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溫暖的餐桌
16:00的召喚魔法 作者:木緒那智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弘樹步上階梯,此處並非他木造兩層樓的自宅,而是用燭火照亮腳邊,現代罕見的石梯。
隨著他一步一步攀爬而上,堆疊於走道旁的書籍也逐漸增加。
數量似乎比上周來訪時還多,抵達4樓時,書本高度已經遠超過弘樹的身高。
「雖然她說已經醒了,但真的沒問題嗎?亞莉莎那家夥。」
弘樹口中喃喃自語,啟動手機的收信軟體。
明天是來這邊的日子吧!我這次一定會在約定的時間醒來的。
隻要輕輕敲門就ok!不騙你!
仿佛聽見她在耳邊細語般,字裏行間的確流露出亞莉莎的風格,然而弘樹卻對內容感到半信半疑。
「…說什麽『這次一定』、『不騙你』之類的,真的沒問題嗎?」
上上一次是熱衷實驗,直接趴在桌上昏睡不起。
上次是熱衷看書,直接倒臥在書堆裏昏睡不起。
兩次都是亞莉莎食言而肥,連續做出讓準時赴約的訪客,在門外枯等2小時以上的惡劣行為。
『冤枉啊!你聽我說!我真的記得自己有醒來!我沒有忘記啊!』
不知所措的亞莉莎,一邊低頭道歉,一邊慌忙辯解,盡管模樣惹人憐愛,但連續兩次的失態如果放任不理,可能就會習慣成自然。
因此,弘樹跟她約法三章,要她今天不準睡著、不準忘記約定、不準熱衷其他事情,然後才來赴約。
「今天不要再給我睡著囉。」
弘樹敲響了熟悉的野狼門環。
「…………」
總之,第一次敲門無人迴應。
「…沒聽到嗎?」
第二次敲門,弘樹這次稍微加強了力道。
「果然還是不行。」
一連敲了三、四次,房內依然毫無動靜。
弘樹的腦海裏浮現了亞莉莎的三種表情,一種是趴在桌上口水橫流,幸福洋溢的表情;一種是沉浸在書海,心滿意足的表情;最後一種是臉色大變,拚命道歉與解釋的表情。
「那家夥又來了…」
隨著一聲輕歎,弘樹的手放開了門環。
就在弘樹重迴異世界,打倒維克堤瑪後的數天之後。
兩人決定亞莉莎今後必須在特定的時刻才能召喚。
因此,亞莉莎改良了召喚用的app,設定召喚時間表。
換句話說,他們可以決定每周跟每天的召喚時間。
於是,弘樹跟亞莉莎商量,計算好放學迴家後的時間。
讓自己自動被召喚到固定場所,然而…
「…我就像是她預約錄影,但錄好了又不看的電視節目是吧。」
弘樹想到昏睡中的亞莉莎,不經意地如此比喻兩人的生活。
「好吧。」
弘樹望向身旁堆積如山的書本,等待亞莉莎『蘇醒』的時候,他總會像這樣坐在門前,隨手挑一本書來看,久而久之,已經成為習慣。
「上次看的是地理的書,所以今天…」
因為可以順便認識異世界,所以弘樹實際上並不覺得這種枯等的時間特別鬱悶。
能夠接觸前所未見的新事物令人樂此不疲,閱讀時遇見問題,可以請亞莉莎解惑也別有豁然開朗的趣味。
「『維克堤瑪近年來的動靜』,就選這本吧。」
弘樹找到一本附有圖解,內容淺顯的書,便靠著門扉席地而坐。
門發出嘎吱聲響後,隨之感受到的是最適合用來倚背的木頭厚重感。
然而,偏偏今天…
「啊、咦、怎麽迴事?」
大門沒有支撐住弘樹的體重,反而向內側移動。
仰躺在地板上的弘樹,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以及堆疊高度遠超過房外的大量書本。
「門…開了?」
他約莫花了5秒的時間才理解狀況,弘樹倏地翻身站起,朝著大門的另一端望去。
「什麽…!」
燈火熠熠的室內被埋沒在書海、以及一股奇妙的煙霧中,盡管房內淩亂不堪是老樣子了,但桌子上通常會保持整潔幹淨,而且亞莉莎也聽從弘樹的話,保留了可以行走的空間才對。
然而,這兩處如今卻都堆滿了散亂的物品。
最令弘樹感到驚懼不安的,是那道煙霧的顏色。
——邪氣逼人的黑色。
「維克堤瑪…是嗎!?」
背上冷汗直流。
弘樹迴過神來,撥開堆積如山的書本進入房內。
「亞莉莎!!」
大聲唿喚下,依然無人迴應。
至少兼用為研究室的中央房間裏,感受不到人的氣息。
(如果她真的不在房內,我得趕緊連絡蜜拉小姐才行…)
盡管不願意,但心裏還是不自覺地往壞處想。
弘樹撥散煙霧,踢開書本,朝著廚房後方的亞莉莎的寢室前進。
「房門…沒有鎖……!」
他轉動門把,內心祈禱,使勁打開房門。
「亞莉莎——!!」
弘樹高聲唿喚,同時環顧房內四周。
仿佛在嘲笑瞠目驚懼,緊張惶恐的弘樹般…
「亞莉…莎?」
「嘶…唿…嗯?」
在床上成大字形的亞莉莎,正在唿唿大睡。
「哈啊…哈啊…啥啊……?」
大叫後的喘息還兀自急促,弘樹便不禁發出傻眼似的聲音。
他原本心想不管裏頭有什麽怪物,我都要打倒它!但這份堅強的決心卻在一瞬間煙消霧散,仿佛一開始就不存在般消失無蹤。
他勉力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步履蹣跚地走近剛才令他擔心不已的女孩子。
「啊…嘿嘿嘿…我沒看過那麽大的…」
亞莉莎閉著眼睛,喜孜孜地說著夢話,一旁的弘樹則是麵無表情地俯視著她。
殘酷的不隻是兩人處境上的對比,連服裝也形成強烈對照。
放學後的弘樹做好外出的準備,穿上整齊得體的服裝,相對的,亞莉莎卻大幅暴露自己的小肚肚與全身肌膚,偶爾還像隻整理毛發的小貓咪般扭動身軀,她的模樣完全沒有一絲危機感。
「唔哇…是的…那個跟馬一樣大啊…嗬嗬…」
到底什麽東西跟馬一樣大啊?你這樣露出肚皮睡覺不會肚子痛嗎?可不可以有點羞恥心啊?
雖然弘樹內心有千言萬語,但首先…
「唉…」
啪吱!
「呀啊!?」
弘樹微微使勁拍打亞莉莎的額頭。
「啊…唿哈…咦,咦——?」
亞莉莎驀地仰身坐起,瞪大雙眼環視四周,試著理解現狀。
「咦…我的房間,我在睡覺,可是…咦…?」
她依序看著天花板、自己的手、腰間,然後把視線移到拍打自己額頭的人身上。
「啊…」
仿佛能聽見眼簾開闔的聲音般,亞莉莎用力地數次眨了眨眼。
然後露出分不清是微笑還是困窘的表情。
「你不是…馬吧。」
「早…亞莉莎。」
這頭『馬』深深歎了一口氣…
「好、好凍…,好凍、好凍啊,馮素!」
然後雙手使勁捏了亞莉莎圓潤的臉頰。
◇
「冤枉啊!你聽我說!我研究得太入神了,因為時間晚了想去打個盹,結果就睡著了,我今天真的、真的沒有忘記!而且我有好好準備喔。」
亞莉莎坐在沙發上,雙手捧著的茶杯裏裝著弘樹泡好的茶,她拚命強調自己真的沒有忘記約定。
弘樹無視她的辯解,細心撿拾散落一地的書本,靜靜地放迴書櫃與桌子裏。
「弘樹,你看!我在桌子前、廚房、還有房門上都貼了字條提醒自己呢!上麵還注明4點弘樹要來,要起來等他喔,亞莉莎。」
亞莉莎指著每張字條,表示自己的用心,但很遺憾的,弘樹連看都不看一眼。
亞莉莎緩緩把手放下,小口啜吸著熱茶,然後戰戰兢兢地仰望著弘樹,說道:
「那、那個…弘樹?」
「是。」
「你在…生氣吧?」
弘樹把最後一張紙屑丟入垃圾桶中,輕聲歎了口氣,轉頭麵向亞莉莎。
「…你為什麽沒關大門?」
「啊…」
亞莉莎用手捂著嘴,露出歉疚的神情。
「這、這個嘛…因為我怕你來的時侯,如果我睡著,把你鎖在門外就糟了,所以…」
「…所以你才沒有關門嗎?」
「…對。」
亞莉莎沮喪地點頭迴應,以為自己要挨罵了。
弘樹坐在椅子上,重新麵向亞莉莎。
「我說亞莉莎,我不是在為你睡著的事生氣。」
「是、是嗎?」
「…雖然有一點啦。」
「啊嗚…」
「這些姑且不提,總之我是在擔心你,你一個女孩子,在房裏睡覺不關大門,萬一出事怎麽辦?」
而且腹部、雙腿,還有部分酥胸都春光外泄。
這麽可愛的女孩子,如果以剛才那副模樣出現在秋葉原正中央的話…光是想象就令人頭皮發麻,不僅會立刻被貼在timeline上,附照片的簡訊也會泛濫成災,一定會造成網路大塞車的。
即使在異世界裏,也必定暗藏著同樣的危險性,更何況這裏是軍中,粗野的莽漢應該不在少數。
「我知道了…」
然而,弘樹以為正在深切反省的亞莉莎,反而一臉狐疑地反問道:
「那個,弘樹?」
「嗯?」
「你是指擔心我遭小偷嗎?」
亞莉莎的疑問出人意外。
「咦,遭小偷…?」
你在胡說什麽啊?你應該先擔心自己的清白吧?
「這點你倒可以放心,這裏沒有值錢的東西,我身上也隻有零錢罷了,如果要買昂貴的物品,蜜拉老師會替我處理的…」
弘樹內心真的是一個頭兩個大,亞莉莎仍然沒有考慮到自己的容貌,對於其他男人可能會垂涎她的美色也毫無警覺。
自從弘樹來到異世界後,以為她多少會意識到異性的存在,但看來期待是落空了。
「還是說除了遭小偷之外,還有其他理由呢?弘樹……?」
雖然弘樹已經逐漸習慣異世界的生活,但他唯一想要強烈抗議的,就是這個世界完全沒對亞莉莎實施性教育,(尤其是極可能是元兇的蜜拉。)
「唔,因為你那個…」
難以解釋的弘樹,轉身避開亞莉莎純真直率的眼神,說道:
「總、總之!我不要求你醒來等我了,但以後一定要關好大門!」
麵對頭上滿是問號的亞莉莎,弘樹轉移話題,接著說道:
「啊,你沒有吃早餐吧?我今天有買材料來,我煮給你吃。」
然後從背包裏接二連三取出食材。
◇
澤村弘樹突然被亞莉莎·法爾斯召喚到異世界後,至今已經快兩個月了。
在現實世界不曾見過的純白色怪異建築;隻有在遊戲與動畫的幻想世界中,才會登場的銀甲士兵,以及異世界居民的真實生活,一個弘樹平時會不經意想象,如同名稱般,異於自己生活的世界,這個異世界就在眼前。
而某個危機降臨了異世界。
殘殺人類,破壞人類生活,漆黑的謎樣怪物——維克堤瑪的來襲,現身地點與目的始終成謎,不但具有壓倒性的威力,不同個體的攻擊也五花八門,人們受到維克堤瑪的翻弄與蹂躪,逐漸被迫縮小自己的生活圈。
要打倒維克堤瑪,隻有一個辦法。
剝開它漆黑的皮殼,以魔法粉碎體內的『核』,但魔法的來源——魔力,隨著維克堤瑪的出現,喪失了絕大部分,結果,人類隻能重新研究對付維克堤瑪的手段,但至今尚未完成,因此,討伐軍也付出極慘重的犧牲。
魔法使們開始尋求強大的魔力來源,他們遍尋天涯海角,最終抵達的地點是不同於自己世界的另一個世界。
他們在該處找到了某個具備強大魔力來源的人類。
現實世界中,住在日本東京都品川區的高中生——澤村弘樹,一個平凡無奇的普通少年。
但他能夠提供非常大量的魔力,進而使出前所未有的攻擊。
這樣一來,不僅能減少犧牲,甚至能奪迴人類的生活圈也不一定。
眾人死馬當活馬醫,致力推動計劃,於是弘樹便被召喚來此。
◇
「好厲害!」
亞莉莎吃了一口日式煎蛋,非常感動似地眨著眼睛大叫。
「這是什麽啊?好吃,太好吃了!弘樹你到底做了什麽?這是魔法嗎?」
弘樹苦笑道:
「我沒有用什麽驚人絕技啦,隻是打蛋時加入醬汁,把蛋皮煎得比較蓬鬆罷了。」
早餐的菜色很簡單,白飯、味噌湯、煎蛋,以及鹽烤鮭魚。
因為沒有電,所以用鍋子煮飯,另一個瓦斯爐則用來煮油豆腐跟海帶味噌湯,然後看準時間煎鮭魚,煎蛋就如同剛才所說,純粹隻用一般作法。
這隻是稍微對料理有興趣的人,就能如法炮製的簡單菜色,但亞莉莎卻直唿:「這是魔法!」完全成了煎蛋的俘虜。
弘樹來到異世界後便驚奇不斷,但最近知道一件事後,更是令他感到驚訝萬分。
簡單來說,就是料理清一色都難以下咽。
異世界也有魚肉蔬菜,當然也有一般所謂的料理,但調味隻有鹹味跟甜味,頂多再加上乳製品的酸味,雖然背後似乎有諸多原因,包括維克堤瑪來襲後,料理不再重視美味,或者他們原本就沒有這種飲食文化等等,但總之異世界就隻剩下難吃的料理。
弘樹起初對異世界的料理也不曾出口抱怨,但他已經吃慣了彩香的媽媽讓大廚也自歎弗如的料理。
而且自己也頗有烹飪心得,因此,弘樹忍受不了多久,便開始自行攜帶調味料,下廚款待亞莉莎與蜜拉。
結果用膝蓋想也知道,自此之後兩人也將弘樹視為飲食文化的救世主,對他的廚藝讚不絕口,(但不管怎麽教,她們還是學不會用筷子,隻好放棄。)
「對了,亞莉莎。」
亞莉莎試著用刀叉切開魚皮,正在與鮭魚搏鬥時,弘樹開口說道:
「你剛才說因為熱衷研究,所以不小心睡著了…」
亞莉莎暫停手邊動作,以泫然欲泣的眼神凝視著弘樹。
「啊,我…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啦,我沒有在生氣。」
結果,亞莉莎本人似乎對連放三次鴿子的事情耿耿於懷。
插圖p023
所以隻要提到研究,她就不斷地低頭賠罪。
「那麽,你剛才到底在做什麽研究?」
弘樹接著問道。
最近亞莉莎埋首投入新研究,因此已經連續好幾天睡眠不足。
由於她的好奇心不再把矛頭指向弘樹的身體,因此弘樹不必再受到那種活用五感的丟臉實驗,內心著實鬆了一口氣。
但是,她的好奇心隨時隨地可能再找上自己,因此弘樹才如此詢問,打算刺探虛實。
「是的,我已經漸漸掌握到維克堤瑪的發生原因了。」
亞莉莎終於抬起低下來的頭,將刀叉放在桌上。
接著,她拿起身旁的板子,向弘樹畫圖解釋。
「大家都以為維克堤瑪是突然現身,但其實是有預兆的。」
目前已知象征維克堤瑪的漆黑身軀是魔素的聚合體。
但其實魔素在凝聚時,便會出現肉眼看得見的反應,亞莉莎如此說。
「會出現什麽變化嗎?」
「是的,有時會突然出現氣候異常,或者植物枯萎等變化。」
「跟維克堤瑪對決時所感受到的壓迫感與震懾感,也是這個原因嗎?」
「沒錯,一旦魔素開始凝聚,就會改變周遭的氣氛。」
亞莉莎把板子放迴原位,說道:
「所以我正在製作這種東西。」
她從後方的櫃子中拿出一個小箱子,放在桌上。
「這是…什麽機器啊?」
這個箱子約一台家用電視遊樂器的大小,上麵有個大螢幕,以及小台的測量儀器。
在亞莉莎身處的異世界中,有許多將魔力作為電力使用的「機器」。
但自從維克堤瑪出現後,魔力成為了貴重品,目前隻有少數機器可以使用。
因此,連眼前這台小機器,也是十分罕見的珍奇寶物。
「雖然還在研究階段,不過這是一台感知器。」
「難道是用來感應維克堤瑪的…?」
亞莉莎點頭示意。
「好厲害喔,隻要完成的話,不用派出偵察部隊,也能知道它要出現了嗎?」
「是的,這個感知器會分段發出警報,可借此分辨維克堤瑪的大小、種類,以及距離。」
亞莉莎觸碰感知器的螢幕,切換到別的畫麵。
「還有,由於是感應『核』所釋放出的魔力,因此維克堤瑪的核難以掌握位置時,也可以感應出來。」
「咦?」
弘樹重新用肅然起敬的眼神注視著亞莉莎。
亞莉莎是魔法師,同時也是研究家與工程師,軍隊實際使用的武裝,很多都是出自她的發明。
亞莉莎是如此崇高偉大,跟剛才露出肚子睡覺,為煎蛋感動不已的女孩子,實在難以畫上等號。
「應該是可以啦,隻是…」
亞莉莎長歎一聲,接著說道:
「是的,研究遇到瓶頸了,我想更加小型化,改良成可以攜帶的尺寸。
而事實上,目前準確性還不夠精準,離實際運用還有相當遠的距離。」
亞莉莎一邊苦笑,一邊重啟將鮭魚皮細心去除的作業。
用餐時間結束,弘樹動手收拾餐具。
「對不起,每次都讓你收拾…」
「沒關係啦,亞莉莎你去休息吧。」
與剛才掃除時相同,亞莉莎恭謹地坐在沙發上,啜飲著飯後熱茶,等待弘樹收拾幹淨。
起初,飯後收拾是亞莉莎的工作,因為亞莉莎強烈要求說:「這個應該我來做。」
然而,跟研究時所展現出的靈敏動作正好相反,亞莉莎的洗餐盤能力非常低落,由於弘樹從現實世界拿來的餐具,陸陸續續成為了異世界的垃圾,因此本人一臉歉疚地說自己放棄洗盤子了。
「我以前就經常做這種家事,所以不會覺得收拾很辛苦啦。」
弘樹嘴上一邊說,一邊如行雲流水般洗滌餐盤,瀝幹後放入碗盤架中。
雖然最近都偷懶,交給彩香收拾善後,但之前跟祖父同住時,弘樹大多負責準備三餐,因此家事自然變得得心應手。
亞莉莎凝視著弘樹不斷洗淨餐具的背影,唐突地說道:
「弘樹你好像媽媽喔。」
「咦?」
弘樹訝異地轉過頭,亞莉莎則是慌忙揮手,說道:
「沒什麽,我隻是看你在做家事,有那種感覺罷了。」
亞莉莎幹笑幾聲,神情顯得有些落寞。
「不過我沒有媽媽,所以隻能靠想象就是了。」
亞莉莎是所謂的孤兒,蜜拉也不願透露她的身世。
但聽說她從懂事以來,就在國家機關的扶養下長大成人,既沒聽過搖籃曲也沒讀過繪本。
為了怕刺激亞莉莎,所以弘樹從來沒有當麵問過她,但現在能夠從本人口中聽到。
令弘樹內心稍微鬆了口氣。
「是喔,那跟我一樣。」
弘樹對著亞莉莎露出微笑。
「我也沒見過我媽媽。」
亞莉莎一臉詫異,高聲問道:
「弘樹你也…?」
「嗯。」
弘樹懂事的時候,也早已失去雙親,當他讀小學時,同住的祖父才認真談起此事。
他說弘樹的雙親在國外遭遇火車事故,從此下落不明。
弘樹的記憶中沒有父母,祖父是唯一的親人,或許因為精明幹練的祖父能夠完美兼顧家庭與工作,因此弘樹並不覺得生活上有什麽不便。
然而,就跟許多有相同境遇的孩子一樣,弘樹偶爾也會對雙親不在的生活感到疑問,他也曾想象過被人用『下落不明』一語帶過的父母,說不定現在還活在世上。
然而,這些都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的弘樹對於一開始就不存在的父母,早已失去感覺。
除了像現在這樣,有機會迴憶的時刻例外。
「不曉得我媽媽是怎麽樣的人。」
注視著水龍頭的流水,弘樹在口中呢喃。
「一定跟現在的你一樣,是廚藝精湛,溫柔善良的人。」
「是嗎?」
…不過,通常是女生才會像媽媽吧。
亞莉莎的父母又是什麽樣的人呢,在腦海中想象的同時,弘樹收拾完餐具,用毛巾擦幹濕潤的雙手。
「那麽,今天要做什麽呢?」
由於把召喚時間調整到放假前夕,因此弘樹有兩天時間能慢慢使用。
「啊,是的,我有事情想拜托你,呃…」
就在亞莉莎將茶杯放在桌子,從沙發起身的一瞬間。
「嗯…怎麽了?」
窗邊傳
來一股震撼晨間空氣的歡唿聲。
同樣聽見歡唿聲的亞莉莎,碎步走向窗邊,打開窗戶。
此時,一股更加響亮的歡唿聲湧入房內。
「要去看看嗎?」
麵對弘樹的提議,亞莉莎默默頷首同意。
兩人匆忙準備後,直接離開房間,步下階梯。
「蜜拉小姐有說過什麽嗎?」
弘樹一邊快步下樓,一邊向亞莉莎問道。
亞莉莎隔著小窗眺望外頭的情況,迴答道:
「不,我沒聽說,待會雖然有定時聯絡,但應該跟這件事無關。」
弘樹聽完,內心甚感疑惑。
「是跟第三群關係不大的事情嗎?」
亞莉莎也是一臉茫然困惑。
「可能是吧,總之我們先去確認看看。」
她使勁緊握著手杖,嘴裏細聲說道。
兩人心中焦躁不安,打開大門,走向豔陽普照的戶外。
「唔…」
因為突然步入陽光底下,兩人一瞬間感到目眩。
逐漸習慣強光後,他們看見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自信驕傲地高舉雙手,接受眾人的熱烈歡迎。
那是剛結束戰鬥的第二群的士兵們,雖然他們人數不多,但出迎的士兵卻是萬頭攢動。
「他們好像打倒了維克堤瑪…」
從群眾的盛大讚揚聲中,兩人得知第二群在此戰中獲得了一定的戰果。
「敵人的襲擊沒有很強烈嗎?」
「或許吧,不清楚詳情的話很難判斷。」
「因為他們都不會通知第三群,這種時候真的很令人著急啊…」
亞莉莎的語調變得僵硬,不曉得眼前究竟發生什麽事,似乎令她十分困惑。
歡迎典禮似乎已經結束了,出迎的士兵們全副武裝,井然有序地列隊。
在雄壯威嚴的隊伍中,有一個特別顯眼的存在。
「哦…」
站在隊伍前頭的彪形大漢,朝兩人走來。
理察·賽基亞。
主戰部隊第二群的總監,本身也是一名戰士。
「救世主大人,感謝你遲來的迎接,辛苦了。」
他眉頭微顫地說道,粗曠的嗓音、雄壯的鎧甲、威嚴的舉止渾然一體。
「有發生跟維克堤瑪的戰鬥嗎?」
弘樹出聲提問,賽基亞則是嗤之以鼻地迴答:
「你居然連發生戰鬥都不知道…真是佩服。」
他立刻雙眉緊蹙地接著說:
「動作慢半拍,便會被奪得先機,這是致命的弱點,看來你的覺悟還不夠。」
宛如配合賽基亞的嘲諷般,圍繞四周的強悍士兵也同時放聲譏笑。
「話不能這麽說!我們因為無法獲得正確的情報,不得不待機等候,既然你們掌握所有情資,就不能擅自行動,這樣反而會…」
亞莉莎試圖上前反駁時…
「咦,弘樹…?」
弘樹揮臂製止了她。
「謝謝你,不過你不必反駁沒關係。」
「可是……!」
「不要緊的。」
弘樹再度麵向賽基亞,說道:
「你說要戰勝敵人,必須做好覺悟吧。」
「那是當然。」
賽基亞同樣使出睥睨的眼神。
弘樹迴瞪著盛氣淩人的他,說道:
「既然如此,在這種地方刻意挑起內哄,不是愚蠢之人所為嗎?」
「唔…」
「我要說的就這些,告辭了。」
弘樹話一說完,便牽著亞莉莎的手,快步走向第三群的總部。
「那是什麽態度啊!」
「總監,應該嚴懲他才對,那小子太目中無人了……!」
士兵們對弘樹挑釁的態度,感到怒不可遏。
「…無所謂,不必理會他。」
「可、可是…」
「我們走。」
無可奈何的士兵們,隻能跟隨總監的腳步離去。
賽基亞迴想起弘樹方才的凜然目光。
(…他的眼神變得強而有力了。)
他默默無語地凝視著弘樹離去的背影。
◇
弘樹等人隸屬第三群,其總部位於統合作戰總部西邊外側的最深處,由於他們使用的建築是傳承自尚有魔力存在的時代,因此設備使用不易,隨處可見努力改良過的痕跡。
盡管跟第二群相較之下,雙方顯然有天壤之別,但總監蜜拉·雷朵斯克本身對這方麵不太在意,因此沒有太大的不滿。
不如說總監莫名地喜歡這棟古老建築,她總是在嘴裏哼著歌,漫步在走廊上,業務閑散時,她經常在自己的房間裏悠然自得地品茗。
然而,唯有今天,她似乎無福享受這種安穩愜意的時光。
「……………」
第二群因為勝利而軍心沸騰,戶外的歡唿聲響徹整個室內。
「……那家夥還是一樣傲慢。」
窗外映著的是賽基亞的身影。
他高舉右手,向全天下誇耀其力量的模樣,顯然就是以力服人型的驍勇猛將。
雖然周遭將士從以前就對威猛的他感到敬畏,然而…
「從前那個謙衝自牧的人居然…」
唯有蜜拉一個人,內心百感交集。
蜜拉把視線拉迴室內,目光遊向桌上的老舊相框。
「不得不改變的人,不隻是你吧…」
照片裏映著三名男女。
其中之一是年少時,稚氣未脫的蜜拉。
「可惡…!」
蜜拉重捶桌麵,雙目緊閉,喟然長歎。
表情摻雜著深刻的悔恨與疲憊。
從蜜拉平時在部下麵前展現出的開朗表情,很難想象她也有這副模樣。
直到傳來輕微的門環敲擊聲,她的神情才終於有了變化。
「我是亞莉莎,蜜拉老師,我可以進去嗎?」
蜜拉輕輕放倒相框,迴應道:
「好啊,進來吧。」
她恢複上司的麵孔,笑容滿麵地迎接訪客。
不論是好是壞,第三群原本都是一支不起眼的軍團,但自從弘樹被召喚到異世界。
隸屬第三群之後,他們的日常生活便產生巨變。
第三群之前的任務是武裝研發與魔法研究,基本上從事後方支援,幾乎沒有上前線的機會。
結果,召喚弘樹之後,人類首度獲得了戰鬥的手段,而且他的力量甚至可以扭轉目前壓倒性不利的戰局也說不定,因此第三群突然變得忙碌不堪。
「暫時還是維持現狀。」
向弘樹與亞莉莎傳達最新情況後,蜜拉鬆了一口氣,舉起茶杯湊近嘴邊。
「前些日子因為弘樹立下大功,我們才跟第二群扯平,因此才沒有人公開究責這次的召喚計劃,但是…」
蜜拉的手指撫摸著杯緣,神情變得有些緊繃。
「從賽基亞的態度可以很清楚知道,在軍中仍有多數人反對召喚弘樹的計劃。」
蜜拉將茶杯放
在桌上,將一份文件交給兩人,繼續說道:
「這是這次跟維克堤瑪發生小規模戰鬥後的結果報告。」
弘樹與亞莉莎立即過目。
馬裏法斯位於第一界,屬於非人類生活圈的「邊境」,先前出現一隻身長3米的筒形維克堤瑪,它會吸引人類,再以石臼般的軀體壓殺,村民們無一幸免。
之後,駐紮在鄰近地區的第二群6-3小隊火速趕往現場,與敵人展開對峙,並且在無人犧牲的情況下,成功擊破消滅敵人。
雖然戰果報告到此為止,但底下卻又蓄意注記『沒有第三群的協助』、『獨力奮戰』等字眼,讓兩人看得很不是滋味。
「總之就是這麽迴事。」
蜜拉雙手輕舉,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對方就是不想讓弘樹立功,可以的話,就算借用弘樹的力量打倒敵人,最後一擊也要由自己下手。
打倒維克堤瑪隻是其次,麵子問題才是最重要的。」
仿佛要確認某件事般,蜜拉在室內來迴踱步。
最後她停在弘樹麵前,對著他的鼻尖一指,說道:
「所以他們不惜耍那場猴戲,也要把弘樹逼上絕境。」
她是指弘樹來到異世界不久後所發生的魔法劍爆炸事件,雖然真相並未公開,但兩人早已從蜜拉口中得知這是第二群設下的陰謀。
「雖然上次純屬突發事件,但我們今後不能再讓第二群專美於前,亞莉莎,研究進度怎麽樣?」
「是的,目前正在研究中…但還不能投入實戰。」
亞莉莎的神情有些沮喪,但蜜拉安慰她說:
「要你無中生有,研究出驚人的發明本來就有點強人所難,所以你不要太氣餒,再接再厲。」
蜜拉指著另一份資料,說道:
「我們很難跟第二群一樣,利用人海戰術,編製偵察部隊,但我們也必須延攬情報處理與調查的專家,因此目前正緊急挑選人才,如果確定采用,就會跟我們三個人共同行動。」
「有那樣…的人嗎?」
麵對弘樹的提問,蜜拉不懷好意地竊笑道:
「有些女生滿可愛的喔…要看照片嗎?」
「不、不必了。」
…蜜拉小姐還是老樣子,搞不懂她到底有沒有危機意識。
看到弘樹立即退縮,蜜拉感到無趣地說道:
「是喔,不過弘樹你另外有樂子,所以才會興致缺缺吧。」
「…什麽意思?」
弘樹認真地迴問,蜜拉則是瞥了亞莉莎一眼,輕聲說道:
「新·婚·生·活。」
「!你…蜜拉小姐!!」
蜜拉突然語出驚人,嚇得弘樹連忙插嘴製止。
「蜜拉老師,什麽是『新婚生活』啊……?」
旁邊的無知少女則是純潔過了頭,甚至不曉得自己就是當事人。
「我跟你說,亞莉莎,新婚生活就是兩個互相喜愛的人結婚之後,不斷對人放閃,過著恩愛火熱的生活。」
「那個,我們要走了,該迴去了。」
弘樹打斷蜜拉的話,拉著亞莉莎的手倏地起身。
「以後弘樹可能會突然獸性大發,狠狠朝著你撲過來,到時候你要先用手溫柔地…」
但是蜜拉仍不死心,繼續講著不堪入耳的淫聲浪語。
「既然沒事了,我們要走了!別說了!!」
「唉呀,看樣子你們還沒越線啊,我想說你都溫柔地叫醒她,還煮早餐給她吃,肯定已經做過了說。」
「我什麽也沒做啦!!」
「蜜拉老師,弘樹煮的煎蛋真的好吃到不行喔!」
「唉呀,太好了,你要經常跟他說請天天煮給我吃,我會好好獎勵你的唷。」
蜜拉話一說完,便正經八百地對著弘樹咬耳朵,說道:
「…弘樹。」
「…什麽事?」
「老實說,就算你奔迴本壘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啦,但千萬別荒廢了魔法的研究跟練習喔。」
「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非分之想啦!!!」
◇
性騷擾上司的惡作劇結束後,弘樹與亞莉莎漫步在通往居住區的歸途。
「到底是誰會來負責調查啊,真叫人好奇吧。」
「是、是啊…」
亞莉莎的態度還是一如往常,但相對的,弘樹卻還沒有從蜜拉的攻擊下完全恢複。
他變得不敢直視亞莉莎了。
(…我已經盡量不去意識到了說!!)
早上進到她的房間,叫醒熟睡的亞莉莎,然後再共進早餐。
如果是睡在同一張床上,的確就是如假包換的新婚同居生活了。
因此,蜜拉所說也並非無的放矢。
但也正因為如此,弘樹才會克製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然而,一旦有人提及,一切努力就功虧一簣。
「弘樹。」
「咦,啊…什、什麽事?」
亞莉莎挺起有些嬌小的身材,朝弘樹露出天真無邪的神情。
圓滾滾的眼眸與豐盈柔嫩的雙頰。
越看越令人覺得無敵可愛。
「你怎麽了?去找蜜拉老師之後,突然變得好安靜…」
「沒、沒什麽,我沒事啊…」
「是嗎…?那就好,就像蜜拉老師說的,我應該認真考慮要給你什麽獎勵才行。」
「你不必想啦!沒必要!」
搶在天真的亞莉莎想到令人頭皮發麻的主意之前,弘樹拚命強調沒這個必要。
沒多久,兩人抵達了亞莉莎的研究設施,一路上,亞莉莎似乎還在擔心弘樹,不時注意他的樣子。
(…真是的,害亞莉莎白操心了啦。)
話說迴來,他們根本沒有閑情逸致能夠說笑才對。
盡管目前維克堤瑪的威脅稍微和緩,但依舊不能掉以輕心,的確,弘樹在第三群的立場也還不穩定。
如果繼續被第二群獨占情報搶奪戰功,便可能演變成蜜拉所擔心的情形。
然而,或許正因為有這股沉重的現實壓力,蜜拉才想幫弘樹轉換心情吧。
「雖然她那麽說…」
亞莉莎在房裏哼著歌,繼續投入研究。
弘樹注視著她欣喜雀躍的背影,又想起蜜拉所說的新婚生活。
(…如果這裏還有個小孩,就真的是一對夫妻了。)
弘樹妄想著亞莉莎身邊有個小孩子在快樂嬉鬧。
(不、不、不、不…不可能。)
弘樹使勁搖頭,連忙甩開妄想,為什麽要做這種跳躍式思考啊。
蜜拉的意圖姑且不論,總之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為了再次驅散妄想,弘樹打算跟亞莉莎討論今天的研究還有戰鬥訓練等等。
當他正要出聲叫喚時…
「嗯?」
大門呀的一聲微微開啟,打斷了弘樹的行動。
「咦…被風吹開的嗎?」
亞莉莎也注意到開啟的大門,緩緩起身。
「你又沒關大門了吧…」
「對、對不起,我又忘了…」
兩人相視苦笑,走近入口大門。
「咦?」
「唉呀…?」
兩人微微一驚,表情也隨之改變。
「………」
打開大門的是一個小女孩。
年紀約莫5歲大小,小女孩十分可愛,有一頭及肩的淡褐色長發,以及惹人憐愛的黑色眼眸,簡樸的薄襯衫上,罩著一襲深紅色洋裝,腳下則踩著一雙黑鞋,她身上的服裝在異世界中或許有特定名稱,但是在現實世界中,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好可愛喔!」
亞莉莎忍不住說出感想。
弘樹也有同感,但首先想確認一些事。
「她迷路了嗎?應該不會是跑錯房間了吧…」
「你從哪裏來的?叫什麽名字?」當弘樹正想問清楚時…
「嗯…」
小女孩小碎步地朝兩人走近…
(抱緊——)
「哇啊!」
緊緊抱住了亞莉莎。
「啊、啊、啊…弘、弘樹、弘樹!」
亞莉莎的臉變得好像某種軟綿綿,快要融化的物體一般。
「好、好可愛喔,這孩子好可愛——」
「冷靜點,呃…小朋友你是從哪裏來的啊?」
無視呆立一旁,失去思考能力的亞莉莎,弘樹蹲下來對小女孩如此問道。
「………」
小女孩如波浪鼓般搖搖頭。
「不知道啊,那你叫什麽名字?」弘樹接著問道。
小女孩一瞬間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迴答:
「……艾咪。」
話一說完,再次把頭埋進亞莉莎的腰間。
「唔哇?好可愛、好可愛喔……」
亞莉莎輕輕撫摸緊抱著自己的艾咪的頭,笑容滿麵地看著她。
「你要摸摸她的頭是無所謂,但她如果是迷路的小孩怎麽…」
「唔哇——!!!」
聲音來自樓下,一道重物滾動的聲音,以及男子的慘叫聲。
不過這道從樓下傳來的叫聲,感覺有些滑稽與虛弱。
接著又是「咚!」的一道衝擊聲。
「………………」
「………………」
兩人麵麵相覷。
「…好像有東西掉下來。」
「…是啊,在樓下嗎?」
「好像是吧,我們去看看。」
兩人從大門探出頭來,觀望樓下的情況。
連接4樓跟5樓的樓梯間,有個男人埋在亞莉莎堆積如山的書本中。
插圖p045
他宛如後空翻失敗般,手腳位置上下顛倒。
「好、好痛………哈哈哈,搞砸了…」
男子虛弱地發出聲音,自嘲自己的失敗,頭下腳上的他,發現弘樹與亞莉莎的身影後…
「啊,嗨,你們好…」
男子舉起手,露出爽朗的笑容。
「啊、是…」
「你、你好…」
兩人也同樣出聲迴應。
◇
「我真的嚇了一大跳,因為艾咪突然不見,我找著找著也迷路到這裏來了,然後我爬上階梯,看到眼前的書堆大吃一驚,結果腳下沒注意,跌了個狗吃屎,幸好遇到你們。」
弘樹倒了茶,將茶杯遞給男子。
「謝謝你,呃…你叫弘樹對吧?」
「啊、是…」
「那我就不客氣了,一堆事搞得我疲於奔命,喉嚨也渴了。」
男子臉上仍舊笑盈盈的,不斷唿氣把熱茶吹涼。
他的名字叫維克,是第二群的士兵,聽他這麽一說,他的穿著的確與第二群的士兵相同,但身高隻比弘樹高了幾公分,體型也不算結實壯碩,形容他跟亞莉莎一樣像是學者比較容易理解,看似一個溫文儒雅的好好先生。
「我聽說過你的傳聞,人家都叫你救世主耶。」
「不,我…那是別人擅自取的…」
「名號這種東西自稱是沒意義的,要別人取的才有價值啊。」
「啊,是。」
而且他也是個辯才無礙,口若懸河,開朗健談的人。
維克目前隸屬第二群的本隊,由於先前參加維克堤瑪襲擊事件的事後處理,因此獲得短暫的休假。
「你參加了馬裏法斯之役是吧。」
弘樹如此一問,維克立刻臉色一沉,答道:
「…嗯,是啊,慘不忍睹啊。」
他啜飲一口茶,憮然長歎。
「雖然那個村落原本就人口稀少,現在卻也成了斷垣殘壁,最初進入現場的部隊迴報說村民無一幸免,但之後進村的調查部隊卻找到了這孩子。」
維克如此說,看了艾咪一眼。
「我問了她很多事,但她除了名字以外什麽也不說,因為她好像是孤兒,於是我就帶迴來這裏了。」
弘樹不禁看向亞莉莎。
剛才兩人所提到的家庭環境。
盡管形式不同,但這個幼小的艾咪也跟自己擁有相同境遇,令弘樹感到詫異。
「一旦送去孤兒院,她必定會嚐到很多辛酸吧,所以我想說把她帶來設備齊全的首都至少會好一點,但卻在附近走丟了。」
維克哈哈笑著,搔抓自己的頭。
「但經過我調查之後,發現都市的孤兒院其實也好不到哪裏去,因此才想找人領養她。」
「這樣啊…」
弘樹聽完維克的話,內心五味雜陳。
戰爭就會產生犧牲,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犧牲者都有家人,而其中也有像艾咪一樣無法自立生活的人。
弘樹迴憶起之前參與的戰鬥,想到士兵們也有自己的家人,心中有如刀割。
「有可能找到人領養她嗎?」
維克神色落寞地苦笑,搖搖頭說:
「現在這年頭大家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就連有錢人也不會無聊到想讓家裏多一張嘴吃飯。」
維克一口飲盡剩餘的茶,溫柔地注視著艾咪。
「所以我打算三個月後,等我成為後備軍人再領養她。」
大感訝異的弘樹忍不住迴問:
「維克先生你自己要領養?」
「嗯,不曉得是幸或不幸,其實我也是孑然一身,隻要不是在環境太差的地方,應該能養得起一個小孩吧,但好笑的是我馬上就把人家搞丟了。」
維克放聲大笑,但弘樹心中對這個士兵的尊敬之意卻油然而生。
要養育一個小孩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想到祖父獨自撫養自己長大,就不難理解其中的辛勞。
「但是在我服役期間,還是得送到孤兒院寄養,她正值敏感的年紀,我不放心交給怪怪的地方就是了…」
轉頭看向艾咪時,隻見她跟亞莉莎麵對麵唱著歌,互相拍掌。
「兩個變一個?掉了撿起來?」
這是異世界的兒時遊戲吧,跟弘樹知道的『一角兩角三角形』的遊戲有點類似。
…雖然完全聽不懂歌詞的意思。
遊戲
似乎正值佳境,弘樹看著沒多久就結束了。
「你好棒喔。」
笑容滿麵的亞莉莎。
舉目無親的她,一定覺得艾咪很可愛吧。
而且…
「嗯!」
雖然願意跟著維克,但始終麵無表情的艾咪居然…
「咦!?笑了…?」
笑盈盈的艾咪,讓維克震驚得從椅子上彈身跳起。
「有那麽令人驚訝嗎?」
維克對弘樹點頭迴答:
「不管我怎麽哄她,艾咪也幾乎不曾露出笑容。」
沮喪的維克大大地垂頭歎氣,但旋即露出自嘲般的苦笑。
艾咪不曉得是放鬆了心情,還是很喜歡亞莉莎,她主動靠近亞莉莎,一起玩樂嬉戲。
維克眯縫著眼,注視眼前的景象,最後開口說道:
「…我可以姑且問你一件事嗎?」
「什麽事?」
「那個…對今天才剛認識的人提出這種要求,的確有些不妥,但…」
感到難以啟齒的維克,下定決心似地往大腿一拍,說道:
「可以請你們照顧這孩子三個月嗎?」
「咦,咦——!!」
弘樹不禁站起身來,發出一陣驚唿。
受到驚嚇的艾咪,緊緊抱住亞莉莎。
「那、那個…我跟亞莉莎雖然是軍人,但還是未成年喔!?」
「嗯,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強人所難,但我已經求救無門了。」
「可、可是…你可以拜托其他同僚…」
弘樹說到一半,自己把話吞了迴去。
聽維克剛才的語氣,他應該朝這方麵努力過了,就是因為沒有著落,才會硬著頭皮拜托剛認識的人吧。
而且這件事是有期限的。
等維克三個月退伍後,就會親自來接她迴去,而且艾咪看起來不像是難照顧的小孩子。
不過這是左右一個人生活的大事,可以因為一次萍水相逢就草率決定嗎…。
「雖然你這麽說…」
弘樹重新凝視著艾咪。
水汪汪的大眼睛令人看了深深著迷,碰觸臉頰的手指、嬌羞坐著時的兩隻小腳丫,在在都惹人憐愛。
「唔…」
艾咪放開抓著亞莉莎衣服的小手,小碎步地朝弘樹走近。
「啊、怎、怎麽…」
無視弘樹的手足無措,艾咪把身體湊了上去…
「唔哇…」
跟剛才抱住亞莉莎一樣,她緊緊抱住了弘樹。
房內頓時萬籟俱寂,隻有弘樹緩緩吐露不同於興奮與哀鳴,仿佛快要融化消失般的呻吟。
「好…好、好…」
弘樹化為隻會發出聲音的人偶,接著蹦出一句話。
「好可愛喔…………」
光憑這句話,以及他宛如接納一切的幸福神情,艾咪的去留便等同定案了。
「謝謝你們,感激不盡,我真是由衷感謝。」
維克說明天預定要迴到總部出任務,答應兩人改天會再過來之後,便離開了房間。
現場餘下的三人,尤其是當中的兩個年長者,對這數小時內發生的事感到一陣茫然。
「…結果還是答應要收留她了。」
「…是啊。」
兩人麵麵相覷,露出無可言喻的表情。
弘樹聽亞莉莎說過,由富裕家庭收養難民子女是很稀鬆平常的事。
然而,像他們這種未成年男女收養小孩的例子,自然相當罕見,更何況他們在軍中的地位舉足輕重,或許是在異世界首創先例,這種事通常是不被建議的。
(不能告訴蜜拉小姐…對吧?)
弘樹的腦海裏浮現出蜜拉不懷好意的笑臉,嘴裏還說:『享受新婚生活是可以,但別荒廢研究喔,』盡管蜜拉沒有挑明了說,但言談中多少也是想給弘樹一點壓力才對。
再說,自己剛才明明斬釘截鐵地矢口否認,結果不到幾小時就多出一個養女。
倘若蜜拉知道,不曉得又會如何被調侃奚落。
弘樹甚至懷疑這一連串的巧合都是蜜拉在幕後穿針引線,依她的為人,的確有可能。
「我、我說…弘樹。」
亞莉莎神情扭捏地說。
「這件事還是別跟蜜拉老師…」
「…是啊,還是別說得好。」
目前似乎沒有遭到竊聽的危險,因此兩人決定互相警戒提醒,對蜜拉隱瞞艾咪的存在。
「但話說迴來,這下不得了呢…嗯?」
艾咪站在弘樹腳邊,輕拉他的衣服下擺。
「怎麽了?艾咪……?」
弘樹出聲唿喚,艾咪便低下頭來,向兩人說道:
「以後請多多主教…」
「…………」
這兩個溺愛小孩的人,怎麽可能抵擋得住這麽可愛的模樣。
「…我覺得不管發生什麽事都無所謂了。」
「…我也是,哇?好可愛…」
兩人一同蹲下,從艾咪兩側伸臂摟住她,齊聲說道:
「請多多主教!」
「請多多主教!」
無視艾咪的慌亂失措,兩人由衷獻上祝福,迎接這可愛的新同居人。
隨著他一步一步攀爬而上,堆疊於走道旁的書籍也逐漸增加。
數量似乎比上周來訪時還多,抵達4樓時,書本高度已經遠超過弘樹的身高。
「雖然她說已經醒了,但真的沒問題嗎?亞莉莎那家夥。」
弘樹口中喃喃自語,啟動手機的收信軟體。
明天是來這邊的日子吧!我這次一定會在約定的時間醒來的。
隻要輕輕敲門就ok!不騙你!
仿佛聽見她在耳邊細語般,字裏行間的確流露出亞莉莎的風格,然而弘樹卻對內容感到半信半疑。
「…說什麽『這次一定』、『不騙你』之類的,真的沒問題嗎?」
上上一次是熱衷實驗,直接趴在桌上昏睡不起。
上次是熱衷看書,直接倒臥在書堆裏昏睡不起。
兩次都是亞莉莎食言而肥,連續做出讓準時赴約的訪客,在門外枯等2小時以上的惡劣行為。
『冤枉啊!你聽我說!我真的記得自己有醒來!我沒有忘記啊!』
不知所措的亞莉莎,一邊低頭道歉,一邊慌忙辯解,盡管模樣惹人憐愛,但連續兩次的失態如果放任不理,可能就會習慣成自然。
因此,弘樹跟她約法三章,要她今天不準睡著、不準忘記約定、不準熱衷其他事情,然後才來赴約。
「今天不要再給我睡著囉。」
弘樹敲響了熟悉的野狼門環。
「…………」
總之,第一次敲門無人迴應。
「…沒聽到嗎?」
第二次敲門,弘樹這次稍微加強了力道。
「果然還是不行。」
一連敲了三、四次,房內依然毫無動靜。
弘樹的腦海裏浮現了亞莉莎的三種表情,一種是趴在桌上口水橫流,幸福洋溢的表情;一種是沉浸在書海,心滿意足的表情;最後一種是臉色大變,拚命道歉與解釋的表情。
「那家夥又來了…」
隨著一聲輕歎,弘樹的手放開了門環。
就在弘樹重迴異世界,打倒維克堤瑪後的數天之後。
兩人決定亞莉莎今後必須在特定的時刻才能召喚。
因此,亞莉莎改良了召喚用的app,設定召喚時間表。
換句話說,他們可以決定每周跟每天的召喚時間。
於是,弘樹跟亞莉莎商量,計算好放學迴家後的時間。
讓自己自動被召喚到固定場所,然而…
「…我就像是她預約錄影,但錄好了又不看的電視節目是吧。」
弘樹想到昏睡中的亞莉莎,不經意地如此比喻兩人的生活。
「好吧。」
弘樹望向身旁堆積如山的書本,等待亞莉莎『蘇醒』的時候,他總會像這樣坐在門前,隨手挑一本書來看,久而久之,已經成為習慣。
「上次看的是地理的書,所以今天…」
因為可以順便認識異世界,所以弘樹實際上並不覺得這種枯等的時間特別鬱悶。
能夠接觸前所未見的新事物令人樂此不疲,閱讀時遇見問題,可以請亞莉莎解惑也別有豁然開朗的趣味。
「『維克堤瑪近年來的動靜』,就選這本吧。」
弘樹找到一本附有圖解,內容淺顯的書,便靠著門扉席地而坐。
門發出嘎吱聲響後,隨之感受到的是最適合用來倚背的木頭厚重感。
然而,偏偏今天…
「啊、咦、怎麽迴事?」
大門沒有支撐住弘樹的體重,反而向內側移動。
仰躺在地板上的弘樹,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以及堆疊高度遠超過房外的大量書本。
「門…開了?」
他約莫花了5秒的時間才理解狀況,弘樹倏地翻身站起,朝著大門的另一端望去。
「什麽…!」
燈火熠熠的室內被埋沒在書海、以及一股奇妙的煙霧中,盡管房內淩亂不堪是老樣子了,但桌子上通常會保持整潔幹淨,而且亞莉莎也聽從弘樹的話,保留了可以行走的空間才對。
然而,這兩處如今卻都堆滿了散亂的物品。
最令弘樹感到驚懼不安的,是那道煙霧的顏色。
——邪氣逼人的黑色。
「維克堤瑪…是嗎!?」
背上冷汗直流。
弘樹迴過神來,撥開堆積如山的書本進入房內。
「亞莉莎!!」
大聲唿喚下,依然無人迴應。
至少兼用為研究室的中央房間裏,感受不到人的氣息。
(如果她真的不在房內,我得趕緊連絡蜜拉小姐才行…)
盡管不願意,但心裏還是不自覺地往壞處想。
弘樹撥散煙霧,踢開書本,朝著廚房後方的亞莉莎的寢室前進。
「房門…沒有鎖……!」
他轉動門把,內心祈禱,使勁打開房門。
「亞莉莎——!!」
弘樹高聲唿喚,同時環顧房內四周。
仿佛在嘲笑瞠目驚懼,緊張惶恐的弘樹般…
「亞莉…莎?」
「嘶…唿…嗯?」
在床上成大字形的亞莉莎,正在唿唿大睡。
「哈啊…哈啊…啥啊……?」
大叫後的喘息還兀自急促,弘樹便不禁發出傻眼似的聲音。
他原本心想不管裏頭有什麽怪物,我都要打倒它!但這份堅強的決心卻在一瞬間煙消霧散,仿佛一開始就不存在般消失無蹤。
他勉力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步履蹣跚地走近剛才令他擔心不已的女孩子。
「啊…嘿嘿嘿…我沒看過那麽大的…」
亞莉莎閉著眼睛,喜孜孜地說著夢話,一旁的弘樹則是麵無表情地俯視著她。
殘酷的不隻是兩人處境上的對比,連服裝也形成強烈對照。
放學後的弘樹做好外出的準備,穿上整齊得體的服裝,相對的,亞莉莎卻大幅暴露自己的小肚肚與全身肌膚,偶爾還像隻整理毛發的小貓咪般扭動身軀,她的模樣完全沒有一絲危機感。
「唔哇…是的…那個跟馬一樣大啊…嗬嗬…」
到底什麽東西跟馬一樣大啊?你這樣露出肚皮睡覺不會肚子痛嗎?可不可以有點羞恥心啊?
雖然弘樹內心有千言萬語,但首先…
「唉…」
啪吱!
「呀啊!?」
弘樹微微使勁拍打亞莉莎的額頭。
「啊…唿哈…咦,咦——?」
亞莉莎驀地仰身坐起,瞪大雙眼環視四周,試著理解現狀。
「咦…我的房間,我在睡覺,可是…咦…?」
她依序看著天花板、自己的手、腰間,然後把視線移到拍打自己額頭的人身上。
「啊…」
仿佛能聽見眼簾開闔的聲音般,亞莉莎用力地數次眨了眨眼。
然後露出分不清是微笑還是困窘的表情。
「你不是…馬吧。」
「早…亞莉莎。」
這頭『馬』深深歎了一口氣…
「好、好凍…,好凍、好凍啊,馮素!」
然後雙手使勁捏了亞莉莎圓潤的臉頰。
◇
「冤枉啊!你聽我說!我研究得太入神了,因為時間晚了想去打個盹,結果就睡著了,我今天真的、真的沒有忘記!而且我有好好準備喔。」
亞莉莎坐在沙發上,雙手捧著的茶杯裏裝著弘樹泡好的茶,她拚命強調自己真的沒有忘記約定。
弘樹無視她的辯解,細心撿拾散落一地的書本,靜靜地放迴書櫃與桌子裏。
「弘樹,你看!我在桌子前、廚房、還有房門上都貼了字條提醒自己呢!上麵還注明4點弘樹要來,要起來等他喔,亞莉莎。」
亞莉莎指著每張字條,表示自己的用心,但很遺憾的,弘樹連看都不看一眼。
亞莉莎緩緩把手放下,小口啜吸著熱茶,然後戰戰兢兢地仰望著弘樹,說道:
「那、那個…弘樹?」
「是。」
「你在…生氣吧?」
弘樹把最後一張紙屑丟入垃圾桶中,輕聲歎了口氣,轉頭麵向亞莉莎。
「…你為什麽沒關大門?」
「啊…」
亞莉莎用手捂著嘴,露出歉疚的神情。
「這、這個嘛…因為我怕你來的時侯,如果我睡著,把你鎖在門外就糟了,所以…」
「…所以你才沒有關門嗎?」
「…對。」
亞莉莎沮喪地點頭迴應,以為自己要挨罵了。
弘樹坐在椅子上,重新麵向亞莉莎。
「我說亞莉莎,我不是在為你睡著的事生氣。」
「是、是嗎?」
「…雖然有一點啦。」
「啊嗚…」
「這些姑且不提,總之我是在擔心你,你一個女孩子,在房裏睡覺不關大門,萬一出事怎麽辦?」
而且腹部、雙腿,還有部分酥胸都春光外泄。
這麽可愛的女孩子,如果以剛才那副模樣出現在秋葉原正中央的話…光是想象就令人頭皮發麻,不僅會立刻被貼在timeline上,附照片的簡訊也會泛濫成災,一定會造成網路大塞車的。
即使在異世界裏,也必定暗藏著同樣的危險性,更何況這裏是軍中,粗野的莽漢應該不在少數。
「我知道了…」
然而,弘樹以為正在深切反省的亞莉莎,反而一臉狐疑地反問道:
「那個,弘樹?」
「嗯?」
「你是指擔心我遭小偷嗎?」
亞莉莎的疑問出人意外。
「咦,遭小偷…?」
你在胡說什麽啊?你應該先擔心自己的清白吧?
「這點你倒可以放心,這裏沒有值錢的東西,我身上也隻有零錢罷了,如果要買昂貴的物品,蜜拉老師會替我處理的…」
弘樹內心真的是一個頭兩個大,亞莉莎仍然沒有考慮到自己的容貌,對於其他男人可能會垂涎她的美色也毫無警覺。
自從弘樹來到異世界後,以為她多少會意識到異性的存在,但看來期待是落空了。
「還是說除了遭小偷之外,還有其他理由呢?弘樹……?」
雖然弘樹已經逐漸習慣異世界的生活,但他唯一想要強烈抗議的,就是這個世界完全沒對亞莉莎實施性教育,(尤其是極可能是元兇的蜜拉。)
「唔,因為你那個…」
難以解釋的弘樹,轉身避開亞莉莎純真直率的眼神,說道:
「總、總之!我不要求你醒來等我了,但以後一定要關好大門!」
麵對頭上滿是問號的亞莉莎,弘樹轉移話題,接著說道:
「啊,你沒有吃早餐吧?我今天有買材料來,我煮給你吃。」
然後從背包裏接二連三取出食材。
◇
澤村弘樹突然被亞莉莎·法爾斯召喚到異世界後,至今已經快兩個月了。
在現實世界不曾見過的純白色怪異建築;隻有在遊戲與動畫的幻想世界中,才會登場的銀甲士兵,以及異世界居民的真實生活,一個弘樹平時會不經意想象,如同名稱般,異於自己生活的世界,這個異世界就在眼前。
而某個危機降臨了異世界。
殘殺人類,破壞人類生活,漆黑的謎樣怪物——維克堤瑪的來襲,現身地點與目的始終成謎,不但具有壓倒性的威力,不同個體的攻擊也五花八門,人們受到維克堤瑪的翻弄與蹂躪,逐漸被迫縮小自己的生活圈。
要打倒維克堤瑪,隻有一個辦法。
剝開它漆黑的皮殼,以魔法粉碎體內的『核』,但魔法的來源——魔力,隨著維克堤瑪的出現,喪失了絕大部分,結果,人類隻能重新研究對付維克堤瑪的手段,但至今尚未完成,因此,討伐軍也付出極慘重的犧牲。
魔法使們開始尋求強大的魔力來源,他們遍尋天涯海角,最終抵達的地點是不同於自己世界的另一個世界。
他們在該處找到了某個具備強大魔力來源的人類。
現實世界中,住在日本東京都品川區的高中生——澤村弘樹,一個平凡無奇的普通少年。
但他能夠提供非常大量的魔力,進而使出前所未有的攻擊。
這樣一來,不僅能減少犧牲,甚至能奪迴人類的生活圈也不一定。
眾人死馬當活馬醫,致力推動計劃,於是弘樹便被召喚來此。
◇
「好厲害!」
亞莉莎吃了一口日式煎蛋,非常感動似地眨著眼睛大叫。
「這是什麽啊?好吃,太好吃了!弘樹你到底做了什麽?這是魔法嗎?」
弘樹苦笑道:
「我沒有用什麽驚人絕技啦,隻是打蛋時加入醬汁,把蛋皮煎得比較蓬鬆罷了。」
早餐的菜色很簡單,白飯、味噌湯、煎蛋,以及鹽烤鮭魚。
因為沒有電,所以用鍋子煮飯,另一個瓦斯爐則用來煮油豆腐跟海帶味噌湯,然後看準時間煎鮭魚,煎蛋就如同剛才所說,純粹隻用一般作法。
這隻是稍微對料理有興趣的人,就能如法炮製的簡單菜色,但亞莉莎卻直唿:「這是魔法!」完全成了煎蛋的俘虜。
弘樹來到異世界後便驚奇不斷,但最近知道一件事後,更是令他感到驚訝萬分。
簡單來說,就是料理清一色都難以下咽。
異世界也有魚肉蔬菜,當然也有一般所謂的料理,但調味隻有鹹味跟甜味,頂多再加上乳製品的酸味,雖然背後似乎有諸多原因,包括維克堤瑪來襲後,料理不再重視美味,或者他們原本就沒有這種飲食文化等等,但總之異世界就隻剩下難吃的料理。
弘樹起初對異世界的料理也不曾出口抱怨,但他已經吃慣了彩香的媽媽讓大廚也自歎弗如的料理。
而且自己也頗有烹飪心得,因此,弘樹忍受不了多久,便開始自行攜帶調味料,下廚款待亞莉莎與蜜拉。
結果用膝蓋想也知道,自此之後兩人也將弘樹視為飲食文化的救世主,對他的廚藝讚不絕口,(但不管怎麽教,她們還是學不會用筷子,隻好放棄。)
「對了,亞莉莎。」
亞莉莎試著用刀叉切開魚皮,正在與鮭魚搏鬥時,弘樹開口說道:
「你剛才說因為熱衷研究,所以不小心睡著了…」
亞莉莎暫停手邊動作,以泫然欲泣的眼神凝視著弘樹。
「啊,我…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啦,我沒有在生氣。」
結果,亞莉莎本人似乎對連放三次鴿子的事情耿耿於懷。
插圖p023
所以隻要提到研究,她就不斷地低頭賠罪。
「那麽,你剛才到底在做什麽研究?」
弘樹接著問道。
最近亞莉莎埋首投入新研究,因此已經連續好幾天睡眠不足。
由於她的好奇心不再把矛頭指向弘樹的身體,因此弘樹不必再受到那種活用五感的丟臉實驗,內心著實鬆了一口氣。
但是,她的好奇心隨時隨地可能再找上自己,因此弘樹才如此詢問,打算刺探虛實。
「是的,我已經漸漸掌握到維克堤瑪的發生原因了。」
亞莉莎終於抬起低下來的頭,將刀叉放在桌上。
接著,她拿起身旁的板子,向弘樹畫圖解釋。
「大家都以為維克堤瑪是突然現身,但其實是有預兆的。」
目前已知象征維克堤瑪的漆黑身軀是魔素的聚合體。
但其實魔素在凝聚時,便會出現肉眼看得見的反應,亞莉莎如此說。
「會出現什麽變化嗎?」
「是的,有時會突然出現氣候異常,或者植物枯萎等變化。」
「跟維克堤瑪對決時所感受到的壓迫感與震懾感,也是這個原因嗎?」
「沒錯,一旦魔素開始凝聚,就會改變周遭的氣氛。」
亞莉莎把板子放迴原位,說道:
「所以我正在製作這種東西。」
她從後方的櫃子中拿出一個小箱子,放在桌上。
「這是…什麽機器啊?」
這個箱子約一台家用電視遊樂器的大小,上麵有個大螢幕,以及小台的測量儀器。
在亞莉莎身處的異世界中,有許多將魔力作為電力使用的「機器」。
但自從維克堤瑪出現後,魔力成為了貴重品,目前隻有少數機器可以使用。
因此,連眼前這台小機器,也是十分罕見的珍奇寶物。
「雖然還在研究階段,不過這是一台感知器。」
「難道是用來感應維克堤瑪的…?」
亞莉莎點頭示意。
「好厲害喔,隻要完成的話,不用派出偵察部隊,也能知道它要出現了嗎?」
「是的,這個感知器會分段發出警報,可借此分辨維克堤瑪的大小、種類,以及距離。」
亞莉莎觸碰感知器的螢幕,切換到別的畫麵。
「還有,由於是感應『核』所釋放出的魔力,因此維克堤瑪的核難以掌握位置時,也可以感應出來。」
「咦?」
弘樹重新用肅然起敬的眼神注視著亞莉莎。
亞莉莎是魔法師,同時也是研究家與工程師,軍隊實際使用的武裝,很多都是出自她的發明。
亞莉莎是如此崇高偉大,跟剛才露出肚子睡覺,為煎蛋感動不已的女孩子,實在難以畫上等號。
「應該是可以啦,隻是…」
亞莉莎長歎一聲,接著說道:
「是的,研究遇到瓶頸了,我想更加小型化,改良成可以攜帶的尺寸。
而事實上,目前準確性還不夠精準,離實際運用還有相當遠的距離。」
亞莉莎一邊苦笑,一邊重啟將鮭魚皮細心去除的作業。
用餐時間結束,弘樹動手收拾餐具。
「對不起,每次都讓你收拾…」
「沒關係啦,亞莉莎你去休息吧。」
與剛才掃除時相同,亞莉莎恭謹地坐在沙發上,啜飲著飯後熱茶,等待弘樹收拾幹淨。
起初,飯後收拾是亞莉莎的工作,因為亞莉莎強烈要求說:「這個應該我來做。」
然而,跟研究時所展現出的靈敏動作正好相反,亞莉莎的洗餐盤能力非常低落,由於弘樹從現實世界拿來的餐具,陸陸續續成為了異世界的垃圾,因此本人一臉歉疚地說自己放棄洗盤子了。
「我以前就經常做這種家事,所以不會覺得收拾很辛苦啦。」
弘樹嘴上一邊說,一邊如行雲流水般洗滌餐盤,瀝幹後放入碗盤架中。
雖然最近都偷懶,交給彩香收拾善後,但之前跟祖父同住時,弘樹大多負責準備三餐,因此家事自然變得得心應手。
亞莉莎凝視著弘樹不斷洗淨餐具的背影,唐突地說道:
「弘樹你好像媽媽喔。」
「咦?」
弘樹訝異地轉過頭,亞莉莎則是慌忙揮手,說道:
「沒什麽,我隻是看你在做家事,有那種感覺罷了。」
亞莉莎幹笑幾聲,神情顯得有些落寞。
「不過我沒有媽媽,所以隻能靠想象就是了。」
亞莉莎是所謂的孤兒,蜜拉也不願透露她的身世。
但聽說她從懂事以來,就在國家機關的扶養下長大成人,既沒聽過搖籃曲也沒讀過繪本。
為了怕刺激亞莉莎,所以弘樹從來沒有當麵問過她,但現在能夠從本人口中聽到。
令弘樹內心稍微鬆了口氣。
「是喔,那跟我一樣。」
弘樹對著亞莉莎露出微笑。
「我也沒見過我媽媽。」
亞莉莎一臉詫異,高聲問道:
「弘樹你也…?」
「嗯。」
弘樹懂事的時候,也早已失去雙親,當他讀小學時,同住的祖父才認真談起此事。
他說弘樹的雙親在國外遭遇火車事故,從此下落不明。
弘樹的記憶中沒有父母,祖父是唯一的親人,或許因為精明幹練的祖父能夠完美兼顧家庭與工作,因此弘樹並不覺得生活上有什麽不便。
然而,就跟許多有相同境遇的孩子一樣,弘樹偶爾也會對雙親不在的生活感到疑問,他也曾想象過被人用『下落不明』一語帶過的父母,說不定現在還活在世上。
然而,這些都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的弘樹對於一開始就不存在的父母,早已失去感覺。
除了像現在這樣,有機會迴憶的時刻例外。
「不曉得我媽媽是怎麽樣的人。」
注視著水龍頭的流水,弘樹在口中呢喃。
「一定跟現在的你一樣,是廚藝精湛,溫柔善良的人。」
「是嗎?」
…不過,通常是女生才會像媽媽吧。
亞莉莎的父母又是什麽樣的人呢,在腦海中想象的同時,弘樹收拾完餐具,用毛巾擦幹濕潤的雙手。
「那麽,今天要做什麽呢?」
由於把召喚時間調整到放假前夕,因此弘樹有兩天時間能慢慢使用。
「啊,是的,我有事情想拜托你,呃…」
就在亞莉莎將茶杯放在桌子,從沙發起身的一瞬間。
「嗯…怎麽了?」
窗邊傳
來一股震撼晨間空氣的歡唿聲。
同樣聽見歡唿聲的亞莉莎,碎步走向窗邊,打開窗戶。
此時,一股更加響亮的歡唿聲湧入房內。
「要去看看嗎?」
麵對弘樹的提議,亞莉莎默默頷首同意。
兩人匆忙準備後,直接離開房間,步下階梯。
「蜜拉小姐有說過什麽嗎?」
弘樹一邊快步下樓,一邊向亞莉莎問道。
亞莉莎隔著小窗眺望外頭的情況,迴答道:
「不,我沒聽說,待會雖然有定時聯絡,但應該跟這件事無關。」
弘樹聽完,內心甚感疑惑。
「是跟第三群關係不大的事情嗎?」
亞莉莎也是一臉茫然困惑。
「可能是吧,總之我們先去確認看看。」
她使勁緊握著手杖,嘴裏細聲說道。
兩人心中焦躁不安,打開大門,走向豔陽普照的戶外。
「唔…」
因為突然步入陽光底下,兩人一瞬間感到目眩。
逐漸習慣強光後,他們看見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自信驕傲地高舉雙手,接受眾人的熱烈歡迎。
那是剛結束戰鬥的第二群的士兵們,雖然他們人數不多,但出迎的士兵卻是萬頭攢動。
「他們好像打倒了維克堤瑪…」
從群眾的盛大讚揚聲中,兩人得知第二群在此戰中獲得了一定的戰果。
「敵人的襲擊沒有很強烈嗎?」
「或許吧,不清楚詳情的話很難判斷。」
「因為他們都不會通知第三群,這種時候真的很令人著急啊…」
亞莉莎的語調變得僵硬,不曉得眼前究竟發生什麽事,似乎令她十分困惑。
歡迎典禮似乎已經結束了,出迎的士兵們全副武裝,井然有序地列隊。
在雄壯威嚴的隊伍中,有一個特別顯眼的存在。
「哦…」
站在隊伍前頭的彪形大漢,朝兩人走來。
理察·賽基亞。
主戰部隊第二群的總監,本身也是一名戰士。
「救世主大人,感謝你遲來的迎接,辛苦了。」
他眉頭微顫地說道,粗曠的嗓音、雄壯的鎧甲、威嚴的舉止渾然一體。
「有發生跟維克堤瑪的戰鬥嗎?」
弘樹出聲提問,賽基亞則是嗤之以鼻地迴答:
「你居然連發生戰鬥都不知道…真是佩服。」
他立刻雙眉緊蹙地接著說:
「動作慢半拍,便會被奪得先機,這是致命的弱點,看來你的覺悟還不夠。」
宛如配合賽基亞的嘲諷般,圍繞四周的強悍士兵也同時放聲譏笑。
「話不能這麽說!我們因為無法獲得正確的情報,不得不待機等候,既然你們掌握所有情資,就不能擅自行動,這樣反而會…」
亞莉莎試圖上前反駁時…
「咦,弘樹…?」
弘樹揮臂製止了她。
「謝謝你,不過你不必反駁沒關係。」
「可是……!」
「不要緊的。」
弘樹再度麵向賽基亞,說道:
「你說要戰勝敵人,必須做好覺悟吧。」
「那是當然。」
賽基亞同樣使出睥睨的眼神。
弘樹迴瞪著盛氣淩人的他,說道:
「既然如此,在這種地方刻意挑起內哄,不是愚蠢之人所為嗎?」
「唔…」
「我要說的就這些,告辭了。」
弘樹話一說完,便牽著亞莉莎的手,快步走向第三群的總部。
「那是什麽態度啊!」
「總監,應該嚴懲他才對,那小子太目中無人了……!」
士兵們對弘樹挑釁的態度,感到怒不可遏。
「…無所謂,不必理會他。」
「可、可是…」
「我們走。」
無可奈何的士兵們,隻能跟隨總監的腳步離去。
賽基亞迴想起弘樹方才的凜然目光。
(…他的眼神變得強而有力了。)
他默默無語地凝視著弘樹離去的背影。
◇
弘樹等人隸屬第三群,其總部位於統合作戰總部西邊外側的最深處,由於他們使用的建築是傳承自尚有魔力存在的時代,因此設備使用不易,隨處可見努力改良過的痕跡。
盡管跟第二群相較之下,雙方顯然有天壤之別,但總監蜜拉·雷朵斯克本身對這方麵不太在意,因此沒有太大的不滿。
不如說總監莫名地喜歡這棟古老建築,她總是在嘴裏哼著歌,漫步在走廊上,業務閑散時,她經常在自己的房間裏悠然自得地品茗。
然而,唯有今天,她似乎無福享受這種安穩愜意的時光。
「……………」
第二群因為勝利而軍心沸騰,戶外的歡唿聲響徹整個室內。
「……那家夥還是一樣傲慢。」
窗外映著的是賽基亞的身影。
他高舉右手,向全天下誇耀其力量的模樣,顯然就是以力服人型的驍勇猛將。
雖然周遭將士從以前就對威猛的他感到敬畏,然而…
「從前那個謙衝自牧的人居然…」
唯有蜜拉一個人,內心百感交集。
蜜拉把視線拉迴室內,目光遊向桌上的老舊相框。
「不得不改變的人,不隻是你吧…」
照片裏映著三名男女。
其中之一是年少時,稚氣未脫的蜜拉。
「可惡…!」
蜜拉重捶桌麵,雙目緊閉,喟然長歎。
表情摻雜著深刻的悔恨與疲憊。
從蜜拉平時在部下麵前展現出的開朗表情,很難想象她也有這副模樣。
直到傳來輕微的門環敲擊聲,她的神情才終於有了變化。
「我是亞莉莎,蜜拉老師,我可以進去嗎?」
蜜拉輕輕放倒相框,迴應道:
「好啊,進來吧。」
她恢複上司的麵孔,笑容滿麵地迎接訪客。
不論是好是壞,第三群原本都是一支不起眼的軍團,但自從弘樹被召喚到異世界。
隸屬第三群之後,他們的日常生活便產生巨變。
第三群之前的任務是武裝研發與魔法研究,基本上從事後方支援,幾乎沒有上前線的機會。
結果,召喚弘樹之後,人類首度獲得了戰鬥的手段,而且他的力量甚至可以扭轉目前壓倒性不利的戰局也說不定,因此第三群突然變得忙碌不堪。
「暫時還是維持現狀。」
向弘樹與亞莉莎傳達最新情況後,蜜拉鬆了一口氣,舉起茶杯湊近嘴邊。
「前些日子因為弘樹立下大功,我們才跟第二群扯平,因此才沒有人公開究責這次的召喚計劃,但是…」
蜜拉的手指撫摸著杯緣,神情變得有些緊繃。
「從賽基亞的態度可以很清楚知道,在軍中仍有多數人反對召喚弘樹的計劃。」
蜜拉將茶杯放
在桌上,將一份文件交給兩人,繼續說道:
「這是這次跟維克堤瑪發生小規模戰鬥後的結果報告。」
弘樹與亞莉莎立即過目。
馬裏法斯位於第一界,屬於非人類生活圈的「邊境」,先前出現一隻身長3米的筒形維克堤瑪,它會吸引人類,再以石臼般的軀體壓殺,村民們無一幸免。
之後,駐紮在鄰近地區的第二群6-3小隊火速趕往現場,與敵人展開對峙,並且在無人犧牲的情況下,成功擊破消滅敵人。
雖然戰果報告到此為止,但底下卻又蓄意注記『沒有第三群的協助』、『獨力奮戰』等字眼,讓兩人看得很不是滋味。
「總之就是這麽迴事。」
蜜拉雙手輕舉,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對方就是不想讓弘樹立功,可以的話,就算借用弘樹的力量打倒敵人,最後一擊也要由自己下手。
打倒維克堤瑪隻是其次,麵子問題才是最重要的。」
仿佛要確認某件事般,蜜拉在室內來迴踱步。
最後她停在弘樹麵前,對著他的鼻尖一指,說道:
「所以他們不惜耍那場猴戲,也要把弘樹逼上絕境。」
她是指弘樹來到異世界不久後所發生的魔法劍爆炸事件,雖然真相並未公開,但兩人早已從蜜拉口中得知這是第二群設下的陰謀。
「雖然上次純屬突發事件,但我們今後不能再讓第二群專美於前,亞莉莎,研究進度怎麽樣?」
「是的,目前正在研究中…但還不能投入實戰。」
亞莉莎的神情有些沮喪,但蜜拉安慰她說:
「要你無中生有,研究出驚人的發明本來就有點強人所難,所以你不要太氣餒,再接再厲。」
蜜拉指著另一份資料,說道:
「我們很難跟第二群一樣,利用人海戰術,編製偵察部隊,但我們也必須延攬情報處理與調查的專家,因此目前正緊急挑選人才,如果確定采用,就會跟我們三個人共同行動。」
「有那樣…的人嗎?」
麵對弘樹的提問,蜜拉不懷好意地竊笑道:
「有些女生滿可愛的喔…要看照片嗎?」
「不、不必了。」
…蜜拉小姐還是老樣子,搞不懂她到底有沒有危機意識。
看到弘樹立即退縮,蜜拉感到無趣地說道:
「是喔,不過弘樹你另外有樂子,所以才會興致缺缺吧。」
「…什麽意思?」
弘樹認真地迴問,蜜拉則是瞥了亞莉莎一眼,輕聲說道:
「新·婚·生·活。」
「!你…蜜拉小姐!!」
蜜拉突然語出驚人,嚇得弘樹連忙插嘴製止。
「蜜拉老師,什麽是『新婚生活』啊……?」
旁邊的無知少女則是純潔過了頭,甚至不曉得自己就是當事人。
「我跟你說,亞莉莎,新婚生活就是兩個互相喜愛的人結婚之後,不斷對人放閃,過著恩愛火熱的生活。」
「那個,我們要走了,該迴去了。」
弘樹打斷蜜拉的話,拉著亞莉莎的手倏地起身。
「以後弘樹可能會突然獸性大發,狠狠朝著你撲過來,到時候你要先用手溫柔地…」
但是蜜拉仍不死心,繼續講著不堪入耳的淫聲浪語。
「既然沒事了,我們要走了!別說了!!」
「唉呀,看樣子你們還沒越線啊,我想說你都溫柔地叫醒她,還煮早餐給她吃,肯定已經做過了說。」
「我什麽也沒做啦!!」
「蜜拉老師,弘樹煮的煎蛋真的好吃到不行喔!」
「唉呀,太好了,你要經常跟他說請天天煮給我吃,我會好好獎勵你的唷。」
蜜拉話一說完,便正經八百地對著弘樹咬耳朵,說道:
「…弘樹。」
「…什麽事?」
「老實說,就算你奔迴本壘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啦,但千萬別荒廢了魔法的研究跟練習喔。」
「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非分之想啦!!!」
◇
性騷擾上司的惡作劇結束後,弘樹與亞莉莎漫步在通往居住區的歸途。
「到底是誰會來負責調查啊,真叫人好奇吧。」
「是、是啊…」
亞莉莎的態度還是一如往常,但相對的,弘樹卻還沒有從蜜拉的攻擊下完全恢複。
他變得不敢直視亞莉莎了。
(…我已經盡量不去意識到了說!!)
早上進到她的房間,叫醒熟睡的亞莉莎,然後再共進早餐。
如果是睡在同一張床上,的確就是如假包換的新婚同居生活了。
因此,蜜拉所說也並非無的放矢。
但也正因為如此,弘樹才會克製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然而,一旦有人提及,一切努力就功虧一簣。
「弘樹。」
「咦,啊…什、什麽事?」
亞莉莎挺起有些嬌小的身材,朝弘樹露出天真無邪的神情。
圓滾滾的眼眸與豐盈柔嫩的雙頰。
越看越令人覺得無敵可愛。
「你怎麽了?去找蜜拉老師之後,突然變得好安靜…」
「沒、沒什麽,我沒事啊…」
「是嗎…?那就好,就像蜜拉老師說的,我應該認真考慮要給你什麽獎勵才行。」
「你不必想啦!沒必要!」
搶在天真的亞莉莎想到令人頭皮發麻的主意之前,弘樹拚命強調沒這個必要。
沒多久,兩人抵達了亞莉莎的研究設施,一路上,亞莉莎似乎還在擔心弘樹,不時注意他的樣子。
(…真是的,害亞莉莎白操心了啦。)
話說迴來,他們根本沒有閑情逸致能夠說笑才對。
盡管目前維克堤瑪的威脅稍微和緩,但依舊不能掉以輕心,的確,弘樹在第三群的立場也還不穩定。
如果繼續被第二群獨占情報搶奪戰功,便可能演變成蜜拉所擔心的情形。
然而,或許正因為有這股沉重的現實壓力,蜜拉才想幫弘樹轉換心情吧。
「雖然她那麽說…」
亞莉莎在房裏哼著歌,繼續投入研究。
弘樹注視著她欣喜雀躍的背影,又想起蜜拉所說的新婚生活。
(…如果這裏還有個小孩,就真的是一對夫妻了。)
弘樹妄想著亞莉莎身邊有個小孩子在快樂嬉鬧。
(不、不、不、不…不可能。)
弘樹使勁搖頭,連忙甩開妄想,為什麽要做這種跳躍式思考啊。
蜜拉的意圖姑且不論,總之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為了再次驅散妄想,弘樹打算跟亞莉莎討論今天的研究還有戰鬥訓練等等。
當他正要出聲叫喚時…
「嗯?」
大門呀的一聲微微開啟,打斷了弘樹的行動。
「咦…被風吹開的嗎?」
亞莉莎也注意到開啟的大門,緩緩起身。
「你又沒關大門了吧…」
「對、對不起,我又忘了…」
兩人相視苦笑,走近入口大門。
「咦?」
「唉呀…?」
兩人微微一驚,表情也隨之改變。
「………」
打開大門的是一個小女孩。
年紀約莫5歲大小,小女孩十分可愛,有一頭及肩的淡褐色長發,以及惹人憐愛的黑色眼眸,簡樸的薄襯衫上,罩著一襲深紅色洋裝,腳下則踩著一雙黑鞋,她身上的服裝在異世界中或許有特定名稱,但是在現實世界中,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好可愛喔!」
亞莉莎忍不住說出感想。
弘樹也有同感,但首先想確認一些事。
「她迷路了嗎?應該不會是跑錯房間了吧…」
「你從哪裏來的?叫什麽名字?」當弘樹正想問清楚時…
「嗯…」
小女孩小碎步地朝兩人走近…
(抱緊——)
「哇啊!」
緊緊抱住了亞莉莎。
「啊、啊、啊…弘、弘樹、弘樹!」
亞莉莎的臉變得好像某種軟綿綿,快要融化的物體一般。
「好、好可愛喔,這孩子好可愛——」
「冷靜點,呃…小朋友你是從哪裏來的啊?」
無視呆立一旁,失去思考能力的亞莉莎,弘樹蹲下來對小女孩如此問道。
「………」
小女孩如波浪鼓般搖搖頭。
「不知道啊,那你叫什麽名字?」弘樹接著問道。
小女孩一瞬間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迴答:
「……艾咪。」
話一說完,再次把頭埋進亞莉莎的腰間。
「唔哇?好可愛、好可愛喔……」
亞莉莎輕輕撫摸緊抱著自己的艾咪的頭,笑容滿麵地看著她。
「你要摸摸她的頭是無所謂,但她如果是迷路的小孩怎麽…」
「唔哇——!!!」
聲音來自樓下,一道重物滾動的聲音,以及男子的慘叫聲。
不過這道從樓下傳來的叫聲,感覺有些滑稽與虛弱。
接著又是「咚!」的一道衝擊聲。
「………………」
「………………」
兩人麵麵相覷。
「…好像有東西掉下來。」
「…是啊,在樓下嗎?」
「好像是吧,我們去看看。」
兩人從大門探出頭來,觀望樓下的情況。
連接4樓跟5樓的樓梯間,有個男人埋在亞莉莎堆積如山的書本中。
插圖p045
他宛如後空翻失敗般,手腳位置上下顛倒。
「好、好痛………哈哈哈,搞砸了…」
男子虛弱地發出聲音,自嘲自己的失敗,頭下腳上的他,發現弘樹與亞莉莎的身影後…
「啊,嗨,你們好…」
男子舉起手,露出爽朗的笑容。
「啊、是…」
「你、你好…」
兩人也同樣出聲迴應。
◇
「我真的嚇了一大跳,因為艾咪突然不見,我找著找著也迷路到這裏來了,然後我爬上階梯,看到眼前的書堆大吃一驚,結果腳下沒注意,跌了個狗吃屎,幸好遇到你們。」
弘樹倒了茶,將茶杯遞給男子。
「謝謝你,呃…你叫弘樹對吧?」
「啊、是…」
「那我就不客氣了,一堆事搞得我疲於奔命,喉嚨也渴了。」
男子臉上仍舊笑盈盈的,不斷唿氣把熱茶吹涼。
他的名字叫維克,是第二群的士兵,聽他這麽一說,他的穿著的確與第二群的士兵相同,但身高隻比弘樹高了幾公分,體型也不算結實壯碩,形容他跟亞莉莎一樣像是學者比較容易理解,看似一個溫文儒雅的好好先生。
「我聽說過你的傳聞,人家都叫你救世主耶。」
「不,我…那是別人擅自取的…」
「名號這種東西自稱是沒意義的,要別人取的才有價值啊。」
「啊,是。」
而且他也是個辯才無礙,口若懸河,開朗健談的人。
維克目前隸屬第二群的本隊,由於先前參加維克堤瑪襲擊事件的事後處理,因此獲得短暫的休假。
「你參加了馬裏法斯之役是吧。」
弘樹如此一問,維克立刻臉色一沉,答道:
「…嗯,是啊,慘不忍睹啊。」
他啜飲一口茶,憮然長歎。
「雖然那個村落原本就人口稀少,現在卻也成了斷垣殘壁,最初進入現場的部隊迴報說村民無一幸免,但之後進村的調查部隊卻找到了這孩子。」
維克如此說,看了艾咪一眼。
「我問了她很多事,但她除了名字以外什麽也不說,因為她好像是孤兒,於是我就帶迴來這裏了。」
弘樹不禁看向亞莉莎。
剛才兩人所提到的家庭環境。
盡管形式不同,但這個幼小的艾咪也跟自己擁有相同境遇,令弘樹感到詫異。
「一旦送去孤兒院,她必定會嚐到很多辛酸吧,所以我想說把她帶來設備齊全的首都至少會好一點,但卻在附近走丟了。」
維克哈哈笑著,搔抓自己的頭。
「但經過我調查之後,發現都市的孤兒院其實也好不到哪裏去,因此才想找人領養她。」
「這樣啊…」
弘樹聽完維克的話,內心五味雜陳。
戰爭就會產生犧牲,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犧牲者都有家人,而其中也有像艾咪一樣無法自立生活的人。
弘樹迴憶起之前參與的戰鬥,想到士兵們也有自己的家人,心中有如刀割。
「有可能找到人領養她嗎?」
維克神色落寞地苦笑,搖搖頭說:
「現在這年頭大家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就連有錢人也不會無聊到想讓家裏多一張嘴吃飯。」
維克一口飲盡剩餘的茶,溫柔地注視著艾咪。
「所以我打算三個月後,等我成為後備軍人再領養她。」
大感訝異的弘樹忍不住迴問:
「維克先生你自己要領養?」
「嗯,不曉得是幸或不幸,其實我也是孑然一身,隻要不是在環境太差的地方,應該能養得起一個小孩吧,但好笑的是我馬上就把人家搞丟了。」
維克放聲大笑,但弘樹心中對這個士兵的尊敬之意卻油然而生。
要養育一個小孩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想到祖父獨自撫養自己長大,就不難理解其中的辛勞。
「但是在我服役期間,還是得送到孤兒院寄養,她正值敏感的年紀,我不放心交給怪怪的地方就是了…」
轉頭看向艾咪時,隻見她跟亞莉莎麵對麵唱著歌,互相拍掌。
「兩個變一個?掉了撿起來?」
這是異世界的兒時遊戲吧,跟弘樹知道的『一角兩角三角形』的遊戲有點類似。
…雖然完全聽不懂歌詞的意思。
遊戲
似乎正值佳境,弘樹看著沒多久就結束了。
「你好棒喔。」
笑容滿麵的亞莉莎。
舉目無親的她,一定覺得艾咪很可愛吧。
而且…
「嗯!」
雖然願意跟著維克,但始終麵無表情的艾咪居然…
「咦!?笑了…?」
笑盈盈的艾咪,讓維克震驚得從椅子上彈身跳起。
「有那麽令人驚訝嗎?」
維克對弘樹點頭迴答:
「不管我怎麽哄她,艾咪也幾乎不曾露出笑容。」
沮喪的維克大大地垂頭歎氣,但旋即露出自嘲般的苦笑。
艾咪不曉得是放鬆了心情,還是很喜歡亞莉莎,她主動靠近亞莉莎,一起玩樂嬉戲。
維克眯縫著眼,注視眼前的景象,最後開口說道:
「…我可以姑且問你一件事嗎?」
「什麽事?」
「那個…對今天才剛認識的人提出這種要求,的確有些不妥,但…」
感到難以啟齒的維克,下定決心似地往大腿一拍,說道:
「可以請你們照顧這孩子三個月嗎?」
「咦,咦——!!」
弘樹不禁站起身來,發出一陣驚唿。
受到驚嚇的艾咪,緊緊抱住亞莉莎。
「那、那個…我跟亞莉莎雖然是軍人,但還是未成年喔!?」
「嗯,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強人所難,但我已經求救無門了。」
「可、可是…你可以拜托其他同僚…」
弘樹說到一半,自己把話吞了迴去。
聽維克剛才的語氣,他應該朝這方麵努力過了,就是因為沒有著落,才會硬著頭皮拜托剛認識的人吧。
而且這件事是有期限的。
等維克三個月退伍後,就會親自來接她迴去,而且艾咪看起來不像是難照顧的小孩子。
不過這是左右一個人生活的大事,可以因為一次萍水相逢就草率決定嗎…。
「雖然你這麽說…」
弘樹重新凝視著艾咪。
水汪汪的大眼睛令人看了深深著迷,碰觸臉頰的手指、嬌羞坐著時的兩隻小腳丫,在在都惹人憐愛。
「唔…」
艾咪放開抓著亞莉莎衣服的小手,小碎步地朝弘樹走近。
「啊、怎、怎麽…」
無視弘樹的手足無措,艾咪把身體湊了上去…
「唔哇…」
跟剛才抱住亞莉莎一樣,她緊緊抱住了弘樹。
房內頓時萬籟俱寂,隻有弘樹緩緩吐露不同於興奮與哀鳴,仿佛快要融化消失般的呻吟。
「好…好、好…」
弘樹化為隻會發出聲音的人偶,接著蹦出一句話。
「好可愛喔…………」
光憑這句話,以及他宛如接納一切的幸福神情,艾咪的去留便等同定案了。
「謝謝你們,感激不盡,我真是由衷感謝。」
維克說明天預定要迴到總部出任務,答應兩人改天會再過來之後,便離開了房間。
現場餘下的三人,尤其是當中的兩個年長者,對這數小時內發生的事感到一陣茫然。
「…結果還是答應要收留她了。」
「…是啊。」
兩人麵麵相覷,露出無可言喻的表情。
弘樹聽亞莉莎說過,由富裕家庭收養難民子女是很稀鬆平常的事。
然而,像他們這種未成年男女收養小孩的例子,自然相當罕見,更何況他們在軍中的地位舉足輕重,或許是在異世界首創先例,這種事通常是不被建議的。
(不能告訴蜜拉小姐…對吧?)
弘樹的腦海裏浮現出蜜拉不懷好意的笑臉,嘴裏還說:『享受新婚生活是可以,但別荒廢研究喔,』盡管蜜拉沒有挑明了說,但言談中多少也是想給弘樹一點壓力才對。
再說,自己剛才明明斬釘截鐵地矢口否認,結果不到幾小時就多出一個養女。
倘若蜜拉知道,不曉得又會如何被調侃奚落。
弘樹甚至懷疑這一連串的巧合都是蜜拉在幕後穿針引線,依她的為人,的確有可能。
「我、我說…弘樹。」
亞莉莎神情扭捏地說。
「這件事還是別跟蜜拉老師…」
「…是啊,還是別說得好。」
目前似乎沒有遭到竊聽的危險,因此兩人決定互相警戒提醒,對蜜拉隱瞞艾咪的存在。
「但話說迴來,這下不得了呢…嗯?」
艾咪站在弘樹腳邊,輕拉他的衣服下擺。
「怎麽了?艾咪……?」
弘樹出聲唿喚,艾咪便低下頭來,向兩人說道:
「以後請多多主教…」
「…………」
這兩個溺愛小孩的人,怎麽可能抵擋得住這麽可愛的模樣。
「…我覺得不管發生什麽事都無所謂了。」
「…我也是,哇?好可愛…」
兩人一同蹲下,從艾咪兩側伸臂摟住她,齊聲說道:
「請多多主教!」
「請多多主教!」
無視艾咪的慌亂失措,兩人由衷獻上祝福,迎接這可愛的新同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