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問,“公子聽說了嗎?您父親已經屬意讓齊大人領北君之位了。”


    辛襄腰上掛著繁瑣重疊的玉佩,叮叮當當地停駐在禦池外,聽西旻這樣說,不禁出了一會兒神,最後也隻是淡淡道,“早晚的事情,不意外。”


    西旻卻上前一步,與他並立,問,“那我呢?”


    “你什麽?”


    此時禦園左右無人,隻有他們臨風憑欄而立,辛襄不解府看了西旻一眼,又瞬間了然,“對,你是北君之女,閭丘忠嘉僅剩的骨血。齊嵩一介東朝文官,若是臨北境,如何也都繞不開你。”


    西旻,從來都不是婢女。怪隻怪殷垣之前不入深宮沒有眼力,還以為這樣狡黠驕傲的女郎隻是微末的人物。


    北境戰事畢後,她父兄戰死,母親自盡,西旻和姐姐作為俘虜一起被濟賓王帶到這繁華的神京。原本閭丘一族在北伐中蒙受汙名,慶幸天衍帝親自為她父親正名,之後又將她們“春”“秋”兩姐妹擬配給含章太子,西旻就是那個名字是“秋”的女郎。


    “我不要嫁給齊嵩那個老頭。”西旻斬釘截鐵道,“他都多大年紀了?我不要嫁給他。”


    她現在是枚活棋,無足輕重又至關重要,濟賓王一流給她的發落,她不信會有婚配以外的安排。她隻能一遍遍懇求,“辛襄,你知道我不能嫁到齊府去的,你知道我姐姐是怎麽死的,我不能嫁到齊府。”


    一場宮變,她姐姐侖靈被齊二誤殺而亡,這些日子她肯和辛襄聯手,也是因為辛襄所有的計策都在針對齊二,可是現在情勢變了,她怎麽能嫁給齊二的父親?!


    辛襄聞言卻輕輕皺眉。


    顯然,他沒有料到他來禦園裏散心一場還要思量這樣的事情,他有些頭疼,皺眉反問,“那你要怎樣呢?你我皆為魚肉,還要為了這種事質問刀俎嗎?”


    且西旻的話給了他提醒,他忽然覺得,如果西旻能進入齊府也是個不錯的一步棋。他緩和了語氣,試圖勸解她,“你要換個想法,齊二與你有殺親之仇,齊嵩卻沒有,你嫁過去,齊嵩不敢虧待你,日後你就是齊二的庶母,你尊他卑,吹吹齊嵩的枕頭風,齊二還不是任你擺布?”


    西旻眉峰一緊,“辛襄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她不敢置信,萬不曾想原來堂堂公子襄也會說這樣的話,一個女子的終身大事在他的眼裏原來也是輕飄到無足輕重!


    那一瞬間,西旻幾乎是起了殺心。


    稚女的眼神太慘太烈,辛襄腦中嗡嗡作響,隻能避其鋒芒,不耐道,“那你要如何?”


    西旻:“我要你娶我。”


    辛襄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你說什麽?”


    西旻重複:“我要你娶我。”


    她與阿鸞同齡,甚至比阿鸞還小幾個月,有稚女的臉龐,卻無稚女的天真。


    辛襄難以置信地看她,嘴角抽動,斬釘截鐵地迴:“不可能。我不會娶你。我照顧你,是因為你是我弟弟曾經擬定的妻子,但我娶誰,都不會娶你!”辛襄隻覺得今日讓西旻陪他來禦園散心簡直是在找罪受,他再難忍受,袖袍一擺抬步就走,隻想趕快擺脫她。


    誰知西旻卻沒有跟來,在他身後忽然道,“你弟弟死了。”


    辛襄像是被人淩空捅了一刀。


    他五指成爪,霍地迴身,一把掐住西旻的脖子,將她整個人提起,狠狠彎折到水榭的欄杆上,“西旻。我也是有底線的,你再敢胡說一句我……”


    西旻兩腳踢蹬,一雙眼迅速充血變紅。


    可是她沒有避讓,她“嗬嗬”著,青筋暴起地掙紮著,從宮裝中伸出來手來,將手裏的那一抹碧綠,艱難地伸到了辛襄的眼前——


    那一瞬,悲樂失聲,天地失色。


    辛襄的高傲冷酷,從他眼底始,一寸一寸地露出破綻,蛛網一般地龜裂、破碎、鑿穿,切金斷玉一樣,甚至讓人能聽見了那心碎的聲響。


    西旻拿出來的,是辛鸞的綠玉髓。


    和辛襄脖子上帶的紫玉髓是一對兒,上麵的紅繩絡子,還是當時他親手打給他的。


    “你從哪兒……”不由分說地,辛襄一把搶過那玉髓,西旻掙脫鉗製,整個人一攤泥一般直接跪倒在地,辛襄由然不信,猛地蹲下身,暴怒地扯住她的衣襟,“說!你從哪得到的!”


    西旻哐哐地咳了兩下,被他拉扯得東倒西歪,卻仍輕笑道,“公子你……不必管我是從哪裏得到的,我可以明白告訴你……辛鸞死了,我不是他擬定的妻子了。”


    “不可能!”


    辛襄一把退開她,霍然起身,“公良柳什麽都沒跟我說!”


    西旻雙目赤紅,手指插入泥土,仰頭大聲迴敬他,“那是他不敢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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