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二咬緊了牙,臉頰上繃住鐵一般的線條,全然不顧道,“公子,天意人心如此,若您一定要說我是亂臣賊子,那我齊二今日,便是就此反了!”


    ·


    就像是要唿應這一聲空洞的轟隆,就像是某個發令的預備,王庭的東苑忽然飛起了一根火炬,猛烈的寒風一過,屋簷隨處猛地竄起了一陣火來!


    麵對辛襄的拷問,齊二甚至沒有再多一分的掙紮,他臉孔扭曲著,在橙紅色驟然蔓延開的光明中,大逆不道、理直氣壯地說:他就要這樣反了!


    辛襄被冷風狠狠嗆了一口,這一口寒氣竄進了肺腑,忽然間讓他遍體生寒。


    他笑著,笑得好生辛酸,輕聲念著,“好膽魄……真是好膽魄,齊家的兒郎有如此誌向,是我小看了你啊。”


    ·


    王庭東苑忽然傳來一陣刀戈交接的亂響。


    緊接著,驚叫聲,咒罵聲,唿號聲混在了一起,越來越多的火把飛了上去,那橙色的火舌緊接著一處接連著一處亮了起來,不是那種漂浮的紅燈籠的亮,而是此起彼落的火光,舔舐著,蔓延著,照得黑夜一時竟如血塗地獄般發亮。


    辛襄茫然地抬頭。這個他生活了他十幾年的地方,這個軒轅氏遺留下的如珠如玉的王庭禁宮,改朝換代的兵戈不曾擅動它的一磚一瓦,如今竟然要在碎裂在一場自家骨肉齷齪的逼殺之中,而眼前這道他和阿鸞平日溜進溜出的落子門,今夜仿佛成了一座巍峨的大山,將他隔絕在這一邊,竟然再難逾越。


    他知道自己不能以一敵十,於此血戰強攻也是無益。神京城內有賀南鬆、樊邯帶兵,朱雀門、華容道已經封鎖,拱衛王城的赤炎軍令牢牢地握在他父親手中,滿朝重臣軟禁在了內閣值房——天心仁慈,待他父子寬縱如此,才釀此今夜巨患!——辛襄看得清情勢局麵,知道王伯此時已是孤家寡人,可是,他不甘心!


    ·


    漫天的火光映亮了辛襄的眼睛,他一時間沒了力氣,疲倦透骨地幾近求饒。


    “齊二,你想要從龍之功,你想要擁護新主,你隨意——你若是還真的念及我和你的交情,你守你的門,請放我進去,我還要報陛下十幾年的養育恩。”


    “公子……您這話說晚了!”


    齊二被辛襄這一悲聲牽動了衷腸,可他當真不能放他進去,隻能急道,“濟賓王既敢逼宮,便是下了死心。您此時進如何?不進又如何?左邊是父親,右邊是陛下,存亡一線之間,你心裏偏向誰能安心?……公子,迴去罷!袖手旁觀,於你才是上上之策!你且當今日沒有來過此門,我也沒有見過你——濟賓王不曾與你言明,千方百計將您引出城去,就是不想讓你負此重擔!您一向孝順,王爺這一點苦心,您難道也不能明察嗎?!”


    齊二說得動容,辛襄卻倏地平舉起裂焰槍!


    這支曾一度隨著王伯征戰的兵刃,於衝天的烈焰中閃出火一樣的光芒,他挺直了身子,槍尖飛快點上齊二的心口,手上用力,毫不留情地緩緩向前刺去——


    “我不要他的苦心。”


    辛襄哽著喉嚨,緩緩道,那語氣中下定的決心,一時幾乎蘊含了他此生所有的恐懼、怒火和痛苦。他堅定道,“給我讓開。”


    第21章 驚變(4)


    東苑開始亂起來的時候,內閣值房那一塊朝著西苑的南角還懵然不知著,一會兒的功夫下來,各個部堂的大宗賬目也捋清了,正堆放著等著首輔齊大人最後閱覽,然後宣布散會。然而齊大人今日似乎分外有興致,和譚建元幾個最先出帳的年輕堂官低聲閑聊著,眼見著夜越來越深了,卻還是沒有放大家走的意思。


    幾個年輕人還能堅持,但是況俊嘉祥、公良柳之類的老臣卻已經是支撐不得,工部的人好心提了一句,齊大人卻仿佛才留意到時辰一般,深望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緩緩道,“急甚麽,今夜宮裏也有大事,老夫前幾日聽到一趣事,想與諸位說說。”


    聞言,幾個一直沒說話的閣臣這才抬起眼睛,看了過去。


    幾個年輕的堂官,立時齊聲道:“齊大人請賜教。”


    齊大人捋著漸白的胡須笑了笑,“賜教不說不上,隻是聽府上人隨口說的。幾個月前,濟賓王迴朝,陛下嘉獎其北伐平定之功,為其加九錫,王庭金殿上,諸位大臣當時都在,也是知道的。”


    幾個堂官的神情都不由凝肅起來,他們不知齊嵩忽然提起此事是何意,隻能暗中以目互示。


    齊大人不動聲色地留意著滿屋諸人的反應,話鋒卻緊接著一轉,“隻是沒想到啊——這本是我朝大好的事情,卻有人接此巧立名目,炮製謗言稱’加九錫,必稱帝’,誣陷於濟賓王!——如此禍心,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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