    在短短數日之間,這種情況已經是第三次了。所以在想說會是什麽事之前,心裏會先想著“又來了”。


    這原因他是知道的。


    ——大肆虐殺。


    離寺院東北方約六十公裏的村子遭到此不幸,是在六天前。


    由於氣候的關係,所以並不是那麽容易就能開墾的土地。


    那裏並沒有任何大規模的商業都市,有的隻是些以二、三十戶為單位的小村莊,靜靜地在那邊而已。


    雖然這種說法有些諷刺,但他還是隻能說:就是因為這樣才會發生這種事。


    這件村裏的男女老幼,總數七十人全部被殺掉的慘事。


    由於從外地來村內拜訪的人極少,所以發現這件慘案時,已經是三天後的事了。


    這件事傳到寺院的晚上,就像是在嘲笑他們手法不夠高明一般,第二次的大肆虐殺又發生了。


    而這個情報,在翌日的正午過後,傳到了寺院。


    聯絡時間短縮的理由十分簡單,而且這裏頭甚至還提示了其的某一種可能性。


    第二次事件發生的場所,比最初發生的地點要繁榮許多,而且因為距離寺院很近的關係,消息很快就傳到了。


    離寺院很近的意思就是:離首都長安也很近的意思。


    當然,以這麽點貧乏的情報,就想推斷出結論,任何人都清楚這樣是太急了。


    即使如此,還是令人忍不住這麽想。


    那個進行大肆虐殺的人,說不定他的目標,其實根本就是長安。


    就像是想再重新確認一般,三藏看了看在寺院裏慌慌張張走來走去的僧侶們。


    這樣的騷動——


    看得出在三藏赴往斜陽殿途中,第三次大肆虐殺的通知,應該是已經到了,不會錯。


    此外,從僧侶們慌張的情態來看,想必這次應該是比上迴、離長安更近的地方發生才是。


    “三藏法師!”


    一個發現三藏的僧侶,發出幾近慘叫的聲音,跑了過來。


    “三藏法師,其實剛剛……”


    對於眼前這為麵無血色、跌跌撞撞跑來想要說明情況的男人,三藏輕輕抬起了手,阻擋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對於他早就知道的事,三藏實在是沒有心情再去聽他從頭說明。


    “這次是哪裏?”


    必要事項,就由他自己發問。


    這是最直截了當的果決方式。


    “是的,那是在離這裏僅五公裏不遠的地方……”


    想不到他迴答的,竟和三藏原先預測的完全不一樣。


    “怎麽了嗎?”


    看著眼前這為年齡應該將近他一倍的男人,一張在等著他指示的臉像是傻住了一般。


    三藏心想著怎麽現在才這樣?


    跟過去兩迴的處理方式一樣——先調查遺體的身份,要是他們在遠方還有親戚的話,就通知他們。


    對於沒有人來認領的屍體,因為要直接葬在這裏,所以就得先做好準備。


    然後,另一方麵,就是要找出這位殺人魔。


    要做的事,其實明明都是已經決定好的。


    察覺到三藏的心思,這個男人很緊張地說出“不是那樣的”然後便又接著說了下去。


    “他下一次襲擊的地方,是長安……也許就是這座寺院也說不定!”


    說這句話時,男人的表情認真得讓人覺得很滑稽,看樣子他似乎注意到在三藏的眼裏,浮現出了輕蔑的眼色。


    不單是這個男人,在這群神色慌張跑來跑去的人當中,應該有一大半都跟他有同樣的想法吧!


    這幾天以來,找尋這位殺人兇手,幾乎根本就是隻有形式而已。


    原本應該隻是隔岸觀火,但卻沒想到火苗突然飛到這邊來,現在當然會有燒起來的可能。


    要是真變成這樣,那就不得不認真去做了。


    即使對於沉沒不語的三藏感到疑惑,但他還是不能說出口。於是男人便像求救般地轉向另一個話題。


    “那個,三佛神大人……”


    對於男人的詢問,讓原本已經忘記的、那個令三藏不解的疑問,此刻又再度浮出。


    他想,眼前這個男人應該是在想:就像是算準了時機,三佛神會把三藏叫去,八成是為了跟他談有關這件事的處理對策吧!


    因此他想這麽問。


    實際上,三藏他自己原本也以為他會被叫去,應該也是因為這個連續兩次大肆虐殺的事。


    可是……


    “很不巧,他叫我去他其他的事。”


    “那…我們呢……?”


    他現在的表情,就像是被宣告死亡般的悲愴,看得隻讓人覺得煩心。


    “要是你們覺得自己很重要的話,那就去把犯人找出來,監禁他啊!這麽一來,大肆虐殺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不是嗎?”


    從嘴裏說出來很容易,但要實行並不是那麽簡單。這種道理三藏當然也知道,但是為了要斷絕那男人那樣的表情,才這麽跟他說的。


    “三藏法師……”


    不理會那含著想依賴人的唿叫聲,三藏原本停住的腳步,又開始前進。


    他無法忍受連他人自私的宿願都要去處理。


    自己的事,自己想辦法解決不就好了?


    ◆◆◆◆◆◆◆


    不慌不忙地、從轉來轉去的和尚們之間穿越過去,迴到了自己的房間。


    一直微微低著頭的姿勢,三藏以他習慣的動作,推開了門。


    當他進入室內的那有瞬間,很不自然地停止了動作。


    出現在三藏視線裏的,是個僅到他腰部高,且擁有一頭比栗子色更淡、像是鱉甲殼般顏色頭發的孩子。


    而一直望著自己的那雙小孩子特有的大眼睛,也是同樣的顏色。


    在三藏的這個房間裏,雖然原本就有個自然而然就呆在他身邊的小孩子,或者說是猴子……可是,並不是眼前的這個人。


    一瞬間,讓他甚至以為是不是自己弄錯房間了。


    可是當他將視線稍微


    往上一抬、望了一下四周,他還是隻能確定這裏是自己的房間並沒錯。


    為了在確認一次,他又將視線朝下。


    果然,他並沒有看錯,也不是什麽幻覺。


    “你是誰?”


    三藏對於這位站在眼前、且原本不應該會在這兒的少年,丟了這麽一個簡短的問題。


    雖然三藏本身並沒有這樣的打算,不過被他那雙陰暗且不能算是很好的眼神,從正麵這樣盯著看,一般的人類幾乎都會心生膽怯。


    而眼前這位看起來應該不超過十歲的少年,當然更不用說了!他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樣,身體一動也不敢動地僵在那邊。


    往上看的視線和向下瞧的視線,就在數十秒裏無意義地盯著對方。


    “啊、三藏!你迴來啦?”


    突然冒出這麽沒神經的一句話,打破了原本彌漫著緊迫感的那個空間。


    完全不在意同時被兩道視線、很有氣勢地朝著自己的方向射來。兩手各持一顆蘋果的悟空,從房間裏的內門走了出來。


    三藏短短地吐出了一口氣之後,便從愣在那裏的少年旁邊通過,進到了室內。


    當三藏拿開他原本撐在門上的手時,房門緩慢無聲地關了起來,而在這樣的閉鎖空間裏,飄蕩著三人三樣的想法。


    而最早有動作的是三藏。


    “悟空!”


    “什麽事啊?三藏?”


    三藏的臉上看起來,像是在生氣般地麵無表情。緊逼而來的三藏的唿喚聲,悟空愣了一下才迴答他的問題。


    “這是怎麽迴事?”


    “這個?”


    對於三藏所指的“這個”,滿腦子疑問的悟空,納悶地把剛剛三藏丟老的問題又丟了迴去。


    即使對於悟空遲鈍的腦袋感到訝異,但三藏還是采取了讓悟空了解的方式,無言地指了指站在他背後的少年。


    對於他這樣的動作,好不容易終於了解的悟空點了點頭:“因為我看他在中庭那邊晃來晃去,所以就把他帶迴來了。”


    在比實際年齡看起來更幼小的臉上,滿麵笑容地這樣說著。


    三藏像是在忍耐頭痛般,輕輕將手放在太陽穴上,深深地談了一口氣。


    真不知道這隻猴子到底懂不懂,這和把貓狗撿迴來是不一樣的?


    雖然看他迴答得很天真,且一副沒什麽的樣子。但他並不知道,隻差一步,他這種行為就可以很明白地構成擄人的犯罪行為了。


    不打算管這檔事的想法,很誠實地表現在三藏的行動上。


    他無視於這兩個孩子的存在,而著手做著自己應該做的事。


    走到牆邊的櫃子前,從那櫃子的抽屜裏取出了小槍。


    雖然都有定期在保養它,不過畢竟由於在寺院內,拿它的機會、或使用它的機會幾乎可以說是零,所以每迴取出之後,都會先調整一番。


    看了他一陣子的悟空,突然想起自己手上的蘋果,於是便跑向少年那邊去。


    “來!”


    悟空跑到那個從三藏進入房間以後,就一步也沒動過的少年麵前,伸出了一直拿著蘋果的右手。


    少年的視線雖一直在悟空和蘋果之間來迴穿梭,可是他似乎並沒有打算去取那顆蘋果。


    “拿去啊!”


    麵對少年那樣的態度,悟空很快地便感到不耐煩。為了強迫他收下,更是伸長了手臂到他麵前。


    而胸部幾乎快被蘋果碰到的少年,雖然猶豫不決,但還是收下了。


    看到少年比自己還小一圈的手捧著蘋果,悟空露出了滿足的微笑。順勢拿起了握在左手裏自己的蘋果,大口大口啃了起來。


    擴散在嘴裏的甜味、和些許的酸味,悟空的臉上自然地浮現了幸福的表情。


    就在重複做著咀嚼吞入這樣單調的動作兩三迴之後,悟空發現眼前的少年,就像是迷途的羔羊般,雖抱著蘋果,卻一動也不動。


    “吃吧!很好吃的!”


    對於悟空的話,以及被他那緊注視著的期待眼神催促之下,少年終於戰戰兢兢地將蘋果送到了嘴邊。


    然後發出了咯滋咯滋的小小聲音。


    確認少年的喉嚨確實有小小上下滑動的動作之後,悟空開朗地露出了笑容。


    “怎麽樣?很好吃吧!”


    說著說著,他自己也繼續咀嚼著手上的蘋果。


    在旁一麵調整槍、一麵看著他們倆的行動的三藏,對於那樣的光景,總覺得有股奇妙的不協調感覺。


    因為悟空平常一直都是很吵的。


    現在的話,可是比平常安靜多了。


    這是為什麽呢?


    是因為他帶迴來的那位少年很安靜的關係嗎?


    姑且不論他從進門後到目前為止都沒說過半句話,就連小小的動作,都還得要悟空催促他,他才肯做。


    雖然有些人真的是生性內向、也比較怕生,但是三藏卻認為這句話的某個地方,並不適合同在他身上。


    不知他是從哪裏混進來的……還是跟父母進來,但不幸走失的?


    雖然他認為少年會出現在寺院裏,應該不出這兩個理由才是。但是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少年的態度未免又有些奇怪。


    會是什麽原因呢?


    為了找出卡住的那個“某個地方”,停住了原本在把玩的槍,三藏望向了少年的方向。


    手持著蘋果的少年的視線,一直在四方不停地打轉。


    與其說他是對這裏的事物感到新鮮好奇,倒不如說他是在警戒著什麽,才有那種不像小孩子的動作出現。


    迷惑的視線,一與三藏的視線正麵對上後,他就馬上像是個被罵的小孩子般、驚嚇地縮起脖子、收起了視線。


    就在三藏打算開口詢問時,從另一側傳來的敲門聲,比他還早了一步響起。


    但那個聲音絕不是粗暴大聲的。


    雖然明明隻是這樣平常的敲門聲,但是少年的肩膀就像是被雷擊中般地顫抖個不停,而隻咬了一口的蘋果,也就這樣從少年的手上掉了下來,滾到了地上。


    在三藏打開大門時,浮現在他那雙睜大的雙眼裏的感情。


    還有可以說是異常反應的根本原因——


    那就是恐懼。


    這個少年雖然還不至於到達恐慌的狀態,但是看得出來他相當害怕。


    叩、叩!


    因為房內沒有任何迴應,所以敲門聲又再度響起,而叫喚三藏的聲音,也隨後出現。


    畢竟敲門的人是知道三藏在裏麵才叫他的,所以三藏並不能不去理他,而且三藏自己也沒有這個打算。


    而那一瞬間的猶豫,隻是在想要讓敲門的人進來,還是自己出去見他而已。


    如果是平常的三藏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就選擇前者,可是因為眼前這個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動物般的少年,雖非出於本意,但卻增加了他的選項。


    結果,他選擇了數年來唯一一次的動作——自己走出門去。


    將門打開到可以看到對方表情的程度,三藏見到站在門外的,是一位年紀與他相仿的年輕僧侶。那僧侶臉上,很露骨地浮現出相當吃驚的表情。


    “什麽事?”


    對於三藏以充滿不悅的語氣問出的話,終於迴神的年輕和尚,口齒不清地開始道出了他來的目的——


    “沒什麽……那個、其實……我、我是在找人……雖然覺得應該不會在這裏,但總還是有這個可能……所以就想說也來問問三藏法師……”


    歎了口氣,三藏打斷了年輕和尚接下來的話。


    雖然原本想對他那不得要領的說法方式抱怨個幾句的,


    但現在他把話給吞了迴去。


    畢竟他已說出了他的目的。


    “你剛剛說,你是來找人的?”


    “啊、是的。”


    “你說的是他嗎?”


    三藏將靠在門上的手使了點力,讓它開得更大一些,為了能讓對方看清楚裏頭,三藏稍稍轉身改變了他所站的位置。


    由於他的這麽一個動作,原本一直站在三藏身後的兩個小小身影,飛進了年輕和尚的眼裏。


    一個是他早已認識、一天最少會惹一次麻煩的孩子。


    然後,另一個則是……


    “找、找到了!我終於找到了!”


    突然提高音調的聲音,大到讓三藏後悔自己實在不該開門。


    ◆◆◆◆◆◆◆


    二十人。


    稍早以前,在三藏眼前發出的喊叫聲,瞬間引來了這麽多人的結果。


    雖然三藏的房間嚴格來說還算蠻大的,但由於擠了二十個大男人,現在卻隻令他覺得很小。


    做在椅子上的三藏、站在他身旁的悟空、然後是站在離悟空身後半步的少年。


    就像是以桌子為圓心畫半圓般的距離,圍著他們三人的僧侶們,大家都流露出了一副安心的表情。


    “能找到他,真是太好了!”


    半圓的中心位置。


    隔著桌子站在三藏正對麵的這位叫做奉安的和尚,像是代表大家似的說了這句話。


    雖然他已步入老年,但卻有一雙不失銳利的眼睛,此外,取代他那頭被理得很幹淨的頭發的,是蓄得十分長的白色胡須。不可否認,他讓人感覺很有威嚴。


    但是三藏對他卻隻有反感,而且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把嚴守戒律這件事看得比什麽事都還來得重要,並且可說是和尚們,模範的這個拿人,三藏曾被他帶著半分嫌惡的表情勸戒過可說不隻有兩三次了。


    “因為他突然不見,所以我們大家分頭去找了好一陣子。沒想到原來三藏法師……是您在幫我們保護他……”


    他們拚命在找他的這件事,從剛剛那高分貝的叫喊聲中,就可以很清楚理解到。


    三藏想知道的是他們為了找這個少年那麽拚命的理由。


    他並沒有選擇直接詢問站在自己身旁的悟空,而改向站在他正麵位置的奉安,提出了他的疑問。


    “這孩子是哪兒來的?”


    “他是昨晚被襲擊的那個村子的唯一生還者。聽說他是因為躲在一個小廟裏,所以才得救的。”


    在他的這麽一句話裏,三藏心中的兩個疑問,同時解決了。


    既然是大肆虐殺裏的唯一生還者,那他那雙鱉甲色的大眼睛,曾近距離地看到了他的村人們一個接一個被殺的情景!


    就連他自己本人的性命也受到威脅。


    這麽想的話,他的警戒心會這麽重、這麽害怕,也是理所當然的。


    此外,他也見到了殺人兇手的臉。


    而這就是這些和尚們,這麽迫切想要找到他的理由。


    因為在悠閑自得中,殺戮者的刀子,已經逐漸逼近自己的喉嚨了。


    要是不快點將犯人逮捕的話,他們自身的安全也將受到威脅。


    為了能捉到犯人,不管多麽微不足道都無所謂、他們就是希望能有些許的線索。


    可是……


    三藏將視線轉向躲在悟空後方的少年。


    “那……你們問出了什麽嗎?”


    “沒有。不管我們問什麽,他就是一句話也……”


    恐怕是因為精神上受到的打擊太大,才導致他發不出聲音來的吧!


    “總之,再一次……不、不管多少次,我們都還是要再試著問問看。”


    一邊說著,奉安對站在離少年最近的和尚,丟了個暗示的眼神。


    意會到眼神的意思,輕輕點頭表示明了的男人走到悟空身邊去,把少年纖細的手臂一抓,拉到了自己的方向去。


    突然被這麽一拉的少年,馬上也采取了防衛的動作。


    在被拉近對方身旁的前一刻,少年的眼睛,瞅住了悟空。


    而究竟先抓住少年的,是悟空的手?還是僧侶的手?


    畢竟隻是一瞬間的事,所以根本弄不清楚到底是哪個先。


    即使如此——


    “放開啦!”


    緊緊抓住少年的手的悟空,直盯著抓著另一邊不放的人。


    雖然被他那樣的眼光給懾住,但男人還是沒有放手的打算。


    “我不是叫你放開嗎?”


    對於使出全身力量、表現出堅決不讓步的悟空,不知如何是好的男人,對三藏送出了困擾的眼神。


    在這整個寺院裏,能夠製得住悟空的,除了三藏之外就沒別人了。


    “三藏法師!”


    “三藏!”


    爭持不下的兩個人,轉而向擁有次事決定權的三藏求救。


    在一瞬間的沉沒之後——


    “這個孩子就先交給悟空吧。”


    就像是在思考般,低下眼睛的三藏,道出了這樣的結果。


    而這樣的決定,引起了二十人的騷動。


    “可是,不問出線索的話……”


    慢慢睜開的暗紫色眼睛,停留在那位用最大的音量、說出他的不平的人物身上。


    “如果是你的話,恐怕問幾年也問不出來。”


    淡淡的聲音中,包含了一股強硬的語氣,鴉雀無聲的沉默充塞了整個空間。


    “…我明白了……那麽,我們希望您至少能幫我們將有可能是嫌犯的人帶迴寺院,可以嗎?”


    “你們不是毫無線索嗎?”


    對於奉安突然說出的話,三藏皺了皺眉頭。


    關於大肆虐殺的情報,他的手上並沒有。


    “雖然是沒有線索,不過有可能犯下大肆虐殺的人物,我心中倒是有個底。”


    “是誰?”


    “三藏法師,這個人……您應該也認識對吧?”


    意有所指的可疑笑容,觸動了三藏的感覺。


    “豬悟能……現在他已經改名為豬八戒。”


    “等等!為什麽這個時候會出現八戒的名字?”


    早有預感可能會出現這個名字的三藏,眉毛一動也不動。取而代之的是:悟空就像是要跳出來揪住對方般、怒氣衝衝地咆哮聲。


    不理會那樣的悟空,而將視線朝向自己麵前的三藏,奉安繼續了他的話——


    “被害人大半都是遭到銳利的刀給砍死的,要說是被刺死的也不為過。而這種殺人方式,人類也是有可能辦到。可是這當中有些遺體,看起來很奇特……就像是被什麽大型的肉食動物咬斷、撕開一般。而會有這樣的殺人方式的,應該隻有妖怪吧?”


    當他說出最後一句話時,他把視線從三藏那邊轉向了悟空。


    他那像是在輕笑般眯起來的眼,挑動了悟空。


    “……就算是這樣,那為什麽是八戒呢?”


    “的確,以現在這樣的論點來說,所有的妖怪應該都是有嫌疑的。可是畢竟豬八戒他有前科!就在數月前,他才剛因為犯了殺掉許多妖怪的罪名,被帶到這裏來而已。”


    提出問題的人明明是悟空,可是奉安卻始終隻朝著三藏,對三藏道出他想說的話。


    “這是什麽意思?理由是什麽?”


    “要來判斷的人不是你!是三藏法師。”


    稍微望了一下悟空的視線,很快地,男人又將視線轉迴到三藏身上。


    在他那雙眼睛裏,對於三藏會做出的迴答,有股忽隱忽現不明朗的期待。


    所有人的視線,


    全集中到三藏一個人身上。


    “……沒什麽不可的。”


    “三藏?你在說什麽?”


    悟空金色的眼睛,就像滿月般睜得大大的。


    對於自己的意見能被接受,奉安露出了滿足的微笑、輕輕地點了點頭。但隨後三藏又補了一句——


    “要我帶八戒來得的等三天後。”


    “這是為什麽?”


    “因為三佛神的命令,我得離開這裏兩、三天。”


    “我聽說那個跟這迴的事件,是不用的事件。”


    看樣子他從斜陽殿迴來時,與其他和尚的對話,已經傳進奉安的耳裏了。


    “任務本身雖然是其他事件,不過也不盡然跟這迴的完全沒關係。”


    “我明白了……要是這三天內,我們沒找到其他嫌疑犯的話,那就請您把豬八戒帶迴來吧!”


    微微低下頭直視著做在椅子上的三藏,叮囑完這些話後,奉安沒等三藏迴答他,便走出了房間。


    對於他們的對話,隻能傻傻看著的那一大群和尚們,見到奉安如此,也慌慌張張地隨後離開了。


    ◆◆◆◆◆◆◆


    “什麽嘛!那些家夥!”


    在終於迴到原本接近一般人口密度的室內,像是將之前所感受到的窒息感拂去一般,悟空做了一次大大的深唿吸之後,便將所有的不滿,毫不隱瞞地一吐而出。


    “八戒怎麽可能會做那種事嘛!”


    在斷言的視線裏,渴望得到三藏的認同。


    “是八戒、或者是八戒以外的家夥幹的,都是有可能的。”


    “…你在說啥?那是什麽意思?”


    三藏所說的話,別說是與悟空原本期待的不同了,就連他話裏的意思,悟空也搞不清楚。


    因此歪著頭對著三藏提出了這樣的疑問。


    “你聽不懂無所謂。”


    就這麽一句話,踢開了悟空的疑問。


    三藏經常就是這樣,用悟空聽不懂的話、或是他無法理解的句子來敘述事情。


    當悟空每次緊追著、要問出他話裏的意思時,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最後總是會變成要告訴他或不告訴他的兩種情況。


    對於“你聽不懂無所謂”這句話,雖然並不是非常、但悟空就是沒辦法理解。


    可是就算是悟空緊追著不放,但仍然能隱約感覺到這次三藏是不太可能會告訴他的。


    因此他吞下了多餘的疑問,隻將結論道了出來。


    “總之你的意思就是說,不會是八戒對吧?”


    “或許吧……”


    得到三藏如此簡短的迴答之後,鬆了口氣的悟空垂下了肩膀。


    他那樣的動作明顯地表示出,隻要能確定是這樣的話,其他剩下的是怎麽樣就都無所謂了。


    不過,那群頑固的家夥,恐怕沒辦法接受他這樣的迴答吧!


    畢竟大家是大家,要是大家的思考模式都像悟空一樣,那就很輕鬆了。不過三藏立即否認了這個想法!


    對於自己的想象感到厭煩,沒想到自己也會想到這麽恐怖的事。


    對於像他這樣吵死人的家夥,一隻就夠了。


    “比起這個,你也該放開了吧?”


    “什麽?”


    對於三藏的話感到一頭霧水的悟空,終於注意到他的手還緊抓著少年的手不放。


    “唔……哇!抱歉!”


    道歉的話會在他放開手前早一步說出來,應該是因為悟空察覺到自己剛剛在朝那群和尚吼叫時,不自覺地加深了力道的關係吧!


    而實際上,在那少年看起來不太曬太陽的肌膚上,悟空紅色的指印,早已經很明顯地深印在上麵。


    看到那看起來似乎很痛的痕跡,悟空不由得又小小聲地對他說了聲“對不起”。


    到目前為止幾乎沒什麽反應的少年,終於輕輕地搖了搖頭。


    一次、兩次,眨了眨金色的大眼睛,悟空直直地望進了少年那鱉甲色的眼睛。


    “不痛嗎?”


    悟空像是為了確認般地又問了一次,少年微微點了點頭。


    看樣子悟空的話和心情傳到了。


    即使不是以語言,但至少他以動作來迴答他了。


    不知為什麽這令他覺得很高興,悟空臉上浮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一直將他們的互動盡收眼底的三藏,將調整好的槍佩帶妥當後,便站了起來。


    “你可得還還照顧人家喔!”


    丟下這麽一句話之後,三藏就往外頭走去,悟空緊張地叫住了他。


    “你要去哪裏啊?三藏!”


    “我不都說我要離開幾天了嗎?”


    “我也要去!”


    追著已經帶上門走出去的三藏,悟空的腳步被三藏的聲音給止住了。


    “那這個家夥怎麽辦呢?”


    聽到三藏那樣的話,悟空不禁迴頭望向那個少年,隻見他直率的眼神正麵地與自己對上。


    決不能扔下他一個人離開!


    要是這麽做的話,剛剛那去和尚會很高興到接收他吧!


    可是即使這樣,也不能帶著他到處跑啊!


    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悟空,笨拙地將視線轉迴了三藏那邊。


    “抓住那家夥的手的人是你自己,所以你就給我把責任負到底!”


    三藏所說的一字一句,就像是要把悟空逼到角落般。


    而且三藏要他自己負這個責任,這讓悟空實在沒有反駁的餘地。


    三藏見到自己所說的話已經見效,便獨自走了出去。


    而悟空也隻能在後麵,乖乖地目送他的背影離去……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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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一


    美麗的楓樹,等間距離整齊劃一地排成了一列。


    其中的一棵,明明沒有風吹來,卻沙沙地搖晃著,而紅色的葉子,也順勢落了下來。


    東張西望巡視著四周的悟空看到了這樣的情景,臉上不禁浮現出了確信的笑容。


    把那還在空中飄蕩的紅色葉片當成標記,悟空朝著那棵樹木跑去,將手放在樹幹上仰頭上望。


    “阿翼,我找到你了!”


    就像是迴應悟空的喊叫聲般,從枝葉之間,露出了與鱉甲同樣顏色的頭發來。


    過了一會兒,這位叫做阿翼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從楓樹上爬了下來。


    “接著該阿翼你當鬼了!”


    悟空等那少年著地之後,對著他這樣說著。但阿翼去搖搖頭,拒絕了悟空的話。


    悟空金色的大眼睛露出了明顯的疑惑,少年見狀,以小到不能再小的音量告訴他,他已經累了。


    雖說隻不過是玩個捉迷藏而已,但這寺院實在是太大了。


    而且就悟空而言,隻要體內的補給完整的話——意思是說吃得飽的話,就會有用不完的體力湧出。對於這樣精力旺盛的玩伴,少年不會累才奇怪呢!


    稍微想了一下,悟空彎身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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