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真心待你之人真的是太少了。就算他不給她迴應,對她的不是愛,也總歸是有情,鄒吾就事論事要給辛鸞公道,辛鸞已是感激,但是他真的不想因為自己,搞得從小長大的兩個人生出嫌隙。


    他亂七八糟地說了一堆。


    鄒吾看著他,當然不信,但是也沒戳破,反而問他,“那你們昨夜都說了什麽?”


    “啊?”


    辛鸞有點亂,憑著記憶隨便抓了一個,“她說了大悲門。”


    對!辛鸞安下心來,紅竊脂說了大悲門,說了這些舊國故民組起的組織,可他的眉心一動,記憶水一樣汩汩滑來,他審慎地抬起頭,對上鄒吾忽然就閃動的眼波,一字一句道,“對,我正要問你,她說大悲門策動了天衍三年的’大禮教’事和南境裴將軍事……是真的嗎?”


    這話題太沉重了,是在單薄的人情關係上,直接將國與國的舊恨攔腰壓下。


    鄒吾縱有百口,也瞬時難言。


    辛鸞眼中不由閃過一絲痛色,可眼底,仍是堅持要糾纏到底的神態,“她說’大禮教’目的是為了離間我父親和辛澗的關係——可那不是一次意外嗎?不是西宮娘娘的母家想要我父親將她扶正中宮,天衍三年的雪夜聯動大臣伏闕,原首輔處置不當,辛澗才痛毆群臣造成的嗎?……這居然是設計出來的嚒?”


    王庭宮變、父親辭世已經是辛鸞畢生之痛。


    但其實說實話,他到現在都想不通叔父為什麽會篡位奪權,現實給了他結果,卻沒有給出原因,以至於他現在都不敢迴想,想到了也是:為什麽呢?他們兄友弟恭,關係不是一直好好的嗎?


    可紅竊脂的那番話,明明就在說,帝與王離心,一切都事出有因,這是讓人算計過的,是被人推動的,讓他……怎麽容忍?


    辛鸞的聲音有些啞了,他當時沒有問紅竊脂,是害怕紅竊脂誤導他。他現在問鄒吾,不是為了怪罪他,隻是因為信任他。


    他聲音沉痛,一字一句,“告訴我吧,你們當年,在這件事裏,到底扮演了什麽角色?”


    第59章 南殷墟(2)


    兔子被烤得已經開始冒油了,油脂滋滋地滴落在火焰裏,散出讓人食指大動的噴香來。


    然而,原本貪吃好饞的辛鸞,此時卻對這野味視而不見,隻正色地對視著鄒吾,搞得最後鄒吾隻能敗下陣來,慢慢開口道,“‘大禮教’那年,我隻有九歲。”


    這是實話。


    他垂下頭給兔子翻了個個,複又抬頭,認真道:“我不是策劃者,我隻參與了一環。”


    若可能,鄒吾真的不想說自己過去的事。


    辛鸞十幾年一直走在陽關大路上,以為自己知道的就是真相,可鄒吾這些年謀殺、作間、逃亡,行走於世間最陰暗、最見不得光的地方,見了太多事情,早已畏懼人心可怖,不願再多想多言。


    可辛鸞不放過他,窮追不舍地問,“你說清楚,哪一環?”


    鄒吾麵色複雜地看他一眼,最終隻能歎氣,娓娓道,“天衍三年,冬月五日,西宮外戚因天衍帝禦極三年卻後位空懸,膝下隻有一位王位繼承人,也就是隻有你一個子嗣,便策動外廷兩百朝臣,夜奔禁門,請旨扶西宮為中宮之位。當時西苑禁宮錦繡宮外,大小官員兩百人伏闕,那時內侍省的首輔太監還姓陳,他左右為難,急派了小內監去請天衍帝的旨——”


    鄒吾忽地停頓,辛鸞急問,“然後呢?”


    鄒吾眼波一斂,“當時那個小內監被人易容頂替,把消息攔下,並沒有上報到天衍帝。”


    辛鸞神色一動,“是你?”


    鄒吾偏開頭,卻沒有迴答,道,“之後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原首輔壓不住局麵,濟賓王臨夜趕來,稱臣子夜逼宮禁便是造反,指揮禁軍痛毆眾臣工,幾死幾傷。”


    哪怕未曾親身經曆,哪怕朝內少有議論,但是辛鸞這些年從隻言片語中也是能想象天衍三年的“大禮教”事件當時該是何等慘烈,他黯然地接過話頭,“對,我聽說過的,’大禮教’後,原首輔致仕而去,才有齊二的父親齊嵩被拔擢到如今首輔的位置,再之後濟賓王退出朝局,辛遠聲入宮……可是……”


    這一切總有哪裏說不通。


    “是說不通。”


    鄒吾看出他所想,輕輕蹙起眉,“其實我到現在也不確定千尋師傅定策的目的是什麽,西宮娘娘的母家和林氏國有些舊交,按理說,就算是推動百官伏闕想要把事情鬧大也不無不可。可當時的局麵實在太混亂了,辛澗的命令是他自己下的,這一下,一環錯,環環錯。我唯獨能確定的是,以最後的結果論,當時一半的朝臣、四方封君、所有虎視眈眈看著高辛氏王權的人,都在暗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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