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二眼見著形勢逆轉,唿吸一頓。


    天衍朝中,是有明文禁令不許官場公衙化形的,便是南陽這等小城中,也有化形者禁止以化形之態行於途中,三十尺之上結化形禁飛之天網。因此便是紅竊脂剛剛從山中趕來可以一路縱行唿嘯,從城門到千尋府中的路,她也隻能用走和跑的。


    齊二理虧在先,受製在後。


    哪怕此時沒有動手,他也知道就算自己身負王命旗牌,今日一旦起了衝突,恐怕自己要吃不了兜著走。


    可是此時,桀驁如他,讓他退步簡直難如登天。空氣一時膠著了起來,兩方沉沉對視,眼中都各有堅持。


    公良柳大人此時就是救命來的。


    左右高聲一遍遍喊著:“公良大人在此,南陽百姓讓道!”然後便攙扶著他,顫顫巍巍地在人群中擠過去,擠上台階,擠進了公府衙門。


    公良柳年近九十,身子傴僂幹扁,他的嘴在顫,肩膀在顫,連帶著頭和須都在顫,好好走著都有老人中風時的症狀。


    百姓心中大不忍,心道這是哪位?老人家不好好歇著,跑來府衙湊什麽熱鬧?


    可就是這麽個顫顫巍巍的老頭,他一出現,無論是黑甲的武士,還是徐斌,甚至齊策,都恭謹了起來,作禮俯身,無有差池。


    老頭先前在齊策身邊安插了心腹眼線,想著齊策若真害含章太子性命,見勢不好便盡力攔上一攔。剛剛那個被打腫的扈從迴報,說屬下無能,隻怕含章太子已魂歸九天,他就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剛緩迴了一刻,又聽齊策在南陽的公府衙門和司丞起了衝突,阻人救火,也顧不上身體不支,立刻趕了過來。


    他也管不得別人,也顧不上徐斌的攙扶,隻存著一口氣用著枯瘦的手點了點齊策,“神京傳來濟賓王鈞旨口令,先帝入殯重典提前至七七之數,急喚你我迴京!齊策,你還在這裏耽擱什麽,還不快隨我走!”


    說著竟然毫不停留,直接示意左右將他原路攙迴。


    真是再沒有比這更體麵的台階了。


    齊二還能說什麽,他撐著最後一口驕傲掃視一周,目光從陳全、徐斌、紅竊脂、千尋征一個個看過去,撂下一句重話,“我記住你們了。”說著提槍飛奔幾步,趕開公良柳的一扈從,親自攙住了老頭往外走去。


    眼見那煞星去了,且不管以後如何,今夜的禍事可總算平息了。


    徐斌心裏一口氣一鬆,腿一軟,也想栽倒,千尋征卻一把將他架住,肅然道,“清晨露水重,是撲火的最佳時機,還請大人堅持,帶領我等速速馳援火場!”


    ·


    而就在辛鸞都砍了百棵木荷,砍倒了兩丈寬、三十餘丈長的的防火帶時,南陽救援的人終於姍姍來遲,他內心狂喜,還沒來得及細看就開始大聲招唿,“這一帶我砍完了,你們把木頭挪走就行,再砍就往北……”


    眼前的砍倒的木荷是好大的工程,東倒西斜、一棵棵都斜欹傾軋著,辛鸞原本還有點沾沾自喜,一扭頭這才看清打頭的急先鋒居然都是千尋府的少年們!


    辛鸞一個哆嗦,後麵的話直接咽進了肚子。


    但禺白為首的少年隻是沒好氣兒地看了他一眼,像看他心煩一樣,但也沒說什麽,默不作聲地擼起袖子,兩人結夥地就抬起樹來。


    辛鸞隻有訕訕,踮腳縱飛起來,心驚膽戰地開始為他們指引方向。


    又三刻,徐斌、千尋征等帶著大路人馬從東邊趕來,正巧迎麵撞上扇著翅膀的辛鸞,正抱著一隻走失了母親的小鹿,看樣子似在幫著它躍過砍倒的木荷大樹。


    辛鸞對官府品秩極其熟悉,見了徐斌的衣服立刻一蹦三尺高,直接指著,“北邊北邊!那裏火更大!快去那邊!”


    鄒吾還在北邊,他看著火勢,怕他一個人支撐不住。


    徐斌狐疑地看了辛鸞一眼,總覺得他和那群光著膀子抬樹的少年們似有不同,但情勢緊急,實在不容多想,他狠狠地抽了馬兒一鞭子,立刻向北邊趕去。


    那一天,南陽遭此劫難,卻眾誌成城,齊心來熄山林之火,來滅天地之怒。


    紅竊脂箭一樣飛速地橫穿火海,觀測火情傳遞信息,激烈的拍翅聲唿嘯著比著火聲都大,北麵火情兇急,大火蔓延著就要把兔床藥山整個吞下,千尋府上可以禦水的少年一股腦地被安排在隻有一裏之距的櫟木林外,以水對火,生生阻止著鄰近防火帶的火勢繼續蔓延,府兵們一半操著打火仗協助,一半操著砍刀砍樹,以免火星迸濺翻過山林和溪澗,更寬更長的放火帶被砍了出來,一排排樹木倒了下去,一棵棵老樹被南陽的百姓唿喝著搬走,徐斌等人站在稍高的地方,以人身與烈火搶險爭奪,嘶聲力竭著大吼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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