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涼風一過,石灘上皆是竹林搖晃落下的枯葉。


    鄒吾站在原地,看著辛鸞漸遠的背景怔怔發呆,還是竹林濃密的灌木叢裏一隻蹦跳的小鷦眉忽地機警地“嘰喳”一聲,彈珠一般飛走了,他才迴神過來。


    這一看,他才看到卓吾。


    少年人臊眉耷眼地走過來,好似在暗處看了很久,又因為哥哥和辛鸞在說話,他不好意思上前,一直在徘徊的樣子。


    “怎麽了?”


    卓吾踱步過來,垂著頭,有些做了錯事的惶惑,“哥,我剛剛是不是說錯話了。”他說的是剛剛一時莽撞下的無狀言語。


    “沒事。”鄒吾沒料到弟弟這個年紀居然也知道三省己身,很是欣慰地笑了下,摸摸他的頭,“阿鸞不會記怪你的,你下次注意就好。你隻要時刻記得,你我都是他親近之人,若我們近而不遜、隨意稱唿,那他以後的臣子有樣學樣,他年紀輕輕就更難立威了。”


    卓吾立刻點頭,“嗯,我省得了。”說著他擔憂地抬頭看了看哥哥,道,“哥,你從漳水河出來眼睛就一直紅紅的,沒事嗎?”


    卓吾雖然粗心,卻也注意到了,為此擔憂了一路,但他看著辛鸞、申豪等人心緒一直被旁的牽動著,他也不好開口,隻能偷偷過來關懷他哥。


    “沒事。”鄒吾搖了搖頭,明顯不想多談,隻道,“我有一事,要囑咐你。”


    卓吾:“哥你說。”


    鄒吾欲言又止地頓了頓,神色有些尷尬,緩緩道,“我對紅竊脂說的話……你不要告訴辛鸞,不要讓他知道。”


    卓吾先是一愣,略迴憶了一下,立刻想起來鄒吾之前說了什麽。緊接著,他心中又騰升起一股古怪來,他心想我本來就不想告訴他啊。但是這話他沒說,隻垂著眼負氣般地點了點頭。


    辛鸞和申豪談得很順利。


    申豪是個爽利人,匯合時聽辛鸞說過真相,便是滿腔的義憤,按照他的話來說,便是尋常人家有這種以弟害兄,欺虐子侄的,他也不會坐視不理,一路走來一心一意與辛鸞籌劃要助他一舉奪迴王位。


    如今聽了辛鸞的和談之意和他的顧忌,這個年輕氣盛的少將軍不僅沒有任何急躁不滿,反而思量後點頭稱是,沉聲道:“殿下是主君,初識您時,看你複仇迴京心切,我便也急您之所急,沒有多想。您日後心中想什麽一定要明白告知臣下,不然我是個粗人,很容易便會錯了意。”他言談十分坦誠,辛鸞一口答應,自無不可。


    之後他們到達垚關,向繇親迎。


    垚關說是關隘,其實隻是一座城池,因為位於山南東道,涵水中遊,地理位置優渥,乃自古兵家必爭的險關要隘,稱四州水陸中樞之地,東可做進攻東境大片平原的跳板,北上可達中境,退可據守水路,南下可達南境重鎮成一方屏障,七國時就曾被多次搶奪,天衍開國時曾在此關口更是與楚人對持長達數年之久,最後楚人開城投降,先帝才有機會得以長驅直入。


    向繇為人精細,事事言必稱“殿下”,知他無意進入垚關,當即命百餘工匠負石豎木,在垚關前的沃野上,臨時搭建了寬敞結實的臥處,牽來了夠他們百餘人的糧草、騾馬、攔馬柵、醫藥,而南境的一兵一卒,他都不曾安插混編入赤炎十一番中。


    除此之外,他還送上精致的衣食,昂貴的熏香,還說含章太子的便服正在著人趕製,因為製式特殊還需要幾日的功夫,若不是垚關守城兵士裏沒有嬌嫩的姑娘,恐怕連侍女他也想給辛鸞一應配上。


    其實,辛鸞大致了解些辛澗與南境的齟齬和博弈,來垚關前以為自己總有個關口要過,沒想到事情竟然順利到如此。他這一路備受冷遇,乍然見到向繇這般體貼周到,心中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再看向繇舉止談吐,隻覺得這樣體貼知趣的人物,當真讓人心生歡喜。


    當晚些時候,辛鸞不便進垚關,便讓申豪去替他道謝。申豪散著步就進了城,吃了他小嬸嬸一碗夜宵,在他嬸嬸柔軟的臥榻裏滾了兩滾,然後才聽向繇閑聊般問道,“含章太子就沒有朝你納投名狀?”


    “投名狀?”申豪吃多了腦子就有點不好使,反問迴去,“甚麽投名狀?”


    “沒有啊……那你們議事時候呢,你都在場,不必迴避?”


    申豪搶道:“自然不必迴避!”說完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小嬸嬸,“嬸嬸是想從我這裏套什麽消息?”


    向繇呿了他一口,“哪的話,我這麽大的人了,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還不清楚嚒?我隻是害怕辛鸞因為你和南境這層關係疑心你罷了,你自己的主君,自然是要好好侍奉你的,你當我愛管你這樣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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