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帝卻溫和囑托道,“遠聲,點到為止,不可見血。”


    他苦澀一笑,大聲答了一句:“是。”


    裂焰槍很快就被子升請了來,赤金色的槍神托在長長的黑緞木盒中,三個內侍跪地托於額頭之上。


    辛襄深吸了一口氣,閃電一樣地拿槍轉身、蓄力、出槍,長槍在空中劃出赤金色的一道,恍惚間仿佛發出一聲戰場上的低嘯聲。


    辛鸞的席位距離辛襄不遠,他看著他的背影,不禁又擔憂又緊張。他是知道辛襄的本事的,可是對麵的樊邯畢竟是化形之人。理智上,他很想攔住他,但他也知道不能攔,思來想去,隻好低聲吩咐後麵段器:“你去擊鼓,替我為公子襄助陣。”


    高台上一尺寬敞的台階上,辛襄將槍杆壓在肩上,站起身時又遲疑了看了他父親一眼,認真地說:“我會贏的。”說著他調頭就往下走,剛飛快地下了幾個台階,忽地想起來什麽,迴頭喊了一聲,“阿鸞!”


    辛鸞立刻緊張地站起來,攥著衣角看他。


    像是為了把戲做足全套,又像是真情實意,辛襄得意滿滿地開口命令:“看著我,不許看別人!”


    辛鸞先是一愣,隨後又噗嗤笑了,“好好好,看你看你!”


    辛襄聽到他的話,滿意了。轉身的瞬間,年輕的臉上的笑容一掃而空,提著’裂焰’三步並兩步地下了三樓的高台。辛襄沒有走螺旋的木質階梯,而是直接從三樓奔到二樓七尺餘高的看台上,因為剛剛打鬥的破壞,那裏的看台已經被砸得半碎,櫟木板地上散亂著狼藉的木屑,辛襄沒有遲疑,抓著斷裂的木欄杆就一躍而下。


    樊邯聽著司儀的安排已經等在場中央,隻見那個搖搖欲墜的看台在辛襄的拉扯下,大塊大塊的板子又支離破碎的紛紛落下,辛襄身手敏捷地落地後立刻打了個滾,避開木屑,從容地單膝跪地而起。


    ·


    而觀眾們眼見著一紫衣少年從南側最高台上提槍下來,因為距離過遠也沒有幾人看清了臉孔,他們左等右等不見司儀報幕,便懵然地開始交頭接耳,互相詢問著此人是誰。直到站得靠前的一人,忽地拍欄擊節,喊了一聲“是公子襄!”緊接著,聲浪一傳五、五傳十,大家推推搡搡地站起來蜂擁過去,興奮地低歎起來:高辛氏居然親自下了場!


    神京城裏,誰都知道王族最驕傲的小輩不是含章太子,而是公子襄。天衍十二年,年僅十五歲的公子襄隨濟賓王東巡海防途中,遭遇了十幾年來最大的一次海寇襲擊。是時,海寇趁大霧與王師接舷混戰,辛襄悍然不畏,跳上海寇的主船連殺兩大賊人將領。


    迴朝後,天衍帝為公子襄舉辦了盛大的封賞儀式,因著作戰勇猛,辛襄未成年便賜字“遠聲”,封公子名號——這個王族中最耀眼的小英雄,他的年紀、他的身世、他的身手,神京最桀驁的孩子也會對他心悅誠服。


    ·


    原本今日柳營比武,樊邯英武氣派,齊二狠厲優雅,卓吾傲然逼人,各個少年武士都奪人眼目,但是辛襄一下場,紫羅袍、黃金帶,身姿傲然如鬆,立時所有人上過場的少年都黯然了。


    不知道台上是誰先喊起來的,緊接著“公子襄!公子襄!”連綿的叫好連成了一片,響亮的歡唿聲震撼了大柳營的木質樓台,甚至連帶民眾的跺腳,直接響徹了雲霄。


    辛襄卻不理會,往前走了幾步,對樊邯說:“比武臨時加塞我一人,你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我不用車輪戰欺負你。”


    公子襄來對戰,兵部底下的人當然不會顧及太多樊邯的想法。就辛襄看到的,這一會兒功夫樊邯就被人趕鴨子一樣,上場下場折騰了好幾個來迴。


    樊邯卻搖了搖頭,看著半個場都在為辛襄叫好,誠懇道,“他們都很歡迎你。”


    辛襄皺起眉頭,這不是歡迎,而是愛戴。


    高辛氏任何一人都能贏得民眾的澎湃的歡唿,因為在偌大的中原土地上,這是個血脈,就代表傳奇。但辛襄沒有將這些掌聲和歡唿看在眼裏,繼續問:“快說話,你要不要休息?”


    樊邯搖了搖頭,表示不用。


    緊接著問:“我知道你王爺的兒子,你是長子還是次子?”


    樊邯說短句還聽不出來,長句出口就帶著濃重的北方鄉下的口音。辛襄何等自負驕傲,聽清的同時反感地皺眉,手裏’裂焰’拉開陣勢,他大聲迴:“嫡子。”


    樊邯撓了撓頭,尷尬道:“你們兄弟幾個人挺像的。”


    辛襄翻了他一眼,口氣更不好了,“誰像我?他們沒人像我。”


    台上人聽不見他們的對話,段器站在二樓看著演武場麵,看著公子襄已經準備好了,手握鼓槌,一錘鼓聲震天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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