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魔王路西法沒心情過去玉座那邊。


    他在自己房間陽台上的椅子坐著,獨自沉浸在冥想之中——


    「看來你從昨夜就一直在思考著呢。」


    加百利將金色杯子遞給魔王,裏麵盛著仿佛紅色寶珠溶化般的美酒。


    「天界第二次的戰爭,到今晚為止已經曆時五個晝夜。」


    「嗯……決定看戲是不錯,但是卻很耗神經……」


    路西法苦笑著,喝了一口甘甜微苦的酒。


    玻璃杯裏的水波浮現過往追憶的碎片。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為了反叛天神而發動的最初的戰爭。


    已經連數歲月都覺得耗費時日的久遠之前——為何會向宙斯挑起戰爭呢?有時候,就連路西法也會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那一刻對當時的自己來說有著絕對性的理由,至今不曾忘記,也沒有後悔過。他確信敗北後從天上墮落,在實質上而言其實是真正的勝利。


    可是卻分不清楚了。再追究下去,連自己都分不清楚也不懂了。


    隻有一件事非常明確,那就是——


    宙斯……自己一定是愛著他的,所以才會不得不挑起戰爭。


    可是,猶達,你為何要戰鬥?平安真有那麽重要嗎?你以為沒了宙斯,世界就會安平祥和嗎?


    聰明如你卻不明白這個世界的道理。


    「哪邊比較占優勢呢?」


    加百利一副很感興趣地詢問魔王的預測。


    「別說了。連我都無法打倒宙斯,那些人怎麽可能有辦法……」


    「搞不好,這個地獄會迎接新來的居民哦!」


    加百利知道,路西法希望得到同樣是光之屬性的天使。


    「嗯,敗北的話會受到比死還要重的罪……變成既是天使又不是天使的存在,就像我們一樣……」


    不過,路卡是神之子,宙斯究竟會如何製裁他呢?


    天上的局勢時時刻刻都在變化著,路西法一直在地底窺視著。


    命運的齒輪到底會轉向何方呢?


    地獄魔王在思緒紛擾下,一口氣喝光了玻璃杯裏的酒。


    「加百利,你也喝吧。今晚讓我們好好討論一下即將到來的未來。」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擅於謀略的墮天使別有涵義地露出微笑,在路西法身旁坐了下來。


    兩人預知宙斯的審判會逼迫到何種地步,為了新時代的到來而傾斜玻璃杯。


    2


    宙斯站在天神殿的高處眺望著天界。


    數天前,宙斯因為神官們相繼出問題而發怒,以總指揮的身分親赴前線,在誇示了神的威嚴和慈悲之後,便交由聖者去策劃,自己則退迴到幕後。


    聖者以謀略讓聖獸們掉進了他的陷阱中,敵軍的戰況有如上下坡翻轉似的惡化。宙斯隻要悠哉地在遠處眺望就行了。


    「以剛為首的四聖獸,心已經完全被獸神具的魔力給困住了。」


    聖者再度帶來了好消息,當初還因為他毫無破綻讓自己沒什麽好感,現在卻是個比誰都還要值得信賴的男人。


    神宮們集全員之力也無法勝任的難關,聖者卻若無其事地一一解決了,對神也表現出絕對的忠誠心。


    宙斯現在才迴想起第一次戰爭發生時,也是聖者負責在暗中奔走。


    「那四個人已經成為宙斯大人的下仆表示臣服。接下來,他們身為叛逆者的記憶也會慢慢竄改過來。他們現在似乎已經和敵將猶達、路卡鬧翻了……」


    「鬧翻了是嗎……猶達和路卡好像沒有乞求我原諒的意思嘛。」


    「……我想,還是先有會失去他們的覺悟會比較好。」


    「哼,用不著覺悟,很久以前我就看清楚了。」


    「恕我失言了,非常抱歉。」


    聖者彎下了腰。


    不知道聖者究竟有沒有屬於個人的情感?他披著名為忠誠的麵具,不論在什麽場合都不會讓人看見他真正的想法。


    那沒有溫度的言行舉止有時會給人一股莫名的恐懼,不過他的工作能力可以淩駕這一切,聖者成了更接近天神的存在。


    「你說六聖獸決裂,那麽知道這件事的天使們有所動搖嗎?」


    「是的,已經開始瓦解了。」


    「可是……既然被稱為神器的獸神具有那樣子的秘密,為何克洛諾斯王從來不曾向我提起過?如果用法不對,可是會引起很大的問題的。」


    宙斯嘖了一聲。


    聖者告訴祂的威脅性真相在祂的腦海裏複蘇。


    ——根據遙遠的那一天,克洛諾斯天神所說的……


    聖者將其他人遣開,低聲向宙斯說出了真相。


    「獸神具一共有八種,也被稱為神器。擁有火、風、水、大地的元素成對存在,一邊是光屬性。另一邊則擁有暗屬性。取得獸神具的人,將能獲得前所未有的力量,但是使用時必須非常地慎重,絕對不能同時持有八種獸神具。」


    「為什麽?」


    宙斯感覺自己的心跳加速。


    「當八種湊齊時,被各自封印在其中的能量就會互相衝撞,轉為傾向負麵的樣子。從負麵能量溢出來的魔,會漸漸侵蝕心靈……」


    「被魔困住的獸神具持有者,據說會采取和自己意誌完全相反的行動。雖然覺得奇怪卻無法抗拒也逃避不了,到最後就會完全轉變為不同的人格。是很恐怖的一件事。」


    「既然如此,在變成這樣之前放棄獸神具不就好了嗎?」


    宙斯反駁道。可是,聖者卻緩緩搖了搖頭。


    「被魔拘禁的人,無法以自己的意誌放棄獸神具,也無法逃離魔的拘禁。」


    「難道真的無法複原了嗎?」


    「有此一說,隻有真正的慈愛能夠消滅魔的存在……不過,他們會有這種情感嗎?我想是不需要擔心的,不過還是請您記住這點。」


    聖者最後如此強調——


    「四聖獸已經開始襲擊猶達率領的軍隊。十二神也持續每天展開兩次攻擊。他們就快潰不成軍了。不過……」


    聖者頓了一下默默注視著下方的戰場,才接著作說明。


    「距離敵軍全滅還需要一段時間。我已經動用了策略,可以讓剩下的天使倒下這邊,您覺得如何?」


    「行。不過我沒有把反叛者留在天界的意思,全都殺了吧。反正即使活下來也隻會被我處刑。」


    「那麽,我想燒毀祈禱之館,可以嗎?」


    「無所謂。」


    「明白了,我馬上去做準備……」


    聖者低垂著頭,離開了宙斯身邊。


    果真是個沒有破綻的男人——宙斯輕笑著的瞬間,胸口突然有股椎心之痛。


    倏然,光之天使和那孩子的身影掠過腦海,仿佛自己還有所遺憾似的。


    早已舍棄兩人的存在,根本不需要在意。


    宙斯鄭重告訴自己後,揮去了那抹殘影。


    「別傻了。我可是絕對神隻宙斯,那些反叛者一個都不能留下。」


    宙斯逞強地說著,再次眺望底下的戰場。


    3


    同伴變成了敵人。


    應該比誰都值得信賴,締結了堅強羈絆的同伴,一臉若無其事地成為敵人打傷我方的天使,向猶達和路卡發動攻擊。


    這樣的龜裂是不應該發生的。可是,眼前的他們已經完全不是當初誓言相交的人了。


    他們完全變了個人格,作為殘酷可憎的神的下仆,阻礙猶達等人進入神殿討伐。


    所有內幕浮上水麵,希望開始轉為絕望——


    「剛他們才走掉十二神就來了,十二神一走,又得趕緊救出同伴……不行了……」


    「隻靠我們兩個人,沒辦法做得更好了。」


    猶達和路卡身心疲憊的程度早已超越了極限。


    全身的撕裂傷讓能量消耗得也很快,得盡全力才能維持站姿。


    自軍的士兵一天天快速減少。剩下的人一旦知道形勢,也會跟著喪失鬥誌吧。這點露和顗倒是盡量維持住了,但是在最前線作戰的隻剩下猶達和路卡,光是要應付眾神的攻擊就很辛苦了。


    即便如此,兩人依舊不曾屈膝以對。


    「從那次之後就沒見過宙斯了……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


    「當然是很高興看到我們決裂,正從神殿高處俯瞰著我們吧。」


    不應該變成這樣的——這種想法不斷地在腦海裏縈繞著,接著是後悔。」


    如果那個時候沒有降臨的話,情況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吧?如果能更慎重地應對剛他們的轉變,是不是就能防患於未然呢?


    靜靜逼近的敗北,讓兩人的心情趨向悲觀。再繼續軟弱下去的話,一切就會在這裏結束。


    目的是放逐宙斯,僅此而已,偏偏在隻差一點點的時候,無論怎樣都沒辦法抵達神殿。


    仿佛唿應著猶達含路卡內心的叫喚,過去的同伴忽然出現在眼前。


    四名天使一起邁開腳步,緩緩接近。


    「要不要跟我們談談?」


    真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憐憫,那表情讓兩人的鬥誌複蘇,猶達伸直腰杆,和真對峙。


    「我也有很多話想問你們。」


    真是和自己有著特殊羈絆的天使。自己為他心動,被他彈奏豎琴的音色治愈,一同度過了安和的日子。


    他不可能會背叛。一定是有什麽讓他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猶達無論如何都想要知道真相。


    「老實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在我們降臨那段期間,聖者對你們說了什麽?」


    「沒有。」


    「不要試圖蒙混。你們放了伊沙朵拉,傷害顗他們,這是不爭的事實。為何要反叛,為何要舍棄你們的信念!」


    愈想冷靜就愈加瘋狂的憤怒感油然而生,他忍不住揪住了真的胸膛。


    「因為……我們了解了。了解背叛神是多麽愚蠢的事情……」


    真並沒有對這樣的猶達采取反擊,隻是以淡然的口吻緩緩說道。


    「所以我在問你之所以改變心態的理由,迴答我!」


    「沒有明確的理由。隻是很自然地就這麽想了,大家同時……」


    站在真身旁的雷插嘴說道。


    「你說……同時……?」


    路卡像是過敏似的反應過來,因為他有注意到他們是同時變奇怪的。


    「原因是獸神具嗎!?」


    他立刻開口問道,不過卻沒有人迴答。


    仿佛迎合著六聖獸的沉默似的,一陣風吹來,四周的攻防也停止了。


    難以想像會發生在戰場上的寂靜,籠罩著整個世界。


    他們彼此大眼瞪小眼,最後……率先打破寂靜的人是剛。


    「天神身邊有十二神、神官以及眾多的天使,還有赫菲斯托斯大人的武器……不管怎麽想都不是你們能戰勝的對手,悔過吧。」


    「不可能。」


    猶達眉頭動也沒動地說道。


    「認真說來,跟神戰鬥本來就是有勇無謀的舉動,現在投降的話一定會被原諒的,就像我們一樣。」


    「怎麽可能!光是打破禁令就被冰凍起來了。」


    凱聽到路卡的反駁,一臉呆滯地迴應。


    「禁令……?那是什麽?」


    「不記得了嗎?你不記得被關在天空城時受到的苦難了嗎?」


    「你是不是在作夢啊?」


    雷仿佛聽不下去地笑了起來,雙方完全對不上話。


    「果然和平常不一樣。」


    「不隻是舉止異常,就連記憶都被竄改了。」


    萬人背脊一陣發冷。真正的他們到哪裏去了,已經無法恢複原狀了嗎?


    不知被什麽東西迷失了自己的天使們,讓猶達感覺到無比的心痛。


    「重新想想吧,猶達、路卡。你們難道忘記我們天使是為了成為天神的下仆而誕生的嗎?」


    「我們是基於六聖獸的情誼才提出忠告的。這是最後一次,再不肯悔過的話我們也會一直戰鬥下去。」


    剛一開口,凱也跟著幫腔。


    連一再的說服根本就毫無意義這點都沒有注意到嗎?


    愈和他們接觸就愈是感覺到一股失落感。


    「路卡……你是應該以鳳凰身分永遠君臨天上的人。會向神高舉叛旗一定是哪裏有問題,你得更珍惜自己才對啊!」


    「給我差不多一點。這場戰鬥,是為了放逐專橫殘忍的神的戰鬥。在祂眾多不合理的支配下,人類和天使都飽受痛苦,所以我們才會站出來。身為六聖獸。我們早已一體同心有所覺悟,不再有任何邪念。」


    快迴想起那個瞬間啊……路卡帶著這個想法訴說著,但四人卻毫無反應。


    「再怎麽說都是神,遵從祂不就是我們的命運嗎?」


    「真……!?」


    「再這樣下去,你們會被打上背叛者的烙印……我無法忍受這種事發生。聖者也跟我們約定,現在放棄的話會設法讓天神改變主意。這麽一來,大家就能像之前一樣生活在天神的庇護之下……這樣不是很好嗎?」


    「開什麽玩笑!我會戰鬥到最後一刻,即使這個身體毀滅了,也不會改變信念。你們才應該重新想想,否則的話……」


    「……你想怎樣?」


    剛的臉色倏然拉了下來。


    猶達從未想過會以這種形勢和他們走向決裂的道路。


    但是,已經迴不去了。為了貫徹絕不退讓的信念,他不能夠逃避。


    隻剩下對立一途了——


    「我會打倒你們的。」


    「這次……是真正的訣別。」


    猶達和路卡很快地靠在一起。


    自從他們行為異常之後,雙方已經交手過好幾次。有時候是守護自軍的天使,有時候是在開線的攻防。


    不過他們並沒有認真攻擊,隻對僅作防禦的猶達和路卡施展兩人尚且招架得住的招式。


    這原本今他們感到安慰,覺得還存有可能性,無法舍棄最後一絲希望。


    然而,終究還是來到了該麵對的時候。


    「正好,就在這裏立下你們的墓碑吧!」


    剛喚出成對的青龍劍,其他人也同樣拿著獸神具圍住了猶達和路卡。


    「到此為止。」


    周遭突然刮起一股旋風,在螺旋般迴轉的風裏,聖者出現了。


    「四聖獸,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他是來阻止戰鬥的,還是陷阱呢?難道是打算籠絡猶達與路卡嗎?


    聖者命四人退去之後,鄭重地接近兩人。


    4


    西方的太陽光線強烈地照射下來。


    聖者背對著陽光,擋在兩人的身前。


    「愚蠢的天使們,差不多該知道你們的程度了吧。」


    聖者身為立於優勢一力的使者,睥睨著猶達與路卡。


    「因為不喜歡天神的做法而發動叛逆的謀反者啊。你們將天界全體卷入征戰,讓諸多天使受到創傷也想要得到的東西究竟是什麽?經過這樣的慘劇之後,還能得到什麽?你們真的以為能夠迎向真正的平安嗎?」


    「少說冠冕堂皇的話了。我可不想聽完全不知道我們的覺悟之中帶有多少信念的人說教。


    」


    「哦……沒想到你還有怒吼的餘力啊。」


    聖者觀察著兩人布滿傷痕的身體,低聲笑道。


    「趕快滾,不然的話……」


    「要跟我戰鬥嗎?如果覺得你們疲弱的身體能夠打贏我的話……」


    「閉嘴!然後拿掉你的手套!」


    猶達發出了怒吼,指著覆蓋在聖者雙手上的白布。


    「你的手掌上有著無法消除的傷痕。那是你欺騙人類的證據。所以你才會隱藏起來對吧?你身上刻印著如此罪狀還不知悔改,現在竟然還操縱天使。」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聖者淺淺一笑,輕輕略過了猶達的反擊。


    「那些家夥連人格都變了。我知道造成這個原因的就是你,居然輕易背叛那麽相信你的剛他們……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是這男人讓六聖獸分裂的。羈絆破碎的心痛,讓猶達擺出了宙威的姿勢。


    然而,聖者早已看穿猶達力有未逮,身體連動也沒有動一下。


    「無法被原諒的是你們。反叛神可是重罪,宙斯大人接下來會對你們施予製裁,你們最好記住了。」


    聖者的雙眸倏然染上了一抹憎恨。他是在憎恨什麽呢?平常不顯露感情的聖者在這不像他作風的瞬間留下的話語,刻進猶達的心裏攘他想忘也忘不了。


    一陣風卷上了轉身向後的聖者,隨著風力徐徐加強,聖者的身影逐漸消逝之際,一張紙片從從被卷起衣袖裏飄落下來。


    「這、這是……」


    路卡撿起紙片,馬上就察覺到到那是古文書被撕走的一頁。


    「怎麽了?」


    「在冰凍的天空城裏找到的古文書上……沒有我們最想知道的真相的那一頁。原來如此……將它撕走的人原來是聖者啊……不是宙斯,而是聖者……」


    那一頁是有關於獸神具的說明。


    獸神具上有什麽秘密重要到得撕走古文書的書頁嗎?路卡隻覺全身如墜冰窖的同時,想起了以前思考過的事。


    兩人默默地閱讀著,緊接著一臉愕然。


    「……原來是這樣……他們被魔困住了……」


    「所以才會那樣子……」


    真在行為異常之後說的話,掠過猶達的腦海。


    ——像是幻聽……


    ——奇怪的聲音好像催眠術……


    真相帶來的衝擊讓猶達陷入了自責中。


    如果能夠早點知道的話——


    是一切的偶然帶來了必然,還是必然引發了偶然呢?


    每一個判斷似乎都沒有錯,串聯起來卻走向了不希望走上的道路。


    「沒想到會陷入聖者的詭計中……真教人悔恨。」


    猶達緊咬著下唇,幾乎都快滲出血來了。


    「解散我方的軍隊吧,我不想再將他們卷進來了。」


    六聖獸決裂了。再繼續率領軍隊戰鬥毫無意義,剩下的就是解決的方法。


    「戰鬥到最後一刻吧。隻有我們兩個也比較方便,還能從秘密通道入侵到內部,還有得戰呢。」


    有時候,即使明白終將失敗,仍必須勇往直前——天使挑戰天神便是這種情況。


    「嗯……我也是同樣的想法。」


    就在兩人彼此點頭之際,遙遠的後方傳來了爆炸聲。


    難道是大量投擲火球嗎?隻見火炎竄燒起來不斷地冒出黑煙。


    「是敵人的奇襲!」


    究竟是破壞了哪裏!?再仔細一看,冒出火炎的方位似乎是——


    「該不會是根據地吧……」


    兩人血氣上衝。殘兵雖然不多,但祈禱之館裏還是留有負傷者和準備出戰的人。那邊要是遭到爆破的話,本來能夠得救的天使也會失去性命。


    「走吧!」


    兩人快速張開翅膀踹離地麵。


    比起在地上狂奔,從空中飛翔能夠早一步抵達目的地。


    兩人心中滿是焦慮,在空中前進著。


    在途中,正要路過的腳下,兩人發現了降落到地麵上正要襲擊步兵小隊的十二神。


    「糟糕!」


    必須守護他們才行,可是也不能放著根據地不管,究竟該怎麽辦才好?兩人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判斷才好,最後是路卡率先開口說道:


    「我來對付十二神,你過去根據地吧。」


    「可是,你一個人負擔太大了。」


    十二神大致上是兩人一組到來,而現在在眼前的也是兩位十二神。二對二的話還勉強有辦法應付,若是隻有路卡一個人的話會陷入沒有退路的苦戰。猶達愈想愈覺得這個方法行不通。


    然而,路卡卻毫不打算撤迴前言的樣子。


    「我身上流著神的血,要一個人戰鬥的話我比你還適合。」


    路卡露出沉穩的笑容,直飛而下。


    猶達硬逼自己別去思考令他難分難舍的那個笑容背後的涵義,振翅往竄起火炎的方向飛去。


    5


    從天神殿的高處俯瞰戰火,已經成了宙斯每天的例行公事。


    身旁有潘朵拉久違的身影。軍事部分全被聖者奪走的神宮長,總是像這樣趁著聖者不在的時候造訪天神,借以訴說自己的存在。


    「我軍如預期處於優勢呢!」


    「當然。」


    天神隻說了這麽一句話便噤口不語。


    每當這種時候潘朵拉就會不知所措。為了策劃該如何取迴信任,他想要聽到宙斯說更多的話。


    不論是戰況也好,神殿的狀況也罷,有關戰爭結束之後的所有計劃他都想知道。


    可是,宙斯一旦沉默,潘朵拉也隻能乖乖地站在一旁。他早已學會說太多話會遭到斥責。


    「向聖者傳達,讓我軍撤退吧。」


    宙斯跳望遠方的天空輕聲說道。燒盡祈禱之館的紅蓮烈炎,正在赤紅地擴大燃燒。


    「您確定嗎?敵軍目前還沒有全滅。」


    「那些家夥已經沒有戰鬥力,到時會自取滅亡。最後隻要讓主謀猶達和路卡從天上墮落即可。」


    「……我明白了,如您所願。」


    潘朵拉離去時,覺得天神的側臉看來有種寂寞的感覺,是錯覺嗎?


    感覺天神的心情似乎很低落,也是自己想太多嗎?


    天神對猶達的執著已經超乎常理。就因為無法順心如意才會更加傾倒,天神處心積慮地想讓猶達變成自己的,這是不爭的事實。


    對親眼目睹這一切的潘朵拉而言,天神如果就這麽將猶達打下天界,是不合理的。


    以打破禁今的刑罰為名被關在隱藏房間裏的光之天使,直到路卡前來救他之前一直被幽禁著。難道是由愛生恨嗎?


    不知為何,潘朵拉突然覺得宙斯很可憐。


    「終於要結束了。」


    在前往聖者房間的途中,帕爾突然跳了出來。


    「嗯……」


    「六聖獸明明全部都是叛逆者,為什麽宙斯大人隻讓猶達和路卡從天界墮落呢?其他四人是因為中途改變心意才沒有受罰嗎?」


    「看來是這樣。不過,似乎還有什麽隱情。」


    雖然不知道聖者是多厲害的策士,但很難想像他有辦法斬斷六聖獸的羈絆。如此一來,兩人和另外四人決裂一定有其他的理由。


    其中的真相,或許正是分出這場戰爭勝負的關鍵吧——潘朵拉如此推理。


    「會是什麽樣的隱情呢?」


    「天知道……總之,戰爭結束後會很忙吧……剛大人他們突然改變心意的理由是什麽?該怎麽樣才能將礙眼的聖者逐出神殿?啊啊,這一點薩奇也有提到。接下來,就


    是複興變成焦土的天界……」


    「希瓦的事情要怎麽辦?」


    「看狀況吧。他太難處理了,或許會放逐出去吧……」


    「真像你的迴答。加油啊,潘朵拉。」


    站在潘朵拉這邊的隻有他自己的分身帕爾。潘朵拉撫摸它小小的背,露出一抹堅強的笑容。


    「不論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認輸的,我有覺悟不管遇到多辛苦的事都能安然度過。看著吧,就算是聖者我也會把他拉下來……」


    「就是這股精神,我會祈禱你的時代早日到來。」


    「謝謝你,帕爾。」


    他必須變強,變得更堅強,才能在這個動亂的時代存活下來。


    潘朵拉在心中如此發誓,將再也看不見的光之天使的麵容,鎖進了埋藏在心裏的寶箱。


    6


    「到此為止吧。路卡……我們十二神要撤退了……」


    「等等……還沒有分出勝負……」


    路卡掩護自軍的天使逃走之後,立即和十二神展開激烈的攻防戰。


    借著精神支撐的肉體,再也承受不了地跪倒在地。


    「汝已經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還沒……還可以……咕……」


    即使如此,路卡還是反過來以著地的雙膝支撐著,想要抬起上半身。


    「是什麽讓汝如此拚命?反叛神一定會是敗北的下場,為何不停止戰鬥,為什麽?」


    「你們不會明白的……你們不明白我有多麽憎恨宙斯……多麽……咕……」


    腹部的傷引起的內出血,讓路卡吐出大量的鮮血。


    「借由這場戰鬥我們有感覺到,如果汝不是天使而是神的話……必須像這樣敵對讓我們覺得很遺憾……」


    「我不需要你們的憐憫……還給你們!」


    路卡擠出全身的力氣,放出了最後的神通力——


    抵達根據地——祈禱之館時,才發現不僅是祈禱之館,火舌甚至已經延燒到附近的設施了。風快速流動著,吹動火炎將火星吹得到處亂飛。


    就算有操縱水的天使在,也已經太遲了吧。無法阻止火勢了。


    就這樣——根據地毀壞了。


    唯一幸運的地方,是我方的士兵幾乎都在館外。看到至今為止一同戰鬥的同伴們雖然受傷卻平安無事的樣子,猶達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然而——


    下一秒,大量的槍便從空中畫著弧線飛落下來。


    猶達引導不知道該怎麽逃跑的天使們離開,在結束後意外聽到背後傳來真的哀號聲,他驚訝地迴過頭去。


    真是何時跑來的?隻見他的肩膀和手臂都被槍貫穿,大量的鮮血染紅了腳邊的泥土。


    「真!」


    猶達跑向搖晃著身子倒下的天使,將飛過來的槍全都反彈迴去。


    「真,你沒事吧?」


    猶達試圖撐起跪下來的天使,真卻扭身想要揮開他的手。


    「請……放開我……我們是敵對的……」


    「但我還是可以保護你。」


    猶達看著真的眼神非常的溫柔。


    「怎麽可能!明明就是打算趁我大意時抓住我……」


    「我不會這麽想的。好了,別亂動,我先幫你止血。」


    「請住手……這和你……沒有關係……」


    為了讓反抗的真不再掙紮,猶達從背後抱住了他。


    「真可憐……要不是被獸神具的魔給困住了……」


    猶達自從知道真相之後,就一直自責著。在一開始注意到不對勁時,就應該設法找出解決的方法才是。


    明明有那麽多解決的機會,但自己卻將討伐視為優先,而這個決定也造成了現在的悲劇。


    不論再怎麽後悔、怎麽道歉,都已經招來了無可挽迴的結果。剩下的,就看身為將領的他能夠做到多少的補償。


    「你說過聽見跟自己內心相反的聲音。那個時候,如果我更認真地看待這件事,就不會演變成這樣了吧……」


    心中的懊惱讓猶達更加覺得苦悶。這時,從猶達的頭上,無數尖端銳利的箭矢落了下來。


    「唔……」


    幾枝箭帶著笨重聲響刺進猶達的肩膀、背脊、手臂,以及腰部。


    「怎麽了……」


    「沒……沒什麽……」


    猶達製止真迴頭,他想守護懷裏的天使,可是從箭矢刺穿的地方流出的鮮血沾濕了真裸露出來的肩膀。


    「這溫熱的感覺……莫非是……」


    「我說過……沒什麽……吧……」


    猶達不想讓真看見自己受傷,因此絕不能讓他的頭往後轉。


    「是我不好……對不起……真。」


    槍再度斜飛過來,銳利地撕裂猶達的背脊,穿刺在大地上。


    「……嗚……」


    他忍不住發出了呻吟,中槍時的震動應該也傳到真的身上了吧。


    真也出現了明顯的動搖。


    「你被槍刺中了嗎?怎麽了?沒事吧?」


    嘴裏說敵對,但真依然下意識地關心著猶達。猶達麵對想要確認傷勢的真,再度說出了自己的歉意:


    「對不起……」


    「……為什麽你要道歉啊……為什麽……我明明給過你忠告叫你不要違逆神的……咦……啊……」


    真的聲音忽然變調,緊接著——


    「不對……我沒有忠告過什麽,我們是同伴……而且還是有著堅定羈絆的……」


    「你恢複正常了嗎?真。」


    「猶達……」


    「太好了……」


    最後的最後心靈得到了救贖。


    數小時前心還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知道心靈相通的日子再也不會到來,猶達決定決裂,那悲壯的決意現在解放開來。轉變成一股溫馨。


    ——命運的女神啊,感謝禰。


    攻擊似乎停止了。


    猶達站起身,快速拔去刺進身體的幾枝箭矢。


    「請……請原諒我……引起這樣的事情……被聖者欺騙而拿到獸神具……」


    真在哭。無論何時總是威風凜凜的真,麵容扭曲地悲傷痛哭,甚至沒有擦拭臉頰上的淚水。


    「如果我有守護好希望之盒的話,你和路卡就不需要降臨下界了。可是,因為我沒守護好,所以你們不得不去下界……在這個空隙間中了聖者的陷阱,全部都是我的錯……」


    真當場跪倒在地,全身顫抖著。


    「後悔已經發生的事情也沒有用……你的傷口好深。」


    「沒……沒事的……」


    「我來幫你治愈。」


    「不行……因為,保護我的你傷勢更重……」


    猶達搖搖頭,半強迫地將關心他的真拉過來,從背後將嘴唇按上他的傷口。


    「靜靜的別動,希望現在別出事才好……」


    「啊……」


    貼近被打傷的肩膀上的,不是嘴唇而是心。


    本來應該邁向勝利的戰爭,因為戰略上的失敗,眼看就要敗北。對沒能守護好的天使,猶達最後能做的,頂多就是治愈他的傷口。


    傷口漸漸地複合起來,終於,皮膚恢複了原有的彈性。


    ——鳴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天空的彼端響起慘烈的叫聲。


    「那個聲音……」


    真也注意到了吧?隻見那張還殘留著淚水的臉上閃過一絲緊張。


    「是路卡……」


    猶達望著傳來聲音的方向站起身。


    「我也一起去!」


    「不行。」


    「為什麽?」


    「去找剛他們。他們一定也和你在同一個時間點從獸神具的魔力中解放了才對……」


    「這樣就能再度一起戰鬥,這次一定要集結六人之力放逐宙斯。」


    真接著說道。他的眼裏閃耀著光輝,拚了命地想要重來一次。


    然而猶達卻沒有點頭。


    真的能這樣的話該有多好。但是猶達沒有點頭,因為他聽見了路卡的慘叫聲。


    那聲音,是拚命到最後一刻……在唿喊猶達的叫聲。


    最後的一幕已經來到眼前,得馬上過去他身邊才行。


    「我不能放著你不管啊。」


    「別說了!快離開這裏,不要讓周圍的人注意到你已經恢複正常。」


    「咦?這是……」


    「你和剛還有雷以及凱要一起活下去。」


    猶達早已有了覺悟要和路卡走向相同的命運。放著路卡他哪兒都不能去,更不能將真帶往死局。


    將希望托付給真,是猶達唯一能做的事。


    「……我和路卡沒能完成的心願,放逐宙斯的任務,就交給你們了……」


    「猶達……」


    「好好過……真……」


    最後想用笑容拉下帷幕。映在真眼裏的自己,依然是一副凜然的樣子。


    猶達全心全意地微笑,隨即使盡全身的力量張開了翅膀。


    7


    「路卡!」


    猶達降落在地麵時,同伴已經被打到遍體鱗傷。


    猶達走過去抱住他,搖著他。


    被宙斯困住的時候,路卡就是這樣救出自己的,和當時相反的場景就出現在這裏。


    「是……猶達嗎……」


    「你傷得好嚴重……」


    「你才是……肩膀都被挖開了不是嗎?這副身體……真虧你能飛來。」


    路卡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撫摸猶達的傷口。


    「因為聽見了你的慘叫聲……所以……」


    他正要說下去時,頭上突然覆蓋了一片巨大的陰影。仰首一看,乘坐在雲上的宙斯正露出自信的表情俯瞰著兩人。


    「已經結束了……你們覺悟吧!」


    宙斯的通告振動大氣,轟然傳到天界的彼端。


    「如何啊……吃下敗仗的感覺……」


    聽見宙斯充滿優越感的輕蔑口吻,路卡拚了命地想要站起來。


    橫躺在地上的他,無法忍受對方這般侮蔑的話語,猶達也是一樣。


    路卡輕輕揮開猶達支撐的手,自己站立起來,一臉憎惡地望向殘忍的天神,那身為他父親的天神。


    「我一開始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了,明白對神謀反是多麽無謀了吧。」


    「要是知道獸神具的玄機,我們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路卡的強力反駁隻是讓天神的滿足感更加提升罷了。


    「掙紮吧,慘叫吧,這副淒慘的樣子還真是適合你們。」


    即使如此猶達依舊沒有退讓,維持著自己的尊嚴叫道:


    「宙斯啊,禰能這樣笑也隻有現在了!就算我們死了,隻要你繼續傲慢地支配,還是會再出現反逆的天使,你就在害怕之中過活吧!」


    「夠了。閉嘴、閉嘴!」


    猶達那具有威脅感的宣言,讓天神更加憤怒了。


    「背叛神的天使必須死……主謀猶達跟路卡,我會賜給你們比死還要重的刑罰。」


    狂風吹襲,繞起來圍住猶達和路卡,最後往四麵八方流去。


    「違逆神的愚者啊,刻上悖德的烙印吧。成為既是天使又不是天使的生物,墮落到地底去吧!」


    猶達和路卡倒吸一口氣,這裏居然沒能取死。


    對天使而言,有項充滿汙穢的重罪,名為墮天。路西法和加百利也是這樣被打落天界的。


    「出來吧,十二神……聚集吧,心靈端正的天使們。」


    上空再次有風流動,徐徐畫出弧線拉出了煙塵。


    和開戰時相同的儀式再次發動。


    以宙斯為中心的十二神一個接著一個現身,最後出現的依然是寂寞的女神赫拉,眾神在天空圍成了圓形。


    赫拉低著頭的未曾抬起來,這對猶達而言是救贖也是傷悲。


    跟隨神的天使也開始畏懼地聚集到附近,圍成了外圈。騷動的他們有如搖晃的水波,將反逆的天使包圍起來。


    「這兩人將被天界放逐,好好看著背叛全知全能的神的愚者的末路吧!」


    宙斯移動到更高處,以嚴肅的姿態在空中悠然張開雙手。


    光芒耀眼,黑暗席卷,從宙斯的手掌裏放出了審判的力量,先是消融在空中然後再擴散,接著——


    世界被染上了不可思議的色彩。


    「悖德的天使們,墮落到地底去吧。」


    猶達和路卡看著彼此,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此刻,神罰降臨到兩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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