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新加坡,容雲集團旗下的天星酒店。


    富麗堂皇的一樓大廳,向來是東南亞富商名流及外地遊客都會慕名而來享用下午茶的聖地。


    其中一桌,坐著三個看來都是富貴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正聚集在一起喝茶。


    “真是羨慕你喔!就要變成東南亞排名前十單身漢的夫人了!”


    臉上化著精致妝容,頭上是一流發型師今早親自吹整出來的發型,一直認為自己是美女,實際上差多了的嚴珠縈,語帶諷刺地說。


    “是啊!”長相還算不錯,卻有股傲人之氣的秦音荷也酸溜溜地附和,“雖然小提琴選拔賽落選,卻因流下眼淚顯得楚楚可憐而被新加坡鑽石單身漢陳公子給看上,還立刻下聘,唉!你還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喔!”容靜彌一雙柔美得像是月下水光流轉的黑眸,淺淺地瞥了她們兩人一眼,才淡淡地開口。


    “是嗎?”她淺笑著,眼裏卻不帶絲毫笑意,“隻是我運氣好而已。”


    “運氣?是啊!運氣真是好,不然哪會遇上這種好事,對不對?音荷!”嚴珠縈故意對著秦音荷道:“就跟你說嘛!你的小提琴拉這麽好幹嗎?要是沒搶走她的排名,輪到你那天早點走出會場,現在搞不好要嫁人的就是你了。”


    “哎呀!我哪敢高攀?而且怎麽可能比得上氣質這麽高貴的彌彌小姐。”


    彌彌?


    容靜彌看著自己杯子裏那泛著紫紅水光的茶。她現在真的不知道有多懷念小時候那段大家都喜歡叫她咪咪,然後把她逗哭的日子呢!


    但是……


    唉!歎氣的用意是真實的,然而她的話語卻是刻意的,“也對,唉!要是我沒聽爺爺的話參加比賽就好了,如果是跟同學去佛羅裏達念書,搞不好現在是要嫁給美國十大黃金單身漢呢!對嗎?”


    另外兩人緊張地對看了一眼。老天!她們是受人之托要來確定她會嫁給陳達峰的,可現在聽她這麽說,顯然好像不太想嫁了。


    “彌彌小姐,你千萬不能這樣想。”秦音荷率先開了口。她家雖然不愁吃穿,但也必須要跟新加坡陳家及容家打好關係啊!


    “對啊、對啊!陳先生有什麽不好?跟外國人在一起又不見得會比較幸福,現在亞洲的經濟看漲,美國已經不行了啦!”嚴珠縈也連忙道。最近她父親的財務似乎有點吃緊,不跟容靜彌打好關係,讓他們家公司有機會接下容家幾張訂單的話,她這種好日子恐怕過不久了。


    “是啊!所以說,能嫁給陳達峰是你命好。”


    “嘎?是喔!我本來以為隻是運氣好而已,沒想到我的命也好。”


    生活無法自己做主,偶爾損人這件事,自己做個小主不為過吧?


    難道她還會看不清,這些女人想接近她的原因?


    “當然、當然,你不但命好,又天生麗質,當然是足以匹配陳達峰啊!”


    眼角一瞄,嚴珠縈看到了救星,連忙招手,“禮服設計師來了,來來來,小昭啊!我們在這裏。”


    看到被她們轉移了話題,容靜彌覺得既好笑又感歎。唉!這陣子她連損個人都不能隨心所欲啊!


    而她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如此愛損人的呢?以前那個被人說像是小老鼠天真又單純的她,去哪裏了?!


    自從陳有誌的事情發生後,她就變了許多,不再輕易掉淚,更不隨便退縮,那件事,讓她清楚地認知到,原來自己的生命中,有個如此強大,想要掌控她生命的敵人存在。


    但她除了想辦法武裝自己、努力堅強外,又能做什麽呢?這些年,母親因為昏迷臥床,雖然保住了一條命,身體機能也逐漸地退化,需要非常完善的醫療看護,而她也在那件事後了解,原來母親也是用來掌控她的一顆棋子。


    為了母親,她再怎麽樣的不願意,也得聽從心中的意思。所幸,天生善良的她,在感到未來一片灰暗時,爺爺還是有著小小的希望,那就是她這次結婚的對象。


    陳達峰其實人還算不錯,他對她還算溫柔,雖然有些自私了點,比不上學長,更比不上……她的心小小刺痛了一下,深深地歎口氣。


    唉!都幾年了,為什麽還是那麽癡狂地想著那個永遠不可能再見到麵的人呢!


    “哎!我來了,我來了!這位就是容大小姐嗎?”


    設計師的聲音打斷了容靜彌的思緒,她還來不及抬頭迴應,就聽到嚴珠縈的聲音熱情地響起。


    “對啊、對啊!一定要幫我們彌彌小姐設計一套完美得叫人說不出話的新娘禮服喔!”


    “是啊,就拜托你了,我們彌彌小姐的眼光可是很高的呢!要是沒設計好……我可不饒你,嗬嗬,你說是不是,彌彌?”


    秦音荷笑著拍拍她的肩,好像兩人是多熟悉的好朋友一般。


    容靜彌淺笑了下,對設計師點點頭示意,沒再多說什麽。爺爺他老人家,幾乎掌控了她一切,連她的朋友、對象到她吃些什麽,所有的事情都要管,就連她現在要嫁的對象,她也是故意不開口,等他老人家自己同意的。


    所以,她又能對這些虛偽的朋友怎麽樣呢?真正會認真聽她說話的人,她已經不再期盼會出現了。


    而現在她心底最渴望的,莫過於像母親當年所講的,生個就叫做“幸福”的小孩,所以,忍了這麽久,為了母親,為了未來她會有的孩子,這一切終將會是值得的吧!


    三個月後新加坡看著麵前的大鏡子中,那穿著複古式宮廷風白紗的映像,容靜彌深深地吸了口氣。


    對於鏡中那個經過化妝師、造型師、美容師及美發師設計妝點過的自己,她隻感到非常的陌生,麵對眾人對她的讚美,她覺得別人說的人好像不是她。


    “天啊,這身造型把你原有的溫柔典雅、優美動人氣質,襯托得更美了。”“是啊!這種複古風造型,讓你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從昂貴的中世紀油畫裏走出來的絕世美人一樣。”


    “沒有人比你更適合這種華麗的優雅了,你真是穿這禮服的最佳人選,不愧是容家大小姐啊!隻有你才能穿出這樣優雅高尚有如公主般的氣質呢!”


    容靜彌一言不發,嘴角慣性的淺揚到一個角度。其實她是不知道該如何迴應這種人,但看在眾人的眼中,卻覺得她是故意裝出這副高傲的模樣來顯示自己真的是個天之驕女。


    她不是不懂他們的心思,因為,她曾經看到發型師把她頭上的鑽飾戴在自己頭上死命地照鏡子,本來她以為對方是在想該設計什麽新發型,沒想到,就在她要開口問候的前一刻,卻聽到那個發型師說:“哼!不過就是有錢而已,隨便弄弄,插個鑽飾就唬弄過去了,誰理她啊!”


    而在經過那件事後,當她在那件花了上百萬、全新訂製的禮服上,聞到隱約不屬於自己的香水味跟煙味的時候,她也就見怪不怪了。


    隻能怪自己一點也不像眾人口中說的那般尊貴跟高傲,如果是,她一定不會讓這些人這麽猖狂吧!


    她總是這麽的笨又口拙,永遠隻會傻笑。


    輕搖著頭,容靜彌歎口氣。明知現在擁有的優渥生活,在許多人眼中是很幸福的,但其實呢……唉!又是一聲歎。


    “新娘子別歎氣,會把幸福歎跑的。”美甲師溫柔地按摩著她的手邊道。“是嗎?”她輕輕淺笑,望著這個年紀看起來不大,眼裏卻有些滄桑的美甲師。


    她對待她的方式,一直是沉默寡言居多,以這樣來判斷的話,她該算是少數對她比較真誠的人吧!


    “我隻是有點累。”她看向總統套房裏的其他人,他們都各自去做事了,小小的客房,布置成四門的美容間,現在隻剩她跟美甲師兩個人。


    “累嗎?正常的,婚禮折磨死人了,尤其是你又這麽有錢,辛苦啊!”美甲師仍低著頭,專心地按摩著她的手。


    “啊,你知道我的辛苦?”


    “當然,我也是過來人啊!生了兩個孩子,結過兩次婚,現在叫我再結一次?哼哼!我會說,算了吧!需要時再上上床就好了。”


    “嗬嗬!”容靜彌被她那大膽開放的言辭逗笑了,“嗯,我懂你的想法。”


    “嗯?”美甲師詫異地抬起頭來,“你跟陳公子不是相戀結婚的嗎?”


    “嘎?”她吐吐舌頭,“他說過他愛我啦!不過我……”隻是想逃離容家吧!


    “不確定,不安、害怕?”


    “都不是……”


    “那是什麽?看你不像個期待婚禮的新娘。”美甲師突然壓住她柔嫩掌心的某一處,痛得她立刻彎下身。


    “看。”美甲師放開她的手,“你就是心裏有壓力,所以這穴道才會這麽痛,不過……也許不是相戀結婚才能持久吧!像我就太衝動了。”


    美甲師邊說邊嘲笑自己,可笑容裏卻像帶著迴憶的甜美,不管那是什麽迴憶,顯然,都讓她十分的幸福。


    望著她,赫然,容靜彌心神一動。總覺得這笑容她在哪裏看過?


    沉默半晌,她突然想起。那不正是母親過往臉上常有的笑容嗎?那個已經被她遺忘多年的笑容。


    “我了解衝動後帶來的悔恨。”


    所以,這次她不再衝動,完全依循爺爺的指示嫁人,運氣好的話,陳達峰會如同現在一樣,因為愛她,所以和她相敬如賓吧!


    “是嗎?嗬!看不出小姐你這麽年輕,就這麽懂事,我就不行了,唉!跟第一任老公愛得半死,生活卻也苦得半死,第二任老公……我不愛他,本以為純友誼的婚姻會持久,沒想到他卻用我辛苦賺來的錢去養小老婆,嗬嗬,所以啊!像我這樣蠢的女人,要不是還抱著一點小小的夢想從事美容,現在不知道已經死到哪裏去了?”


    “是?”


    容靜彌念頭一閃。陳達峰也會這麽對她嗎?去養別的女人?


    奇怪的是,這種假設性的想法她竟然絲毫不在意,想到自己這輩子,曾有過的夢想——當個少奶奶,那夢想似乎就要實現了,但她一點也感覺不到高興,反而十分悲哀……


    沒發現她的思緒幾變,美甲師依然自顧自地說著,“還好我媽什麽沒教會我,隻教會我一件事,那就是人要努力,自己感覺幸福了,才能帶給孩子們幸福,要不是有這信念撐著我,我可不知道該怎麽撐下去呢!”


    “自己……要幸福?”


    “嗯!希望你跟陳先生結婚後,兩人也可以幸幸福福的!”美甲師溫柔地說。


    那祝福的話語,容靜彌聽了隻感到一陣想吐的惡心感,突然間,她覺得似乎快要不能唿吸。


    努力感覺幸福……她做過什麽?沒有,三年前,她隻是一點小小的奢望想要幸福,就害死了一個人,而如今呢?她真打算就這樣嫁給陳達峰?隻為了借由這種對她來說,不用付出任何努力的方式來脫離容耿碇?


    “不!”她麵色蒼白,赫然站起身。


    “怎、怎麽了,彌彌小姐?”美甲師嚇了一跳。


    “我……抱歉,我不舒服,想出去唿吸一下新鮮空氣。”


    語畢,容靜彌提起裙擺走向陽台。


    陽台外,天空藍澈,清風溫暖,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新加坡漂亮的街景,正當她想放聲地吼出心中的鬱悶時,突然……


    “你別鬧了!”


    陳達峰的聲音,從隔鄰的露天陽台處傳來,她皺皺眉,側耳靠過去傾聽。


    “我哪是鬧,這計劃太危險了。”


    一個對她來說全然陌生的女聲,用著焦急的語氣道。


    “哪裏危險?安全得很,我們有靠山,再說,你不說、我不說,剩下的都是我的好兄弟,誰會說出去。”


    “可是,我是擔心……”


    “不要擔心了,要幹就幹一票大的,而且都找到替死鬼了,有什麽好怕的?算了,這裏不是你能來的地方,快走吧!”


    “但……”


    “你走吧!”


    聲音越來越小,兩人顯然是進了隔鄰那間尊爵套房,也就是新郎的休息室。


    容靜彌望著天空,纖細的柳眉蹙得緊緊。


    計劃?!這句話讓她心裏有種刺痛的熟悉感,難道她這輩子,跟這些暗裏來去的傷人計劃,都脫不了關係嗎?


    爺爺設計她還不夠,現在,連未來的夫婿都要設計她?!


    “彌彌小姐。”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唿喊,擾了她心底的哀緒,一轉頭,是秦音荷。


    “你怎麽在這裏?老天!看看你這禮服,好美喔!”


    “是嗎?”容靜彌看了她一眼。秦音荷是她的伴娘,還有另外五個爺爺準許她交往,但其實她都不喜歡的女生一起當她的伴娘。


    “你找我有什麽事?”


    “呃?”她的問法讓奏音荷先是不高興地愣了下,隨即又揚起笑容,親熱地挽住她的手臂,把她往房間裏帶,“我們來試穿伴娘禮服的,你還好吧?哎呀!聽我一句勸,新娘都難免會緊張,雖然我沒做過,但連做伴娘的我都覺得緊張,更何況是你。對了,不是我在說,你那設計師給我們這些伴娘設計的禮服,會不會太寒酸了一點啊?”


    “寒酸?”她輕淺地一扯嘴角,“那你想要什麽樣的?”“哎喲,什麽我想要,我是為了你家麵子著想耶!說到這,你家在新加坡的分店不是有一組古董級的鑽飾胸花嗎?剛好六朵,我看我們這些伴娘,就一人一朵,別在胸前,你看怎麽樣?”


    她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秦音荷。她們要的,都是她急欲逃離的。


    “隨便你們吧!”


    “真的?啊!那太好了,放心啦!這次不是找了很多警衛來保護你身上的鑽飾嗎!既然這樣,那些胸花別在我們身上也會很安全的,對不對!等等我來幫你撥電話,你說叫他們送來就可以了。”


    “嗯……”


    容靜彌沒心情去管這些眼裏隻有錢,而且已經夠有錢卻還想更多錢的女人了。現在,她隻要想到明天的婚禮上,新郎不知要做什麽,她就整個人無力了起來。


    管弦樂團動人的演奏緩緩響起,教堂內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氛圍,前側與中央坐滿了政商名流,兩側與後方,則坐滿了清一色穿著黑西裝,滿臉橫肉的男人。


    看到他們時,新郎陳達峰皺起眉頭,但他又能說什麽?誰叫容家是個橫跨黑白兩道,十分有勢力的家族呢!


    不過……


    陳達峰雖神色冷靜,手心卻緊張得直冒汗。隻要他的計劃成功,他就有控製容家的棋子,容家再有勢力,但容耿碇畢竟老了,老人家總是在乎親人的,不是嗎?


    哼!他冷笑了一聲,看了眼手表。五分鍾後,就是禮車要到達的時間,到時候隻要那家夥一出手,然後就可以等著跟容老頭要錢了,而這計劃一成功,他欠賭場的那四億多賭債,就可以立刻還清了。


    新郎綁架新娘,哼!這種事隻有他這個天才才想得出來吧!


    因為,他可等不到那姓容的老頭子死後,留下那些被一堆律師控管的錢,與其那樣,不如立刻把錢拿到手。


    反正,一個像容靜彌這樣清純,清純到連被男人摸個手都會害怕的女人,也不可能好玩到哪裏去。


    他隻要錢……還有新娘身上,佩戴著那套價償不菲的鑽石項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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