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風在嘶吼。


    從遙遠的平原刮起砂粒,掀起了龍卷風。


    經過陸地之後,終於到達海麵,在吸起大量的海水之後,又瘋狂地迴轉著。


    烏雲仿佛隨之追擊而來一般,也跟著掛上了天空。


    正午的天空一片黑暗,上空開始下起瀑布般的豪雨。


    雷聲震耳欲聾,炸裂的雷光在漆黑的世界裏爆出火花。


    下界正處於天變地動之中——


    兄弟天使奇拉和瑪雅越過暴風,躲過落雷,在荒野上不停地走著。他們衝進了終於發現的洞窟裏,總算是逃過了大自然的威脅。


    「瑪雅,你沒事吧?」


    哥哥奇拉十分擔心冷得不停顫抖的弟弟。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很幸運地找到似乎是旅行者留下來的柴火與粗被子,兄弟倆立刻心懷感激地拿來使用。奇拉將瑪雅裹在毛被裏,接著生火,將脫下來的鬥篷鋪到岩石上準備烘幹。他順手一次做完之後,終於在弟弟的身旁坐了下來。


    「這麽惡劣的天氣還是第一次遇到呢。」


    瑪雅雙手烤著火,臉上卻流露出不安。奇拉反射性地將弟弟的肩膀摟緊,他同樣也感受到不安。


    對兩人而言,唯一能稱為故鄉的地方是雲上——也就是天界。之前一百在高空之上生活的兩兄弟,因故來到了下界。


    然而十幾天前被卷進天上的騷動,在不情願的情況下實現歸鄉心願。那場騷動表麵上似乎結束了,但真正的問題卻沒有獲得解決。


    兩兄弟將未來寄托在六名天使身上,再度迴到下界,但希望之盒的行蹤畢竟在兩人心中留下了陰影。


    那個在天使之間傳遞過的盒子,最後被引迴天神的手中。現在到底怎麽樣了呢?他們可以相信那個盒子依然蓋著,被收進神殿的最深處了嗎?


    可是,連日以來的天災實在讓人很難想像那是單純的自然現象。


    從盒子裏麵飛出來的邪惡能量令氣象扭曲。心中的懷疑一直無法抹去。如果被釋放出來的能量,正逐步將這個地上變成一片黑暗世界的話……


    ——怎麽可能。


    如此可怕的想像,奇拉一心隻想否定。


    「很快就到羅孛魯迪帝國了,應該……會有很多人吧。」


    瑪雅迂迴地確認著,奇拉很能理解弟弟內心的哀痛。


    「嗯……大概吧。」


    在猶達安全無事之後,從雲間降臨的下界,是片無垠的荒野。既不見人煙也沒有田的這片大地不如道延伸到何處,兄弟天使借著指南針盡量朝著有城鎮的方向走。


    不過,持續向前走的兩人,遇到的卻是接連不斷的天災地變。


    兩人中途停下來好幾次,他們借由大樹或是廢棄屋舍來躲避風雨,好不容易才走到這裏。羅孛魯迪帝國就在眼前了。


    「你覺得那邊的人好相處嗎?」


    「天知道……我隻想暫時安定下來,如果是個適合居住的地方就好了……」


    邊境地區也座落著幾個小村落,總會有一個地方住起來是開心的吧——奇拉抱著這個希望。


    但是,最後終究要遇到的人類,會像至今遇到的一樣嗎?心若是已經被邪惡汙染了會變得怎麽樣呢?


    心中不斷閃過各種不好的念頭,怎麽也停不下來。


    「猶達大哥他們現在不知道怎麽樣了?」


    瑪雅輕聲說道。他的心中交織著諸多恐懼,不僅害怕地上的變化,同時也擔憂著天上的狀況。


    「希望他們沒事就好了。但他們可是跟宙斯大人吵架耶,恐怕沒有和好的餘地了吧。我實在是很擔心。」


    「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我們什麽忙也幫不上,再擔心也無濟於事啊。」


    「真是的,哥哥總是這樣,太冷淡了啦。」


    「我並不是冷淡,隻是覺得即使再同情也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就算是這樣……」


    瑪雅說到這裏便打住了。


    「猶達大哥他們並非為了私欲,而是為了大家在拚命,而且是在明白忤逆宙斯大人會有什麽後果的情況下決定的。所以,我什麽也不會說。什麽忙都幫不上的我……隻能替他們祈禱。」


    「不要說得那麽悲傷!一定有什麽忙是我們可以幫得上的。大家一直都對我們很好,從那些壞人使的手中救了我們,我早就下定決心總有一天一定要報答他們……現在正是時候不是嗎?為了猶達大哥他們……我想做點什麽……」


    瑪雅略顯慌亂地一口氣說完,接著猛槌兄長的胸口,他一邊打著一邊忍不住哭了起來。


    什麽事都不順利的感覺折磨著瑪雅,無處發泄的感情眼看就要滿溢而出。


    奇拉用指尖拭去弟弟臉頰上的淚珠,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背,開口說道:


    「猶達大哥很強的。還有路卡、剛、真也是,雷和凱是有點靠不住……不過我想應該沒問題的。他們不論遇到什麽樣的逆境,都能夠貫徹自己的信念。我們就默默地在背後支持他們吧。」


    「哥哥……」


    「所以不要再胡思亂想,也不要替他們擔心。再會的日子一定會到來,屆時他們會笑著對我們說一切都很順利的,我相信。所以啊,瑪雅,你等到那時候再報恩也不遲啊。」


    奇拉滿是愛意的撫慰滋潤了弟弟的心靈。瑪雅搖了搖頭,臉上殘留著淚痕笑著說道……我也相信他們。


    落雷聲逐漸遠去。


    隨著亂流吹進洞窟岩石縫隙的強風也停了,得趁機盡量往前推進才行。


    「看來天氣好像恢複了。」


    「是啊,我們快趕路吧。」


    瑪雅說完直起腰。


    最近天氣之惡劣,已經到了才剛看準放晴,接著可能又會馬上下雨的地步。再慢吞吞的話,雲的樣子又會逐漸惡化,會有什麽樣的風暴襲來實在很難說。


    奇拉撲滅柴火,將還沒完全幹透的鬥篷夾在腋下。


    一出洞窟,一絲陽光從雲後照射下來。


    ——拜托一定要維持到我們抵達邊境地帶為止啊。


    奇拉抱著這個希望看著天空。


    「從這邊直直向前走,就能離開國境了吧?」


    「沒錯,隻剩一段路而已了。」


    奇拉緊緊握住不安地詢問著的弟弟的手。


    「肚子突然覺得有點餓呢。」


    弟弟的聲音變得開朗,光是這樣奇拉的體內就新生了一股勇氣。


    「你還真有精神啊。」


    「還不是因為最近都沒有好好地吃過一頓飯。」


    「這倒也是。」


    奇拉想讓瑪雅在村裏的餐館裏盡情享受喜歡的食物,他確認了一下小袋子是不是有牢牢地綁在腰間。


    裏麵放著以前在牧場幫忙時得到的極少數硬幣,應該不夠吃一餐,但是隻要瑪雅能夠得到滿足,自己餓一下根本無所謂。


    很快地運過國境的兩人,終於抵達了一個小村莊。


    「太好了,那我們快去找間餐館吧。」


    瑪雅笑著的同時,突然聽見了狗的哀嚎聲,緊接著又響起了馬蹄聲。那表示這裏並不平靜,兩人驚戒心瞬間提高了。


    奇拉將瑪雅護在身後,從村子的入口處往裏麵一看,正好見到幾隻狗低吼著向人撲去。


    「給我殺了!」


    幾名年輕人粗聲喘著氣,一臉興奮地舉槍瞄準。一對夫婦從住家窗戶露出臉來愉快地高聲叫好。


    「對飼主露出獠牙的看門狗已經沒有用了。」


    「動手吧!喂食的費用可不少,趁這個機會處理掉。」


    那群狗模樣看來十分兇猛,似乎是咬斷鎖鏈後在村子裏麵暴動


    的樣子。


    聚集在一旁的村民看起來似乎沒有捕獲的打算,隻是鼓噪著要將它們全殺光。


    「不要……哥哥。」


    瑪雅顫抖的指尖緊緊抓住了兄長的手臂。


    看來還是不要進去這個村子比較好。不僅是狗,連人都變得奇怪了。通常即使有人覺得好玩,也一定會有人出麵製止才對。


    動物的舉止再怎麽奇怪,也應該先抓起來檢查狀況之後再決定要如何處置。可是,眼前的村民並不是憎恨暴亂的狗,而是著重在殺害狗群這件事。


    搞不好——


    奇拉益發覺得不安了。這樣的現象隻在這個村子裏發生嗎?萬一,所有的村子和城鎮都是這種情形的話……


    造成氣象異常最糟糕的原因便是希望之盒已經被打開了。這個想法每次掠過腦海,自己就會忍不住拚命否定。


    然而,已經隻能肯定這個可能性了嗎?不再恐懼,而是承認,進而思考今後該如何生存下去,或許才是明智之舉吧。


    「再走一段路會有別的村子,這裏就先略過吧。」


    「嗯……在這種地方也沒辦法讓人安心吃飯呢。」


    瑪雅說著,發現自己早已經沒有食欲了。他也和奇拉有相同的看法,眼裏出現了一股陰霾。


    背對的村子裏發出好幾聲槍聲,同時響起了卑劣的歡唿聲。


    奇拉攙扶著顫抖的弟弟邁開腳步,開始認真思考著自己究竟該如何迴避冒出來的危險並守護好弟弟。


    「不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離開我身邊喔。」


    2


    庭院裏傳來貓的叫聲。


    用剛打倒的樹所做的小小貓屋,就擺在猶達家的後院裏。


    「得去喂它們吃飯了。」


    「我偶爾也來幫幫忙吧。」


    猶達配合著凱,也站起了身子。


    被同伴們合力救出來的這半個月裏,猶達安心地靜養著。其實他早就想要跳下床了,但是這麽做八成會讓大家擔心吧。


    隻要衷心接受這些心靈溫柔的天使們的輪流陪伴,就能度過非常平和的時光與空間。


    真希望這樣的日子能永遠持續下去,這個願望讓他的胸口熱了起來。


    「今天的菜單是切好的麵包加上牛奶。有點樸素,不過量很多應該沒問題。好了,走吧。」


    猶達單手提著牛奶,跟在抱著麵包和器皿的凱身後。一打開門,便看到兩隻貓已經聞到餐點的香氣從貓屋裏衝出來等著兩人。


    「馬上就喂你們吃飯,等一下喔。」


    凱開始在小桌子上動手準備,猶達則是站在他的身旁。


    「麵包這個大小可以嗎?」


    猶達切成適合貓咪進食的尺寸,向凱作確認。


    「嗯!麻煩你把這個器皿裝到像山一樣高。」


    「我知道了。」


    猶達點點頭,凱則是大笑著,他看到後也跟著露出了微笑。前方的林道上,剛結束鍛鏈步行迴來的剛朝著兩人揮手。


    兩隻貓咪在他們腳邊一心一意看著裝在器皿裏淋上了牛奶的麵包。


    路卡坐在一棵大樹的枝幹上俯瞰著這一切。


    真在家裏麵調整豎琴的弦,雷正在泡著香氣四溢的茶。


    在旁人眼中這是再悠閑不過的午後時光。可是隨著安穩的時間流逝,討伐天神一事依然在倒數計時當中,沒有任何改變。


    心中已有所覺悟的六人的午後時光,滿溢著平靜。


    在稍遠處,有三人默默監視著六聖獸的動靜。


    這些和打破禁令衝進神殿時仿若他人、乖巧如斯的天使,在神官們的眼裏又是什麽樣子呢?


    今天必然也會遞上和昨天一樣的報告吧。沒有什麽特別的舉動——就這樣。


    重點是,宙斯會以什麽姿態聽取這份毫無變化的報告呢?


    不逃不躲也不謝罪的六聖獸,對眼前的天神而言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呢?


    如同路卡所斷言的,天神並沒有采取行動,看來對峙的日子還會持續下去。


    夕陽逐漸將西方的天空染上橘色。


    仿佛不願沉落的殘光,將黃昏時刻轉變為另外一個世界。


    「要不要來一次久違的空中翱翔啊?」


    佇立在窗邊的路卡忽然向雷提出邀請。


    「喔,好啊……」


    突然的邀請,讓雷的音量也不禁提高了好幾度。


    在天使中擁有一對美麗大翅膀的兩人,經常一同在空中翱翔。


    「光是抬頭仰望美麗的天空未免不足,趁日落之前享受一下如何啊?」


    路卡站在門口微微抬起頭。


    「我陪你。」


    雷踩著輕快的腳步跟在路卡身後,臉上微微泛著紅暈,看來非常地可愛。


    路卡和稍微慢自已一步的雷來到後院,感覺肩膀上的負擔總算是卸下來了。


    他並不是在逃避,隻是沒有自信麵對認真的雷。


    路卡覺得自己或許無法迴應雷專一的眼神與洋溢的熱情,這股不安的心情讓他逐漸變得退縮。


    不過,隨著決戰的日子逼近,他開始試著尋找能夠和雷相處的機會。


    「那一天在聖頂,天神賜予我這個力量。」


    路卡以食指指著天空。


    「說是可以讀心,還好隻是單純的觸碰的話什麽也不會傳過來,讓我鬆了一口氣。」


    能輕易知道日常生活中接觸到的人內心在想什麽,反而讓人恐怖。不過這層不安很快就消失了,恐怕是得在觸摸時有這個念頭才能讓對方的心情傳遞過來吧。


    「我曾經想過要封印這個力量……」


    「可是就在聖靈祭的前兩天,你拜托過說想要讀我的心,你知道那個時候我的心情……」


    「抱歉,我撒謊了。」


    「咦?」


    雷露出一臉訝異的表情。


    「心裏的想法畢竟是屬於當事人的。因此我約束自已,即使得到允許也不應該去知道……那個時候你的內心……我隻是假裝讀過了。」


    「這……太過分了!居然欺騙我。」


    路卡捉住高升叫著的雷的雙手,將他拉近自己身邊。


    「冷靜一點,我並沒有打算要欺騙你。而是因為那一夜,沒有讀取你全部心思的必要……隻要待在我身邊就行了。我是因為覺得已經充分感受到你的真心,才沒有把真相說出來的。」


    「可是……」


    「用不著互相坦白心裏的一切,我們的羈絆依然日益深厚……隻要心裏是互相需要彼此的就夠了。」


    路卡已經有了封印自己出生一切的覺悟。既然沒有讀取雷的心思,自己也不用說出秘密。這道理雖然不成立,但他希望至少將自己的意誌傳達給對方。


    「雷……我能說的不太多,但我很重視和你之間的友誼。這種說法或許有點任性,不過我希望未來也能和你一同在空中遨遊。」


    逐漸轉弱的殘光依然殘留著一抹橘色,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似的亮著。


    路卡展開雙翅。啪唰……他張開了羽翼,徐徐拉起雷的手。


    「啊……你……」


    雷直覺想要揮開被抓住的手,但路卡並沒有退縮。


    「趁那抹光輝尚未褪去,一同飛翔吧……雷。」


    路卡笑著說道。雷即使尚有一絲不開心的感覺,依舊以笑容迴應。


    「知道了……其實我希望你能說明白,不過隻要能一起在空中遨遊,我就很滿足了。」


    對天天都在等待路卡告白的雷而言,對方保持沉默對他是相當大的衝擊。


    不過,沒有結束就好。會不會因為取迴記憶而剩下別


    離一途——隻要這層不安的因素能夠消除掉就好。


    這是仰慕路卡的雷,盡全力後得到的結論。


    雷張開了大翅膀,反握住路卡的手。


    兩人互看一眼後點點頭,朝著眼前的光亮,雙腿在大地上蹬了一下。


    「接下來……我稍微去運動一下身體吧。」


    路卡和雷剛出去沒多久。


    剛左右搖了搖頭,雙臂向前伸展了一下。


    「中午才鬧得那麽大,你還要去啊?」


    凱一臉訝異地瞪大了雙眼。


    「乖乖待著反而覺得累呢。」


    剛苦笑著開始甩著肩膀。平常運動量就很大的他,像這樣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實在不符合他的個性。


    「不然,本大爺就再陪你走一趟吧。」


    聽見凱故做大方的語氣,剛應道:


    「我一個人就夠了。」


    「用不著逞強嘛。」


    「我沒有。」


    「沒關係、沒關係。」


    凱一臉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肩膀,馬上跑了出去。


    「這家夥……」


    剛隨即也一臉無所謂地向剩下來的兩人——猶達與真——說了一聲「我出去一下」。


    「大家都走了呢。」


    真靜靜地闔上看到一半的書。


    「六個人擠在這麽狹窄的地方,也難怪他們會想要出去了。」


    其實我也是……猶達說著抓了抓頭發。


    從剛剛開始,猶達就在房間的一角思考著發動討伐的時領導者的職責,同伴們都在等待這一場。


    猶達對自己恢複體力花了半個月一事感到愧疚,很想盡早著手進行。


    他不打算耍什麽小手段,而要六聖獸去討伐天神就好。他們需要的是力量。是否具備打倒處於世界頂點的唯一絕對支配者、最高神隻宙斯的力量——問題集中在這一點上。


    為了克服弱點,全員都得掌握住各自的力量才行。


    打倒宙斯之後,剩下的眾神會審判六聖獸吧。如果無法自殺的話,就得放棄一切,等待審判的結果。


    殘酷命運的終點會在何方呢?


    猶達的意識裏,鮮明地浮現著經常作的夢。


    少年時代的陽光下,有六聖獸,還有路西法和加百利,奇拉和瑪雅也在。當時還有一些不認識的天使們,以仿佛一起長大的親密態度開著玩笑,打打鬧鬧,然後一同用餐。


    笑聲與遍布原野的各色花朵,其他還有什麽他記得不是很清楚,隻知道每當作了那個夢之後他總是會特別感傷。


    今人想哭的寂寞感遲遲無法散去,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夢中的場景,讓忽然蘇醒過來的猶達感到困惑。


    「怎麽了嗎?」


    真見光之天使默不作聲,真一臉關心地開口問道。


    「隻是發呆了一下下。」


    「真的嗎?不會是身體又哪裏不舒服了吧?要不要躺一下……」


    「沒事的。」


    猶達用力搖了搖頭。


    「我左思若想,覺得能像這樣生活的時間非常地重要。然後就有點……」


    猶達露出了苦笑。


    是因為偶然和親近的天使獨處的關係嗎?他的心忍不住起了一陣騷動。


    既甘甜又帶著苦澀的情感擾亂他的胸口。


    「我也很重視這段時間哦。」


    真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隱藏在眼鏡後麵的瞳孔看來十分認真。


    是眼前的大義賦予了這段時間特別的意義嗎?猶達和真兩人都不像平常的樣子。


    「我有東西要給你。」


    猶達從椅子上站起來走進隔壁房間。沒多久後他迴來了,手上還拿著一塊白布。


    「那是……」


    真反射性地站起身,一步、兩步……慢慢地走向猶達。


    「是你的緞帶.我有答應過會幫你織條新的吧?」


    「可是……怎麽會。」


    「怎麽了,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將絹絲編織細密是相當花費精神的,而且還是在天神的過分製裁下半死半活的猶達在療傷時持續織成的。


    說他是用生命去織的也不為過。


    「不是一直拜托你不要逞強嗎……」


    「放心,我不是說過沒問題嗎?」


    猶達有一次在真麵前打開紡織機時,真一臉驚慌失措,所以他後來便等到大家都睡著的時候才偷偷地織。


    完成之後,一直沒有獨處的機會可以交給真,現在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


    「把現在用的換下來吧。」


    「可是,這個還可以用……」


    「別再用了,切斷過的緞帶不適合你。」


    猶達盯著真看的眼神蘊含著熱切的光芒。平常的真一定會別過臉去。但是今天不同,他雙眼濕潤地迴看著猶達。


    「可以幫我重綁嗎?」


    「嗯,當然可以。」


    真在猶達剛才坐過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猶達繞到真稍微前屈的背後,開始解開緞帶。


    是啊……上次像這樣觸摸真的秀發,已經是升級為正天使那年的聖靈祭的事情了。在那之後又過上幾百年的歲月。


    很多時間真都是自己一個人度過,這段期間猶達和他也有許多次的接觸,直到成為六聖一起搬到天空城住,才感覺看見了他許多方麵的端倪。


    慎重又沉不住氣,溫柔卻又有大膽的一麵,猶達有了許多意外的發現。


    然而,最近這一年,煩惱該如何和真接觸的情形增加了。這種時候,猶達其實很想要更深入去接觸他的內心世界,又不忍心太過強勢主動,隻能在背後盡量支援真。


    他的指尖為了將飄散在背後的長發再次束在一起而動了起來,接著觸摸到真的耳朵。感覺非常地燙,擁有象牙色肌膚的冰冷天使,今天是怎麽了呢?


    猶達試著以指尖觸碰他的臉頰,瞬間,真的上半身顫抖了一下。


    「抱歉……」


    猶達下意識地說出謝罪的話語。感覺自己在激情之下碰觸到不該碰的地方,連忙收迴指尖。不過他未能如願,真伸手留住了他的指尖,他捉住猶達的手按在自己的臉頰上——


    「請這樣子維持一段時間。今天不論如何,我想都在你身邊更深刻地感受著你……」


    真擠出來的話聽來有些沙啞。


    猶達將另外一隻手也放在真的臉頰上,包覆著他的臉。他微微感覺到真的唿吸中帶著不可思議的妖豔,猶達的唿吸似乎也有些紊亂了。


    「謝謝……我也想在你身旁感受你……」


    隻要短短的一段時間——至少在為這束發綁上新緞帶的時間裏,能夠像這樣彼此感受對方的溫暖就行了。


    感覺彼此比往常脆弱許多的心,得到了一絲勇氣。


    決戰的日子就在眼前。


    3


    天神殿的王之間裏,有一個未曾見過的男人身影。


    這名男子,正是讓宙斯坐迴久違的王座上的當事人。


    「宙斯大人,許久不見了。」


    恭敬跪下的男子姓名不詳,俗稱「聖者」——


    宙斯一臉不開心地將手臂靠在椅子扶手上,以手枕著臉頰。


    「在悠久的長眠之下,我幾乎都快忘了你的存在。」


    「被您這麽一講我還其是無話可說……原本就是生活在地上的我,在死後作為複蘇的聖者被賦予永遠的生命。可是,永遠是無限的長久……我已經累了。」


    男子乃是被宙斯的上一代克洛諾斯所認同,並賦予特殊能力的聖者。在迎接身為人類的死亡之後再度複活,成為天界的居民,被稱為


    聖者。


    之後,也成了距離天神最近的侍奉者。


    「理由就不用說了。對了,你進入沉眠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是在看到路西法墮天之後。」


    「這樣啊?路西法……」


    埋葬在久遠以前的記憶碎片今人火大,天神呿了一聲。


    克洛諾斯消失之後,聖者依然按照習慣在天神的身旁侍奉,可是宙斯的右側已經有了天使長路西法的存在。


    兩人彼此互斥爭執在暗中日益激烈,但卻沒有人知道其中的細節。


    「在那之後,我遵從宙斯大人的命令,曾經降臨到下界一次。」


    「那是你身為天上人的義務,不,應該是懇求吧。」


    宙斯撫摸著下顎,以施恩似的口吻說道。


    聖者被命令處理路西法在下界引起的事件,他借機提出要求,宙斯則是滿足了他。


    聖者不忍心將假死女兒生的孩子棄置於下界,表示希望能讓女兒的孩子在天界生活。


    孩子們早就已經離開天界了,聖者不知道是否知曉此事。不過,他也沒有詢問孩子們的行蹤。


    『實現願望的恩情我一生都不會忘記。』


    聖者深深地低下頭。


    身為天神的遵從者,聖者在各方麵都有諸多貢獻。


    雖然對聖者沒有私怨,但是宙斯覺得,太聰明和從人類轉生而來這兩點實在讓他不是很喜歡。


    「神殿裏也有了不小的變化呢。有這麽多神官在,真的讓我很驚訝。女神大人也搬到了自己的城去居住……」


    「那些事不重要。你已經長期享受了惰眠,今後要連著睡眠的份遵從我,誠心誠意地協助我,明白嗎?」


    「是……」


    聖者敬畏地深深行了一禮。


    沒想到要特別命令什麽而仰身伸展的天神,在聖者迴轉腳步時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等等。我記得你以前,有在克洛諾斯王的身邊管理寶物殿是吧?」


    「是的。」


    「那麽,你應該對放置在東邊的獸神具有所了解吧?」


    雖然隻有青龍劍,成對的獸神具畢竟還是落到了六聖獸手中,剩下的全部在東邊的寶物殿裏。為何成對存在,隻有一方被封印,這點宙斯並不清楚。


    被稱為神器、超越其他寶物的傳奇秘具,並沒有引起過宙斯的興趣,當然就連威力……也一樣。


    之所以在任命六聖獸時授予四名天使,是因為正巧他們的屬性和獸神具的元素是相同的。


    宙斯完全沒有想到被賦予製定新製度重任的獸神具,到了現在居然會危害到自己。


    不承認自己愚蠢的天神,索性將焦躁感指向理應守護在祂身後,而今卻轉為敵對的天使們。


    宙斯悔不當初地想著不知道有什麽辦可以奪迴來。


    「如您所想,在久遠的昔日,克洛諾斯天神曾經告訴我獸神具的秘密,並且命令我妥善保管。」


    「什麽?你說秘密?」


    聖者意料外的話語,讓天神紅著的雙眼瞬間亮了起來。


    「是的……其實……」


    男子沒有遺漏天神表現出來的關心,再次朝玉座走近。


    4


    兩道敏捷的身影在野外危險的岩石之間快速移動著。


    不等完全恢複就開始鍛鏈的猶達,在好友路卡擔當對手之下,技巧的恢複也格外地快。


    隨著每跳躍一次、穿越大樹之間一次,動作的迅速和招式的威力也跟著複蘇過來。


    就算是好友也不能留一手,這是兩人之間的規則。他們認真地拳劍相交,有時則是加強防禦。


    神殿裏有著眾多的機關。不僅為了應對天神放出的神技,兩人還必須具備能應對各種妨害的爆發力,並提高施展招式的成功率。另外還得增強體力,才能在刻不容歇的攻防戰中持續應戰。


    兩人拚命地想要在短時間內有效地加強自己的能力。


    這些努力不能被圍繞在身邊的神官目擊,猶達以技能「光幻」阻斷了神官的尾隨。所謂光幻,是一瞬間在一個地方集中光源以迷亂對方視力的技巧。被襲擊者短時間內無法脫出光芒的覆蓋範圍,隻要趁機消去行蹤即可。


    這個技巧是久遠以前,和猶達同樣擁有光之屬性的天使教給他的。控製並操縱光,這是光之人使的學問——那人如是說。


    之後猶達研究這個技法,完成了究極奧義,那便是宙威。


    哈啊哈啊……喘著氣落到草地上的猶達拭去額頭上的汗水。


    稍後才落地的路卡雖然沒有猶達那麽狼狽,但也是唿吸不穩。


    「今天有太多無謂的動作了,感覺很累。」


    猶達露出潔白的牙齒,當場坐了下來。


    「是因為重新開始鍛鏈還沒幾天吧。不過,技巧變洗練了。」


    路卡有點悔恨地坐到猶達身旁,雙眼望著右肩上緣處。


    「這裏……」


    「咦?」


    猶達順著路卡的視線看去,在路卡肩膀有道幾乎快到胸部的裂傷,正微微滲出血來。猶達明白這是最後互放招式時,自己放出的其中一道放射光波撕裂了皮膚所留下的。


    「被那麽漂亮地閃過,我還覺得很悔恨呢……」


    「我也以為自己閃過了,沒想到實際上並沒有。」


    昨天路卡也在猶達的背上留下了傷口。實力相當的兩人。彼此展示傷痕,談論鍛鏈的成果。


    「那個傷痕看起來很深。」


    「沒事的。」


    「要幫你治愈嗎?」


    猶達一邊說著臉貼了過去,路卡見狀笑著扭開身體。


    「別開玩笑了,被你這麽做我的感覺可不怎麽好。」


    「我是知道你會有這種反應才故意說的。」


    猶達露出無牽無掛的笑容,清爽地流過汗之後再休息片刻,感覺整個身心都放鬆了下來。


    吹拂過來的風強度正好,帶來舒服的感覺,兩人享受著這一刻的談笑。


    「明天找大家一起過來吧。」


    等休息結束之後猶達這麽說道。


    六聖獸之間的對練至今也經曆過不少次,但卻不曾全員一同參與。


    部分原因是因為在打破禁今的最後一刻才發誓討伐宙斯,此外也有很多其他的雜事。但是還是早早統一意誌,決定六人的陣形會比較好吧。


    路卡一臉認真地附和,接著站起身。


    兩人迴到林道的途中,走到三叉路之際,猶達突然停下了腳步。


    「其實接下來,我想請你陪我去一個地方。」


    「沒問題,你想去哪?」


    「天空城。」


    「你說什麽?」


    聽見意料外的目的地,路卡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們需要的東西還留在那裏。」


    猶達被同伴們從天神身邊救出之後,直接就被送迴到以前的住處。他醒轉時大致上聽過在天空城發生的事的概要,可是實際上那裏變得怎麽樣、損塊的程度等等,猶達並不清楚。


    房間裏放著很重要的東西。如果沒有粉碎的話,他想要帶迴來。


    「我明白了,不過說不定會有神官在附近監視。」


    「被看到也無所謂啊。」


    「……說得也是。」


    兩人背對逐漸西傾的太陽,邁步走向曾經居住過的地方。


    天空城靜靜存在於灰白色的雲靄中。


    六聖獸存在的時期絕不算遙遠,但天空城卻已經失去了當時的奢華風貌。


    內部從玄關開始已經有所損傷。根據路卡的說法。是青龍劍的威力和宙斯的暗


    魔法產生激烈衝突造成旋風,破壞了城內。


    沒有被旋風掃過的地方還保持著原本的樣子,不過因為成對的青龍劍放出的能量導致牆壁、地板、天花板、柱子等各處都龜裂了。天神之所以用雲靄將天空城包覆起來也是情有可原。


    隨著雲朵徐徐晃進城內,猶達開始產生一種或許掉頭離去會比較好的感覺。但是既然凱安全無事地運迴了貓的亡骸,他可不打算就此停止搜索。依然有可能幸運地在殘骸中發現毫發無傷的目標物品,不到最後他不想放棄這個可能性。


    猶達緊繃著神經,一步步往裏麵走去,路卡也默默地跟在後麵。他踩著散落一地的瓦礫,心裏懷有和猶達不同的感慨。


    跳上二樓之後,猶達來到自己之前睡的房間。


    「太好了……‥」


    房間毫發無傷帶來的安心,讓他無意識地喃喃說道。


    猶達以眼神向路卡打了個暗號,輕輕推開門扉。才剛走進去,他就感受到一股懷念。


    由於對成為六聖獸之後的特別待遇有所不滿,猶達在這裏住得並不是很開心。不過,他還是盡力將這裏打造成適合自己居住的空間。


    他逐步增加自己的私人物品,在開始對天神產生不信任感的同時也加深了六聖獸之間的羈絆。在這層意義上,天空城也算是個難以割舍的空間。


    「就是這個……」


    猶達將藏在書架後麵的東西拿到路卡的眼前。


    「鏡子……!?那該不會是……」


    「沒錯,這是女神之鏡的碎片。」


    天神設宴款待六聖獸的那一夜,猶達遭天神陰謀算計,一個人被留在神殿裏。迴一起那一晚和宙斯度過的時間雖然不甚愉快,但他臨走時從玉座帶走了鏡子,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認為逐漸失去條理支配的宙斯,不需要能窺探下界的鏡子,於是變將它打破了。這就是碎片。」


    「後來去宙斯那邊探訪時,就覺得在平常的地方看不見鏡子很不自然……原來如此,是你……」


    「其實還有一個。」


    猶達苦笑著將手伸進書架後麵,隻見這次他的手上抓著完好如初的女神之鏡。


    「我推斷天神發現鏡子從天神殿消失,一定會奪走女神所擁有的那麵鏡子,就搶先一步取走了……我打算等一切都結束之後,再把鏡子還給女神。」


    猶達的眼底浮現了女神帶著悲傷的麵容。天界必須是個讓心靈溫柔的女神能經常麵帶笑容的地方,為此必須要放逐宙斯。


    「雖然是很短的時間,在這城裏的生活也留下了不少的迴憶……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路卡有點寂寞地小聲說道。他打開雙扇的窗子走到陽台上,風吹起了他前額的頭發。


    「去見他一麵如何?」


    「咦?」


    路卡抓著欄杆,一臉訝異地迴過頭來。


    「我是指宙斯。」


    猶達也走到陽台上站在路卡身邊。遠方的景色被雲朵織成的窗簾擋住看不見,下麵則是一片荒廢的庭園。


    「從暗封印之間出去的時候,你有說過會再去打一次招唿吧?」


    「怎麽可能!那是在場的氣氛問題,實際上我沒想過要再見麵。」


    路卡的表情變得很嚴肅,仿佛在表示「你居然還在意那件事啊」。


    「我想,宙斯應該在等著你過去吧。」


    「怎麽可能!別說傻話,你是不是頭昏了啊?」


    路卡的頑固,顯露出他有別於平常的另一麵。


    如果心情已經整理好了,直接麵對會比較自然吧。說不定在他本人沒有注意到的地方,還殘留著揮之不去的感情。


    既然如此,與其拒絕,還不如真實地麵對自己。


    「我覺得不去見他一麵,你一定也會後悔哦。」


    猶達如此確信。已經變化到再也不存一絲慈悲之心的宙斯,當時卻沒有對路卡施加危害。


    以雙手抱起猶達的路卡背向天神,離開了封印之間。天神如果放出神技,別說反擊了,路卡連想要躲避都很困難吧。


    他放過了毫無防備的天使,而路卡也沒有對宙斯出手。這是他們敵對卻又彼此認同的證據。


    「這將是你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會麵。」


    以父子的身分會麵……猶達說出結語,拿起放在窗邊架上的白色小盒子。


    重返天空城的另外一個目的就是這個小盒子。裏麵是卡穆伊亡骸的一部分。為了哀悼死鬥之後倒下的卡穆伊,猶達將他化作粉塵的身體的一部分帶迴來。


    能夠免於毀滅,像這樣留下原本的樣子,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


    「或許如你所說的……」


    路卡雙手在欄杆上交疊,不知何時四周天色已經變暗了。


    「和宙斯決裂時,我滿腦子除了放逐宙斯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念頭,以為自己已經揮去所有雜念……然而,如果內心深處害怕見麵的話,或許是因為我自己有所疑惑……我其實也不太明白……」


    閉目自嘲著的路卡,老實地接受了好友的見解。他可以一直拒絕下去,然而他最後還是向猶達點了點頭。


    「離開這邊之後,就去天神殿吧。」


    因為到了明天自己或許會改變主意……他說完,輕輕拍了拍猶達的肩膀。


    「嗯……加油啊。」


    「我會的。」


    彼此了解的兩人交談的語句極少。


    猶達以平穩的心情俯瞰著下麵的庭園,忽然在灌木叢的縫隙間發現了人影。


    「怎麽會……難道是……」


    隻見人影似乎在探索著什麽,逐步移動到花壇之間。


    「怎麽了?」


    「那道人影……」


    路卡也將視線移到猶達凝視的前方。


    「有葉子擋著看不太清楚……不過有點像是聖者。」


    「的確。不過,那家夥應該在神殿的地下沉眠才對啊。」


    「嗯……所以我才覺得驚訝。或許隻是很像而已吧……」


    猶達對聖者並沒有太好的印象。那是在克洛諾斯時代由人類身分轉生,之後在天地之間暗中活躍的狡猾男人。


    雖然說不上是惡人,但他的舉動一向可疑,讓人覺得他心中似乎藏有什麽秘密,猶達一向不是很喜歡他。


    「不見了。」


    「他在那種地方做什麽啊……」


    庭院裏四處倒塌著損壞的牆壁,隻有部分灌木和花壇圍籬維持原樣,斷折的樹木則是橫倒在地,景象相當的淒慘。


    「你很在意嗎?」


    路卡眺望著四周。


    「算了,沒關係。我們還是先去天神殿好了,走吧。」


    若是神官在調查損害情形倒還能理解,但如果是聖者的話,才剛從永眠中醒來就跑來這裏的理由則是成了謎團。不過,或許隻是自己看錯了,再繼續追究下去也沒有意義。


    希望那個人不是聖者才好——猶達這麽想著。畢竟牽扯到聖者總沒有好事。


    路西法引起的那場戰爭,恐怕也和聖者脫不了關係。


    猶達曾經憎恨過背叛神,在天界引起戰火的天使好一段時間。然而如果他不得不戰鬥的理由和聖者有什麽瓜葛的話,搞不好路西法也是受害者。


    對懷著如此疑惑的猶達來說,聖者的出現隻是讓他更加煩悶。


    「要下去庭院看看嗎?」


    路卡貼心地開口詢問。猶達則是一副已經消除迷惘似的搖了搖頭。


    「算了吧。還是做我們該做的,出去吧。」


    猶達將話題畫上句點,和路卡一起離開了天空城。


    5


    夜幕降臨。


    天神殿的上方,缺了一塊的勾月閃著金黃色的光芒。


    「好久不見了。」


    這是在玉座前行了一禮的路卡說出的開場白。


    「……」


    宙斯一語不發地皺起眉頭。


    在神官們全部退去的王之間,雙方的沉默包圍在一股寂靜的寒氣中。


    「原本想早點來打聲招唿的。但是一直沒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所以才延遲至今。」


    「這樣啊……」


    天神以事務性的口吻迴應後,別過了臉。


    「還有一件事情要報告。猶達的身體已經完全複原了。」


    宙斯放在椅架上的手微微動了一下……不過,表情依然沒有任何變化。


    「畢竟是那麽嚴重的傷,我也有覺悟會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但還是被他的生命力給嚇到了……真是太好了。」


    路卡語帶諷刺若無其事地說道,想要試探天神的反應。


    「不過,你也真是大膽。不僅觸犯禁令,打破神罰逃走,還衝進這裏將犯了重罪的猶達帶迴去,如此恣意妄為,臉皮還真不是普通的厚。」


    天神仰起身,覻了路卡一眼。


    「這是正義之下的反抗……希望您能明白,父親。」


    路卡淡淡地說著,走近了玉座。


    路卡受猶達開導前來神殿,卻發覺難堪程度遠比想像中要來得大。但是像這樣和宙斯對峙,卻讓自己有種近乎處於優勢地位的感覺。


    不太壓抑感情的天神會這樣毫無抑揚頓挫地說話,是因為強壓下心中的激昂吧。不過。即使遇到什麽憤怒舉動,路卡也打算采取迴避的態度。他既沒有罪惡感也不覺得內疚,隻是在不同意義上壓抑著自己的憤怒罷了。


    雙方在台麵下展開了激烈的攻防戰——


    「吾兒啊,你應該有什麽事情要跟我說吧。」


    一直聽不見真正想要聽的話,終於讓天神的焦躁超越了忍耐界限。


    站在祂麵前的路卡表現出一副超然的態度,讓天神更顯焦躁。可是,壓抑不住激情而發泄憤怒的話,他一定會很幹脆地迴避吧。


    在冷靜的路卡麵前,天神不可能暴露出隻有自己無處發泄憤怒的醜態,這關係到天神的體麵。


    明明是那麽期盼孩子的到來,心中的不悅卻是越發嚴重。


    「您才應該有什麽話想說吧?」


    路卡既沒有退縮,也不讓步。在唯一絕對的最高神隻麵前,他表現得堂堂正正,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似的。


    背叛天命卻完全沒有反省的意思嗎?不就隻是將犯下的罪行換上正義的名號,企圖將自己的行為正當化而已嗎?


    要多麽輕視天神才滿足呢?要繼續傲慢到什麽程度?


    「給我搞清楚你的身分!」


    天神帶著威嚴高聲喝道,錫杖輕輕一敲發出了聲響。


    「……」


    路卡默默無語,整張臉瞬間拉了下來。


    「汝等六聖獸是天使的頂點,必須成為所有天使的典範。明天就六個一起過來這邊,隻要表示屈服,我也會賜予溫柔的原諒。這是最後了,即使寬大如我也有忍耐的界限。」


    祂再次敲響錫杖,這次是重重地在地板上一頓。


    「我的想法依然不變。如果您能改變的話我會當場跪到地上臣服,親吻您高貴的腳以作為忠誠的證明……」


    路卡認真地深深行了個禮。


    然而,宙斯想聽的並不是這句話。對宙斯而言這是他做出的最大讓步,沒想到卻沒被當成一同事,兒子傳達了他自己的意誌。


    「住口!」


    宙斯用力起身揚起了手,瞬間擺出暗魔法的架勢。


    路卡見狀瞪大了雙眼,但他既沒逃跑也不防禦,更沒有采取攻擊,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


    「咕……」


    天神緊咬著下唇,緩緩放下了手。


    路卡凝視著天神的一舉手一投足,將它烙印在心中。


    「吾兒啊,決裂吧。」


    宙斯再度坐迴玉座,眼裏閃動著赤紅色的光芒。接下這句話的路卡眼裏也閃過一道紅光。


    「沒辦法了。」


    路卡的迴答也帶著一股宣戰般的氣勢。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兩人之間再次陷入難以唿吸的寂靜。


    他們動也不動地直視著對方,燃燒般的紅光撞擊在一起,爆發出看不見的火花。


    沒多久之後,仿佛在全身僵硬中獲得解脫的路卡抽身而退。


    「再會了,父親。」


    「隨你便。」


    宙斯頑固地舍棄了路卡。


    在離開之際又掉轉腳步的孩子刹那間流露出溫柔的眼神。


    「如果我們能和睦相處的話——我如此夢想著——如果能再次見到過去的您,我一定會對您撒嬌的。」


    接著,足步聲響起,路卡離開了王之間。


    「該死……」


    宙斯將錫杖在地板上用力一頓。


    隻要接見兒子就能讓事態有所進展的一絲期待泡湯了。


    光之天使也一直沒有過來。作為六聖獸的領導者,那麽期待能讓其他五人免罪的光之天使,被釋放之後卻連一點悔意都沒有表示是什麽意思。


    尚未放棄讓光之天使坐上天使長寶座的天神更加焦慮了。


    結果,依然什麽都沒有解決。心無法安定下來,也沒有得到什麽。


    剛才自己為何沒有施放出暗魔法呢?明明高漲著即使殺死路卡也無法消除的憤怒,但自己為什麽就是下不了手呢?


    不僅沒阻止那不被原諒的天使踏上歸途,還再次目送對方離去,令宙斯感到痛恨至極。


    「那是他的敵意,還是挑戰……教我改變!?怎麽可能,我可是全知全能的神,連父親克洛諾斯都葬送了的絕對……」


    宙斯徐徐起身,來迴踱步著。


    「遠家夥接下來準備做什麽,想和猶達一起向我挑起戰鬥嗎?他以為他是誰……敢對我這麽做!」


    心中湧起一股幹脆發動奇襲的衝動。


    宙斯的腦海裏突然掠過悠久的記憶。


    ——那就迎擊吧!


    公然反抗祂的……是過去侍奉在祂右側的天使。


    祂疼愛並重視的天使長路西法輕易揭起叛旗的那一天。


    「宙斯王,我一定會讓你下台。我已經對至今未曾從蓋亞的咒縛中解脫的你沒有感情了。我會在這場決定天上命運的戰鬥中勝利,讓你屈服在我的麵前。」


    路西法勇猛地宣告後,披風一甩,頭也不迴地離開了宙斯的身邊,之後便帶著半數的天使對天神殿進行了總攻擊。


    神的軍團迎擊了背叛的路西法,之後敗北的悖德天使被天神從天上打落到下界。


    當時的慘劇又要重演了嗎?這一切都是六聖獸所為,而天神同樣再次承受了下來。


    「如果,那些家夥和路西法一樣向神挑起戰鬥的話,我該做的就是……」


    宙斯立刻喚來了潘朵拉。


    「看您十萬火急。是有什麽事情呢?」


    觀察天神的臉色也是神官長的職務之一。潘朵拉戒慎恐懼,避免天神心情變壞地走近玉座。


    「要所有天使到天神殿集合,別讓六聖獸知道。」


    路西法掀起的戰爭拉走了一半的天使,不過那次是出其不意。為了不讓曆史重演,祂打算先下手為強。


    然而,潘朵拉的反應卻有如耳朵進了水一般。


    「那個……您指的是居住在天界的所有天使嗎?」


    他一臉慎重,非常緊張地作確認。


    「當然。」


    「少年天使和幼年天使也算在內嗎?


    「沒錯。」


    「……那麽被禁止出入神殿的下級天使……」


    「羅唆!我說全部就是全部!」


    宙斯揮拳重重打在椅子的扶手上。


    「最後一個問題……請問,集合天使的原因是……」


    「你隻要默默遵從我的命今就行了!」


    「明、明白了……我馬上讓神官們總動員去執行任務。」


    潘朵拉慌慌張張地跑步離開,還不小心摔了一跤才從王之間退了出去。


    「我不會主動出手,但是我會做好迎擊的準備。」


    天神對背叛自己命今的天使展開了謀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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