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霞來到來客塔以來已經過了一周了。
結果那一周裏也隻有兩天出現了霧。
沒霧的日子裏霞就一直呆在圖書館裏。
從早到晚都一直呆在那裏查著什麽古老的資料。
當然，這種事情我是一點忙都幫不上的。
「有沒有能幫上忙的家夥呢」
霞這麽問道，於是我便在腦海裏搜尋著合適的人選。
這麽說來我都轉來一個多月了，卻也沒多少認識的人呢。
霞的調查也涉及到這個學園的機密部分。
也不能拜托給無關的人。
於是成為目標的就是……
生物部的精英，隻是高中一年級卻和我一起上理科科目的高材生。
土屋櫻子。
她曾經在被《逸》襲擊的時候被我救了。那時候她便知道了《逸》和霧使的事情。
現在正是她的用武之地。
問題在於櫻子自己也忙著生物部的活動……
「我就拜倒在榮一同學的茄子料理下好了」
最喜歡吃茄子的少女就這麽上鉤了。
「霞同學的傳言我也聽說過。聽說能讀懂中文和各種古文。在圖書館的深處也有堆積成山的各種古老的資料呢。要是我能幫忙整理的話真是太好了」
櫻子同學扶著圓形眼睛挺起了那巨大的胸部。
對麵的霞則挺著貧瘠的胸部抬頭看著她。
「幫忙整理古文書的話正合我意。光是從白雲家傳的『高天』和『下天』來看就能知道數百年前這裏就存在著結晶石的加工技術了。查找這裏的古代資料的話說不定能找到關於結晶石的資料了」
兩個人一臉互相理解的表情握著手。
「那麽，叫我霞就好了。我也叫你櫻子吧。互相的稱唿都舍棄後綴吧」
原來如此，對誰都是這樣啊。
我對於霞的態度真是服了。
霞和櫻子同學。
年齡和體型什麽的都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很快就關係變得親密起來了。
事實上，兩個人的友好關係也讓鈴音前輩吃醋了。
「那個叫櫻子的女的有什麽弱點麽。立刻告訴我，這可是為了你自己好哦」
鈴音前輩因為嫉妒變成惡鬼了。
話說為什麽是針對我啊。
作為人生的前輩請至少更瀟灑一點吧。
雖然是這麽想著，卻不敢說出來。
太可怕了，不敢說。
唉，我真是個膽小鬼啊。
霧出現的日子太少了，於是需要我配合的研究也進展緩慢。
相對的，有了櫻子同學這個助手的圖書館資料的調查進展卻很順利。
某天下課後，我來到圖書館，隻見正在與各種紙箱子戰鬥的櫻子同學和霞抬起了頭。
兩個人都滿臉灰塵。
看到這種情況，我捧腹大笑起來，結果立刻就受到了兩記重擊。
「別打我啊……」
「笑過頭了。我可不記得榮一同學被養成了喜歡嘲笑女生的人啊」
櫻子同學嗯哼地挺起了胸膛。
不不不，我可不是你養大的吧。
「榮一，對我這麽做我是完全不介意了，不過麵對櫻子這麽好的女性的話還是保持紳士風度比較好吧」
然後霞不知為什麽就變得生氣了。
「而且我們可是比你想象中更加辛苦呢」
「這樣啊」
「這圖書館裏古老的資料四處分散，也沒有什麽索引之類的，總之就是一片混亂」
櫻子同學說著休息會吧，同時拿出了裝著冰咖啡的水壺。
這圖書館管理員平時不怎麽管理這裏。
所以我們也正好能在這裏自由活動了。
事實上普通的學生所使用的圖書館並不是這裏。
另一個圖書館的話，管理員還是做好了整理工作，學生也經常使用。
隻不過那邊的圖書館裏放的最多隻是高中作業用到的輔導書而已。
相對的，這邊放的都是各種鄉土資料什麽的，簡直就是個倉庫一樣。
所以正如櫻子同學所說的那樣，在這裏找資料也是很困難的。
「太過分了，兩百年的古文書就這麽丟在紙箱子裏，都要爛在倉庫了。其實去年我想來找一些植物的資料的時候就遇到困難了」
我一邊聽著她們說，一邊喝完了杯子裏的冰咖啡。
啊啊，櫻子同學泡的咖啡真好喝啊。
這幾天外麵都很熱，在這有空調的圖書館裏呆著很舒服。
於是我不由得覺得去年坐在台階上看著過去的書的櫻子同學很厲害。
我的古文成績實在是有些慘不忍睹。
畢竟古文看上去像蛇一樣扭扭曲曲的呢。
「去年我不是一個人哦，雪姬也有幫忙呢。不過雪姬好像很厭煩……」
雪姬也看得懂古文麽……
話說迴來，那家夥好像古文漢字都能得滿分的樣子呢。
「唔，我古文漢字都是不及格啊……」
「沒辦法呢，那我就考試前教教你好了」
霞撫摸著情緒低落的我的頭。
嗚嗚，謝謝。很感謝你的溫柔。
不過我實在是討厭那沒用的自己啊……
既然喝完了咖啡，那麽我也來幫忙做點事情吧。
當然，讀書什麽的我是不懂了，我隻能幫忙掃掃灰塵或者是從很高的書架上拿東西之類的體力活……
嘛，既然這樣霞和櫻子同學會高興的話我就幫忙好了。
*
數日後。
我和往常一樣下課後就去圖書館了。
「這幾天我知道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呢」
霞喝著咖啡說道。
櫻子同學今天有點事沒來。
隻有我和霞兩個人坐在桌前。
因為開著暖氣所以對人來說還是有點冷了。
現在是六月中旬。
在窗外可以看見那棵巨大的水楢樹。
沐浴著夕陽，樹葉閃耀著橘黃色的光芒。
「以前的雪霧就一直不定期出現，最開始可以追溯到戰國時代呢。雪霧持續發生了幾年甚至幾十年，自那以後大約一百年才停止出現。最近的一次應該是明治初期。就是那時候，在十年的短時間內在這座山上確認了雪霧的存在，不過那時白雲山還是禁止入內的地方」
「《逸》的記錄也有麽？」
「沒有呢。這白雲山本來也就是宗教的聖地。能進山的隻有世世代代都是神官的白雲家的人……關於白雲家的機密，這裏完全沒有資料記載。不過我知道了有崇拜白雲大人，又被稱作白雲姬的白色蜘蛛的神明這件事情」
「白雲姬麽……」（譯注：這裏這個名字用的是片假名シラクモサマ和シラクモヒメ沒有漢字，所以姑且把它當成白雲而不是白蜘蛛，這兩個發音都是一樣的）
「白雲姬麽……」
這個名字以前也聽說過。
櫻子同學曾經說過，也從班上同學那兒聽說過呢……
總之就是在這有崇拜著這麽一個神明就對了。
「我感興趣的是民間的傳說。比較新的書上記載了在明治初期的時候民間傳說……應該是異邦的蜘蛛神明來到這裏，將白雲山據為己有。然後與這裏的人締結契約，生下了孩子。於是後裔們就一直在侍奉著這個神明，並且代替神明來管理這白雲山」
「也就是說白雲家繼承了白雲姬的血脈？」
也就是說雪姬就是那白雲姬的後裔了呢。
「那隻是個民間傳說而已。大概隻是白雲家為了更好更有權威地管理這裏編出來的吧。日本神話裏有很多這樣的事例——不過這傳說裏麵也提到了由白雲姬賜予人類的兩把刀哦」
「『高天』和『下天』麽」
「刀的名字倒是不太清楚。順便一提，那兩把刀的刀柄是最近製造的呢。不過刀身確實是很古老的東西了。雖說刀身是由結晶石加工製造的……那結晶石需要特殊加工的，可是為什麽過去的人會知道這種加工法我也很好奇呢。要是是神的恩賜的話倒是說得通了呢」
「神的恩賜什麽的……」
這還真不像她呢。
我苦笑著，但霞卻一臉認真地看著我。
「很奇怪吧。明明有《逸》，有異界，也有異界來的人哦。所謂科學也就是假說與驗證了。這裏有很完整的資料，也就無法否定這一切了。很明顯這裏曾經與別的文明有過接觸。神就算是有那麽一兩個也一點都不奇怪」
我很吃驚。
想起了那銀發少女的話。
「你是由《彼方之物》孕育出來的。遵循《彼方之物》的意誌，你才前往此地的」
我正是從對麵的世界過來的。
《彼方之物》
那一定是在異界的盡頭的最盡頭之處……
「——有什麽線索麽」
好像從我的表情看出了什麽。
霞用疑問的眼光看著我。
「唔，沒什麽……」
「這樣啊。嘛，沒事。要是不能告訴我的話，我也不會無理要求你說的」
唔，看來隱藏的事情暴露了呢……
現在真是恨自己不能做出嚴肅的表情啊。
不過……其實是真的不擅長應付別人啊。
事實上我最近也有意識到某件事。
要是能夠很自然地迎合對手的話，也就完全不需要說謊了。
所以如果有意識地撒謊的話卻很容易被對手發現的樣子。
我自己也很吃驚。
真希望能變成比較擅長跟人交往的人……
我還真是個沒用的家夥……
不過確實那個銀發少女所說的話，正如神樂所說，不能告訴霞。
不隻是霞，雪姬和其他人也全都不能說。
「——抱歉」
我很抱歉地低下了頭。
對方的霞則是擺著手說著「沒事沒事」後退著。
「完全不用道歉，誰都有秘密的」
「唔，雖說如此……」
「我經常單刀直入地問問題。那是因為我的求知欲。榮一你就算對我生氣也沒關係」
「什麽都問的話我也不會生氣哦」
「榮一也有自己的權利。我隻是為了追求自身的利益。但我還是理解別人也有別人的權利的」
「就像是談生意一樣呢……」
「這隻是任性哦。就算是知道我也還是想要知道」
這一點我也經常抱有疑問。
她的動機。
佐浦霞為什麽如此盡心盡力地做著雪霧的研究呢。
「是為了給哥哥報仇麽」
我脫口而出。
現在櫻子同學正好不在。
雖說是很難問出口的話，但也就隻有現在能問了。
「榮一你知道我哥哥的事情了呢」
「雪姬告訴我的哦。不是故意的，抱歉」
「沒關係哦」
霞略帶寂寞地笑了笑，喝光了剩下的咖啡。
「那個……哥哥的事情呢……給他報仇什麽的」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認為大概不是吧，哥哥的死是很讓我悲傷，現在也還是很悲傷。不過要說我因此而憎恨《逸》的話……怎麽說呢。我也有點害怕。畢竟我也直麵過它們。明明覺得非常害怕，不逃不行的，可我的腿卻不聽使喚了……就在那時候被霧使給救了。那時候真的……在恐懼之上我卻感到了有趣……」
「有趣？」
「因為明明是那麽巨大的生物，卻能如此運動自如哦。那腳爪也不會被自重壓垮，而且還能自由地揮動。比如說紅眼白狼，比獅子體型要大得多，皮膚也硬得多，所以肯定重得多……但是卻有著和獅子一樣的敏捷。很厲害呢。這肯定是不尋常的生物，身體組成也一定和平常不一樣。對了……你見過《逸》的屍體麽」
「誒……這麽說來，沒有呢」
「不覺得很不可思議麽。那麽巨大的怪物倒下了，第二天卻找不到屍骸」
「啊，確實……」
現在我才覺得奇怪。
「死掉的《逸》會在幾個小時內分解掉。就像是清晨的霧一樣，在太陽出來幾個小時後徹底消失掉」
「誒？」
「被看不見的什麽東西給分解掉了。剛開始我也嚇了一跳。用來做實驗收集的肉片也是早上起來的時候就發現不見了……開始以為是誰惡作劇偷走了，不過真相其實奇妙而又單純……」
霞很開心地說著雪霧和《逸》的事情。
確實，完全沒有『複仇』這樣的想法。
她……打心底裏熱愛這項研究。
「後來知道原因了，就是由雪霧分解的。具體的分解過程還正在研究中……看來《逸》的身體組成需要有雪霧的存在才能成型。同時，當《逸》的生理機能停止的時候，雪霧就會把它們解體掉呢——很有趣的。就像是為了消除掉《逸》存在的證據的生物兵器一樣」
「生物……兵器……」
「我一直就覺得雪霧是一種介於生物與機械之間的存在。這種機能恐怕不是天然存在的」
「那個，也就是說……納米機器人之類的，很科幻的東西麽？」
「從體積上來說不也是微型的麽。不過在榮一腦子裏出現的肯定是像魔法一樣的聯想吧，完全不對哦。事實上是更加奇妙的呢……我有時候也會想這會不會是真正的魔法呢」
非常奇妙的魔法。
霞開心地笑了。
啊……她果然一直在享受著研究呢。
隻要是和雪霧和有關的事情，她就會不由自主地變得非常開心。
「是不是很奇妙呢。白雲姬什麽的，還有很發達科技的外星人製造了微型的雪霧發生裝置，然後被稱為《逸》的生物兵器支配了這座白雲山——這樣的妄想不是很有趣麽」
「這些……是妄想？」
「啊哈哈。不知道呢。不過這也是一種解釋吧。很有趣對吧，很興奮吧。我就是在進行著這麽有趣的研究。不過……白雲家不希望這件事被公諸於眾。但是我需要白雲家的援助才能將研究進行下去，再說這也是白雲家的土地呢……」
「白雲家對你的研究有什麽要求麽」
「沒什麽。就讓我自由行動。不過要以能幫助霧使的研究優先。這我已經很開心了。畢竟能讓我獨占這麽有趣的研究……白雲家和我是give and take。我能全心全意地進行研究，而他們則獲得我的研究結果。我們是雙贏的關係——在這之中，我哥哥的仇什麽的……完全沒有這種想法呢。我大概隻是因為想要知道，想要去調查，這就是我的全部動機了。為誰複仇什麽的……也許還是占了很小很小一部分吧……不過我真的覺得那怎麽樣都無所謂的」
霞挖苦自己一般地笑了。
真是不像她這個年紀的笑容，不過確實很有瘋狂科學家的樣子。
「結論就是這樣，對我來說哥哥的死什麽的怎麽樣都無所謂。雖然覺得自己很過分……不過歸根結底，哥哥的存在也就隻是那種程度而已。當然，哥哥死的時候
我是很受打擊的……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和哥哥兩個人相依為命，來到了這裏……所以現在的狀態……一個親人都沒有，有那麽一點寂寞，不過……在沒有哥哥之後，我花了兩年才能再迴來這裏，也不能說是完全沒關係呢——啊哈哈，抱歉，說了這麽多」
「唔，也不是怎麽樣都好吧」
我迴答道。
她仿佛很認真地在想著答案。
以我的疑問作為契機，現在變成了real time，她開始在心中搜尋答案。
那麽我也如實迴答吧。
「我也是孤身一人。現在也被雪姬當成家人一樣看待了哦。白雲家的父母……雖然很少和校長他們交流就是了……」
「也是呢。榮一現在也依然愛著以前的父母吧」
「唔，當然」
「一樣的，我也愛著我哥哥。但是哥哥已經成為了過去，無法對我進行影響了。我對雪霧的研究與對於殺害哥哥的《逸》的複仇完全無關」
對於她的想法我還真是很難理解。
我現在還沒有從失去雙親的陰影中走出來。
不過，就算如此。
對於她的話我非常能夠理解。
不，要是我在她的立場的話，肯定會選擇複仇的吧……
啊，但是。
她想要尋找的是比家人更加值得珍愛的東西。
「真羨慕啊」
我脫口而出。
「我真是羨慕能像你這樣能熱衷於某件事情」
「榮一沒有什麽熱衷的事情麽」
「現在還沒有呢」
要是我也有她那樣的熱情的話，我也能過得幸福吧。
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到感興趣的事情呢。
「我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哦」
霞很有活力地地笑著。
「現在我隻想一心一意地做雪霧的研究，周圍的人會怎麽說我完全不介意」
「霞你真厲害呢」
「榮一也試著找到感興趣的事情吧」
「能就好了……」
「要是有想一心去做的事情的話就好了。至少不用欺騙自己的內心」
欺騙自己的內心。
對我來說究竟是怎樣一件事呢。
突然腦海裏就浮現出了那個銀發少女說過的話。
我……是在對麵的世界出生的……
照她所說，我是從對麵的世界來的，好像是在這個世界有什麽任務。
這個『任務』究竟是什麽呢。
那任務……才是我真正該做的事情麽。
不，這也是需要我知道那個『任務』的內容才行……
「不是什麽很費解的事情哦」
也許是看著沉思的我想到了什麽吧。
霞露出了一個微笑。
「我這是年少輕狂啊，小事情別介意。榮一遲早會找到該做的事情的」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
也許正如她所言。
不需要去想，車到山前必有路。
不過……
我還是會忍不住去想。
那個銀發少女的事情。
她所說的事情。
我……究竟……
*
雪姬在接受了三天的入院懲罰之後，終於出院了。
一出院就立刻想要發泄一樣地到處亂爬，引起了各種騷動，這事就不提了。
好不容易等她平靜下來了，我便詢問起我在意的事情了。
霧使的事情，雪霧的研究，《逸》的處理，管理這些的人究竟是誰。
這個學園的秘密係統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組織呢。
「組織？沒有這種東西哦」
這個迴答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早上，灑滿陽光的操場上。
雪姬穿著體操服攀爬著鐵杆。
她很輕快地爬上了鐵杆。
看來是因為禁止她攀爬各種牆壁，所以借爬杆來練習吧。
順便一提剛才她還說著
「爆發力和持久力都還不足呢」
同時咕嚕咕嚕地喝著牛奶。
這樣喝法會弄壞肚子的，光看著就覺得擔心了……
「我的胃是鐵打的！」
她這麽說著。
嘛，不管了……
「霧使的事情有哪些人知道，又知道到什麽程度。這個嘛……老師啊，大人啊都知道的」
「學校的工人的家人和警衛什麽的當然是知道的。醫院的人也知道」
是因為警衛和醫院的人經常接觸和《逸》戰鬥而受傷的霧使吧。
他們知道霧使的存在，將援助霧使作為第一要務。
問題在於那之外的人……
「父親……校長是知道的。老師也分兩種，有門路的人和不知情的人……有各種各樣的人呢」
原來如此，知道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多呢。
嘛，也是，要不然霧使這樣不同尋常的存在怎麽能在這麽大的學園裏活動呢。
「那些事情基本上都是校長的工作，領導霧使的是鈴音，負責預算以及聯係東京那邊的都是吉野。霞的上司也是吉野呢」
「吉野小姐有這麽大的權利啊」
「怎麽說呢，她照顧我完全是出於她自己的使命感，是吉野自發的。本來那家夥的職務就隻是聯係和控製東京的白雲財閥與學園的研究所之間的聯係」
一邊說著，雪姬又繼續攀爬起了杆子。
真厲害啊。
白雲雪姬看上去並不是那種肌肉型的。
不過她隻要是與運動有關的事情都很擅長。
體育課的時候也是，也經常幫忙參與社團活動，很受歡迎。
總是輕快活潑地四處奔波忙碌著，甚至忘記了時間……
白雲雪姬正是有著才能的人。
感覺和我正好相反。
我……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才能。
我隻想悄悄地不給任何人添麻煩地在陰影中生活而已。
但是事實卻是一切都向著我所希望的反方向行進著……
「霧使那邊的話，我就是名譽上的領導呢。不過我基本上不會管你們的行動，畢竟我不是霧使啊。現在也一直照慣例讓高中三年級的人管理」
今年的高三生隻有鈴音前輩一個。
也就是說鈴音前輩就是霧使的領導。
那個人就是領導呢。
她瞪過我，揍過我，踢過我，還真是沒什麽快樂的迴憶……
就客觀來說也沒有什麽領導的感覺哦。
「霞的哥哥要是還活著的話，就能成為很好的領導了呢……」
「這麽說來，禪和鈴音前輩是同一屆的麽」
「恩，那兩個人關係很好哦。用禪的事情來挑逗鈴音的話，她的反應很有趣呢~」
別對著那麽冰冷的人做這種事情啊……
這家夥還真是像小學生一樣啊。
「……嘛，發生了那種事情之後，鈴音就變得有點固執了嘛。隻認識現在的她的話你大概無法想象吧，以前的那家夥可是經常笑的哦。笑起來讓人感覺很舒服呢」
啊，這樣麽。
以前的她也有著柔和的一麵啊。
我隻認識那個冰冷的鈴音前輩。
我隻見過她笑過一次。
那就是和霞在一起的時候。
「總之就是吉野負責外援，鈴音負責前線的事情。這大概就是組織吧。不過霧使從來都不聽鈴音的命令呢……」
「不是這樣的……吧。本來鈴音前輩就不
怎麽擅長下命令的吧」
「是呢。那家夥就是身先士卒的類型。現在的現狀我也是知道的。不過就算把權力交給月丸也不能很好的管理全體霧使。要是真有必要的話姑且就讓我來做決策好了……」
雪姬來做決策……
總覺得很不合適。
是開朗的大姐頭那種感覺呢，還是喜歡亂來卻又讓人沒法討厭的類型呢……
白雲雪姬是個平時喜歡隨著性子胡來的，該出手時就出手的人。
說不定正是她這樣的人才適合當組織的領袖吧。
「嘛，組織的話，應該是更加嚴格的東西吧。大概就是那種感覺吧」
原來如此。
話說迴來，雪霧是五年前開始發生的。
組織現在還不夠完善這一點也承認了。
「……話說，白雲財團是？」
「那是我家的分家。好像很有錢的樣子哦。不以白雲財團冠名的大學啊，研究所之類的，還有各種在社會上的便利。白雲財團就是這樣的組織呐」
嘿誒，這樣啊。
既經營大學又經營研究所的公司呢。
不僅僅是這個白雲學園，還有很多很厲害的東西都依靠著這個企業麽。
「難不成……雪姬你其實是很厲害的大小姐？」
「哦嗚，就是那種深院裏的大小姐呢！」
「一大早就全力爬杆的深院大小姐呢……」
雪姬，快向全國的深院裏的大小姐道歉！
「因為爬杆讓我上半身的肉長的很均勻，很健康哦！」
一千！雪姬一邊喊著一邊從鐵杆上跳了下來。
誒，這樣弄了一千遍麽。
話說你一邊說話一邊數著麽？
「隻是做適當的次數。心血來潮的時候就會爬一千下」
「嘛……」
「不要這樣盯著深院裏的大小姐啦」
「哪有人會稱自己為深院的大小姐啊……再說，還穿著這種體育服……」
「誒~有點色色的感覺嗎~」
胸前的衣服吸足了汗水，啪嗒啪嗒的，我移開了視線。
唔，這家夥真是的。稍微也有點自己是女孩子的自覺啊。
「啊哈哈，別臉紅啊」
「雪姬你也太毫無防備了……」
「真是個可愛的家夥」
混蛋，我被調戲了啊。
嘛，這樣的反應的確是很可愛吧。
我姑且承認好了。
啊，說起來最近我發現了。
雪姬就算是在班上的男生中人氣也很高呢。
就像是吉祥物一樣。
然後，要是不會動不動就爬牆就好了……
總覺得實在和深院裏的大小姐相去甚遠啊。
不過這樣也就是雪姬的風格。
「舉止文靜的雪姬反而就不像雪姬了呢」
「唔，總覺得微妙地被當成了傻瓜」
「我的意思是雪姬就保持自己的風格繼續下去就好了」
「真奇怪。我明明是有深院裏的大小姐這個屬性的，唔姆，果然我得把秘藏的巫女服找出來麽」
話說以前櫻子是說過。
雪姬好像穿過巫女服。
「哦哦，我好歹也是白雲神社的巫女呢。對了，差點忘了。本來白雲家就是神官的家係。我可是當代的巫女呢，很厲害吧」
很厲害……呢。
「——話說，是在侍奉著白雲姬吧？」
「啊，你知道啊。誰告訴你的？櫻子吧……還是霞？」
雪姬撐著下巴思考著。
和剛才完全不同的認真的表情。
我也應該說實話吧。
「櫻子同學說見過你穿巫女服。不過白雲姬的事情是從霞那聽說的。她在圖書館調查了很多古老的資料，稍微告訴了我一點成果，於是我有點在意這個」
「唔，霞已經查到這個地步了啊……」
「不想讓她知道麽？」
「很難說呢。這點不是我所能決定的」
「你還要問誰麽」
「要問白雲姬」
雪姬說出了那個名字。
我吸了一口氣。
白雲姬。
在這個地方古老傳說中出現的，蜘蛛的神明。
誒……等等，雪姬。
白雲姬追根到底應該隻不過是民間傳說一樣的架空的存在。
我一直是這麽認為的……
不對麽？
雪姬是怎麽說的來著？
「這樣啊，唔。總之我會把你的事情告訴白雲姬的。不過先不要告訴霞和櫻子」
「這倒沒問題……」
雪姬的語氣聽上去仿佛白雲姬是真的存在一樣，而雪姬則能和這個存在接觸。
不過，這樣的話……
「我說過了。不會再對你有任何隱瞞了」
雪姬說著對我笑了笑。
「不過白雲姬的事情是例外呢。我已經和那位大人做了約定，不對任何人說那位大人的事情。所以我要先向那邊請示一下。然後我再全都告訴你哦」
「知道了」
我腦子裏一片混亂。
霞隻是隨口說說而已……沒想到白雲姬這樣的神明居然真的存在。
況且既然雪姬認識白雲姬……也就是說她和白雲姬之間有著某些重要的秘密……
我所認識的白雲雪姬居然還有著這樣的禁忌。
本來覺得明明是再平凡不過的人了。
以前好像也說過了。
然而你……還有著這樣的秘密麽？
不，正因如此吧。
稍微想一想。
雪姬，難道說你……與白雲姬這樣的存在相距如此之近嗎。
對你來說……那其實是平常到不行的事情……因為太過平常了，所以都不覺得有什麽特別的。
也許就是這樣吧。
所以，你……
「好了，接下來就是腹肌了」
這話讓我長歎一口氣。
悠閑的少女又變迴原樣了。
「榮一，難得的機會，來幫我壓住腿吧」
「沒問題……多少次？」
「到我想停下來為止！」
原來如此。果然是適當的次數呢……
哈啊，我歎了口氣，開始配合著雪姬鍛煉體力。
「榮一你要不要也做做試試？」
我立刻迴絕了。
我可不行啊。
恩，肯定不行。
*
霞來到白雲學園十天之後。
放學之後，我正要去圖書館找霞和櫻子，途中被神樂叫住了。
像是一直在等我的樣子。
「有點事想問你」
她盯著我說道。
「來校舍一下」
很響亮的聲音傳來的同時還瞪著我。
嗚嗚，好可怕啊。又被吃醋了麽。
我惴惴不安地跟著神樂走了。
這是毫無人氣的校舍內部。
離日落還有一段時間，當然也就沒有能使用的霧了。
也就是說肯定打不過神樂了。
不，就算是在雪霧的使用模擬戰中也一次都沒打贏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雖然不知道怎麽迴事總之很對不起」
所以我立刻就發起了道歉攻勢。
高中男生被初中女生瞪著也很好，也有人有這種想法吧。
不過等等，對方可是一直帶著日本刀的兇惡家夥啊。
雖然我
也有月刃天斧這樣的武器……不過光揮舞著那種大東西，沒有雪霧是完全沒有勝算的。
我還是很珍惜生命的。
所以隻能道歉了。
「哈啊？你在說什麽啊？」
仿佛看透了我的想法，神樂呆住了。
「不，因為你表情太可怕了……」
「我哪裏可怕了啊！」
「誒誒」
被三白眼瞪著了。
「喂，轉過來！別把目光移開！」
「嗚嗚，怎麽了……總覺得會有暴力事件的感覺……」
「我不會打你的」
「真的？」
「隻要你不惹火我」
就算你這麽說……
你，這樣看著我難道不是在生氣嗎。
「那麽，怎麽了啊」
「什麽怎麽了……」
被從下方瞪視，我後退著。
背已經靠牆了。
啊，沒有退路了。
「是霞的事情哦。那家夥的研究進行到什麽地步了」
啊……這件事啊。
我安心地歎了口氣。
「太好了，不會被掐死了……」
「你要是真想打架的話我樂意奉陪哦」
「不、不是的，什麽問題都沒有」
無法違逆神樂大人。
避開別人的鋒芒，這就是我的處世之道。
「那麽，怎麽樣了呢」
「唔，怎麽樣呢。其實我也什麽都不知道呢……」
「真是的……真沒用啊。你這樣也算間諜麽？」
「我、我是間諜麽？」
「哈啊，真是的，有這麽沒用的部下也真辛苦啊……」
原來我是你的部下啊。
因為害怕所以無法作出迴答啊。
「你是站在哪邊的啊」
臉靠了過來。
鼻子都快要碰到了，一陣香味傳了過來。
我不自覺地將身體往後仰了。
「那個……」
不由得將視線移開了。
當然神樂看見了又用三白眼瞪著我。
「哈啊，你那是什麽態度啊。你是蝙蝠麽？想要我把燒紅的鐵棍插進你嘴裏麽？」
別、別用這麽中國式的拷問方式啊。
「你是雪姬的同伴吧。那也應該聽說了霞最近在圖書館調查到的事情吧。那家夥要是老老實實地做結晶石的研究不就好了……難道說還做了多餘的事情麽？那家夥要是做了不該做的事就去阻止她，這就是你的使命吧」
「做不該做的事……麽？」
「那麽霞那家夥在調查什麽啊」
「雪霧什麽時候發生啊，這座山的事情啊，都是這一類的事情……」
還有白雲姬的事情什麽的。
雪姬好像是認識白雲姬……但是神樂怎麽樣還不知道。
雪姬叫我對於白雲姬的存在要絕口不提。
就像神樂說的那樣，我就是雪姬的同伴。
所以……白雲姬的事情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吧。
「你是不是有什麽瞞著我的吧」
嗚嗚，好敏銳。
「你想怎麽樣啊」
「那個。大概，應該是跟神樂你沒什麽關係的事情……」
被我這麽一說，神樂將雙手抓住我的臉頰。
臉被扯了。
「就是這張、就是這張嘴吧！這麽囂張的這張嘴！」
「痛、痛痛痛啊」
「唔，唔，唔嗯」
「救、救命啊」
好不容易鬆手了。
啊嗚，好痛啊。
我摸著腫起來的臉頰淚目著。
神樂一邊唿吸著一邊繼續瞪著我。
「是、是雪姬叫我不能對別人說的啊」
「雪姬？叫你？」
一提到雪姬，神樂立刻就老實了。
表情瞬間就硬直了。
「那、那個。沒事吧？」
「——呢」
「誒？」
我反問著小聲說著的神樂。
「為什麽呢，雪姬……會對你這種人……」
她抬起頭，滿眼都是淚水。
「誒誒？」
「你……明明是後來的……為什麽，我的容身之處……」
「那個，誒……我不是要……」
啊哇哇。
哭了，怎麽辦啊。
我唯唯諾諾地……
怎麽辦啊，我把手伸向神樂的肩膀……
伸出去的手瞬間被拍開了。
「別碰我！你這種，你這種……」
「等等，喂」
我奮力抓住想要逃走的神樂的雙手。
「哇」
「呀」
我和神樂重合在一起倒在地上。
「啊，痛痛痛……」
「喂，很重啊！喂，你在幹什麽啊！」
「什麽……都沒做啊」
好像變成了我騎在神樂身上的姿勢了……
神樂這家夥從我身下用力打我……
我該怎麽解釋這種困境啊……
「幹、幹什麽啊……想要笑話我麽」
「沒有啊……話說」
我也稍微在聲音中摻進了些許怒氣。
「呐，為什麽你這麽喜歡雪姬呢？我也知道對你來說，雪姬是很重要的人。看到你我就覺得……唔，沒有雪姬你會活不下去……有點不安的感覺呢」
為什麽我會對神樂這樣生氣呢。
為什麽我會對神樂說這些話呢。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這話說的有點苛刻了。
畢竟她眼裏隻有雪姬，隻要雪姬好就可以了，這樣的神樂的態度……
啊，對了。
這跟我以前有點相似。
隻要父母好就可以了。
對於這樣的我，周圍的看法就像是我現在看神樂的看法一樣。
「怎麽能被你這種人……理解啊」
眼中的淚水流了出來，不過因為被我騎著，依然在咬牙切齒地瞪著我……
神樂掙紮著想要起來。
「我不知道。你這樣拒絕著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因為……你……」
「我可不想從你手中把雪姬搶走。話說雪姬又不是誰的所有物。那家夥就是那家夥啊。雖然是很重要的人，但是……像你這樣對她的依存關係不是很有問題麽」
「——才不是這樣」
「那是怎麽樣啊」
神樂變得老實了，於是我離開了她身上。
我伸手幫她站起來。
我正想著會不會又被拍開呢，不過這次她乖乖地拉住了我的手。
「謝謝」
很禮貌地向我道謝了。
神樂，你……究竟怎麽了。
不過神樂稍稍地變成了很難過的表情。
我無言地等著神樂說下去。
其實是我不知道如何說下去了。
因為，神樂的表情……現在看上去就像是要哭出來了，仿佛要拒絕全世界的幫助一樣獨自承擔起一切……
就算是輕輕地觸碰一下都會四分五裂一般。
「知道了啦。我告訴你好了」
終於，神樂這麽說道。
她抬起頭，直視著我。
那是蘊藏了強烈決心的眼神。
「現在我們出去吧。圖書館那邊就翹掉吧」
「這倒沒事……但是去哪呢？」
「去山腳
下」
誒，現在？走路去？
不過神樂還是很平靜地走出了大門。
走得很快。
我急急忙忙地跟在她後麵。
走了兩個小時。
現在是白天持續時間最長的時期真是太好了了。
要是現在是冬天的話早就天黑了。
不……在這之前積雪就該讓人無法移動了吧。不知道這附近的積雪會堆成什麽樣呢。
我一邊想著，一邊跟著神樂，沿著隻坐車走過的蜿蜒道路步行著。
我和神樂都一言不發。
我麵前的神樂身邊彌漫著不想被搭話的氣場……
那背影不知怎麽的有種悲壯的感覺。
堅定的決心與憂鬱的思念重合著，光看上去就讓人感到悲傷的背影。
話說迴來，我對於神樂其實還是一無所知呢。
三年前，她和我一樣都被神樂撿了迴來，被帶來了這裏。
和我一樣，作為霧使有著壓倒性的操霧量……
還有，遠比我要更加擅長操縱雪霧。
同時必然的，最擅長戰鬥的霧使也就是她了。
事實上不管怎麽進行模擬戰，最終都是我被打得遍體鱗傷。
「真沒用」
她這麽說道。
我曖昧地笑著，
「你難道就沒有名為自尊的東西麽？」
說著又瞪著我。
嘛，其實我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有自尊這東西了……
並不是說這是好事，不過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畢竟我也從來沒有別的什麽特別希望被誇獎的人……
相反的，神樂倒是很希望被雪姬表揚的樣子。
她對於神樂的想法十分簡單明了。
一定是愛情吧。
不過香久山神樂的自尊的源泉一定不隻是這一點。
兩周前，《逸》大舉來襲的時候，她也是賭上性命戰鬥著。
就算是腳受了傷也還是咬緊牙關站了起來。
不論看上去再怎麽亂來，再怎麽受傷也還是要站起來戰鬥……
我有時也有這種感受。
她背負著無法向別人訴說的重擔。
那究竟是什麽呢……
難道說。
現在她就要告訴我了麽。
終於，在夕陽把森林都染紅了時候，神樂停住了腳步。
馬上就到山腳下了。
在這前方有一個急轉彎，然後應該是一片廣闊的田地才對……
可是就在那急轉彎的前麵，神樂一動不動地站住了。
「怎麽了？馬上就到山腳了吧」
「誰……告訴你的」
聲音在顫抖著。
我急忙跑了過去。
「神樂？怎麽了？」
「這……可惡……我的……身體……」
小個子的少女悔恨地咬著嘴唇。
仔細一看，她雙手和雙腳都在小小地顫抖著。
看上去是用盡全力想要動卻又動不了的樣子。
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嗚……」
用盡力氣了麽。
神樂大大地歎了一口氣，癱倒在地。
「哈啊，哈啊，哈啊……」
「沒、沒事吧？」
「我沒事的。隻是有點累而已」
我抱起了小個子的少女。
這是第二次我這樣抱著她了。
第一次是和那九尾女王戰鬥的時候。
那時候我是真的抱著必死的決心……
不過抱起她的時候還真是感到不可思議的輕呢。
現在我也還在想。
神樂的身體為什麽會這麽輕呢。
一直是個很有氣勢，驕傲地抬著頭，瞪著眼前的東西的少女。
不過當我這樣抱起她的時候，卻又覺得她是那麽的纖細，輕巧而又柔弱……
也許是注意到了我的想法吧。
神樂諷刺般地抬起了嘴角，自虐地笑了笑。
「怎麽樣，我很沒用是不是」
「什麽怎麽樣……」
「還不知道麽？你不是看到了剛才的事情麽。我無法再往前走了哦」
「啊？」
什麽……意思？
我呆立當場。
難道說……
要是再往前走了，神樂就會……身體無法動彈麽？
「難道說」
「沒錯哦——你走到那個坡道下方，拉著我的手試試」
「嗯」
我按照她說的，走到下方，朝神樂伸出了手。
小小的手掌，纖細的手指。
摸上去十分溫暖，但是現在卻在……像是在忍受著什麽疼痛一樣小小地顫動著。
我輕輕地握住那隻手，緩緩地往外拉。
之後……
「啊……」
突然我的手就離開了。
因為在我拉著的時候，神樂的身體，那指尖在一瞬間……
就像是霧一樣溶解了。
「沒事吧？」
「沒事的，你看」
迴到原位的神樂伸出雙手，聳了聳肩。
她的手指現在確實看上去恢複原狀了。
讓我不由得覺得剛才產生了幻覺。
但是，那到底是……
「如果你還不信的話就再試一次吧，雖然那是無用功就是了。雪姬也調查過了。為了我，做了各種各樣的實驗。不過還是不行」
「那麽……已經知道是怎麽迴事了麽」
「要說是怎麽迴事嘛……我從來沒有跨越過這條線，到過山腳下」
說著，神樂指著小路邊上草叢裏的一塊石頭。
「從這裏……到這裏」
小路的另一邊也有一塊一樣的石頭。
那石頭好像是一大部分都深埋在地下的樣子。
看上去是經過精心地打磨過。
明明放置時間很長了，卻絲毫沒有長青苔。
「這條線是我絕對無法跨越的哦」
「這……是怎麽迴事？」
「雪姬說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結界。進山的道路上都有這結界，就是把山與山麓分開的東西。說不定《逸》不會在山下出現，雪霧也隻是這座山的特有現象都是因為有這結界」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啊。
不，這之前，神樂……
「沒錯哦。我隻能在這山中生活。不隻是這條路，不論哪條路，都無法離開這座山。我也試過坐車強行離開，可是也不知怎麽的在車上我的身體就像霧一樣消散了。然後我又在這裏重現了」
「這種事……怎麽會有這種事……」
「你剛才不也看見了麽。要是不信的話試幾次我都奉陪哦。真是有趣的東西不是麽。像玩具一樣，不多玩玩麽？」
神樂故作笑顏……不過聲音在顫抖著。
睜大了的雙眼濕潤了……
不想讓我看見淚水，她把臉轉開了。
握緊的拳頭也在顫抖著。
「可惡……」
神樂呻吟著。
「——可惡可惡可惡！」
發泄出來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
「為什麽，我……我的身體是這樣的？為什麽你可以這麽輕易的出入這座山？你和我不是一樣的麽？我肯定是更特別更特殊的吧。可惡，可惡——不甘心啊。為什麽我會是這樣的體質？為什麽隻有我，遭受著……是啊，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我一步也無法離開這座山。一生都無法離
開啊！」
「神樂……」
曾幾何時，我對她這麽說過。
你和我是一樣的吧。
啊，是啊。是跟《逸》群大戰的時候……
不過那時候神樂隻是苦笑著說了句「不是的」。
那時候我隻是微微抱有些疑問。
現在我懂了。
「太悲哀了。你肯定無法理解我吧。我這三年來，一直都是如此悲慘……最開始，我也是有朋友的。但是，和班上的同學出去修學旅行的時候，隻有我一個人不得不留在這山上。學校放假，大家都迴家去了，我也還是沒有能迴的地方。完全不能說我和班上的同學一樣啊。和大家一起說笑都做不到」
修學旅行。
放暑假。
這些都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誰都有的迴憶。
但是神樂卻……
「——和霧使的前輩們很快就搞好了關係……被他們拜托了，我很開心。但是……他們很快就畢業了。他們就這樣從我麵前消失了。每年都有霧使朋友畢業。大家都隻是路過我的麵前。——就算是你，就算是雪姬，也總有一天會畢業的。這是當然的呢。在白雲學園，在這學校的……在這裏的所有人全都隻是過眼雲煙罷了」
這麽說來，我又想起來了。
雪姬把我綁架到東京去的時候。
我說了把神樂帶去不就好了。
但是雪姬隻是一臉複雜表情告訴我「這是不行的」。
這樣啊……雪姬也是知道的……
「但是雪姬說過了。她不會去上大學的。她絕對不會離開這裏的。如果有一天要離開的話……那肯定是去霧的彼方」
「霧的彼方……」
「就是對麵的世界哦。在異界的話，我肯定能夠活下去的。所以……」
「所以雪姬才如此拚命的想要爬那座絕壁麽……」
「並不完全是這樣的。不過這裏麵也有我的原因這一點是肯定的。雪姬，隻有雪姬了解我。願意看著我。隻有雪姬會把我放在第一位考慮」
永遠陪在我身邊。
啊……這對神樂來說就是心靈的支柱吧。
過去神樂對我說過。
她和我是不同的。
她除了雪姬，一無所有。
在這世上隻有白雲雪姬是重要的，這我也完全理解了。
「所以，拜托了！不要把雪姬搶走！我的雪姬，就被你這麽輕易地多去了」
多麽悲痛的哭喊。
香久山神樂。
平時十分強氣的，不讓人靠近的少女。
這樣的她正在我眼前哭泣著。
像是要尋求依靠一般看著我。
現在我明白了。
神樂那不願讓人靠近的態度是為了讓自己不再感受到失去親友的痛苦。
霧使終有一天會從學校畢業。
無論多麽親近的人也總有一天會背叛自己。
大家都有學園以外的世界。
有一片廣闊的世界。
然而香久山神樂的世界卻隻有這一個。
隻有這座山，隻有這個白雲學園
所以，與神樂來往的人們也隻會不斷地傷害著她。
「我……到底是什麽啊。為什麽隻有我有這種迴憶。為什麽隻有我碰到這種事。為什麽我……」
我抱起了崩潰的少女。
我胸前被神樂的淚水染濕了。
「不要對我這麽溫柔。就算是你，也遲早有一天會背叛我的……」
緊握的神樂的拳頭輕輕地敲打著我的胸口。
「就算是你……」
那隻是輕輕地。
沒有用像剛才一樣用盡全力。
所以我也再次抱緊了神樂的頭。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樂嚎啕大哭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是數分鍾還是數十分鍾呢。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下山，夜幕已經降臨了。
周圍一片黑暗。
總之，今天霧沒有出現。
不會被《逸》襲擊。
所以我就站在路邊，一直讓神樂靠著我的胸口。
聽著她的嗚咽，我一直思考著。
我也遲早要從高中部畢業。
確實，就算是我的心在這座學園，也遲早要迴到東京去居住的吧。
也就是說，我沒有安慰她的資格。
「有時候我會聽見那個聲音。雖然是我的聲音，卻又不是我自己的聲音。那個聲音一直在說著。我是雪姬的東西。所以，我……一直在雪姬身邊。隻要這樣就好了。我光是這樣就已經很幸福了……」
她就像過去的我一樣。
那個認為世界上除了父母以外無需其他的我。
然而，就我來說，不能隻著眼於周圍的世界。
我隻要放眼望去，前方還有一個廣大的世界。
那裏有著以前從沒見過的各種各樣的人或事，從來沒有過的邂逅……
我隻要一直往前走就能進入那個世界了。
但是神樂卻……不同。
她無法飛入麵前的世界。
她的世界一點也不廣闊。
她被封鎖在了一個十分狹小的世界中，未來一片漆黑。
明明隻要拐過一個彎道就能看到山腳下的田野了。
我知道的。
那片田野現在正開著美麗的白花。
但是她卻無論如何也看不到那田野中盛開的花朵。
那明明就在一個彎道前麵，隻有幾十米開外的地方……
「我……嗚嗚，我……」
神樂在我懷裏抽泣著。
香久山神樂的慟哭持續著。
結果那一周裏也隻有兩天出現了霧。
沒霧的日子裏霞就一直呆在圖書館裏。
從早到晚都一直呆在那裏查著什麽古老的資料。
當然，這種事情我是一點忙都幫不上的。
「有沒有能幫上忙的家夥呢」
霞這麽問道，於是我便在腦海裏搜尋著合適的人選。
這麽說來我都轉來一個多月了，卻也沒多少認識的人呢。
霞的調查也涉及到這個學園的機密部分。
也不能拜托給無關的人。
於是成為目標的就是……
生物部的精英，隻是高中一年級卻和我一起上理科科目的高材生。
土屋櫻子。
她曾經在被《逸》襲擊的時候被我救了。那時候她便知道了《逸》和霧使的事情。
現在正是她的用武之地。
問題在於櫻子自己也忙著生物部的活動……
「我就拜倒在榮一同學的茄子料理下好了」
最喜歡吃茄子的少女就這麽上鉤了。
「霞同學的傳言我也聽說過。聽說能讀懂中文和各種古文。在圖書館的深處也有堆積成山的各種古老的資料呢。要是我能幫忙整理的話真是太好了」
櫻子同學扶著圓形眼睛挺起了那巨大的胸部。
對麵的霞則挺著貧瘠的胸部抬頭看著她。
「幫忙整理古文書的話正合我意。光是從白雲家傳的『高天』和『下天』來看就能知道數百年前這裏就存在著結晶石的加工技術了。查找這裏的古代資料的話說不定能找到關於結晶石的資料了」
兩個人一臉互相理解的表情握著手。
「那麽，叫我霞就好了。我也叫你櫻子吧。互相的稱唿都舍棄後綴吧」
原來如此，對誰都是這樣啊。
我對於霞的態度真是服了。
霞和櫻子同學。
年齡和體型什麽的都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很快就關係變得親密起來了。
事實上，兩個人的友好關係也讓鈴音前輩吃醋了。
「那個叫櫻子的女的有什麽弱點麽。立刻告訴我，這可是為了你自己好哦」
鈴音前輩因為嫉妒變成惡鬼了。
話說為什麽是針對我啊。
作為人生的前輩請至少更瀟灑一點吧。
雖然是這麽想著，卻不敢說出來。
太可怕了，不敢說。
唉，我真是個膽小鬼啊。
霧出現的日子太少了，於是需要我配合的研究也進展緩慢。
相對的，有了櫻子同學這個助手的圖書館資料的調查進展卻很順利。
某天下課後，我來到圖書館，隻見正在與各種紙箱子戰鬥的櫻子同學和霞抬起了頭。
兩個人都滿臉灰塵。
看到這種情況，我捧腹大笑起來，結果立刻就受到了兩記重擊。
「別打我啊……」
「笑過頭了。我可不記得榮一同學被養成了喜歡嘲笑女生的人啊」
櫻子同學嗯哼地挺起了胸膛。
不不不，我可不是你養大的吧。
「榮一，對我這麽做我是完全不介意了，不過麵對櫻子這麽好的女性的話還是保持紳士風度比較好吧」
然後霞不知為什麽就變得生氣了。
「而且我們可是比你想象中更加辛苦呢」
「這樣啊」
「這圖書館裏古老的資料四處分散，也沒有什麽索引之類的，總之就是一片混亂」
櫻子同學說著休息會吧，同時拿出了裝著冰咖啡的水壺。
這圖書館管理員平時不怎麽管理這裏。
所以我們也正好能在這裏自由活動了。
事實上普通的學生所使用的圖書館並不是這裏。
另一個圖書館的話，管理員還是做好了整理工作，學生也經常使用。
隻不過那邊的圖書館裏放的最多隻是高中作業用到的輔導書而已。
相對的，這邊放的都是各種鄉土資料什麽的，簡直就是個倉庫一樣。
所以正如櫻子同學所說的那樣，在這裏找資料也是很困難的。
「太過分了，兩百年的古文書就這麽丟在紙箱子裏，都要爛在倉庫了。其實去年我想來找一些植物的資料的時候就遇到困難了」
我一邊聽著她們說，一邊喝完了杯子裏的冰咖啡。
啊啊，櫻子同學泡的咖啡真好喝啊。
這幾天外麵都很熱，在這有空調的圖書館裏呆著很舒服。
於是我不由得覺得去年坐在台階上看著過去的書的櫻子同學很厲害。
我的古文成績實在是有些慘不忍睹。
畢竟古文看上去像蛇一樣扭扭曲曲的呢。
「去年我不是一個人哦，雪姬也有幫忙呢。不過雪姬好像很厭煩……」
雪姬也看得懂古文麽……
話說迴來，那家夥好像古文漢字都能得滿分的樣子呢。
「唔，我古文漢字都是不及格啊……」
「沒辦法呢，那我就考試前教教你好了」
霞撫摸著情緒低落的我的頭。
嗚嗚，謝謝。很感謝你的溫柔。
不過我實在是討厭那沒用的自己啊……
既然喝完了咖啡，那麽我也來幫忙做點事情吧。
當然，讀書什麽的我是不懂了，我隻能幫忙掃掃灰塵或者是從很高的書架上拿東西之類的體力活……
嘛，既然這樣霞和櫻子同學會高興的話我就幫忙好了。
*
數日後。
我和往常一樣下課後就去圖書館了。
「這幾天我知道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呢」
霞喝著咖啡說道。
櫻子同學今天有點事沒來。
隻有我和霞兩個人坐在桌前。
因為開著暖氣所以對人來說還是有點冷了。
現在是六月中旬。
在窗外可以看見那棵巨大的水楢樹。
沐浴著夕陽，樹葉閃耀著橘黃色的光芒。
「以前的雪霧就一直不定期出現，最開始可以追溯到戰國時代呢。雪霧持續發生了幾年甚至幾十年，自那以後大約一百年才停止出現。最近的一次應該是明治初期。就是那時候，在十年的短時間內在這座山上確認了雪霧的存在，不過那時白雲山還是禁止入內的地方」
「《逸》的記錄也有麽？」
「沒有呢。這白雲山本來也就是宗教的聖地。能進山的隻有世世代代都是神官的白雲家的人……關於白雲家的機密，這裏完全沒有資料記載。不過我知道了有崇拜白雲大人，又被稱作白雲姬的白色蜘蛛的神明這件事情」
「白雲姬麽……」（譯注：這裏這個名字用的是片假名シラクモサマ和シラクモヒメ沒有漢字，所以姑且把它當成白雲而不是白蜘蛛，這兩個發音都是一樣的）
「白雲姬麽……」
這個名字以前也聽說過。
櫻子同學曾經說過，也從班上同學那兒聽說過呢……
總之就是在這有崇拜著這麽一個神明就對了。
「我感興趣的是民間的傳說。比較新的書上記載了在明治初期的時候民間傳說……應該是異邦的蜘蛛神明來到這裏，將白雲山據為己有。然後與這裏的人締結契約，生下了孩子。於是後裔們就一直在侍奉著這個神明，並且代替神明來管理這白雲山」
「也就是說白雲家繼承了白雲姬的血脈？」
也就是說雪姬就是那白雲姬的後裔了呢。
「那隻是個民間傳說而已。大概隻是白雲家為了更好更有權威地管理這裏編出來的吧。日本神話裏有很多這樣的事例——不過這傳說裏麵也提到了由白雲姬賜予人類的兩把刀哦」
「『高天』和『下天』麽」
「刀的名字倒是不太清楚。順便一提，那兩把刀的刀柄是最近製造的呢。不過刀身確實是很古老的東西了。雖說刀身是由結晶石加工製造的……那結晶石需要特殊加工的，可是為什麽過去的人會知道這種加工法我也很好奇呢。要是是神的恩賜的話倒是說得通了呢」
「神的恩賜什麽的……」
這還真不像她呢。
我苦笑著，但霞卻一臉認真地看著我。
「很奇怪吧。明明有《逸》，有異界，也有異界來的人哦。所謂科學也就是假說與驗證了。這裏有很完整的資料，也就無法否定這一切了。很明顯這裏曾經與別的文明有過接觸。神就算是有那麽一兩個也一點都不奇怪」
我很吃驚。
想起了那銀發少女的話。
「你是由《彼方之物》孕育出來的。遵循《彼方之物》的意誌，你才前往此地的」
我正是從對麵的世界過來的。
《彼方之物》
那一定是在異界的盡頭的最盡頭之處……
「——有什麽線索麽」
好像從我的表情看出了什麽。
霞用疑問的眼光看著我。
「唔，沒什麽……」
「這樣啊。嘛，沒事。要是不能告訴我的話，我也不會無理要求你說的」
唔，看來隱藏的事情暴露了呢……
現在真是恨自己不能做出嚴肅的表情啊。
不過……其實是真的不擅長應付別人啊。
事實上我最近也有意識到某件事。
要是能夠很自然地迎合對手的話，也就完全不需要說謊了。
所以如果有意識地撒謊的話卻很容易被對手發現的樣子。
我自己也很吃驚。
真希望能變成比較擅長跟人交往的人……
我還真是個沒用的家夥……
不過確實那個銀發少女所說的話，正如神樂所說，不能告訴霞。
不隻是霞，雪姬和其他人也全都不能說。
「——抱歉」
我很抱歉地低下了頭。
對方的霞則是擺著手說著「沒事沒事」後退著。
「完全不用道歉，誰都有秘密的」
「唔，雖說如此……」
「我經常單刀直入地問問題。那是因為我的求知欲。榮一你就算對我生氣也沒關係」
「什麽都問的話我也不會生氣哦」
「榮一也有自己的權利。我隻是為了追求自身的利益。但我還是理解別人也有別人的權利的」
「就像是談生意一樣呢……」
「這隻是任性哦。就算是知道我也還是想要知道」
這一點我也經常抱有疑問。
她的動機。
佐浦霞為什麽如此盡心盡力地做著雪霧的研究呢。
「是為了給哥哥報仇麽」
我脫口而出。
現在櫻子同學正好不在。
雖說是很難問出口的話，但也就隻有現在能問了。
「榮一你知道我哥哥的事情了呢」
「雪姬告訴我的哦。不是故意的，抱歉」
「沒關係哦」
霞略帶寂寞地笑了笑，喝光了剩下的咖啡。
「那個……哥哥的事情呢……給他報仇什麽的」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認為大概不是吧，哥哥的死是很讓我悲傷，現在也還是很悲傷。不過要說我因此而憎恨《逸》的話……怎麽說呢。我也有點害怕。畢竟我也直麵過它們。明明覺得非常害怕，不逃不行的，可我的腿卻不聽使喚了……就在那時候被霧使給救了。那時候真的……在恐懼之上我卻感到了有趣……」
「有趣？」
「因為明明是那麽巨大的生物，卻能如此運動自如哦。那腳爪也不會被自重壓垮，而且還能自由地揮動。比如說紅眼白狼，比獅子體型要大得多，皮膚也硬得多，所以肯定重得多……但是卻有著和獅子一樣的敏捷。很厲害呢。這肯定是不尋常的生物，身體組成也一定和平常不一樣。對了……你見過《逸》的屍體麽」
「誒……這麽說來，沒有呢」
「不覺得很不可思議麽。那麽巨大的怪物倒下了，第二天卻找不到屍骸」
「啊，確實……」
現在我才覺得奇怪。
「死掉的《逸》會在幾個小時內分解掉。就像是清晨的霧一樣，在太陽出來幾個小時後徹底消失掉」
「誒？」
「被看不見的什麽東西給分解掉了。剛開始我也嚇了一跳。用來做實驗收集的肉片也是早上起來的時候就發現不見了……開始以為是誰惡作劇偷走了，不過真相其實奇妙而又單純……」
霞很開心地說著雪霧和《逸》的事情。
確實，完全沒有『複仇』這樣的想法。
她……打心底裏熱愛這項研究。
「後來知道原因了，就是由雪霧分解的。具體的分解過程還正在研究中……看來《逸》的身體組成需要有雪霧的存在才能成型。同時，當《逸》的生理機能停止的時候，雪霧就會把它們解體掉呢——很有趣的。就像是為了消除掉《逸》存在的證據的生物兵器一樣」
「生物……兵器……」
「我一直就覺得雪霧是一種介於生物與機械之間的存在。這種機能恐怕不是天然存在的」
「那個，也就是說……納米機器人之類的，很科幻的東西麽？」
「從體積上來說不也是微型的麽。不過在榮一腦子裏出現的肯定是像魔法一樣的聯想吧，完全不對哦。事實上是更加奇妙的呢……我有時候也會想這會不會是真正的魔法呢」
非常奇妙的魔法。
霞開心地笑了。
啊……她果然一直在享受著研究呢。
隻要是和雪霧和有關的事情，她就會不由自主地變得非常開心。
「是不是很奇妙呢。白雲姬什麽的，還有很發達科技的外星人製造了微型的雪霧發生裝置，然後被稱為《逸》的生物兵器支配了這座白雲山——這樣的妄想不是很有趣麽」
「這些……是妄想？」
「啊哈哈。不知道呢。不過這也是一種解釋吧。很有趣對吧，很興奮吧。我就是在進行著這麽有趣的研究。不過……白雲家不希望這件事被公諸於眾。但是我需要白雲家的援助才能將研究進行下去，再說這也是白雲家的土地呢……」
「白雲家對你的研究有什麽要求麽」
「沒什麽。就讓我自由行動。不過要以能幫助霧使的研究優先。這我已經很開心了。畢竟能讓我獨占這麽有趣的研究……白雲家和我是give and take。我能全心全意地進行研究，而他們則獲得我的研究結果。我們是雙贏的關係——在這之中，我哥哥的仇什麽的……完全沒有這種想法呢。我大概隻是因為想要知道，想要去調查，這就是我的全部動機了。為誰複仇什麽的……也許還是占了很小很小一部分吧……不過我真的覺得那怎麽樣都無所謂的」
霞挖苦自己一般地笑了。
真是不像她這個年紀的笑容，不過確實很有瘋狂科學家的樣子。
「結論就是這樣，對我來說哥哥的死什麽的怎麽樣都無所謂。雖然覺得自己很過分……不過歸根結底，哥哥的存在也就隻是那種程度而已。當然，哥哥死的時候
我是很受打擊的……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和哥哥兩個人相依為命，來到了這裏……所以現在的狀態……一個親人都沒有，有那麽一點寂寞，不過……在沒有哥哥之後，我花了兩年才能再迴來這裏，也不能說是完全沒關係呢——啊哈哈，抱歉，說了這麽多」
「唔，也不是怎麽樣都好吧」
我迴答道。
她仿佛很認真地在想著答案。
以我的疑問作為契機，現在變成了real time，她開始在心中搜尋答案。
那麽我也如實迴答吧。
「我也是孤身一人。現在也被雪姬當成家人一樣看待了哦。白雲家的父母……雖然很少和校長他們交流就是了……」
「也是呢。榮一現在也依然愛著以前的父母吧」
「唔，當然」
「一樣的，我也愛著我哥哥。但是哥哥已經成為了過去，無法對我進行影響了。我對雪霧的研究與對於殺害哥哥的《逸》的複仇完全無關」
對於她的想法我還真是很難理解。
我現在還沒有從失去雙親的陰影中走出來。
不過，就算如此。
對於她的話我非常能夠理解。
不，要是我在她的立場的話，肯定會選擇複仇的吧……
啊，但是。
她想要尋找的是比家人更加值得珍愛的東西。
「真羨慕啊」
我脫口而出。
「我真是羨慕能像你這樣能熱衷於某件事情」
「榮一沒有什麽熱衷的事情麽」
「現在還沒有呢」
要是我也有她那樣的熱情的話，我也能過得幸福吧。
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到感興趣的事情呢。
「我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哦」
霞很有活力地地笑著。
「現在我隻想一心一意地做雪霧的研究，周圍的人會怎麽說我完全不介意」
「霞你真厲害呢」
「榮一也試著找到感興趣的事情吧」
「能就好了……」
「要是有想一心去做的事情的話就好了。至少不用欺騙自己的內心」
欺騙自己的內心。
對我來說究竟是怎樣一件事呢。
突然腦海裏就浮現出了那個銀發少女說過的話。
我……是在對麵的世界出生的……
照她所說，我是從對麵的世界來的，好像是在這個世界有什麽任務。
這個『任務』究竟是什麽呢。
那任務……才是我真正該做的事情麽。
不，這也是需要我知道那個『任務』的內容才行……
「不是什麽很費解的事情哦」
也許是看著沉思的我想到了什麽吧。
霞露出了一個微笑。
「我這是年少輕狂啊，小事情別介意。榮一遲早會找到該做的事情的」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
也許正如她所言。
不需要去想，車到山前必有路。
不過……
我還是會忍不住去想。
那個銀發少女的事情。
她所說的事情。
我……究竟……
*
雪姬在接受了三天的入院懲罰之後，終於出院了。
一出院就立刻想要發泄一樣地到處亂爬，引起了各種騷動，這事就不提了。
好不容易等她平靜下來了，我便詢問起我在意的事情了。
霧使的事情，雪霧的研究，《逸》的處理，管理這些的人究竟是誰。
這個學園的秘密係統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組織呢。
「組織？沒有這種東西哦」
這個迴答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早上，灑滿陽光的操場上。
雪姬穿著體操服攀爬著鐵杆。
她很輕快地爬上了鐵杆。
看來是因為禁止她攀爬各種牆壁，所以借爬杆來練習吧。
順便一提剛才她還說著
「爆發力和持久力都還不足呢」
同時咕嚕咕嚕地喝著牛奶。
這樣喝法會弄壞肚子的，光看著就覺得擔心了……
「我的胃是鐵打的！」
她這麽說著。
嘛，不管了……
「霧使的事情有哪些人知道，又知道到什麽程度。這個嘛……老師啊，大人啊都知道的」
「學校的工人的家人和警衛什麽的當然是知道的。醫院的人也知道」
是因為警衛和醫院的人經常接觸和《逸》戰鬥而受傷的霧使吧。
他們知道霧使的存在，將援助霧使作為第一要務。
問題在於那之外的人……
「父親……校長是知道的。老師也分兩種，有門路的人和不知情的人……有各種各樣的人呢」
原來如此，知道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多呢。
嘛，也是，要不然霧使這樣不同尋常的存在怎麽能在這麽大的學園裏活動呢。
「那些事情基本上都是校長的工作，領導霧使的是鈴音，負責預算以及聯係東京那邊的都是吉野。霞的上司也是吉野呢」
「吉野小姐有這麽大的權利啊」
「怎麽說呢，她照顧我完全是出於她自己的使命感，是吉野自發的。本來那家夥的職務就隻是聯係和控製東京的白雲財閥與學園的研究所之間的聯係」
一邊說著，雪姬又繼續攀爬起了杆子。
真厲害啊。
白雲雪姬看上去並不是那種肌肉型的。
不過她隻要是與運動有關的事情都很擅長。
體育課的時候也是，也經常幫忙參與社團活動，很受歡迎。
總是輕快活潑地四處奔波忙碌著，甚至忘記了時間……
白雲雪姬正是有著才能的人。
感覺和我正好相反。
我……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才能。
我隻想悄悄地不給任何人添麻煩地在陰影中生活而已。
但是事實卻是一切都向著我所希望的反方向行進著……
「霧使那邊的話，我就是名譽上的領導呢。不過我基本上不會管你們的行動，畢竟我不是霧使啊。現在也一直照慣例讓高中三年級的人管理」
今年的高三生隻有鈴音前輩一個。
也就是說鈴音前輩就是霧使的領導。
那個人就是領導呢。
她瞪過我，揍過我，踢過我，還真是沒什麽快樂的迴憶……
就客觀來說也沒有什麽領導的感覺哦。
「霞的哥哥要是還活著的話，就能成為很好的領導了呢……」
「這麽說來，禪和鈴音前輩是同一屆的麽」
「恩，那兩個人關係很好哦。用禪的事情來挑逗鈴音的話，她的反應很有趣呢~」
別對著那麽冰冷的人做這種事情啊……
這家夥還真是像小學生一樣啊。
「……嘛，發生了那種事情之後，鈴音就變得有點固執了嘛。隻認識現在的她的話你大概無法想象吧，以前的那家夥可是經常笑的哦。笑起來讓人感覺很舒服呢」
啊，這樣麽。
以前的她也有著柔和的一麵啊。
我隻認識那個冰冷的鈴音前輩。
我隻見過她笑過一次。
那就是和霞在一起的時候。
「總之就是吉野負責外援，鈴音負責前線的事情。這大概就是組織吧。不過霧使從來都不聽鈴音的命令呢……」
「不是這樣的……吧。本來鈴音前輩就不
怎麽擅長下命令的吧」
「是呢。那家夥就是身先士卒的類型。現在的現狀我也是知道的。不過就算把權力交給月丸也不能很好的管理全體霧使。要是真有必要的話姑且就讓我來做決策好了……」
雪姬來做決策……
總覺得很不合適。
是開朗的大姐頭那種感覺呢，還是喜歡亂來卻又讓人沒法討厭的類型呢……
白雲雪姬是個平時喜歡隨著性子胡來的，該出手時就出手的人。
說不定正是她這樣的人才適合當組織的領袖吧。
「嘛，組織的話，應該是更加嚴格的東西吧。大概就是那種感覺吧」
原來如此。
話說迴來，雪霧是五年前開始發生的。
組織現在還不夠完善這一點也承認了。
「……話說，白雲財團是？」
「那是我家的分家。好像很有錢的樣子哦。不以白雲財團冠名的大學啊，研究所之類的，還有各種在社會上的便利。白雲財團就是這樣的組織呐」
嘿誒，這樣啊。
既經營大學又經營研究所的公司呢。
不僅僅是這個白雲學園，還有很多很厲害的東西都依靠著這個企業麽。
「難不成……雪姬你其實是很厲害的大小姐？」
「哦嗚，就是那種深院裏的大小姐呢！」
「一大早就全力爬杆的深院大小姐呢……」
雪姬，快向全國的深院裏的大小姐道歉！
「因為爬杆讓我上半身的肉長的很均勻，很健康哦！」
一千！雪姬一邊喊著一邊從鐵杆上跳了下來。
誒，這樣弄了一千遍麽。
話說你一邊說話一邊數著麽？
「隻是做適當的次數。心血來潮的時候就會爬一千下」
「嘛……」
「不要這樣盯著深院裏的大小姐啦」
「哪有人會稱自己為深院的大小姐啊……再說，還穿著這種體育服……」
「誒~有點色色的感覺嗎~」
胸前的衣服吸足了汗水，啪嗒啪嗒的，我移開了視線。
唔，這家夥真是的。稍微也有點自己是女孩子的自覺啊。
「啊哈哈，別臉紅啊」
「雪姬你也太毫無防備了……」
「真是個可愛的家夥」
混蛋，我被調戲了啊。
嘛，這樣的反應的確是很可愛吧。
我姑且承認好了。
啊，說起來最近我發現了。
雪姬就算是在班上的男生中人氣也很高呢。
就像是吉祥物一樣。
然後，要是不會動不動就爬牆就好了……
總覺得實在和深院裏的大小姐相去甚遠啊。
不過這樣也就是雪姬的風格。
「舉止文靜的雪姬反而就不像雪姬了呢」
「唔，總覺得微妙地被當成了傻瓜」
「我的意思是雪姬就保持自己的風格繼續下去就好了」
「真奇怪。我明明是有深院裏的大小姐這個屬性的，唔姆，果然我得把秘藏的巫女服找出來麽」
話說以前櫻子是說過。
雪姬好像穿過巫女服。
「哦哦，我好歹也是白雲神社的巫女呢。對了，差點忘了。本來白雲家就是神官的家係。我可是當代的巫女呢，很厲害吧」
很厲害……呢。
「——話說，是在侍奉著白雲姬吧？」
「啊，你知道啊。誰告訴你的？櫻子吧……還是霞？」
雪姬撐著下巴思考著。
和剛才完全不同的認真的表情。
我也應該說實話吧。
「櫻子同學說見過你穿巫女服。不過白雲姬的事情是從霞那聽說的。她在圖書館調查了很多古老的資料，稍微告訴了我一點成果，於是我有點在意這個」
「唔，霞已經查到這個地步了啊……」
「不想讓她知道麽？」
「很難說呢。這點不是我所能決定的」
「你還要問誰麽」
「要問白雲姬」
雪姬說出了那個名字。
我吸了一口氣。
白雲姬。
在這個地方古老傳說中出現的，蜘蛛的神明。
誒……等等，雪姬。
白雲姬追根到底應該隻不過是民間傳說一樣的架空的存在。
我一直是這麽認為的……
不對麽？
雪姬是怎麽說的來著？
「這樣啊，唔。總之我會把你的事情告訴白雲姬的。不過先不要告訴霞和櫻子」
「這倒沒問題……」
雪姬的語氣聽上去仿佛白雲姬是真的存在一樣，而雪姬則能和這個存在接觸。
不過，這樣的話……
「我說過了。不會再對你有任何隱瞞了」
雪姬說著對我笑了笑。
「不過白雲姬的事情是例外呢。我已經和那位大人做了約定，不對任何人說那位大人的事情。所以我要先向那邊請示一下。然後我再全都告訴你哦」
「知道了」
我腦子裏一片混亂。
霞隻是隨口說說而已……沒想到白雲姬這樣的神明居然真的存在。
況且既然雪姬認識白雲姬……也就是說她和白雲姬之間有著某些重要的秘密……
我所認識的白雲雪姬居然還有著這樣的禁忌。
本來覺得明明是再平凡不過的人了。
以前好像也說過了。
然而你……還有著這樣的秘密麽？
不，正因如此吧。
稍微想一想。
雪姬，難道說你……與白雲姬這樣的存在相距如此之近嗎。
對你來說……那其實是平常到不行的事情……因為太過平常了，所以都不覺得有什麽特別的。
也許就是這樣吧。
所以，你……
「好了，接下來就是腹肌了」
這話讓我長歎一口氣。
悠閑的少女又變迴原樣了。
「榮一，難得的機會，來幫我壓住腿吧」
「沒問題……多少次？」
「到我想停下來為止！」
原來如此。果然是適當的次數呢……
哈啊，我歎了口氣，開始配合著雪姬鍛煉體力。
「榮一你要不要也做做試試？」
我立刻迴絕了。
我可不行啊。
恩，肯定不行。
*
霞來到白雲學園十天之後。
放學之後，我正要去圖書館找霞和櫻子，途中被神樂叫住了。
像是一直在等我的樣子。
「有點事想問你」
她盯著我說道。
「來校舍一下」
很響亮的聲音傳來的同時還瞪著我。
嗚嗚，好可怕啊。又被吃醋了麽。
我惴惴不安地跟著神樂走了。
這是毫無人氣的校舍內部。
離日落還有一段時間，當然也就沒有能使用的霧了。
也就是說肯定打不過神樂了。
不，就算是在雪霧的使用模擬戰中也一次都沒打贏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雖然不知道怎麽迴事總之很對不起」
所以我立刻就發起了道歉攻勢。
高中男生被初中女生瞪著也很好，也有人有這種想法吧。
不過等等，對方可是一直帶著日本刀的兇惡家夥啊。
雖然我
也有月刃天斧這樣的武器……不過光揮舞著那種大東西，沒有雪霧是完全沒有勝算的。
我還是很珍惜生命的。
所以隻能道歉了。
「哈啊？你在說什麽啊？」
仿佛看透了我的想法，神樂呆住了。
「不，因為你表情太可怕了……」
「我哪裏可怕了啊！」
「誒誒」
被三白眼瞪著了。
「喂，轉過來！別把目光移開！」
「嗚嗚，怎麽了……總覺得會有暴力事件的感覺……」
「我不會打你的」
「真的？」
「隻要你不惹火我」
就算你這麽說……
你，這樣看著我難道不是在生氣嗎。
「那麽，怎麽了啊」
「什麽怎麽了……」
被從下方瞪視，我後退著。
背已經靠牆了。
啊，沒有退路了。
「是霞的事情哦。那家夥的研究進行到什麽地步了」
啊……這件事啊。
我安心地歎了口氣。
「太好了，不會被掐死了……」
「你要是真想打架的話我樂意奉陪哦」
「不、不是的，什麽問題都沒有」
無法違逆神樂大人。
避開別人的鋒芒，這就是我的處世之道。
「那麽，怎麽樣了呢」
「唔，怎麽樣呢。其實我也什麽都不知道呢……」
「真是的……真沒用啊。你這樣也算間諜麽？」
「我、我是間諜麽？」
「哈啊，真是的，有這麽沒用的部下也真辛苦啊……」
原來我是你的部下啊。
因為害怕所以無法作出迴答啊。
「你是站在哪邊的啊」
臉靠了過來。
鼻子都快要碰到了，一陣香味傳了過來。
我不自覺地將身體往後仰了。
「那個……」
不由得將視線移開了。
當然神樂看見了又用三白眼瞪著我。
「哈啊，你那是什麽態度啊。你是蝙蝠麽？想要我把燒紅的鐵棍插進你嘴裏麽？」
別、別用這麽中國式的拷問方式啊。
「你是雪姬的同伴吧。那也應該聽說了霞最近在圖書館調查到的事情吧。那家夥要是老老實實地做結晶石的研究不就好了……難道說還做了多餘的事情麽？那家夥要是做了不該做的事就去阻止她，這就是你的使命吧」
「做不該做的事……麽？」
「那麽霞那家夥在調查什麽啊」
「雪霧什麽時候發生啊，這座山的事情啊，都是這一類的事情……」
還有白雲姬的事情什麽的。
雪姬好像是認識白雲姬……但是神樂怎麽樣還不知道。
雪姬叫我對於白雲姬的存在要絕口不提。
就像神樂說的那樣，我就是雪姬的同伴。
所以……白雲姬的事情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吧。
「你是不是有什麽瞞著我的吧」
嗚嗚，好敏銳。
「你想怎麽樣啊」
「那個。大概，應該是跟神樂你沒什麽關係的事情……」
被我這麽一說，神樂將雙手抓住我的臉頰。
臉被扯了。
「就是這張、就是這張嘴吧！這麽囂張的這張嘴！」
「痛、痛痛痛啊」
「唔，唔，唔嗯」
「救、救命啊」
好不容易鬆手了。
啊嗚，好痛啊。
我摸著腫起來的臉頰淚目著。
神樂一邊唿吸著一邊繼續瞪著我。
「是、是雪姬叫我不能對別人說的啊」
「雪姬？叫你？」
一提到雪姬，神樂立刻就老實了。
表情瞬間就硬直了。
「那、那個。沒事吧？」
「——呢」
「誒？」
我反問著小聲說著的神樂。
「為什麽呢，雪姬……會對你這種人……」
她抬起頭，滿眼都是淚水。
「誒誒？」
「你……明明是後來的……為什麽，我的容身之處……」
「那個，誒……我不是要……」
啊哇哇。
哭了，怎麽辦啊。
我唯唯諾諾地……
怎麽辦啊，我把手伸向神樂的肩膀……
伸出去的手瞬間被拍開了。
「別碰我！你這種，你這種……」
「等等，喂」
我奮力抓住想要逃走的神樂的雙手。
「哇」
「呀」
我和神樂重合在一起倒在地上。
「啊，痛痛痛……」
「喂，很重啊！喂，你在幹什麽啊！」
「什麽……都沒做啊」
好像變成了我騎在神樂身上的姿勢了……
神樂這家夥從我身下用力打我……
我該怎麽解釋這種困境啊……
「幹、幹什麽啊……想要笑話我麽」
「沒有啊……話說」
我也稍微在聲音中摻進了些許怒氣。
「呐，為什麽你這麽喜歡雪姬呢？我也知道對你來說，雪姬是很重要的人。看到你我就覺得……唔，沒有雪姬你會活不下去……有點不安的感覺呢」
為什麽我會對神樂這樣生氣呢。
為什麽我會對神樂說這些話呢。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這話說的有點苛刻了。
畢竟她眼裏隻有雪姬，隻要雪姬好就可以了，這樣的神樂的態度……
啊，對了。
這跟我以前有點相似。
隻要父母好就可以了。
對於這樣的我，周圍的看法就像是我現在看神樂的看法一樣。
「怎麽能被你這種人……理解啊」
眼中的淚水流了出來，不過因為被我騎著，依然在咬牙切齒地瞪著我……
神樂掙紮著想要起來。
「我不知道。你這樣拒絕著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因為……你……」
「我可不想從你手中把雪姬搶走。話說雪姬又不是誰的所有物。那家夥就是那家夥啊。雖然是很重要的人，但是……像你這樣對她的依存關係不是很有問題麽」
「——才不是這樣」
「那是怎麽樣啊」
神樂變得老實了，於是我離開了她身上。
我伸手幫她站起來。
我正想著會不會又被拍開呢，不過這次她乖乖地拉住了我的手。
「謝謝」
很禮貌地向我道謝了。
神樂，你……究竟怎麽了。
不過神樂稍稍地變成了很難過的表情。
我無言地等著神樂說下去。
其實是我不知道如何說下去了。
因為，神樂的表情……現在看上去就像是要哭出來了，仿佛要拒絕全世界的幫助一樣獨自承擔起一切……
就算是輕輕地觸碰一下都會四分五裂一般。
「知道了啦。我告訴你好了」
終於，神樂這麽說道。
她抬起頭，直視著我。
那是蘊藏了強烈決心的眼神。
「現在我們出去吧。圖書館那邊就翹掉吧」
「這倒沒事……但是去哪呢？」
「去山腳
下」
誒，現在？走路去？
不過神樂還是很平靜地走出了大門。
走得很快。
我急急忙忙地跟在她後麵。
走了兩個小時。
現在是白天持續時間最長的時期真是太好了了。
要是現在是冬天的話早就天黑了。
不……在這之前積雪就該讓人無法移動了吧。不知道這附近的積雪會堆成什麽樣呢。
我一邊想著，一邊跟著神樂，沿著隻坐車走過的蜿蜒道路步行著。
我和神樂都一言不發。
我麵前的神樂身邊彌漫著不想被搭話的氣場……
那背影不知怎麽的有種悲壯的感覺。
堅定的決心與憂鬱的思念重合著，光看上去就讓人感到悲傷的背影。
話說迴來，我對於神樂其實還是一無所知呢。
三年前，她和我一樣都被神樂撿了迴來，被帶來了這裏。
和我一樣，作為霧使有著壓倒性的操霧量……
還有，遠比我要更加擅長操縱雪霧。
同時必然的，最擅長戰鬥的霧使也就是她了。
事實上不管怎麽進行模擬戰，最終都是我被打得遍體鱗傷。
「真沒用」
她這麽說道。
我曖昧地笑著，
「你難道就沒有名為自尊的東西麽？」
說著又瞪著我。
嘛，其實我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有自尊這東西了……
並不是說這是好事，不過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畢竟我也從來沒有別的什麽特別希望被誇獎的人……
相反的，神樂倒是很希望被雪姬表揚的樣子。
她對於神樂的想法十分簡單明了。
一定是愛情吧。
不過香久山神樂的自尊的源泉一定不隻是這一點。
兩周前，《逸》大舉來襲的時候，她也是賭上性命戰鬥著。
就算是腳受了傷也還是咬緊牙關站了起來。
不論看上去再怎麽亂來，再怎麽受傷也還是要站起來戰鬥……
我有時也有這種感受。
她背負著無法向別人訴說的重擔。
那究竟是什麽呢……
難道說。
現在她就要告訴我了麽。
終於，在夕陽把森林都染紅了時候，神樂停住了腳步。
馬上就到山腳下了。
在這前方有一個急轉彎，然後應該是一片廣闊的田地才對……
可是就在那急轉彎的前麵，神樂一動不動地站住了。
「怎麽了？馬上就到山腳了吧」
「誰……告訴你的」
聲音在顫抖著。
我急忙跑了過去。
「神樂？怎麽了？」
「這……可惡……我的……身體……」
小個子的少女悔恨地咬著嘴唇。
仔細一看，她雙手和雙腳都在小小地顫抖著。
看上去是用盡全力想要動卻又動不了的樣子。
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嗚……」
用盡力氣了麽。
神樂大大地歎了一口氣，癱倒在地。
「哈啊，哈啊，哈啊……」
「沒、沒事吧？」
「我沒事的。隻是有點累而已」
我抱起了小個子的少女。
這是第二次我這樣抱著她了。
第一次是和那九尾女王戰鬥的時候。
那時候我是真的抱著必死的決心……
不過抱起她的時候還真是感到不可思議的輕呢。
現在我也還在想。
神樂的身體為什麽會這麽輕呢。
一直是個很有氣勢，驕傲地抬著頭，瞪著眼前的東西的少女。
不過當我這樣抱起她的時候，卻又覺得她是那麽的纖細，輕巧而又柔弱……
也許是注意到了我的想法吧。
神樂諷刺般地抬起了嘴角，自虐地笑了笑。
「怎麽樣，我很沒用是不是」
「什麽怎麽樣……」
「還不知道麽？你不是看到了剛才的事情麽。我無法再往前走了哦」
「啊？」
什麽……意思？
我呆立當場。
難道說……
要是再往前走了，神樂就會……身體無法動彈麽？
「難道說」
「沒錯哦——你走到那個坡道下方，拉著我的手試試」
「嗯」
我按照她說的，走到下方，朝神樂伸出了手。
小小的手掌，纖細的手指。
摸上去十分溫暖，但是現在卻在……像是在忍受著什麽疼痛一樣小小地顫動著。
我輕輕地握住那隻手，緩緩地往外拉。
之後……
「啊……」
突然我的手就離開了。
因為在我拉著的時候，神樂的身體，那指尖在一瞬間……
就像是霧一樣溶解了。
「沒事吧？」
「沒事的，你看」
迴到原位的神樂伸出雙手，聳了聳肩。
她的手指現在確實看上去恢複原狀了。
讓我不由得覺得剛才產生了幻覺。
但是，那到底是……
「如果你還不信的話就再試一次吧，雖然那是無用功就是了。雪姬也調查過了。為了我，做了各種各樣的實驗。不過還是不行」
「那麽……已經知道是怎麽迴事了麽」
「要說是怎麽迴事嘛……我從來沒有跨越過這條線，到過山腳下」
說著，神樂指著小路邊上草叢裏的一塊石頭。
「從這裏……到這裏」
小路的另一邊也有一塊一樣的石頭。
那石頭好像是一大部分都深埋在地下的樣子。
看上去是經過精心地打磨過。
明明放置時間很長了，卻絲毫沒有長青苔。
「這條線是我絕對無法跨越的哦」
「這……是怎麽迴事？」
「雪姬說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結界。進山的道路上都有這結界，就是把山與山麓分開的東西。說不定《逸》不會在山下出現，雪霧也隻是這座山的特有現象都是因為有這結界」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啊。
不，這之前，神樂……
「沒錯哦。我隻能在這山中生活。不隻是這條路，不論哪條路，都無法離開這座山。我也試過坐車強行離開，可是也不知怎麽的在車上我的身體就像霧一樣消散了。然後我又在這裏重現了」
「這種事……怎麽會有這種事……」
「你剛才不也看見了麽。要是不信的話試幾次我都奉陪哦。真是有趣的東西不是麽。像玩具一樣，不多玩玩麽？」
神樂故作笑顏……不過聲音在顫抖著。
睜大了的雙眼濕潤了……
不想讓我看見淚水，她把臉轉開了。
握緊的拳頭也在顫抖著。
「可惡……」
神樂呻吟著。
「——可惡可惡可惡！」
發泄出來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
「為什麽，我……我的身體是這樣的？為什麽你可以這麽輕易的出入這座山？你和我不是一樣的麽？我肯定是更特別更特殊的吧。可惡，可惡——不甘心啊。為什麽我會是這樣的體質？為什麽隻有我，遭受著……是啊，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我一步也無法離開這座山。一生都無法離
開啊！」
「神樂……」
曾幾何時，我對她這麽說過。
你和我是一樣的吧。
啊，是啊。是跟《逸》群大戰的時候……
不過那時候神樂隻是苦笑著說了句「不是的」。
那時候我隻是微微抱有些疑問。
現在我懂了。
「太悲哀了。你肯定無法理解我吧。我這三年來，一直都是如此悲慘……最開始，我也是有朋友的。但是，和班上的同學出去修學旅行的時候，隻有我一個人不得不留在這山上。學校放假，大家都迴家去了，我也還是沒有能迴的地方。完全不能說我和班上的同學一樣啊。和大家一起說笑都做不到」
修學旅行。
放暑假。
這些都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誰都有的迴憶。
但是神樂卻……
「——和霧使的前輩們很快就搞好了關係……被他們拜托了，我很開心。但是……他們很快就畢業了。他們就這樣從我麵前消失了。每年都有霧使朋友畢業。大家都隻是路過我的麵前。——就算是你，就算是雪姬，也總有一天會畢業的。這是當然的呢。在白雲學園，在這學校的……在這裏的所有人全都隻是過眼雲煙罷了」
這麽說來，我又想起來了。
雪姬把我綁架到東京去的時候。
我說了把神樂帶去不就好了。
但是雪姬隻是一臉複雜表情告訴我「這是不行的」。
這樣啊……雪姬也是知道的……
「但是雪姬說過了。她不會去上大學的。她絕對不會離開這裏的。如果有一天要離開的話……那肯定是去霧的彼方」
「霧的彼方……」
「就是對麵的世界哦。在異界的話，我肯定能夠活下去的。所以……」
「所以雪姬才如此拚命的想要爬那座絕壁麽……」
「並不完全是這樣的。不過這裏麵也有我的原因這一點是肯定的。雪姬，隻有雪姬了解我。願意看著我。隻有雪姬會把我放在第一位考慮」
永遠陪在我身邊。
啊……這對神樂來說就是心靈的支柱吧。
過去神樂對我說過。
她和我是不同的。
她除了雪姬，一無所有。
在這世上隻有白雲雪姬是重要的，這我也完全理解了。
「所以，拜托了！不要把雪姬搶走！我的雪姬，就被你這麽輕易地多去了」
多麽悲痛的哭喊。
香久山神樂。
平時十分強氣的，不讓人靠近的少女。
這樣的她正在我眼前哭泣著。
像是要尋求依靠一般看著我。
現在我明白了。
神樂那不願讓人靠近的態度是為了讓自己不再感受到失去親友的痛苦。
霧使終有一天會從學校畢業。
無論多麽親近的人也總有一天會背叛自己。
大家都有學園以外的世界。
有一片廣闊的世界。
然而香久山神樂的世界卻隻有這一個。
隻有這座山，隻有這個白雲學園
所以，與神樂來往的人們也隻會不斷地傷害著她。
「我……到底是什麽啊。為什麽隻有我有這種迴憶。為什麽隻有我碰到這種事。為什麽我……」
我抱起了崩潰的少女。
我胸前被神樂的淚水染濕了。
「不要對我這麽溫柔。就算是你，也遲早有一天會背叛我的……」
緊握的神樂的拳頭輕輕地敲打著我的胸口。
「就算是你……」
那隻是輕輕地。
沒有用像剛才一樣用盡全力。
所以我也再次抱緊了神樂的頭。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樂嚎啕大哭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是數分鍾還是數十分鍾呢。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下山，夜幕已經降臨了。
周圍一片黑暗。
總之，今天霧沒有出現。
不會被《逸》襲擊。
所以我就站在路邊，一直讓神樂靠著我的胸口。
聽著她的嗚咽，我一直思考著。
我也遲早要從高中部畢業。
確實，就算是我的心在這座學園，也遲早要迴到東京去居住的吧。
也就是說，我沒有安慰她的資格。
「有時候我會聽見那個聲音。雖然是我的聲音，卻又不是我自己的聲音。那個聲音一直在說著。我是雪姬的東西。所以，我……一直在雪姬身邊。隻要這樣就好了。我光是這樣就已經很幸福了……」
她就像過去的我一樣。
那個認為世界上除了父母以外無需其他的我。
然而，就我來說，不能隻著眼於周圍的世界。
我隻要放眼望去，前方還有一個廣大的世界。
那裏有著以前從沒見過的各種各樣的人或事，從來沒有過的邂逅……
我隻要一直往前走就能進入那個世界了。
但是神樂卻……不同。
她無法飛入麵前的世界。
她的世界一點也不廣闊。
她被封鎖在了一個十分狹小的世界中，未來一片漆黑。
明明隻要拐過一個彎道就能看到山腳下的田野了。
我知道的。
那片田野現在正開著美麗的白花。
但是她卻無論如何也看不到那田野中盛開的花朵。
那明明就在一個彎道前麵，隻有幾十米開外的地方……
「我……嗚嗚，我……」
神樂在我懷裏抽泣著。
香久山神樂的慟哭持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