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風月困頓地揉了揉鼻樑,「一直見不到人,不是下山城被封住,就是他的街口被封住。」


    副手想了想,也能理解,現在鄒吾已是眾矢之的,小太子對鄒吾的住處隻會保護得更嚴密,「眼下這個局麵太棘手了,他們還要想打仗的事情……咱們或許從開始就不該糾纏進來。」


    「太晚了……」


    時風月搖了搖頭,輕聲道:「現在說這些都太晚了,咱們已經已經糾纏進去了。」


    ··


    中山城的小院裏,鄒吾單膝跪在辛鸞的麵前。


    辛鸞聞言,卻倉皇地,後退一步:「鄒吾,可我沒有兵給你。」他沒有瞞他,他垂著眼睛,有一說一,「你知道眼前的局麵,就算我四處活動,也為你籌不來兵的。」


    鄒吾帶兵的實力如何,哪怕是他,也要心中存疑,何況是其他人?


    新兵多來於渝都附近的民間,檄文風波在前,這些人不會聽他調度;而如今,不管是申不亥的武道衙門還是向繇的憲衛,他們自保都來不及,根本不會借出一兵一卒;赤炎軍現在全部徵用在島鏈上布防,就算勉強可以抽人,可以身經百戰的赤炎軍,怎麽可能對一個沒有成名的人完全認可,受他調動?


    最主要的是,他這個主君並沒有軍事上完全的指揮權……他沒辦法拍腦袋做這個決定。


    夜涼如水,月光像潮汐一般漫進內室。


    鄒吾在寂靜中沉吟,然後緩緩地站起來,開口問他,「那你眼下還有什麽辦法嗎?」


    辛鸞撇開頭,「我願意認輸。」


    鄒吾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辛鸞:「我聽說下山城很多人都染了病,不僅僅是你的緣故,總之徵兵一點也不順利,糧草也是,籌備出的無論多少總是供不上前線的消耗……鄒吾,如果辛澗隻是想讓我認輸,那我認輸。」


    鄒吾神色複雜地看著他,許久他問,「阿鸞,你知不知道認輸代表什麽?」


    「我知道……」


    辛鸞眼神寂寥,「認輸代表求和,代表割地和賠款。」


    鄒吾眼角一跳,整個人都激動起來:「不止如此,一旦求和,你之前在渝都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我知道!」


    辛鸞定定地和他對視,「我會被逐出權利中心,可能還會變成高辛氏的傀儡……可鄒吾,太難了,我撐不下去了……」


    剎那間,他滿目全是痛苦。


    那痛苦洶湧流出的時候,壓得他似乎連站也站不住了,「……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天衍前三年,吳國二世城破之日請為一郡之王,弗許,後又求萬戶之侯,弗許,最後乃願與妻子為黔首,弗許……鄒吾你知道嚒?我現在也隻想做一介平民,什麽都不要管,哪怕讓我拿槍去衝鋒打仗也行,我隻求把我身上這份重擔拿開……」


    他神色憔悴,好似好幾天都不曾睡了一班,一字一句說這樣冷清殘酷的話,鄒吾聽了,隻有好一陣的揪心。


    曆史上吳國二世是自刎殉國的,鄒吾聽得明白,辛鸞說的,已是亡國之語。他才十六歲,就已經把後路想到了這裏,鄒吾又焉能不驚?


    沉默,長久的沉默,這沉默如此的消沉而讓人難過,鄒吾想抬起手臂抱抱他都感覺如負千鈞,最後,他遲疑地開口,輕聲道,「阿鸞,不如我們分開吧。」


    ··


    夜色肅正,環島鏈的軍營裏,四方都可聞江水的奔流之聲。


    申豪和何方歸接到最新的軍報便埋頭湊在了一起,秉燭勾畫最近的軍事態勢圖,臉色有十分凝重。態勢圖的正中的核心區標著「垚關」兩個大字,在垚關的東北方向標著「廢丘」「樊畤」「阪鄉」等字,每一個地名前都有一個碩大的紅色箭頭。


    「乘勝之師,銳不可當,良成業會想方設法切斷垚關守軍與渝都的聯繫,然後把守軍困殺在垚關城中,以後再讓江風華出戰就是天方夜譚了,局麵隻會越來越糟。」


    「這個蠢貨!」申豪憤憤地一拳擊桌,「跟他說了無數遍,不要挑釁,不要挑釁,他怎麽就不聽呢!還有我們到底要守著這幾個小島守到什麽時候?前線打仗,我們是軍人啊!我們該上戰場啊!我們就不能去前線嗎?!在這裏做什麽看大門的!」


    「去了也沒有用的,你有兵嚒?」


    何方歸一聲嘆息,「我們自己帶的那幾百號人,拿什麽跟先頭部隊就有五千人的良成業打?便是你的十一番,奇襲可以,能硬碰硬嚒?沖第一波可以,能沖第二波嚒?」


    「可惡!」申豪大喝一聲!


    「為什麽這個局麵是這樣的?殿下讓渡了軍事部署權把我們留在渝都,就是要換錢糧和人,你看看現在,他們是錢糧到位了還是人到位了!戰亂當前,本來應該是一切配合軍方,後方穩定財物和人心,你看看這個鬼地方,完全的本末倒置!」


    申豪二十一歲,年輕氣盛,一段話說得桌子都他拍得個震天響。


    何方歸一言難盡地看著他,苦笑問,「你這是在抱怨你的叔公和小嬸嬸嚒?」若不是他申豪,這番話還真的是沒人敢說。


    誰知申豪竟然真的直言不諱:「除了他們還有誰!」


    申豪不是不知道渝都的鬥爭,但是總想著有權利的地方總是有人爭鬥,肥水不流外人田,總歸是他們申家自己人在鬧騰,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平時折騰也沒什麽。可是如今國難當頭啊!他的叔公和小嬸嬸就不能分出一點擔當來嚒?這南境不是他們的南境嚒?這南境的百姓不是他們的子民嚒?他們怎地就如此袖手,作勢局麵越來越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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