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放晴的時候,明亮的太陽露出瞼來。


    吸收豐富雨水的樹葉閃動著水嫩嫩的光,迎向夏日歌頌著嶄新的生命。


    座堂莎拉走在仿若初夏柳枝般優雅地壟罩著春紗學園的綠色中庭。她的身邊一如往常,圍繞著數名女孩子。


    將裝著直笛的袋子和音樂課本抱在胸前,邊和女孩們和顏悅色地說著話,莎拉不時東看看,西看看……似乎在尋找什麽似地轉動著大眼睛。


    「莎拉小姐,您怎麽了嗎?」


    被身邊的女孩們一問,莎拉連忙露出花一般的笑容。


    「啊……嗯,不,沒有什麽。」


    「您是不是在找什麽人呢……?」


    「沒什麽沒什麽,趕快去音樂教室吧。在老師抵達之前,得先把黑板擦幹淨呢。」


    「哎啊,真不愧是莎拉小姐!擦黑板這種事情,請務必讓我來幫您啊!」


    「不,我來吧!」


    「什麽,讓我來啦!」


    趁著眾人開始爭論不休的時候,莎拉把手放在胸前,抬頭望著天空歎了口氣。


    (庶民真是的……到底在哪裏嘛?大小姐我從早上就在找他,可是都沒出現在眼前!再怎樣沒有存在感,也不至於如此誇張吧!)


    陣的確平常都很沉默,總是埋頭閱讀楔形文字的書籍,絲毫沒有存在感。可是,莎拉的存在感太強,這也是事實。她耀眼又優雅的身影讓人即使不想注意到也很難。像現在這樣,中庭裏無論男孩或女孩,都不禁把視線投注在莎拉身上。


    「座堂學姐耶!真的好漂……」


    「握著笛子表示,她要前往音樂教室吧。牆報報導的流行音樂比賽照片,連我是女孩子看了都覺得好可愛呢……」


    「千金小姐座堂穿著女仆裝雖然令人驚訝,可是就是像她那樣,高貴又優雅且是位名媛,還不會擺架子,這就是她的魅力所在。」


    「那場流行音樂比賽,一定是因為同班的朋友宇多田學長和新木學長在傷腦筋,莎拉小姐碰到有困難的人就很難不出手幫忙。平常應該隻聽古典音樂的千金小姐那麽拚命,真讓人越來越尊敬她。」


    聽到新木學長這句話,莎拉立刻有所反應,眼神飄了過去。被她看到的學生們,簡直就像被箭射中時似地大受衝擊。莎拉內心疑惑著。


    (啊……不是庶民出現了啊。那,失去目標的視線該怎麽辦呢……對方有反應,我也不能就當作沒看見直接把視線移開,那太失禮了占


    總之,莎拉微微地裝出笑容,稍稍跟對方點個頭。施展出苦肉計,會讓她更加受到其它人的歡迎,這一點正是她超會裝模作樣的本領。


    「好好好好可愛!莎拉小姐,剛才看了這裏!竟然跟我打招唿耶!」


    「誰說的,座堂同學是在跟我打招唿啦!」


    「吵死了——你給我退下啦!」


    遠處正發生著無聊的爭吵,莎拉卻什麽都沒聽見。


    (真是夠了……庶民這家夥,到底在哪裏啊。人家有事情想要商量啊……大小姐我都親自開口說有事情商量了!)


    莎拉仍然是不懂得什麽叫做謙虛。這時,在莎拉的身後有個像是男人的影子靠近過來。莎拉嚇了一跳,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輕巧地轉過身來。


    「你在這裏啊,新木……」


    話才出口,莎拉就停住了。站在眼前的,是冰室啟太。他的臉上浮現出有些害羞的笑容,站在那兒。隻是,他那頗有自信的模樣,讓人覺得他是刻意裝出可愛小男孩的外表,但背後卻散發出不自然的氛圍,還露出有些壞壞的笑容。


    「啊……那——個,你是……」


    莎拉的表情有一點點失望。可是人前得裝一下樣子,不能夠表現出她其實非常失望。身邊的女孩子們,紛紛發出驚喜的歡聲。


    「是冰室啟太學弟喔,莎拉小姐!他是學生會副會長的弟弟,在高中部也很有名。是個好學生,運動神經也棒,重要是很可愛,在喜歡年紀小的人當中非常受歡迎呢。」


    「啊……是這樣啊。」


    莎拉語氣裝得恍然大悟,但根本就沒什麽興趣。應該說,她還比較在意被看見穿著女仆裝的事情,啟太有沒有乖乖地被洗腦認為是「一場夢」。啟太露出小狗狗跟人親近撒嬌般的表情,伸手要拿莎拉抱著的音樂課本和笛子。


    「座堂學姐,我來拿吧。」


    「咦……可是我要去音樂教室喔?冰室學弟,你不用準備下一堂嗎?」


    「那種事情,跟讓座堂學姐纖細的手腕抱著那麽重的低音木笛比起來,根本就不重要!」


    啟太把手放在笛子上,眼神裏流露出「純潔」的感覺,以無邪又堅持的表情說著。


    「像冰室學弟這樣的好學生竟然舍棄學業選擇搬運莎拉小姐的笛子,真不愧是莎拉小姐!公主啊,就是要無私奉公的騎士來服侍呢!」


    周遭的人頗為羨慕地用陶醉的表情說著。可是莎拉卻對啟太過於接近而感到唿吸困難,打算拒絕他。


    「不用啦,冰室學弟的學業很重要,我自己一個人來不要緊的……」


    「沒關係的,座堂學姐。我,其實……很難解釋清楚,我夢見了座堂學姐。說來奇怪,姐姐好像也做過類似的夢……」


    啟太害羞地搔了搔鼻頭。莎拉聽到他的話,鬆了一口氣。


    (啊……他以為是在作夢呢。太好了,作戰成功啦。我真是厲害!)


    最後還沒忘記要好好稱讚自己一番。啟太輕輕露出天使般的笑容。


    「跟夢境完全沒有關係,可是座堂學姐,根據源氏物語的說法,古代人認為,在夢境當中出現某個人的話,就表示那個人喜歡自己才會出現在夢裏……真的,一點關係也沒有啦。」


    啥?莎拉眨著眼睛。


    (什……什麽玩意兒,講反了吧?隨隨便便作夢,還說那是對方喜歡自己,那是什麽怪異的電波啊?不過呢,我的事情其實根本就不是夢境……把那件事當成夢,搞不好這家夥想著「所以說座堂學姐是因為喜歡我,才會出現在我的夢境中。座堂學姐其實足想要服侍我,才穿著女仆裝現身的」!別開玩笑了,我最討厭自戀狂啦!)


    莎拉稍微移動身子,正想拉開與啟太間的距離,但啟太卻趁勢往前進,順便連莎拉的音樂課本都一起拿了起來。


    「那麽就讓我送座堂學姐到音樂教室吧。」


    長得算可愛看似軟弱的啟太,知道自己長相可愛的優點,頗有自信心根本就不讓步。找不到拒絕他的理由,莎拉隻好勉勉強強地和啟太一同往音樂教室走。


    話說迴來,其實那時候,陣就在莎拉後麵不遠處,往音樂教室走去。怕被莎拉發現,連忙躲進中庭裏麵搭建的藤棚後麵,藏身在柱子後頭。


    「你在幹什麽啊,陣。」


    夕也快受不了地開口問。陣連忙搖著頭說。


    「啊,沒、沒什麽,沒事!」


    「你喔,是不是在躲著座堂?我們不是流行音樂社團的好朋友嗎?你不覺得友情、努力、朋友是很棒的話嗎?」


    「我,我那有在躲她啊!我那有什麽理由需要躲她呢!」


    陣吼著。不過其實,他的確有躲莎拉的理由(無論她的性格上有多大的問題),看見莎拉跟啟太親近覺得痛苦。比起麵對自己時的態度,很明顯地就是溫柔許多,看了也讓陣難過。


    (冰室比我更容易相處……座堂對於會溫柔對待自己的人,也比較好吧。而且她現在變迴指數歸零的魔神,所羅門戒指的持有人如果改變的話,主人也會改變,對座堂應該也沒有什麽嚴重的影響。搞不好……她最近就會跟我說,要我把所羅門的戒指交給冰室也說不定……)


    平常就不容易相處的陣,心情一低落臉上的表情就越來越難看。


    夕也擔心地看著一句話也不說的陣。


    當然,莎拉並不知道陣是故意躲起來的。讓啟太拿著東西,和身邊的女孩子走在一起的時候,她的眼神都還是在搜尋著陣。莎拉臉上雖然帶著優雅的微笑,可是心裏頭卻不停地碎碎叨念著。


    (庶民這家夥……到底是給我跑哪兒去啦?與其讓冰室這種莫名的家夥黏著我,我還寧願讓庶民再黏我黏得更緊一點不是更好?都發生大問題了,重要的時候竟然不在……)


    這所謂的大問題……是跟十三班的毒呂說子有關。


    (就算是那個楔形文字迷,他是個愛讀書的人又有知識,虧我還覺得若是有什麽狀況時,當成商量對象還頗有幫助……)


    雖然態度頗為高傲,但莎拉的確還滿信任陣的。事情的開端,是發生在今天的午休時間。


    午休的便當時間,莎拉在教室裏享用便當。莎拉的食量小,用的是小巧尺寸的便當盒。裏麵裝的是女仆們精心製作的料理,就像個小小寶石箱似的。


    為了食量小的莎拉,菜色以水果為主。主食是塗了早上摘取的草莓釀成的手工果醬做成的三明治卷。紅通通的西紅柿杯中,裝滿水果色拉。擺在旁邊的是閃亮亮的水果果凍。削好皮切成塊的哈密瓜,如翡翠般點綴其中。


    圍繞在莎拉身邊的女孩子們,看到便當都發出驚喜的讚歎聲。


    「哇——!莎拉小姐的便當今天也好漂亮喔——!真是精致!」


    「座堂同學,午餐吃這麽一點夠嗎?下午茶茶會的時候,也幾乎都沒吃什麽……所以才會這麽瘦啊,真好!」


    莎拉被稱讚而害羞地微笑著,其實心裏頭正在找尋著陣的身影,偏偏他不在教室裏。住宿生的午餐是由宿舍國中部住宿生所做的飯團便當,平常都會在教室裏吃的,但陣通常很早就解決掉了。


    (庶民這家夥,又早早解決便當,跑去學校食堂或是千一夜吃東西了吧?真是的,難得大家這麽稱讚我,應該好好來聽聽看啊!這麽一來,多少也會改變對我的看法吧……)


    莎拉放下小蕃茄,把叉子用力插進去。就在這時,黑板上方的音響傳來夕也的聲音。流行音樂社團的夕也,也是廣播社的社員。輪到他值班的時候都隻會播自己的歌,聽眾的評價非常地糟糕。


    『好的,下一首點播的是筆名「心兒跳跳骷髏」小姐。「你好,夕也同學」嗯,你好。「我有個喜歡的男生——可是跟他之間似乎有著微妙的距離感耶?我也期盼著周末時他會約我出去,可是他卻一點都沒有注意到,每個禮拜,我都是一個人寂寞地度過星期天戶」嗯嗯,我很能理解喔,我每個星期天都跟楔形文字狂待在同一個房間裏,都快要窒息啦——那麽心兒跳跳骷髏小姐點播的是「憂鬱星期天」。老是播我自己的歌,讓我最近麵臨政策上的壓力,我就來播播一般的歌吧!請聽——』


    仿佛將鐵板切割撕裂的不諧和音色,從音響中流瀉而出。莎拉聽了都快傻眼。


    (「憂鬱星期天」……!那是一九三二年在匈牙利發表的自殺名曲!令人不舒服的旋律和灰暗的歌詞,正逢第二次世界大戰世局動蕩不安之際,聽過歌曲的人陸續邁向自殺一途!是說,宇多田雖然沒注意到,這個「心兒跳跳骷髏」(注:骷髏的日語發音與毒呂相同。)怎麽想都是毒呂同學吧?她口中所說的喜歡的男生,就是宇多田對吧?庶民遲鈍就算了,看來宇多田也很遲鈍,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物以類聚吧……但是,遇上遲鈍不了解心意的對象,竟然用「憂鬱星期天」來表達,要說很有毒呂同學的風格那倒沒錯,但這會被判出局吧!)


    正如莎拉擔心的,教室四處陷入危機中。


    「好想死——!超級想死的——!」


    「對不起!我不該出生的,對不起!」


    啜泣聲,叫喊聲,從隔壁教室還有隔壁隔壁教室……紛紛傳來,就像來自地獄的叫喊。好不容易曲子結束,才再次聽到夕也開朗的聲音。


    『heyyo!超有魅力的點播thankyou!那麽——下一首,是筆名「心兒跳跳骷髏」點播的,「去死去死團之歌」!』


    來自地獄的叫喊聲,再度響起。怦咚,莎拉臉色蒼白地站起身來。


    (不,不行這樣,宇多田沒有什麽大腦,自殺歌曲對他根本沒有效用!但是毒呂同學,平常嘴巴毒得讓人聽了想去死也就算了,連挑曲子都這麽貫徹始終。還比聖櫃惡魔來得危險一點。重點是她一直點播自殺歌曲,心情一路跌落穀底,都是因為宇多田不懂她的心意吧?我得想想辦法才可以……)


    於是,當天莎拉就把毒呂說子找到被流行音樂社團當成社辦的音樂教室。


    午後的音樂教室……說子扭扭捏捏地站著。眼睛下方有著不怎麽健康的黑眼圈。雖然她的臉很白,但不像莎拉是透明白皙的膚色,而是因為長久沒有曬太陽導致的不健康慘白。別在製服上有黑死金屬風格的飾品,數量越來越多。可是,別在頭發上的骷髏發飾,最近看習慣了,莎拉反而覺得有點可愛。


    「有、有什麽事嗎?像座堂同學這樣的人氣女王,竟然會把我找出來。」


    說子講話雖然毒舌,可是隻有麵對莎拉時嘴巴壞不起來。不知道為什麽,說子覺得莎拉是「全身上下找不到一絲缺點,沒有辦法批評的人」。


    「毒呂同學,我就開門見山的問……中午在學校廣播點播的人,是妳吧?」


    莎拉伸手指著說子,讓說子驚訝地睜圓了眼睛。


    「為,為為為……妳為什麽會知道?」


    「沒啊……那個筆名,就很明顯了吧……」


    「從筆名就知道是我了?好厲害,真不愧是座堂同學耶。不隻是長得可愛,頭腦好也就算了,連推理能力都這麽棒,簡直就像是名偵探!」


    竟然把別人稱讚到這種地步,總有點覺得她難不成是把人當成白癡嗎……莎拉對說子表示。


    「還有……妳提到的『喜歡的男生』,是宇多田同學吧?本來是想要當成送給他的情書,可是他似乎沒辦法理解。」


    「為為為為為什麽妳連對象是宇多田同學都知道呢?座堂同學真是太厲害了,現在開始改行當偵探也完全沒有問題呀!」


    「我是很感謝妳這麽抬舉我啦……可是啊!」


    莎拉小小聲地說著。音樂教室裏,風琴並排著代替桌子。兩人並排坐在風琴的旁邊。說子扭捏地對在這世上唯一她沒辦法毒舌的對象,也就是莎拉娓娓道來。


    「其,其實啊……因為麵對個性溫柔又像天使的座堂同學,我才敢說。不久之前,我跟宇多田曾約在吃茶店碰麵……我啊,覺得在學校外見麵就好像約會,過度緊張……一緊張的時候,我啊,就習慣性發揮我的毒舌功力。結果,宇多田大概十五分鍾後就生氣地迴去了……難得我還想說這是跟宇多田縮短距離的好機會。」


    「我懂我懂。在心儀的人麵前緊張,不自覺地就會脫口說出意料之外的話呢。掩飾自己的害羞,嘴巴講話變毒辣……」


    心中邊反省著自己,莎拉對說子的心情很有同感。


    說實話,說子要點播什麽自殺歌曲讓校園的學生們心情低落,跟莎拉一點關係也沒有。像莎拉那樣,擁有壓倒性毫無根據的自信支撐的人,不管聽到多灰暗的歌也不會想死,但也並不打算成為正義的支持者。與聖櫃惡魔對抗,隻不過是要將從天而降的燎原之火熄滅罷了,莎拉變身成魔神隻是為了振興座堂家,單純是私利私欲。


    因此,莎拉現在在意的是說子本身。


    (怎麽樣……都沒辦法把她說的話,當成別人的事情看待……)


    所以莎拉才願意伸出援手。說不定,現在感受到的心情並不是友情,莎拉心想。從小就被眾人捧在手心為眾人所崇拜,身邊總圍繞著許多人的莎拉,接收著友情與愛情,總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曾有過那樣的感受。


    (認識庶民之後……我的想法似乎也改變了不少。以往都在他人麵前裝模作樣,總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在看其它人,對於喜怒哀樂和友情,我還是第一次有如此真實活生生的感受。)


    所以莎拉想要幫說子的忙。像普通女孩子那樣,傾聽朋友的戀愛故事讓她傾訴,一起等著喜歡的男孩子出現。


    「一下子就兩人單獨見麵,不是會很緊張嗎?電視節目直播時不是常發生意外嗎?人類啊,一旦特別緊張的時候就會分散注意力,反而會情不自禁脫口說出不該講的話啊。特別像吃茶店那種地方,隻有兩個人麵對麵講話,是很難轉移話題的場地,控製情緒的難易度更是特別高。去電影院或是演唱會的話,隻要兩個小時安安靜靜坐著就好,非常輕鬆。」


    「原來如此……真不愧是座堂同學,分析狀況的手法的確有如一流的心理學家。可是,以商討流行音樂社團的事邀他出來……結果卻去電影院或看演唱會,目的也太明顯了吧。而且要開口邀他就很困難啊,應該說一點都不輕鬆呀。」


    「這倒也是……如果是去吃茶店,就能不著痕跡地邀他出來,確實是如此。」


    莎拉自己也是因為陣擁有魔法神燈,便以此為借口去找他,可是要她突然說「下次找個周日,跟我一起去看電影!」的確也很難說出口……莎拉設身處地替說子想著。


    「啊,對了!那麽,就來個吃茶店約會的練習不就得了?」


    莎拉用力地拍了拍手。聽到這主意,說子驚訝地往後一靠。


    「約、約會的練習……什麽玩意啊?」


    「再去一次吃茶店,練習怎麽樣好好地開口說話啊。即使女孩子認為好,可是在男孩子的眼中卻有可能覺得不怎麽樣的狀況,所以需要男生的意見……對啦,就拜托同樣身為流行音樂社團的朋友,嘴巴又緊的新木同學吧!」


    莎拉用力地握住說子的雙手,堅定地說著。聽到她的話,說子帶著信任的明亮眼神看著莎拉,害羞地又有些猶豫地,輕輕點了點頭。


    迴想時段結束,莎拉從剛才就在尋找陣的身影,可是卻怎麽樣也找不到。


    (真是沒辦法哪。看來,隻能傳送平常用的電子郵件給他才行囉……)


    莎拉拿出手機,利落地打起電子郵件。


    『星期日,要陪毒呂同學進行吃茶店約會的預演練習,需要男生的意見。庶民也要來參加(○ˋeˊ○)。』


    最後在寄信人的地方寫上[●u●]就完成。按下送信按鍵送出去。


    藏身於柱子後頭的陣,手機流泄出「loveloverabbit」的旋律。那是講話雖毒但做事認真的說子所撰寫的手機鈴聲,還幫流行音樂社的四名團員手機上設定了「同一款」的鈴聲。陣嚇了一跳,拿出手機。待機畫麵上清楚地顯示著[●u●]的圖案,陣不禁露出了鬆了口氣的表情。


    「怎麽……還是有求於我嗎。真是個麻煩的家夥。」


    「嘴上念著麻煩什麽的,但是為什麽嘴巴像隻鴨子扁起嘴來偷笑啊。是什麽樣的電子郵件?」


    夕也想要深頭過來看,俥連忙把手嘰收進口袋裏,鼓張著臉好像在生氣地迴答。


    「我,我哪有在偷笑啊!並沒有很高興的樣子啦!」


    「導致突然情緒激動的原因,你竟然不承認有這迴事,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難道是我的解讀能力不足嗎?還有,剛才沒說『看起來似乎很高興』吧?」


    「這這這這這種事情一點都不重要啦!反正,你不要再講些奇怪的話了!」


    「怪異的是你吧。」


    夕也難得地認真吐嘈著陣。如果是平常的陣,也不會這麽大聲吼人,可是想到莎拉的事,正好想到她是不是不會再來找自己,就好像讓小娃娃吃麻撂的狀況,心裏麵還沒做好準備,一不小心就過度反應了。


    (糟糕……被座堂找出去我竟然覺得開心,我想太多了吧,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還是說因為那家夥的高姿態,讓我早已習慣了?不對,不會有那種事發生的,我怎麽可能會覺得開心呢!總、總之,既然這封郵件都寄來了,也不可能就丟著不管不去讀它啊。)


    陣東想西想煩惱著,卻還是小心翼翼地操作著手機按鈕,將莎拉的電子郵件歸類到「禁止刪除」數據夾內,還存入「永久保存」檔案夾中。


    到了星期日……


    說子指定碰麵的地方,是在堤防邊衝浪店隔壁的小巧吃茶店「diverdown」。跟日漸增加的連鎖咖啡店大相徑庭,是現在相當少見以老板個人興趣經營的一人店鋪。


    穿著便服的莎拉,伴隨著門鈴聲推開了門走進來。櫃台的虹吸式咖啡機發出咕嘟咕嘟沸煮聲,與店內播放的龐克搖滾尖銳音樂聲,形成了絕妙的節奏感。


    牆邊的架上密密麻麻地排滿黑膠唱片。說實話,要聽音樂,比起cd這種電子數字媒體,還是唱片和留聲機這種模擬式記錄裝置的臨場感較佳,音色也美。店內放置的音箱喇叭,還是bose的最頂級機種。美味咖啡搭配帥氣搖滾樂提供的服務,充滿硬派風情的咖啡店,對高中生來說多少有些不太搭,可是莎拉卻覺得這家店與說子給人的感覺十分地搭配。


    (在這家店裏,氣氛好,四處都有能引起話題的東西,兩個人聊天也不用擔心會找不到話可以說,使得氣氛變沉默……再來,隻要毒呂同學好好練習不再講些毒辣的話,不就很完美了嗎……?)


    說子已經先抵達,輕輕搖晃著裝了冰塊的水杯,讓冰塊喀啦喀啦發出聲響。她的便服也像黑死金屬風,是黑色漆皮材質搭配著銀色金屬飾品的服裝。


    「真抱歉,我遲到了……開車送我過來的管家尼可萊,明明就感冒了,可是卻不聽我的勸告硬是要在外麵等我。我花費好一番功夫才說服他迴家。」


    「嗯嗯,妳一點都沒有遲到喔。是我提早到了,座堂同學在約定時間的五分鍾前抵達,人格高尚的人果然與眾不同。」


    「說什麽人格高尚的人,我才沒那麽……」


    莎拉不好意思地邊笑邊謙虛地說。她的謙虛,是針對說子稱讚她的話。為了夕也(說子深信不疑的說法),抱著隨便玩玩的心態加入流行音樂社團的女社員,都被說子的毒舌壞嘴給趕出社團,可是國中時代的她完全不是這樣的個性,可是現在已經深陷其中。


    說子雖然很酷,可是卻有著堅強決心,要阻止把夕也當笨蛋要的臭女生接近他的熱情一麵。她之所以變成嘴巴毒辣的人(個性裏應該也有這種本質存在吧),都是為了夕也,可是毒舌卻讓她和夕也之間築出一條鴻溝,實在是頗為諷刺。


    (隻要她的嘴巴不再那麽毒辣,個性率真長得又可愛,再加上有音樂才華,明明相當完美啊……)


    莎拉思考著。說子平常講話不饒人,卻唯一對莎拉堅持她是「完美的沒有缺點可挑剔」而從不口出惡言,甚至可以用比一般朋友更加地美化並稱讚著莎拉。


    「話說迴來,新木同學好慢喔。」


    莎拉四處觀望著店內。外表看起來雖然冷靜,可是其實內心卻怒火中燒。


    (真是的……!庶民這家夥,在幹什麽啊!約會時男生還遲到,簡直是不可原諒的狀況吧!不對……難道說,他的選擇是——不來?)


    噗通,心髒像被緊緊捏住般疼痛難受。他也可以選擇……不來赴會啊。這次的任務是為了讓說子去約會而做的預演,跟提升莎拉的魔神指數


    一點關係也沒有。陣並沒有一定要來參加的義務。是說即使要提升莎拉的魔神指數,陣也沒有出手幫忙的義務啦,關於這點莎拉倒是完美地不當一迴事。


    莎拉坐立不安地等著。明明有約可是卻還沒來,讓她感到非常不安。


    感覺自己好像被拋棄的貓咪,莎拉歎著氣,不斷盯著時鍾瞧。


    「……果然不來嗎,新木同學。」


    正當莎拉失望地對說子講話出這句話時,喀啷啷,吃茶店的玻璃門被推開了。莎拉驚訝地抬起頭來。是陣……總是安靜穩重地看著書的他,很難得地好像才剛奔跑過,還喘著氣,臉上泛著紅暈,頭發也亂糟糟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搭上時間剛剛好的巴士,結果遇上塞車,晚了一分鍾到。」


    當下,鬱積在莎拉內心的寂寞與不安,通通都煙消雲散。


    「新木同學!」


    莎拉笑容滿麵地露出開心的表情。果然陣還是遵守了約定,讓莎拉流露既開心又安心及信賴的表情,彷佛就像找到飼主的迷途小狗般。如果臀部有長尾巴的話,想必會不停地興奮地搖著尾巴吧。


    突然看見莎拉用那樣的表情迎接自己的到來,陣覺得好像被先發製人展開攻擊。很不尋常地心髒撲通撲通狂跳,紅著臉動作都變遲鈍了。


    「啊……妳,妳好啊。」


    連問候的話,都結結巴巴地隻能吐出這句來。說子看到兩人的互動,發現自己傾慕的人格高尚者莎拉,對其它的人(陣)態度和善並不覺得有什麽有趣,毒舌的本能再次啟動,兩手扠腰突然就火大地說。


    「即使隻遲到一分鍾也是太晚,你知道你讓我們等了多久嗎?正常狀況就不應該在剛剛好的時間抵達,該考慮到塞車和交通問題,在約定時間的前五分鍾或是十五分鍾抵達才是常識吧!高中考試的準考證上不都會寫『請掌握時間提早出門』嗎,你是看太多楔形文字所以看不懂日文嗎?」


    「那——個,我是從座堂那兒聽說是要做約會的預演,妳突然挑釁我,是不是搞錯了,以為要做格鬥比賽的預演啊?」


    陣僵著臉不停地搔抓著頭,坐了下來。莎拉帶著困惑的表情,接著陣的話想盡辦法要改變話題。


    「啊,對了,庶……不是,新木同學,你要點什麽?」


    「座堂跟毒呂點了嗎?」


    「我跟平常一樣點濃縮黑咖啡。」


    講話毒辣的說子,連喝的飲料都很苦。


    「那個……我,正在想要不要點草莓聖代。」


    莎拉看著菜單迴答著。邊迴答,臉一下子就紅起來。


    (糟糕,忍不住就點了我的最愛……毒呂同學喝濃縮黑咖啡,點了這麽酷又苦的飲料,我點草莓聖代會不會太孩子氣啊?庶民,該不會受不了地笑出來吧?)


    按著心跳不止的胸口,莎拉擔心地將視線投向陣。陣看著菜單,稍微想了一會,就把菜單闔起來,下定決心地說。


    「好——那,我決定要點巧克力聖代。」


    「啊……?庶、庶……不是,新木同學,你會吃聖代啊?」


    莎拉吃驚地直盯著陣的臉。陣一副不懂莎拉為甚麽這麽驚訝的表情,點了點頭說。


    「如果不是跟女生一起就不好意思點聖代啊,這對男生來說可是絕佳的機會,聖代是傳說中的美味耶。」


    「是……是這樣啊。果然男生的意見能夠派得上用場呢,毒呂同學。」


    陣也點了聖代,讓莎拉多少也放鬆了心情,悠閑地對說子說。可是說子一開口,就毒辣地批評道。


    「啥,新木同學吃聖代啊?那麽甜滋滋的小孩子食物,你還真敢吃啊。像座堂同學那樣可愛的女孩,享用聖代的模樣就像一幅畫,可是你是男生還吃聖代?好惡心!」


    「我說,毒呂。預演已經開始了吧,是嗎?」


    陣臉頰抽動著開口問。說子愣愣地迴話說。


    「嗯,我是這麽打算的……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嗎?」


    「要我指出哪裏不對勁可讓我傷腦筋啦,因為妳的話全部都有問題。」


    陣的話,讓說子垂頭喪氣地陷入思考中。


    「我並不打算講話那麽毒的……可是新木同學,你知道我的意思吧?謝謝你願意陪我練習,今天一整天還要請你多多指教,我因為不太敢吃甜食,其實很羨慕新木同學敢吃好像很美味的聖代!就是這種氛圍……」


    「是要我怎麽解讀妳的意思啊?妳用的形容比喻也太難理解了吧?怎麽想都不覺得『好惡心』這個詞裏頭,會讓人感受到溫柔或是愛情甚至親切的味道啊。」


    「可是,像可愛得好思爛,或是帥氣的有夠思爛之類,不都用在好的形容上嗎?」


    「不對不對不對,那些完全沒有好的意思在。」


    聽到說子很明顯誤解意思的發言,陣搔抓著頭。莎拉也沒想到竟然會如此嚴重,困惑地對說子說。


    「毒呂同學,即使退讓百步來做比喻,以宇多田同學的解讀能力恐怕也……我看,得直接了當地說出來他才會懂啦。」


    「是……是嗎?人格高尚又溫柔的名媛座堂同學都這麽說的話,那就不會錯了。」


    「我就說,為什麽隻有座堂可以毫發無傷躲過妳的毒舌攻擊啊。」陣低聲念叨著。


    「可是我原本也是打算要對宇多田,好好地直接表達我的心情,所以才特別小心啊……可是我不懂,為什麽會惹他生氣。」


    說子歎了口氣。陣歪著頭問她說。


    「聽妳這麽一講,夕也他雖然並沒有告訴我發生什麽事,可是迴來以後不知怎地心情很糟耶。」


    「毒呂同學,妳說了什麽啊?」


    總覺得好像會聽到什麽可怕的事,莎拉開口問。說子想了想說。


    「沒什麽……我想要拉近兩人間的距離,所以還特別小心,就跟平常人一樣講些季節的問候語,然後想說聊聊關於時事的話題啊。」


    「不過,總覺得妳似乎相當地小心翼翼……說說看,妳做了些什麽?」


    「剛開始碰麵的時候,馬上就跟對方裝熟,小心翼翼不讓他察覺地從後麵靠近,然後踢踢他的膝蓋。再輕巧地跳開。」


    「這種對人的態度,已經惹到對方了。」


    「接著聊到時事話題,我就提到『今天,東京特許許可局前麵,東京特許許可局許可課係長乘坐的巴士,發生瓦斯爆炸事故耶』,想要迴話的宇多田舌頭轉不過來,結果就不跟我說話啦。這裏麵,並沒有惹人發怒的要素吧?真是搞不懂。」


    「雖然沒有惹人發怒的要素,可是沉默不語的原因,多半因為他就算想講可是舌頭痛講不出話來吧。」


    「雖然不毒辣,可是效果似乎超強喔。而且,東京特許許可局這個組織,實際根本就不存在。」


    「庶民又要賣弄小知識啦!」


    「幹嘛用這種隻有我聽得到的聲音講話啊,座堂。不過我要講的是,在日本要發放專利權那是要通過經濟產業省的特許廳,東京等地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地方單位許可局啦。」


    「然後,我就想說要改變一下氣氛,試著講了有趣的猜謎謎題。」


    「毒呂,妳平常講話毒辣,碰上這種場合就當作沒聽到嗎。」


    莎拉頗為擔心的表情,對說子說。


    「謎題加上『有趣』這個形容詞,通常隻有出謎題的當事者自己覺得好玩,周遭都覺得無趣,甚至會不爽,而且多半都是那種傷害他人自尊自己認為有趣的謎題……看著周遭人露出苦笑附和反而認為氣氛熱烈,不懂得察顏觀色還一再提問,自認『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超級受歡迎』的,於是『自得其樂』的人,不時都會出現在身邊……


    」


    「唉——啊。」


    「毒呂同學……難不成,妳真的這麽做了?」


    被莎拉擔心地看著,說子流出許多冷汗,不斷地搔著頭。


    「哆……多啦○夢比較喜歡吃銅鑼燒的皮還是餡……這個問題,安全嗎?」


    「ananan~(注:餡的日義發音就是an。)……他最喜歡吃『餡』,對吧?」


    「錯——錯——錯——不對喔!他最喜歡『拿掉餡』來吃(注:哆啦a夢主題曲歌詞中,唱出最喜歡和拿掉餡的日語發音相同。),所以他最愛的是皮!」


    「討厭。所以妳該不會如果聽到他迴答皮,妳就會說正確答案是餡,故意出這種整人猜謎?」


    「歌詞的關係,要做說明還得權衡利弊得失,就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在整人嗎。」


    「而且,整人謎題給人的印象很糟喔,毒呂同學。」


    「可,可是,宇多田也用整人謎題迴我,我還以為,當場的交流算是成功啊。」


    說子有些顧慮地開口道。陣的心裏多少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個頭腦簡單的夕也,應該不會出這種要花腦筋思考的整人謎題……那家夥,出了什麽題目?」


    「從麵○超人和吐司麵○超人,還有咖哩○包超人的後麵,大喊一聲『喂!』的話,隻有一個人迴頭。妳猜猜看是誰迴頭?」


    「那麽,毒呂妳該不會就直接迴答出答案了吧?」


    「咦?我迴答說吐司麵包有麵包邊(注:麵包邊的日文漢字寫作耳,故取其有耳朵之意。),當然是吐司麵○超人啊。」


    「啊——……那時候,即使知道答案也裝做不懂煩惱地思考著,讓宇多田同學得意一下,交談就能順利進行下去啊……」


    莎拉越來越沒精神,不怎麽有自信且小心翼翼地問道。


    「然,然後毒呂同學……妳該不會連『十迴猜謎』都做了吧?」


    「唉呀,猜對了。」


    「連,十……十迴猜謎都出手了?」


    莎拉眼神絕望地看著不停流著冷汗的說子。陣愣愣地問說。


    「什麽是十迴猜謎啊?」


    「唉啊,庶民……不是,新木同學不知道嗎?」


    「隻知道自己一個人埋頭在楔形文字書籍的陰沉家夥,應該沒有朋友吧?」


    「妳看,毒呂同學,妳又毒舌了喔。」


    被莎拉一指摘,說子連忙用手捂住嘴。


    「新木同學是忙於研究高尚的考古學,當然不懂那些世俗的遊戲啊,應該要用這樣的語氣來講喔……妳有感覺到語氣不同嗎?」


    「嗯——語氣是滿難體會的,搞不好要毒呂她理解語氣這個字都不是那麽容易了?」


    陣已經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莎拉對陣說。


    「所謂的十迴猜謎,舉個例子,你試著講十次『手肘』看看?」


    「手肘手肘手肘手肘手肘手肘手肘手肘手肘手肘。」


    「這是哪裏?」


    莎拉指著自己的手肘。


    「手肘」


    「嗯,沒錯……咦?」


    莎拉輕咬著食指,有些發楞。說子插進兩人之間開口道。


    「不對不對!座堂同學是個溫柔又正直品格高尚的人,不會整人也不會騙人,所以不習慣出十迴猜謎的題目啦!」


    「為什麽總是隻稱讚座堂啊?剛才那樣感覺就隻是像個動作遲鈍的女生啊……」


    「所以呢,試試看講十遍披薩來聽聽?」


    「剛才座堂問的問題我就懂了。讓對方講十次膝蓋,其實是要講手肘,對吧。」


    「世界上第二高的山是那一座?」


    「話題轉過頭了吧。」


    各位讀者們想必因為說子轉太多彎,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在此解釋一下。「世界上第一高的山?」這個十迴猜謎,並不是披薩,而是要讓對方分別講十次「喜馬拉雅」和「喜瑪拉瑪」還有「喜馬雅拉」。而且這時候還不是問「世界第一高的山(答案是聖母峰)」,而是刻意問「第二高的山(答:k2峰」。題外話是第三高的山是金城章嘉。


    「可,可是,我也知道氣氛變糟糕了啊——?所以,想到我跟宇多田都喜歡音樂,就試著丟出音樂的話題。」


    「啊啊,這倒是難得的正確作法。問些,喜歡的樂團之類的吧?」


    「首先我提出『今年的紅白大賽是那一方得勝?』,宇多田說『白組』。」


    「怎麽還在繼續整人猜謎啊。」


    陣壓低聲音喃喃說著。如果對方迴答「白組」,就說「不對——!今年的紅白大賽(今年的除夕夜才會播放,關於勝敗)還不知道結果——!」,一口氣挑撥對方的神經用嘲笑的語氣告知解答,這就是整人猜謎的作法。


    「接著我又問『今年紅白大賽的主持人是誰?』,他說『smao的中居○廣』」


    「怎麽又是紅白問題啊。話說人名部分故意隱藏字的位置,根本就沒有效用啊。」


    「然後還問了『今年紅白大賽誰壓軸演出?』,他說『川中○幸』。」


    「妳真愛紅白問題耶,實在有點討人厭喔。」


    「接著,還問他『今年的紅白誰是最後最後壓軸的?』他答『北島○郎』」


    「問太多紅白謎題了啦。話說,夕也也太容易上勾吧。」


    陣歎了口氣。這時候,老板送來兩份聖代及濃縮咖啡。


    「來囉,久等啦。」


    莎拉的眼前,出現一座高聳的草莓聖代山。陣的巧克力聖代也不遑多讓。莎拉大大地倒吸一口氣。


    「哇……!好多草莓。好好吃的樣子……!」


    化身為莎拉手機上吊飾的陶小人,也抹著快掉下來的口水,躡手躡腳爬到桌上。莎拉用長柄湯匙挖起一顆草莓,放在擺在聖代杯下的盤上,陶小人用兩手悄悄地抱起草莓,咬啊咬地吃起來。


    看著用湯匙舀著草莓和灑上彩色巧克力碎片的鮮奶油,送進小巧嘴中吃著的莎拉,讓說子傻傻地看了好一陣子。


    「哇——……猶如洋娃娃般可愛的女孩子,吃著好像玩具的聖代,這個舉動簡直就像一幅畫。好可愛……如果我也不討厭吃甜食就好了。」


    說子似乎相當羨慕地邊說著,邊喝下苦澀的濃縮咖啡。正在吃聖代的陣聽到她的話,突然想到。


    「對了,聽說以前歐洲的商人,會讓小孩子舔蜂蜜喔。讓舌頭嚐到甜蜜的滋味,就能夠讓他們說出作生意時需要的好話。」


    「做這種事不是很蠢嗎?光靠舔蜂蜜就會講好話的話,賣蜂蜜的公司如果寫在廣告詞上,百分之百會被jaro(注:日本廣告審查機構。)抓去吧。」


    「我也是如此認為。但是,聽到妳那比毒藥還要苦澀的機關槍式快言快語,不如死馬當活馬醫,讓妳試試去舔舔蜂蜜看看。」


    陣邊深深地歎著氣,再一次將把一匙聖代送進口中。當下,陣驚訝地睜圓了眼睛。


    「座堂!這裏的巧克力冰淇淋,妳巧巧吃一口看看!」


    「咦……?可,可以嗎?」


    「我說啊,這種沒品味的無聊搞笑你也敢在公眾場合說出來喔?」


    莎拉猶豫著,說子仍舊一副沒有惡意的樣子脫口說出強酸性的毒辣話語。陣指著夾在鮮奶油間的巧克力冰淇淋,開口說。


    「這邊湯匙還沒碰到,妳吃吃看吧。這麽美味的巧克力冰淇淋,我第一次吃到耶!」


    陣是個大胃王也是個美食家。但是,並不是個吝嗇鬼,自己會感動的美味也會習慣想要分享給其它人。莎拉從來沒有見過除了食物以外的東西,能夠讓他精神如此亢奮。陣如此地


    熱心推薦,莎拉幹脆地把湯匙伸向陣的聖代。


    「那,那麽我就不客氣囉。」


    輕輕地,嚐了一口。莎拉立刻睜大了眼睛。


    「啊……真的很好吃呢!毒呂同學妳要不要也嚐嚐看?這不是普通的巧克力,裏麵大概還混合了草莓巧克力,非常地美味喔!」


    「嗯——我是很羨慕,可是我真的很沒辦法接受甜食。」


    說子的手在臉前麵用力地揮著。莎拉似乎頗為可惜地垂下了眉頭。


    「哎啊,是喔……太可惜了。那,這個,當作迴禮……」


    說著,莎拉就把聖代裏麵的三球草莓冰淇淋其中一整顆,幹脆地放在陣的巧克力聖代上。陣看到後露出驚訝的表情。


    「一……一整球都給我嗎?我隻分了一口給妳耶,感覺好像用蝦子釣到鯛魚喔!有錢人一出手果然豪邁!」


    你也未免太感動了吧……莎拉帶著迷蒙的眼神微笑著。


    「可是,這樣太不好意思啦。插在這裏的poc●y巧克力棒給妳,這樣就兩不相欠啦!」


    陣把插在聖代上的poc●y拔起來,插進莎拉的聖代上。


    「哎啊,隻有獨獨一根poc●y,真是不好意思耶。我隻是略表心意地給你草莓冰淇淋啊……」


    陣和莎拉的聖代,正做著資源交換。進行交換物資的時候,莎拉內心中興起一股愉快的氣氛。


    (話說迴來……小的時候,媽媽還會待在家裏時,在外麵用餐過後,就常常一起去吃聖代呢。巧克力聖代、草莓聖代、布丁聖代、水果聖代……有各式各樣的聖代,每每猶豫著不知道該選哪一種,媽媽就會點跟我不同的口味,兩個人分著吃,這樣子我就能夠嚐到兩種不同的口味。跟媽媽交換不同味道,真的好開心喔……)


    內心湧起一股幸福的感覺,莎拉看著陣,輕輕地露出了笑容。陣又有點兒疑惑,隻好裝做把注意力放在聖代上,移開了眼神。


    (座堂這家夥,怎麽搞的……今天因為毒呂在現場,就一直維持裝模作樣的狀態啊。既沒有講任性的話,又一直麵帶笑容,總覺得……這家夥,真不愧是校園裏的人氣女王,的確是很可愛。)


    張開眼睛看莎拉的笑容,似乎會讓自己的心就這樣被她奪走,陣害怕地……就維持著低著頭的姿勢。


    於是這迴的最終結果,說不定變成莎拉和陣「因為說子的緣故,在很棒的店內,開心地聊天,嚐到美味的聖代,愉快地有段吃茶店約會」。可是他們兩個人好像都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快樂的時間很快地就過去了……走出吃茶店,天色已經些微微暗下來。說子帶著輕鬆的表情對莎拉說。


    「謝謝你們願意傾聽我的煩惱,座堂同學,新木同學。看到座堂同學,我也覺得似乎多少有點抓到訣竅,該怎麽樣能夠成為可愛女孩。」


    「真的嗎,太好了。」


    莎拉聽到這話打從心底放心露出笑容。陣也跟著點頭說。


    「別看夕也那樣子,其實他是個挺不錯的家夥。妳要加油喔。」


    「嗯,謝謝。」


    說子笑了一下。很難得地,並沒有說出毒辣的話,讓莎拉鬆了口氣。


    (哎啊,看來稍微練習一下,似乎是有點效果囉?)


    說子露出清爽的表情,抬頭看著仿若流淌著淡淡墨色的夕陽。


    「那麽,我的家比較遠我就先走囉……啊,還有,我忘記提醒關於流行音樂社的事情。在下次的合奏練習之前,要請座堂同學買好調音夾喔。」


    「調音夾……是什麽東西啊?」


    「夾在吉他上的工具。『loveloverabit』是配合宇多田的音域所寫的歌,座堂同學練習歌劇鍛煉出的職業級唱腔,雖然能夠唱到三個八度音,但我想要充分活用座堂同學歌聲中的可愛音質,計劃把音高往上拉。」


    「咦……那麽,吉他伴奏的和弦會改變嗎?」


    莎拉有些不安地問著。莎拉雖然會拉小提琴,但是吉他是為了參加流行音樂比賽才練習彈奏的。她擔心地想著……說不定又要從頭開始練習,可是說子搖了搖頭,接著說明道。


    「嗯嗯,隻要夾上調音夾,手指按的是原本的和弦,隻是音高會改變。」


    「原來啊,太好了。」


    「學校後麵的樂器店裏一定有賣,外型長得像夾子的東西,用來壓住吉他弦的。周六周日店家沒有開……可能得明天去買喔。隻要跟店員說,我想他就會拿各種不同的來給妳一些建議。那麽,明天學校見了。」


    說子帶著滿足的表情,轉身背對兩人離開。


    「嗯嗯,明天見!迴家小心喔,毒呂同學!」


    莎拉揮著手目送她。碼頭的天色也漸漸暗下來。交錯行進的船隻燈光,就像落人海中的星塵般,散發出安詳又浪漫的氛圍。


    「毒呂她……聽了我們的建議,真的有比較好嗎?」


    「應該是不錯吧。我也覺得,很好啊……毒呂同學她啊,明明是個好女孩可是卻沒有辦法好好地表達自己,讓我很擔心呢。」


    接近黃昏的碼頭石階上,莎拉輕巧地轉過身來說。


    「果然哪,男生的想法還是要聽男生的意見就很有參考性呢。庶民願意來,真是太好了。能夠幫上毒呂同學的忙……很,謝謝你喔。」


    莎拉很難得地表現出直接的態度,不像平常總是在生氣或是變得非常激動,純真的莎拉露出的笑容有種非常成熟的風情……讓陣不禁為之心動。


    (怎,怎麽搞的,這家夥竟然會這麽直接。碰上自己的事情連一公厘都不願意低頭的家夥,竟然為了朋友擺出低姿態。這家夥真的是,對朋友相當有義氣呀。)


    陣感動地一直凝視著莎拉。他的視線,讓莎拉也心頭小鹿亂撞。


    (怎,怎樣了啦,幹嘛這樣盯著人家看。夜晚的碼頭邊兩個人獨處還互相凝視,不就像情侶嗎,別開玩笑啦!趕快把視線移開啊!)


    情侶……自己不經意地想到這個單字,莎拉的心髒,噗通地彷佛受到重重的衝擊。下一秒鍾,全身的血液就好像要倒流似地。


    (不,不對……像情侶,應該說……?難,難不成,我今天,莫非是在形式上跟庶民……跟庶民約會去了嗎?)


    終於注意到這一點,莎拉著急地盯著陣。夜晚的碼頭邊,街燈散發出淡淡的光芒。


    簡直就像電影中的場景……莎拉在自己房中用三台最高級液晶電視看的影片,可不隻有藍波第二集。她也不時會看羅曼蒂克的黑白法國電影。夜晚的石階上,在水銀燈下的接……


    咚,莎拉的腦海中,浮現出在白鳥湖被聖櫃惡魔襲擊時,嘴對嘴人工唿吸時的書麵。不知怎地就跟「接吻「這個單字接上軌,牽動起那段記憶。莎拉焦急地用兩手在眼睛前麵搖啊搖,想要把接吻的畫麵給抹消掉。


    (……她在幹什麽啊,座堂?是在跳盂蘭盆舞嗎?)


    陣訝異地看著莎拉。他的視線,讓莎拉更加地著急。


    (做,做什麽啦!我不能做這麽奇怪的聯想啊!那並不是接吻,隻不過是戰鬥中發生的一小段意外!庶民根本就沒有那個意思,我怎麽可以有感覺呢!妳看,庶民現存用怪異的眼神在看著我啦!)


    莎拉被陣看見自己滿臉通紅,幹脆轉過身去。夜晚的海風,吹撫著她的長發。身上的洋裝,露出白皙纖細的肩膀……


    看到這一幕,陣大為驚訝。


    轉過身背對著陣的莎拉,也內心澎湃著。肩膀上有個溫暖的東西,輕輕地溫柔地……蓋了上來。臉頰泛著紅潮,急忙迴頭一瞧,原來是陣把上衣脫下來。將上衣蓋在莎拉的肩膀上。陣的食量雖大可是身形瘦,外型看起來


    雖然瘦……但是,蓋在身上的上衣仍舊鬆鬆垮垮很大件。尤其是肩線跟莎拉完全不同,袖洞的位置(注:袖子眼身體部位的布枓連結處。)都垂到莎拉手肘了。


    平常都沒有注意到原來陣有這麽壯……又溫暖……想到這,莎拉感到很困惑。沒有辦法冷靜下來,想要開口說話,卻吞吞吐吐不知該說什麽。


    「怎怎怎,怎怎……你要怎樣啦,竟然讓千金大小姐我穿這種便宜貨上衣……有沒有好好好好清洗過啊!」


    「咦……啊」


    陣的臉上露出「糟糕了」的模樣,馬上紅著臉說。


    「不好意思。大概一個星期沒有洗。」


    「哇,果然如我所料!沒有長出香菇來還算好,這種便宜貨,身為千金大小姐的我怎麽可能會穿呢!應該要買超高級品牌的新商品吧!」


    「啊,那邊有fisherman’swharf購物中心。妳去那裏不就買得到了?」


    陣認真地迴著話,用手指著遠處可以看見的複合式商場。雖然他是好意這麽說,可是莎拉卻用力地搖著頭說。


    「什、什麽嘛,你是要我把這件還給你去買新的?我可沒有這麽說喔?不對,搞不好我是講了啦……應該說,就算我這麽說,你難道聽不出來背後的意思嗎?國語課的時候不是學過了嗎,要領會文章的含義?」


    「幹嘛突然生氣啊?妳話中的含義,我猜想,連中文學者也看不懂吧。」


    「總之,我不會把這件便宜貨上衣還給你,就是這樣!」


    莎拉緊緊地抓著陣的上衣,貼在自己的胸前。


    「啊,小偷!」


    「才不是小偷呢,我的意思是說要洗過再還你啦!而,而且你應該還堆了不少其它要洗的衣物,要、要趕快再召喚我喔!」


    不知道為什麽帶著些許怒氣,莎拉叫著。對陣來說,就像平常任性時的語氣……但是想起她品嚐著草莓聖代時充滿幸福的表情,胸口又為之一緊。


    察覺到陣紅著臉沉默不說話,莎拉的臉頰也突然發熱。


    「那個……啊,對,對了,還有一件事忘記講了!為了獎勵你幫忙毒呂同學……明天,就給你帶領我去學校後麵的樂器店買調音夾的榮譽,你要好好感謝在心喔!」


    「什麽榮譽啊。我看,妳是不知道店在哪裏吧。」


    「這,這可是絕大的榮耀耶!上課使用的笛子還有口琴,都是女仆長瑪莉特別跟義大利的樂器達人訂購製作的,我從來就沒有在店裏買過啊。」


    「那麽,調音夾這種東西妳就拜托那個達人,不就能夠買到最高級的商品嗎?周末不開店的話,就算跑去也沒辦法立刻買到啊……」


    「我,我也想這麽做啊,可是毒呂同學說要在學校後麵的樂器店買……都是因為毒呂同學這麽交代的嘛!又不是特、特別想要跟庶民一起去買調音夾……才……才不是這樣呢!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


    臉紅得似乎要冒出熱氣來,莎拉把陣的上衣抓著圍在身上,就踏踏踏地跑開了。


    「為什麽突然生氣啊?依然是個舉止怪異的家夥……」


    遲鈍的陣自己一個人歪著頭想著。夜晚的海浪,唰,唰,唰地發出陣陣波浪拍打聲。這聲音讓陣的心中產生的小小疑問……猶如疙瘩般的不暢快,都隨之慢慢地融化。過了好一會兒,陣才迴過神來。


    「咦……難不成,我今天是跟那家夥……在約會?」


    陣趕緊迴過來,可是,當然,莎拉已經不在那裏。


    「……跑的還真快,那家夥……」


    陣小聲地喃喃自語著。海浪聲依然是唰~唰~唰不斷地拍打著岸邊發出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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