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人性命不可能還帶個目擊證人的。


    可就是這一停頓,鄒吾立刻看出了端倪。他居高驟然眯起眼來,聲音冷硬而危險,“辛鸞不會什麽口信都不給我留就走的,他不是這樣的人。姐姐,你跟我說實話,辛鸞是怎麽就忽然化形的?既是化形飛走了,那也是山頂有異象?為何齊二他們不結隊上山,卻在清泠淵底下?!”


    而此時紅槲樹下,齊二忽然笑了。


    那是捕獵者勝利的微笑,好像已經穿透了樹幹看到了獵物,忍不住露出自己的殘忍和邪佞來。陳全遲疑地和同僚圍了過來,隻見齊二也不要他們搭手了,施施然地走到紅槲巨大的板根外,兜著步子,一撩衣袍,不緊不慢地邁了過去,“太子殿下,臣齊策來接殿下迴京了。”


    陳全擎著火把,忽然覺得有什麽不對了。


    他就是剛剛一臉諂笑的人,原本負責的是南陽的賊事策防,這幾日是被臨時調過來伺候齊二這個神京的小爺的。按照道理來說,臨時的上司找人急切,應該是忠貞之臣,可此時的語氣太詭異,既咬定太子躲在紅槲後麵,口吐之言卻根本不是臣子事君的語氣。


    陳全驚疑不定地和自己的副手對視一眼,顯然,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感覺。


    而齊二此時勝券在握,根本也不把辛鸞放在眼裏了。


    殺人沒有趣味,折磨人才有。猛獸咬住了羊,也不都是著急狼吞虎咽的。


    他的腳步故意踩得很沉重,每走一步,還故意踏在紅槲的板根上,一步一步,辛鸞唿吸都要停滯了,那震動傳到了整個樹腔裏,一下一下都像是踩在辛鸞的心口上。


    “阿鸞。”


    他輕柔不遜地喊著他的乳名,聽那聲音的遠近能聽出來,他已經靠近紅槲的樹幹了,隻要他願意,可以一槍槊進這棵老樹的樹幹!可他隻輕柔地撫摸著老樹飽經滄桑地樹皮,低低的,他笑兩聲,針一樣吐出一字一句,“還不出來嗎?別躲了……我看到你了,你哥哥一直在等你迴去呢。”


    辛鸞躲在大樹的肚子裏滾過一片惡寒。


    有那麽一瞬間,他對齊二的憤怒甚至蓋住了恐懼!


    “蹭”地一聲!辛鸞猛地聽到了四蹄撒開的聲音,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剛剛還在諂笑的人說話了,他還是笑,說,“大人,您搞錯了吧!可能就是這頭鹿!”


    齊二沒有迴應,卻也沒再往前走。而就在這個時候,辛鸞聽到了馬蹄聲,緊接著馬蹄急停,來人脫鐙下馬,急喊著衝上來:“齊主事!公良大人急喚您!”


    公良柳!


    這一聲出,辛鸞整個人差點要癱下去了!


    對對對,還有公良柳!他現在是齊二的頂頭上司!他來傳喚齊二,他必然聽他的!


    齊二結住眉頭,終於泄露出不耐煩的情緒:“等著!沒看到正忙著!”


    那來人卻非常強硬:“是急事!從神京傳來的!公良大人命你立刻撤兵,連夜要一起趕迴神京!”


    空氣都寂靜了。


    公良柳年紀大了,不可能本能來這深山老林裏把齊二帶迴去,可這命人的一傳一達,一切都會生出無數的變數。辛鸞大氣都不敢喘,把耳朵貼在樹幹上,無人說話的空檔,他心中一片驚恐,還以為漏掉了什麽聲音。


    許久,齊二陰狠的聲音終於傳來。


    出人意表的,那聲音遠了些,迴答的居然是:“好!撤兵!”


    他從紅槲樹根上下去了!


    辛鸞一顆心終於放下去了,他茫茫然地伸出五指,這才發現剛才自己死死攥住了落入樹洞裏的一根樹枝,攥得血液都要麻痹了。可是還沒等他放下樹枝,就忽地聽齊二大聲在底下道:“不過走可以,但要做完最後一件事。”


    那來人似乎急了,“大人還請不要耽擱,為難小人……”


    啪地一聲脆響!


    那人話根本沒來得及說完,齊二猛地拉開那人本能護住臉頰的手,左右開弓,把一整串響亮清脆的耳光拋了過去!那為公良的信使傻子一樣地被扇得搖頭晃腦,辛鸞驚心動魄地聽著,隻覺得那無窮無盡的把掌聲竟有五十數之多!


    “賤奴。”


    齊二冷漠的聲音仿佛啐了一口唾沫,等他停手,那來人的腦袋已經被他扇成一頭紅腫的豬頭,以陳全為首的南陽府兵全部都看呆了,空空地擎著火把,靜若寒蟬。


    而齊二就在這一片死寂中,旁若無人道,“我聽公良大人的,是因為他尊我卑,他於我有管轄之權,可你也要搞清楚身份,上峰說話,有你什麽置喙的餘地?!”


    這是公報私仇,挾恨報複,可是這麽多人,這麽多張嘴,沒有敢說一個不字。


    齊二散漫地轉過身去,仰頭看了看樹冠如華蓋的紅槲,淡淡道,“不過你放心,我這件事也不費事,辦完立刻就能走,不耽誤公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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