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莊珺背過手去,淡淡道,“無皋山下高辛氏,一門雙雄,舉世無雙。”


    ·


    莊府上的扈從將轎子抬了過來,莊珺毫不留戀,大踏步上了轎。


    齊二掃了一眼那紅色的暖頂小轎,這才發覺出不同:莊珺此人並沒有朝職,但是他的車駕轎子似乎卻一直可以自由地進出朝堂。


    “莊先生!”齊二神色急切地急走了幾步,大聲喊道。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自己和這個老人有著什麽奇怪的東西在共鳴,他有疑,需要莊珺為他解惑。


    四下無人的馬球場,齊二在那轎外恭謹地抱拳,“父親說您曾經隨陛下出征,多出奇謀,隻不過生性閑散不喜拘束,建朝後便潛心專研琴技去了!”


    莊珺不耐煩的聲音傳出來,“小子你想問什麽?”


    “我想問,為人臣子是否應該追求英明賢主?”


    “自然。”


    “那若是主子並無雄才偉略,臣子該當如何?”


    “簡單。”


    莊珺一字一鏗鏘,“良禽擇木而棲。”


    齊二的瞳孔倏地縮緊,“那先生以為太子如何?”


    這問題大逆不道,可齊二不在乎,莊珺也不在乎。


    莊珺答,“太子鸞,王庭之嬌花也。”


    齊二又問:“那先生以為公子襄如何?”


    “辛遠聲啊……”


    風拂過葡萄藤,莊珺道,“高辛氏之雄鷹也。”


    說著扈從再不停留,駕著馬車轆轆走了。


    隻留著齊二站在原地,莊重地朝著馬車遠去的方向一拜。


    ·


    他與莊珺的看法差不多。


    辛鸞,一個外臣的兒子一揚馬也能把他掀翻在地的太子,這樣的人將來怎可為高辛氏家主?為國主?明堂中龍駒鳳雛,禁軍裏精英濟濟,丹墀下悍臣滿朝,將來的主君若是沒有才幹,如何壓得住他們這些人?


    齊二想起這幾日他從父親那裏偷偷聽來的讖語,說是這句是祭祀的巫覡籌算出來的,他仰頭看著瓦藍瓦藍的天空,用手遮住刺目的日光,輕輕呢喃出在他心裏輾轉過無數次的四個字:“日下有日。”


    第10章 班師(2)


    神京城池的中軸線的西麵城門,旌旗飄展,隱隱傳來悠揚的鍾鼓聲。這裏是西望的最佳地點,為了迎接這一天,神京整個朱雀街都封了,平民一律不準行走,原來夾道城門口售賣果蔬小食的攤販也被驅趕走,留下城門外一望無際的棘原沃野。


    文武兩班朝臣已經在城門上站了快一個時辰。今日吹的是西北風,高處的風更是尤為的大,一陣一陣的狂風兜著臉吹過來的時候,一個個袖著手不願意拿出來的朝臣,還是急忙伸出手去捂著自己搖搖欲飛的官帽,然後再瑟瑟地站好。實在是太冷了,臣工們喝了半天的西北風,涼浸浸的風攢進骨子裏,裏裏外外地一凍,真是再厚實的朝服都抵擋不了,而他們舉目瞭望,西麵一線仍然是毫無動靜。


    可沒有人敢抱怨。


    司空大人悄悄跺著腳,三公之首的齊大人也正望向他,他忍不住以目示了個眼色。


    意思是:你去!你去勸勸!


    齊大人齊嵩麵露難色,輕輕抬起手臂,狀似無意地碰了下身側況俊嘉祥的袍袖。


    況俊家的老大人一身大祭司的黑色袍服,目詢了一眼齊嵩,看出他的意思,然後輕輕搖了搖頭,委頓著閉上了眼睛。


    三公之首幾個人眼神轉了一圈,最後:得!繼續凍著吧!


    ·


    年輕的齊二站得老遠,腰背迎風挺得筆直。按理說,這樣的大場合他原本是沒有資格位列的,是他求著父親在帝王儀仗的一側為他添一個位置,他才能登上今日這城樓。而平日裏在明堂中一道學習的辛襄與辛鸞,此時站在城樓正中間的城垛上,由百官簇擁著,而他們身邊半臂之距的,就是當今的天下共主,天衍帝。


    ·


    辛鸞的臉色很蒼白。


    前幾天驚馬之後他就大病了一場,況俊大人引咎主動為長子請辭了禁軍的軍職,父王允了,然後順勢雷聲大雨點小地責罰了辛襄的魯莽,君臣兩人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將這篇翻了過去。


    辛襄皮實得很,他才不怕罰,王伯罰他,他就受著,一句怨言都沒有。


    等他休整了兩天又活蹦亂跳地跑去鸞烏殿,發現辛鸞竟然病歪歪地還沒有一點起色,他簡直大奇,拍著他就問,“你這是被馬驚了嗎?你這渾身不舒服的勁兒,怎麽跟小姑娘快要來葵水了一樣啊?”


    辛鸞歪在榻上,本來還沒有力氣,聞言抬腳就要把他踹下去。


    辛襄嘻嘻哈哈地站起來就跑,辛鸞亂七八糟抓起榻上的枕頭就扔過去砸他。如此鬧騰了一陣,辛鸞也沒勁兒了,氣喘籲籲地攤在榻上緩緩道,“饒了我吧,別鬧了,等會兒禦醫就來了。”說著他翻了個身,“等會兒讓禦醫也給你搭個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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