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朔已經不止一次提醒她這件事了,這也讓淩絡琦感到一絲不對勁。他比自己還要重視這場宴席,並且對狄爾斯國安局等勢力似乎抱著相當大的了解。


    淩絡琦半眯著眸子沉思,而後,對寒朔淡淡道:“你說吧。”


    寒朔開口:“百年雪花宴明麵上是為了宣揚什麽洗滌罪惡的靈魂,迴歸雙方友誼最初,其實不然,他們是想借此儀式,讓自方成為這個世界的最高權力機構。一旦狄爾斯成功了,那麽,所有的勢力,包括光影社,也會由他們來判決選舉。”


    雪下得很輕,淩絡琦顯得很平靜,寒朔的話語一字一句都傳入了淩絡琦的耳,她的神色越來越凝重,沒有想到,雪花宴還隱藏著這樣的伏筆。


    寒朔看著天上飄著的小雪,驀然想起了他和淩絡琦初識,又想起了自己過往所糾結掙紮的點點滴滴。這麽多年以來,他一直徘徊在良心和責任的譴責當中。沒有人能夠理解他,他隻能默默當一個惡人,走自己所選擇的孤獨之路。


    他沉靜的語氣中含著悲哀,“寒家與韓家的交替戰,就是狄爾斯引起的。而九大勢力當年真正發生內戰的原因,也是他們從中作梗。我一直以為,是你母親連累了我父親,但是沒想到……”


    淩絡琦目光悵然。


    寒朔繼續道:“他不過隻是狄爾斯棋盤中的一份子而已,隻有被人操控,自己卻無法選擇,死亡是遲早的必經之路。可他的驕傲和自尊,不容許他如此,寧願選擇死,也不要成為他人的傀儡。又何況,他是如此深愛著那位淩珖。”


    “比起lilith界,不過是想搶先一步得到你進行研究,而他們卻是想利用你的犧牲來成全他們的所有野心。”


    溪然震驚,宮粼沉默。


    淩絡琦想了很久,也暗自在估量著這場無聲的戰役。


    想必炎亦烽也察覺到了這股可怕的存在,世家三傑真正滅亡的原因,與狄爾斯脫不了幹係,也難怪,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成為了這場雪花宴的負責人。


    不然,光影社理應才是這場雪花宴的主導者。因為,早在百年以前,雪花宴就是由淩家和光影社長老的祖輩們所開創,原目的是想讓各勢力平衡,沒想到,久而久之卻成了權力和利益的交易場所。


    無人知曉“光影社”究竟執掌何事,它並不屬於黑道也不屬於白道,既是善類也非善類。可相傳尋求幫忙隻要理由充分得當,那麽隻需動搖小部分便可以解決一切疑難。


    光影社便是這種調節平衡的所在,它不與任何人為敵,隻幫助真正所需之人,但卻成為了利益之戰的香餑餑,也由此,它才會成為傳說,並消失於世間。


    她現在才明白到,自己存在的真正用意。


    她身邊的所有人,雖然也有短暫的不愉快,可最終還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她身上的擔子重大,她也絕對不能辜負他們的期望。


    “寒朔,聯手吧。”淩絡琦靜靜道。


    溪然和宮粼雙雙震驚,宮粼麵色突然變得憤懣,起先阻止道:“不行絡兒,別忘了,就是這個家夥,差點害得你屍骨無存。而且,他潛伏在你身邊這麽久,也等待了那麽久,就是為了利用你今天站在雪花宴上,成為所有人的眼中釘。”


    宮粼至今還沒想通,當年究竟是誰救了絡兒的性命。如果沒有那個人,絡兒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他絕對不能再讓絡兒冒這個險,任何對她有威脅的人都不行。


    溪然也有點反對的意願,雖然她不否認寒朔的能力,但他實在城府太深,背負太多,很有可能會在關鍵時刻出現岔子,對絡兒不利。


    他們的光影社會在,承載了他們一切的希望,萬萬不能再有事了。


    寒朔早料到這些人會反對,但他卻不予理睬,隻是目光平靜地看著淩絡琦的背影。


    良久後,淩絡琦手持酒杯,淡然地說了句,“這世上,沒有永恆的朋友,也沒有永恆的敵人,隻有永恆的利益。”


    白色的日光嵌入了寒朔深邃的眼,扯出了隱晦不明的點點暗光。


    眾人茫然,不知淩絡琦和寒朔,究竟此刻是個怎樣的氣氛,但卻是他們任何人都融入不了的。


    因為背對著他們,所以他們看不到淩絡琦眼底的沉痛。


    歸根究底,她無法原諒寒朔犯下的過錯,但她卻永遠認可自己與寒朔所經曆過的生死戰場,這份多年的情誼,她永遠也不會忘。


    四年後的她成熟了,也對寒朔的境地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可她已經不能表現出來這麽多複雜的情感了,再也不能像當初小女孩般的率性天真了,不能再想哭就哭,想鬧就鬧,想走就走。


    “好。”寒朔隻迴答了一個字。


    如果能讓利益,讓他們這份羈絆繼續延伸下去,他也甘之如飴。


    溪然和宮粼還想說什麽,卻無法開口,因為光影社會長一旦做出了決定,是無法忤逆的。


    之後,寒朔離開了。


    這時,溪然才看向了淩絡琦,剛想開口問句為什麽,淩絡琦卻平靜地說了句,“這麽一說,我跟他,也算徹底結束了。現在的他,深知我們之間僅存一個利益,沒有別的情感了,我不想讓他還對我還抱有不必要的希望。”


    “是嗎?”溪然惆悵了一下。


    淩絡琦悲傷地仰望著天空,將最後一口酒飲盡,放下杯子,目光越來越冷。


    不能再因為她,牽扯到更多無辜的生命,宮叡的死對她的打擊太大,她不想讓寒朔也遭遇同樣的下場,寒朔那副視死如歸的表情,被她捕捉到了。


    “溪然,哥哥,我想一個人靜一下,你們先出去吧。”


    “好吧。”溪然知道淩絡琦心裏不好受,現在的她比自己還要承擔更多的東西,就率先離開了。


    而宮粼,本來是想來告訴她,關於古堡那個男人的事情,可寒朔實際上已經間接性交代了他所要說的。


    後來,宮粼也走了,隻剩下了淩絡琦一個人。


    淩絡琦起身,走上前幾步,剛想關上麵前的簾帳時,眼神一怔,目光對向了不遠處的炎亦烽,看他的眼神,應該是望了自己許久。


    兩人隔空四目相對了許久,淩絡琦的瞳孔有水光抖動得厲害,又立刻關上了簾子。


    她知道炎亦烽要做什麽,可她不允許。


    對麵遠處的炎亦烽透過玻璃,看到了關上簾子的淩絡琦,此刻,他恨不得立刻飛過去,趕到她身邊,可惜,他卻隻能按兵不動。


    杯子‘砰’地一聲摔碎在地,摔得四分五裂,有下屬進來,幫炎亦烽打掃了地麵,又悄無聲息的出去。


    ……


    淩絡琦取出了自己所帶來的長盒子,手扶在上麵,凝靜地望著盒子上的紅色絨麵許久,又打開,取出了裏麵的薩布拉卡權杖。


    這就是所謂,打開總控製機關的契機嗎?


    上麵沾染著那個人的鮮血……


    看了會兒後,她又關上了盒子,但是沒過多少秒之後,她的右手又開始隱隱作痛了起來。


    該死,右手靜脈的傷又複發了嗎?


    “隻有在沒人的時候,才表現出窮困潦倒的樣子嗎?”


    一道聲音從前方傳出,宛如天籟般純淨美好的聲音,字句卻鏗鏘有力,讓人無法忽視。


    淩絡琦抬頭,看了那名男子許久,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心中百感交錯,好不容易才向他說了句:“我差點忘了,今天九大勢力所有的人員都將齊聚一堂,你是維塔政府的首領,會來到這裏的幾率是百分之百。嗬,向來神秘,不問世事的你,終於出現在公眾場合了。”


    來者的男子俊容宛如皓月,麵上始終掛著靜靜的微笑,看似比水還溫柔的樣子,但也隻有淩絡琦才知道這個人的深不可測。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還是笑得那麽令人安心。”


    “我聽有人說你沒變,其實你早變得麵目全非了。”溫柔男子輕聲細語地對她說道。


    “我是無所謂。”淩絡琦置若罔聞。


    他笑著道:“可我更喜歡這個麵目全非的你。”


    淩絡琦笑了,“那可不,姑娘我無論變成什麽樣都是人見人愛。”


    溫柔男子朝她走了過來,一步一步地靠近了淩絡琦,讓她有些猝不及防,她蹙眉,問道:“你,你幹什麽?”


    他輕輕地抓起了淩絡琦泛著劇痛的右手,在她的手臂上輕輕揉按了兩下,問她:“看來,挺痛的,又發作了嗎?”


    淩絡琦立即抽迴了手,道:“不痛。”


    溫柔男子輕輕一笑,“剛才幫你按了兩下,血液會循環很多,可以緩解你的症狀,怎麽,你剛才,是不是誤會,我要對你做什麽?”


    淩絡琦立馬察覺到了溫柔男子眼中那麽腹黑的光,無奈扶額,這人,說話還是那麽的讓人有氣卻每處撒。


    “對了銀淏。”淩絡琦突然想到了一點,“我對你,道過謝了沒?”


    她似乎,還欠銀淏一句謝謝。


    不,是很多句謝謝。


    銀淏微微一笑,“你已經道過很多遍了。”


    “是嗎?”淩絡琦腦袋一懵,她怎麽記不得了?


    迴過神來,淩絡琦還是朝他正經了神色,“可我覺得,還是要說一句,說多少遍都無所謂,當年是你……”


    “舉手之勞,況且,你本身就命不致死。”銀淏一手摸著她的頭道。


    就在這時,窩在銀淏口袋裏的小倉鼠鑽了出來,嘴裏‘吱吱’地,好像是要討東西吃。


    淩絡琦眼睛一亮,眼睛眯著輕笑:“是小吱吱,好久不見了。”


    銀淏卻給了小吱吱一個眼色,“現在不行,你太胖了。”


    小吱吱怒瞪了他一眼,又氣鼓鼓地鑽迴了口袋裏,在他的口袋裏亂搗鼓,翻江倒海地鬧。


    淩絡琦看著這兩人的互動,笑得率然,又有些凝重,當年,在那場爆炸中救了她的人就是銀淏。她萬萬沒有想到,並且最容易忽視的人,卻是在最重要的時候救了她性命的人。


    要說她最無法看透的人,不是炎亦烽,更不是寒朔,而是銀淏。


    他總是好像掌握一切,通曉過去與未來的人,卻看似又不像是城府極深,不擇手段的人。


    他總是靜靜地微笑,觀望著世間最美好的一切,用純淨去感染他所在乎的人。


    同時,他也是潛藏在九大勢力中最大的一張王牌。


    “還是要謝謝你,救了我。”


    淩絡琦還是說出了口,這些年光影社的所有運營,和人脈迅速擴張,都少不了銀淏的暗中幫助,不過他幫助她的時候,十分的隱秘,並不想讓她察覺到。也是在某個巧合的時刻,她才知道,銀淏幫了自己那麽多。


    “這句話,你還真是多來幾次都不嫌多。”銀淏一手揪著胖嘟嘟的小倉鼠,抓迴了口袋裏,迴過頭來仍是笑看著她。


    “是嗎?”淩絡琦摸著腦袋,有點不好意思。


    銀淏這樣說,反倒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這麽想,就這麽說出來了,“銀淏,你說我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銀淏:“……”


    隨後,銀淏笑出了聲,走到了淩絡琦的麵前,雙手捧起了她的臉說:“那你得要努力活到七老八十的時候,不過我想,就算你真的成為了老太太,也還是跟天使一樣的可愛。”


    銀淏這句話裏,話裏有話,淩絡琦怔住了,斂去了複雜,又哭笑不得,氣鼓鼓道:“你說誰是老太太七老八十,哼!”


    “我救你的時候,那個時候的你就像是一隻受傷的天使。”銀淏放開了手,看著淩絡琦的目光溫柔似水。


    淩絡琦岔開了話題,“你怎麽知道我會在那個地方。”


    “因為你的一切動向我都了如指掌。”


    淩絡琦無言以對。


    銀淏說:“維塔政府象征著所有的權力,隻要是我掌控的勢力範圍,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當寒朔買了個那塊地皮的時候,我就料到會有那樣的一天,沒想到,我真的料中了。”


    淩絡琦大驚,“你一開始就潛伏在那裏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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