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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簾之後,還不及弱冠的少年身量小小,黑色錦緞的長袍,公服齊膝,飄垂的深紅色裙褲在禦階上鋪開,仿佛怒放的一團火。


    「廷尉署陳嘉大人是吧?」


    辛鸞慢悠悠地抬起眼皮,在一片孔雀花翎服中精準地盯住剛剛領銜之人,「廷尉接臣民章奏,掌司法審判,有審訊之責,但你可知如今朝廷與東境邊境告急,最緊要的關節是什麽?」


    陳嘉自然想不到辛鸞有此一問,立刻迴道,「臣掌管廷尉,並不負責戰事布局,殿下敢如此問,臣卻不敢答……」


    「說的好!」


    辛鸞聲音猛地一抬,清朗道,「陳大人不清楚,孤可以告訴你。如今前線關節一是缺兵,二是缺錢!然依朝廷如今之財力,一備西南萬裏海疆,二又備垚關門戶之運餉,巢瑞督軍大帥在民間軟求硬討,鈞台宮竭力撙節支銷,卻仍是左支右絀,窮困顛蹶,拆了東牆,倒了西牆!」


    為大朝會記書的文案此時已經驚呆了,手中原本忙碌的筆,此時顫抖著更是直接停住,在宣紙上滴落一點碩大的油墨——


    「爾身為廷尉署長官,不思為大局籌措,縱容朝廷上下貪弊王法,揩油送賄,值此海防塞防、處處吃緊之時仍不知收斂,我南境就算有金山銀山,能抵得上浩大的內外軍費開支,能抵得上那群蠹蟲官吏的欲壑嗎?!」


    「陛下聖裁!」


    少年天子的氣勢鋪天蓋野而來,陳嘉心虛之下竟然口唿「殿下」為「陛下」,不過此人沒有人再糾結他此等小事,這段時間上下打通的官吏們各個悚然,人人自危,紛紛低下了頭顱。


    「陛下明斷,臣並未收到任何貪賄舞弊之舉報,殿下的消息是否有失啊……」


    「有失?」


    辛鸞輕輕一笑,目光倏地轉向武道衙門中郎將塗罡,陰冷道,「塗大人,你說孤說的有失與否?」


    位列第三排的塗罡的背脊倏地收緊了,汗水都要淌了下來,隻能壯著膽子道:「殿下是否是誤聽讒言?臣領武道衙門十餘年,效命右相與南君,護衛渝都一方不曾……」


    辛鸞懶得聽他廢話了,袖袍一擺,坐了迴去,「上物證。」


    金殿右手第一排申不亥神色大變,向繇眼角倏地一跳。


    巢瑞將軍虎著一張臉,沉毅不發一言。


    很快,兩個侍衛很快就抬著一口大箱子上了殿前,待他們打開「賄金」封條,掀開箱蓋,裏麵碼的整整齊齊的盡是金銀之物,立刻熠熠生光地閃到重臣的眼睛。


    「這是……?」有臣子們竊竊私語。


    「這是武道衙門的塗大仁在東境送來檄文的當日送給巢瑞將軍的』孝敬』,隻因知道一旦打起仗來,巢將軍就是渝都上下的總司令,所以抓緊時間給巢將軍送賄!塗罡,我你說你護衛渝都一方不曾有失,我且問你,你一介渝都城防中郎將,一年薪俸才有多少?這沉甸甸的兩百兩黃金白銀,可夠你做這中郎將做個五十年?三百兩,送上前線,大軍可以吃上七日的口糧,而你又是利用職務之便,搜颳了多少的民脂民膏?!」


    「殿下——」


    「閉嘴,爾等貪弊醜惡之人也敢在朝堂上跳踉叫囂?!」


    此時的辛鸞看也不再看塗罡一眼,他上身前傾,目光凜然,直射陳嘉,「陳大人,此等國難之際,你不知大局於大朝輝上妄談平亂國是……術業有專攻,你言有誤,孤不怪你,但是如塗罡這等耗費國帑以為私用之人,認證物證俱在,你不著即請革除他武道衙門之職,下廷尉署依律審判,還待何時?!」


    當著這麽多人,申不亥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可短短幾番話,陳嘉簡直是要被這個小太子弄得死去活來,他聯名塗罡一起上奏,此時見塗罡被人一把拿住把柄,生怕禍及自己,此時還哪敢再辯,當即磕頭俯首,「領殿下鈞令,臣這就著人將塗罡下獄查辦……」


    ·


    「什麽人,敢闖巨靈正殿?!」


    巨靈宮外,向繇的禁宮守衛將渝都第三層台塢護得嚴嚴實實,卓吾與下山城浮浪少年們此時換了東宮衛的衣裳,手舉三根雞毛信箋,大聲迴應:「有前線急報!」


    跟著他一起來的少年顯然是沒有爬上渝都這麽高的階梯,看到這等強悍如斯的禁宮守衛,臊眉耷眼著隻覺腿肚子開始轉筋。


    「不要攔!」卓吾暴躁橫眉,「看不到這是軍情嘛!耽誤了事情你們來負責?」


    說著他憤然撥開長槍,就要往裏麵闖。


    那守衛隻遲疑了一下,他也知道最近前線吃緊,全是戰敗的軍報,風雨南境,前景堪憂,喪氣間當即便被卓吾沖開,隻是卓吾身後的少年再欲邁步,他又肅然一立,與同儕兩桿長槍「哢嚓」一聲地一錯,攔住了他們!


    「怎麽迴事?」卓吾迴身,憤怒地朝那兩人瞪眼,「他們和我是一道的!」這些人是他拉來的幫手,已經精簡過隻剩十個人了,怎地還要被攔?!


    那人心中疑竇已然生出,眯著眼沉聲道:「殿中正在議事,你進去可以,他們——」


    他揚手指了指那十個少年:「不行。」


    ·


    「哪個還有反詰之聲,盡可說將出來!」


    少年天子站於丹墀之上怒批群臣,沉穩威嚴中儼然一派王者風範。


    此時所有的臣子簌簌然垂頭了,心中驚悚地評估這位嬌生慣養的高辛氏,再不敢將他看作是金階垂拱的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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