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七世執政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搜捕行動將拜爾克市民的不安和惶恐推到了最高峰。


    整整持續了一個星期的預審,已然判定七百多位貴族犯有不可饒恕的重罪,聽政書和記錄報告如果完全鋪開來的話,甚至能夠貫通整座拜爾克城。


    這一次被判處有罪的雖然大多是下層貴族,不過上麵那些大人物之中也有所波及,而那位剛剛下台的亨利侯爵,被認定是這起事件的主謀,此刻他已然被認定是萬惡之源,不僅僅是這起事件,當初他煽動市民擠兌國債的惡行也一起被揭露出來。


    正因為如此,在那起擠兌風潮之中損失慘重的拜爾克居民紛紛走上街頭,他們高聲喊叫著要給予原財務大臣最為嚴厲的懲罰。


    事實上幾乎每一個市民都會帶來一兩根乾柴,顯然他們非常希望能夠替國王陛下減少一些麻煩,這些乾柴被高高地堆積在各部門的門口,法政署、警務部,最高法庭的門前更是乾柴堆積如山。


    站在位於光明廣場長老院行政廳頂樓辦公室窗前的兩位大人物,此刻正悠閑的手捧著茶杯趴在窗台之上看著外麵的景色。


    “依維,看來今年冬天我用不著再撥出專款為你們購買乾柴了,這些足夠你們度過整個冬季。”新任財務大臣微笑著說道。


    “我不得不承認,雪夫特,你是個天才。”國王陛下最為信賴的寵臣微笑著說道。


    “這根本算不得什麽,與其讓市民生活在恐懼和彷徨之中,還不如將他們的恐懼化為怒火,適當的發泄對於他們來說很有好處,同樣對於我們也擁有著莫大好處,你認為此刻還有誰會站出來維護老亨利?即便有這樣愚蠢的家夥,我們隻要稍稍透露一下那個人的名字,第二天早晨,他家的宅邸便會被埋沒在乾柴堆裏。”塔特尼斯伯爵悠然說道。


    “說得不錯,事實上據我所知,老亨利當年的盟友此刻全都對他落井下石了,議長的辦公桌上麵堆滿了嚴懲老亨利的請求。”法恩納利伯爵說道。


    “那是當然,在屍體還沒有腐爛並且沾染更多人之前,挖個坑將它埋掉,這是最基本的常識,不過我更為關心的是,老亨利是否已然吐露出他在軍隊之中的盟友的名字?”係密特的哥哥問道,事實上這是他最為關心的一件事情。


    “不,你我都無法相信,那個家夥口風居然很緊,就連法政署的刑訊專家也拿他沒有辦法。”法恩納利伯爵歎息了一聲說道。


    “我相信,老亨利已然知道自己沒有活下去的可能,他恐怕一心夢想著他的盟友能夠替他報仇。”係密特的哥哥說道。


    “你是否有辦法將那個隱藏在幕後的老亨利的盟友揪出來?”法恩納利伯爵問道。


    “有個辦法或許可以試試,議長的辦公桌上麵不是放著很多要求對他進行嚴懲的請求書嗎?塞根特元帥的辦公桌上麵同樣也應該有一樣的東西。”係密特的哥哥微笑著說道:“我相信是如此。”


    法恩納利伯爵自然領會盟友的意思,他點了點頭說道:“隻要你認為有,那麽肯定就有。”


    “軍部的請求自然是以各兵團的名義遞交上去的,讓老亨利看一眼那些請求報告,我相信並不是一件壞事。”塔特尼斯伯爵悠然說道。


    “好主意,老亨利一旦看到自己盟友的名字在請求書上麵,他肯定會怒不可遏,他無疑會將盟友的名字吐露出來。”法恩納利伯爵立刻興奮地說道。


    “噢--依維,顯然你對於人的劣根性仍舊沒有太多了解,老亨利是否會因此開口,更多的將會是取決於,他對於你我和陛下的仇恨,是否超過對於盟友背叛行為的痛恨,如果他更希望盟友有朝一日能夠給我們製造麻煩,他仍舊會對那個人的名字守口如瓶。”


    “不過,我相信,老亨利看到那個人的名字出現在請求書上的那一刹那肯定會有所反應,特別是當四下無人的時候,他的反應無疑會更為強烈。依維,你的智慧絲毫不亞於我,此刻你肯定已然有所計劃。”塔特尼斯伯爵微笑著說道。


    兩位大人物站在窗台前相視而笑,他們此刻的笑容愉快已極。


    ……


    而此刻站在那位國王陛下麵前的係密特卻絲毫高興不起來,國王陛下雖然當眾嘉獎了他,不過此刻旁邊沒有任何人的時候,這位至尊陛下的神情卻凝重深沉得可怕。


    “你讓我有些失望。”那位至尊的陛下用異常低沉的語調說道。


    “我派你隨侍在蘭妮身旁,就是讓你保護她,但是她最終仍舊受到了傷害。”那位至尊的陛下突然間抬高了嗓門說道,那如同怒吼的聲音在空曠的辦公室裏麵迴蕩著。


    “告訴我,為什麽當時你不阻止蘭妮進行那愚蠢的冒險?”那位至尊的陛下問道。


    “這--這是倫涅絲小姐的命令。”係密特連忙解釋道。


    “難道蘭妮的命令比我的旨意更加有效?”詹姆斯七世再一次吼道,他稍稍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顯然知道自己有些過份,他招了招手讓係密特走到他的近前。


    “或許讓你去執行這個使命是我所做過最大的一個錯誤決定,你雖然創造了很多奇跡,不過你的年紀仍舊太過幼小,你擁有超過常人的智慧,不過你顯然非常缺乏閱曆,在這件事情上,你和依維差不了多少。”


    “剛才我已然對你的功勞作出了獎賞,現在我要對你的過錯進行處罰。”


    “此刻隻有你我和蘭妮本人知道她為了這件事情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她受到了非常沉重的傷害,甚至對於自己和一切失去了信心,我從來沒有看到過她如此柔弱無助,我相信她不能夠再受到任何傷害,此刻她的心恐怕已然脆弱得就像是玻璃,一碰就會粉碎。”


    “我命令你更為精心地保護她、服侍她,當然如果她再一次作出那冒險的舉動,你必須立刻阻止她。”


    “這道旨意永遠有效,即便我死去之後,你也必須遵循這道旨意,正因為如此,我需要你為此而發誓。”那位國王陛下輕輕用權杖敲了敲係密特的左腿。


    係密特順從地屈膝半跪了下來,他將雙手搭在國王陛下的左手之上,鄭重其事地說道:“我發誓。”


    那位年邁的國王露出了一絲淡然的微笑,他將權杖輕輕地放在係密特的肩膀之上:“好,從現在起,我就任命你為倫涅絲。法恩納利小姐的貼身護衛騎士,你必須付出一切守護她的安全,哪怕是你的生命,忠誠並且聽命於她,不過你得學會判斷,什麽樣的命令你才應該執行。”


    讓係密特重新站起來,那位至尊的陛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好吧!你可以迴到你的女主人那裏去了。”


    係密特連忙鞠躬行禮,並且緩緩朝著門口退去,但是當他剛剛轉過身來打算打開房門出去的時候,那位至尊的陛下再一次叫住了他。


    “係密特,你確信除了那個令蘭妮曾經痛苦而此刻更是痛不欲生的女人,所有參加那次黑彌撒的人都已然進入了地獄?”詹姆斯七世問道。


    “陛下,我絕對能夠保證。”係密特連忙迴答道。


    “那個傷害了蘭妮的家夥也在裏麵?……噢--……不……不,這顯然是毫無疑問的……除了我和你是否還有其他人了解整個內幕,或者能夠拚湊出當時所發生的那糟糕致極的一幕?”這位至尊的陛下滿懷憂慮地問道。


    “陛下,知道祭壇之上發生過什麽的人,除了那個女人就隻有審問那個女人的官員,不過無論是那個女人還是那些審訊官,都並不知道倫涅絲小姐的身份。隻是猜測她是個大人物。”


    “同樣渥德子爵和他的別墅裏麵的住客,也不知道倫涅絲小姐的身份,我唯一不敢肯定的是,‘國務諮詢會’之中是否有人知道,倫涅絲小姐在這件事情之中所處的身份。”係密特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倒是用不著擔心,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情,我甚至沒有對王後提起,更別說是其他人,同樣我也要警告你,這件事情沒有必要讓密琪知道。”那位至尊的陛下說道。


    “係密特,我要你去辦一件事情,我非常清楚蘭妮打算如何處置那個令她痛不欲生的女人,女人的仇恨確實令人感到不可思議,或許在她們看來到處是蟑螂和老鼠的監牢,比死亡更加可怕。”


    “不過那個女人的存在始終是一種威脅,你去將這件事情處理乾淨,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特別是蘭妮。”


    說到這裏那位國王陛下神情凝重地看著係密特,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從現在開始,你應該好好學習和思索一下忠誠的真正含意,惟命是從可絕對不是正確的迴答,我相信在這件事情上,你對此已然有所了解。”


    說完這些,那位至尊的陛下輕輕地揮了揮手。


    ……


    從陛下的會議室出來,係密特長長地吐了口氣,此刻他不得不佩服那位小姐的高明,在係密特想來,倫涅絲小姐原本應該因為受到玷汙而徹底喪失國王陛下的寵愛,但是沒有想到,她反而得到了更多的嗬護和溫情。


    那位小姐所作的一切,在係密特看來,毫無疑問是一場後果難以預料的賭博,事實上也證明,那位至尊的陛下並非沒有常人所擁有的嫉妒心,第二天,他命令那些大理石麵孔女仆對倫涅絲小姐進行的徹底的“清洗”,在係密特眼裏,那簡直就是某種嚴酷的刑罰。


    不過對於外人來說,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正因為如此,係密特始終無從猜測,那位至尊的陛下是出於什麽樣的心態,讓自己旁觀了那一幕,難道是一種警告?


    從奧墨海宮出來,係密特登上自己的馬車,這是國王陛下給予他的恩典,這一次的功勞全都算在了他一個人的頭上,正因為如此,係密特成為了丹摩爾王朝有史以來年紀最小的勳爵。


    不過在所有人看來,真正的恩典或許是那至尊的陛下親自賜予的紋章,那是一麵玫瑰花瓣形狀的盾牌,盾牌的四周纏繞著荊棘和月桂。


    這枚紋章令係密特的哥哥羨慕了整整兩個晚上,說實在的,如果有可能的話,他甚至願意用自己的伯爵頭銜來換取那個紋章。


    要知道任何和玫瑰有關的紋章,全都隻能夠由國王陛下親自賜予,在丹摩爾,這已然被看作是和王室是否親密的象徵,就像法恩納利伯爵的紋章便是一隻天鵝和三枚玫瑰花瓣,而這已然是難得的恩典。


    反倒是係密特並不在意這件事情,他更關心的是他的馬車,他設計了一輛非常奇特的馬車,這種喜好和靈感來自他那位樂天又擅長吹牛的教父。


    那是一輛前後能夠分拆開的馬車,既可以是一輛四輪廂式馬車,也可以是一輛兩輪輕便旅行馬車。


    而此刻係密特就獨自一個人駕駛著自己的馬車朝著拜爾克飛馳而去,那輛輕快異常的馬車就宛如一陣風般輕盈。


    一路之上係密特自然免不了要接受盤查,不過那輛隱藏不住任何東西的馬車,替他和那些檢查的衛兵省卻了許多麻煩。


    從奧墨海宮到拜爾克城,他僅僅隻用了一刻鍾,那是其他任何一輛馬車都不可能做到的神速。


    畢竟沒有哪輛輕便旅行馬車,能夠由丹摩爾最高明的工程師精心細致地進行具體設計,單單計算公式就寫了六張紙,也不會有第二輛馬車能夠裝上那麽多彈簧和鉸鏈。


    所有的骨架全都是由鵝毛管粗細的鋼筋搭接而成,隻是外麵包裹著木頭,很大的車輪,車身和座位卻非常小,這輛輕便旅行馬車甚至不象它的同類那樣安裝一個氣派而又狹長的頂篷。


    所有這一切全都隻是為了一件事情,那便是速度,係密特喜歡如同電掣一般的飛馳,而他所擁有的聖堂武士的超絕靈敏的反應,更是令他成為了一個無與倫比的駕禦者。


    正因為如此,從奧墨海宮到拜爾克的這短短的路程根本就無法令他感到滿足。


    ……


    長長的走廊散發著一股腐臭的味道,地麵和牆壁顯得異常潮濕,前麵的獄卒雖然高舉著馬燈,仍舊顯得幽暗陰森。


    那陣陣迴蕩的腳步聲顯得異常清晰和嘈雜,同樣也令這個地方增添了一絲陰森的感覺。


    馬燈的燈光顯然驚動了住在這裏的那些居民,從那拇指粗的鐵欄杆後麵伸出了一條條細瘦肮髒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手臂,這些手根本隻能夠稱得上是包裹著皮膚的骨頭,不過更恐怖的還是那一張張發出嘶啞慘嚎的臉。


    係密特已往一直相信,隻有在噩夢和地獄之中才能夠看到這樣的景象。


    除了這些看上去不像是人的人之外,這裏的居民還有那竄來竄去的碩大老鼠和爬在牆壁上並且時而飛落到眾人頭上的蟑螂,就連那些監獄守衛也顯露出無比厭惡的神情,顯然這個地方和真正的地獄已然沒有什麽兩樣。


    在長廊的盡頭有一排特別窄小的房間,這些房間幾乎全都空著,隻有一間裏麵住著人,她正是係密特此行的目的。


    令係密特感到驚訝的是,康斯坦伯爵夫人並沒有象其他人那樣令人慘不忍睹,她雖然憔悴,卻並沒有顯露出饑餓難忍的模樣,甚至她的身上也是乾乾淨淨的。


    不過當係密特看到那些監獄守衛那貪婪而又充滿欲望的眼神,他已然猜到了這倒底是因為什麽原因。


    “我有些事情想要單獨審問康斯坦夫人。”係密特說道。


    那些監獄守衛連忙將馬燈掛在牆壁上,然後順從地沿著原路返迴。


    “我必須對你說,我很抱歉。”係密特歎了口氣說道。


    那位年輕漂亮的寡婦憤怒而又怨毒的目光,令係密特感到有些難以忍受,她的雙手和雙腳全都被完全鎖死,顯然是不讓她能夠書寫東西,她的舌頭已然被割掉。


    稍微猶豫了一下,係密特從袖管裏麵輕輕地抽出了一把又窄又薄的彎刀。


    這並非是他喜歡的工作,不過他不得不完成這份工作。


    輕輕地一劃,如同閃電一般迅疾,又猶如一陣清風一般沒有聲息,將彎刀迅速收迴袖管裏麵,係密特轉過身徑直朝著門口走去。


    從那座如同地獄一般的死囚監獄出來,係密特總算是稍微鬆了一口氣,不過當他看到監獄門口停著一輛馬車,馬車窗口露出兩張他所熟悉的麵孔的時候,係密特突然間又有些緊張起來。


    係密特相信教宗陛下和大長老不會沒事找事到這個地方來,他們會出現在這裏,肯定是因為他的緣故。


    “到馬車上來吧,我們有事要和你談談。”教宗陛下信手打開了車門。


    ……


    馬車緩緩地駛動起來,後麵掛著係密特的那輛馬車。


    “我知道我有很多事情應該懺悔。”係密特連忙說道,不過他還未曾正式開口已然被人打斷。


    “放心好了,我們並不是來管你最近倒底做過些什麽的,我們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世俗之中的任何事情,我們都不想多管。”


    “正因為如此,我禁止任何人去探究在那座祭壇之上倒底發生過些什麽,我和大長老陛下來找你,是因為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發生,我們已然從國王陛下那裏聽說了你曾經作出的猜測。”


    “事實上,你並沒有向我們提到過那個猜測,不過,它卻和波索魯大魔法師最近意外發現的一件事情相當吻合,這引起了我們無比的憂慮,事實上我們非常擔憂,魔族的第二次進攻即將開始。”


    “那將是一場激烈得難以想像的戰鬥,或許我們將再也沒有什麽優勢。”那位教宗陛下滿懷憂愁地說道。


    這番話令係密特感到揪心的同時,又稍稍有些放鬆,事實上和魔族入侵比起來,他更擔心教宗和大長老因為他此刻的行為而給予他嚴厲的懲罰。


    “兩位陛下是希望具體聽聽我的猜測?”係密特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此刻猜測已然並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對應之策。”大長老迴答道。


    “對應之策?”係密特疑惑不解地問道。


    “是的,如果魔族之中出現了強大而又可怕的新兵種,我們必須同樣找到一種全新的力量以便重新取得優勢。”教宗緩緩說道:“正因為如此,我們打算想盡辦法增強你的力量,適合你的鎧甲,波索魯大魔法師已然替你打造完成,而大長老陛下已然聯合了聖殿之中所有的七位長老,給予你指點令你在摸索之中逐漸找到適合自己的最佳力量,顯然已經不是一個合適的選擇,隻能夠在盡短的時間裏麵找到一種折衷的辦法,這雖然有些拔苗助長,不過此刻隻有這種選擇。”


    聽完這一切,係密特已然從擔憂變為喜悅,事實上他一直期待著自己能夠真正施展魔法。


    ……


    係密特原本以為他會在魔法協會見到波索魯大師,但是令他意外的是,那位大魔法師竟然一直待在聖殿之中。


    係密特不知道這裏是哪一座聖殿,因為從外表看起來,這真是最不起眼的一座聖殿,其他聖殿即便不是氣派恢宏,也至少占地寬廣,但是這裏卻隻占據四分之一街區,能武士和力武士的訓練場甚至混雜在一起,更看不到長長的走廊和正中央的林蔭大道。


    這裏的門口甚至沒有顯眼的標誌,不知道內情的人肯定會以為這隻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公寓。


    走進這座聖殿,裏麵的一切卻令係密特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驚歎。


    這座聖殿本身就仿佛是一座巨大的魔法陣,僅僅隻是在這裏走動,係密特都感到力量正源源不斷地流淌全身。


    能夠待在這裏的顯然全都是聖堂武士之中的佼佼者,這些聖堂武士已然不再需要過多的技巧方麵的訓練,那空曠寬廣的訓練場顯得毫無必要,正因為如此,用來進行身體訓練的地方非常狹小。


    波索魯大魔法師的實驗室仍舊在二樓,不過他顯然沒有將整個實驗室全都搬到這裏,隻有一些簡單的工具和一張巨大的木桌,此刻木桌之上放置著一件樣子非常奇特的東西。


    那東西就像是一趟爛泥,隻不過擁有五顏六色的色彩,除了那糊嘟嘟的一團之外,便是一粒粒鑲嵌其上的金色圓球,那不知道是用什麽金屬打造而成的,顯得異常光潔明亮,令係密特感到驚奇的是,那團爛泥簡直就像是活的一般,它不停地翻卷著,變幻著顏色。


    “難道,這就是我的鎧甲?”係密特難以致信地看著這堆好像粘唿唿的東西。


    “是的,雖然它看上去不像是鎧甲的模樣。”旁邊的波索魯大魔法師微笑著說道,他顯然早已經猜到係密特會這樣說,事實上當教宗和大長老看到這件東西的時候,他們同樣有些驚奇。


    “據我所知,當初在蒙森特,我所看到的隱形魔法並非是這樣的,而且您給我的那份羊皮卷上記載的隱形魔法,同樣並非如此,難道那些金屬圓球之中刻有令我隱藏身形的神奇魔法?”係密特忍不住問道。


    “係密特,在我告訴你原因之前,首先要讓你明白隱形魔法的根本原理,所謂隱形,隻不過是一種欺騙眼睛,令它難以察覺的方法而已,獵人在身上堆滿樹葉同樣也是一種隱形,隻不過魔法師能夠采用的手法更多也更為高妙。”


    “其中的一種辦法是令光線通過折射和反射從身邊繞開。”說著那位大魔法師指了指窗台上的一杯水,隻見他用手比劃了幾下,杯子裏麵的水自動滿溢出來並且神奇地將杯子包裹住,隨著一陣神秘莫測的咒語的吟誦,那被包裹的杯子連同包裹住它的水同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第一種方法,當然也有一種變通的方法,那便是用另外一幅景象取代原來的樣子。”說著他又念頌了另外一個咒語,隻見窗台之上突然間出現了縮小的這座聖殿的模樣。


    “這就是當初亞理大魔法師所使用的方法,正是因為這局限了我的思想,我送給你的那卷羊皮紙上麵所采取的方法,同樣與此相似,但麻煩的是,我實在無法找到能夠讓你穿在身上,同時又能夠令光線折射的材料,替你打造鎧甲。”


    說著他指了指牆角,那裏堆著一堆亮晶晶的垃圾,顯然那全都是失敗的作品。


    “當然我也曾經想過,用水來事先這一切,就象當初亞理大魔法師所作的那樣,但是我卻又想不出有什麽辦法,能夠讓你一個人便做到這一切,當初亞理大魔法師依靠兩位弟子的幫助才做到了這一點。”


    “摸索這條死胡同浪費了我許多時間,而我意外的發現,同樣也令我發覺,已然沒有時間讓我慢慢摸索。”


    “我隻能夠退而求其次,找一條簡單卻並不是那樣完美的捷徑。”


    “事實上還有第二種隱形的方式,不會魔法的獵人和大自然之中的很多生物,都是這方麵的能手。偽裝自己,令自己和四周的東西一摸一樣,這種隱形並不完美,卻十分方便。”


    “改變形狀和顏色,模擬四周的環境,這顯然要容易許多,而大自然之中擁有這種奇特力量的生物,大多數都是軟綿綿的,就像章魚和變色龍,絕對適合讓你披在身上。”那位大魔法師不負責任地說道。


    事實上當係密特想到他的身上披著一頭滑溜溜粘唿唿的章魚的時候,他感到自己的寒毛都紛紛豎起來了,而那如同爛泥一般的東西,更是令他不敢恭維。


    “看看,我為你找來了什麽,非常幸運,魔法協會居然有這個,經過改良的變生蟲,也不知道是什麽年代,哪位魔法師的傑作,這給我省卻了許多工作。”波索魯大魔法師讚歎道,而係密特則在心底將那個家夥罵了個狗血淋頭。


    “這東西是珊瑚的遠親,細小的個體幾乎微不可見,它們能夠稍稍改變形狀,當然在這方麵非常有限。”說著波索魯大魔法師將手放在那團粘唿唿的東西上麵,隻見那團東西,突然間突出一塊,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那部分漸漸變形,最終變成了一張和波索魯大魔法師的麵孔一摸一樣的人臉。


    “很有趣吧,在自然界野生的變生蟲總是喜歡待在極深的地下,那傳說之中礦工們經常能夠看到的惡魔的臉和沒有身體隻有腦袋的妖怪,十有八九是這種小東西在作怪。”


    “變生蟲改變形狀的能力有限,不過變化各種顏色卻最為拿手。”說著波索魯大魔法師讓那團古怪的東西變成了彩虹一般的樣子。


    “你來試試,這非常有趣。”大魔法師說道,不過係密特顯然絲毫不感到這非常有趣,此刻他開始對當年一心夢想著能夠成為魔法師的憧憬產生了動搖。


    或許魔法師和聖堂武士一樣,都並不象他想像之中的那樣有趣,後者孤獨而又沒有自由,前者古怪而且顯然性格扭曲。


    “噢--用不到擔心,這東西並不可怕,而且我保證它絕對不會令你感到很不舒服,事實上,它摸上去就像是另外一層皮膚,如果用微縮的視野進行觀察,組成它的每一個微小個體,和組成你的身體的細胞沒有什麽兩樣。”波索魯大魔法師越發說得起勁,而係密特同樣也越發感到反胃,隻要一想到自己和那爛泥一般東西擁有同樣的組成部分,他便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那些金色的圓球是怎麽一迴事情?”係密特連忙問道,他用這種方式來岔開話題。


    “這些是傳遞精神意識的裝置,同樣也是控製變生蟲的重要關鍵,這些金屬圓球會令你輕鬆地模擬四周的環境和形態,你隻需要想好自己需要變成什麽樣子。”波索魯大魔法師有些興奮地說道,顯然這才是他的傑作。


    “那麽,這東西吃什麽?”係密特又問道。


    “這些改良過的變生蟲是沒有生命的,正因為如此,它們才能夠被完全控製住,就像有些魔法師能夠控製屍體一樣。”波索魯大魔法師的話再一次令係密特感到惡心。


    “那麽,如何才能夠躲過魔族的那些眼睛呢?”係密特問道。


    “這同樣也是我選擇變生蟲的原因,變生蟲生活在地底,那裏沒有太陽,它們隻能夠去吸收地底的熱量。那些金屬圓球同樣也被賦予了控製熱量的能力。它們能夠讓你和四周的一切顯得一摸一樣,無論是外表顏色還是溫度都沒有絲毫兩樣,當然你同樣也可以將它當作是一件獨特的棉襖,至少我不會反對你這樣做。”波索魯魔法師微笑著說道。


    係密特實在找不出更多的問題,他隻得硬著頭皮將那奇怪的東西穿在身上,事實上這是他所看到過最奇怪的衣服,同樣也擁有著最為奇怪的穿著方法,他隻要將那東西放在頭頂上,那東西便會順著他的身體自動流淌並且緊貼皮膚。


    正如波索魯大魔法師所說的那樣,這東西感覺確實像是另外一層皮膚,既沒有滑膩膩的感覺,也沒有粘唿唿的感覺。


    ……


    整整一個下午,係密特跟隨著那位受人尊敬的大魔法師學習如何控製那奇怪無比的衣服,說實在的熟悉了那種感覺之後,係密特也就不再感到惡心和反胃了,至少那些亮晶晶的金屬珠子讓他感到非常不錯。


    另外一個不錯的地方,便是這件奇怪的衣服正如波索魯魔法師所說的那樣,要比他原來學習的那些魔法容易控製得多。


    不過有所得必然有所失,係密特怎麽都沒有覺得自己所模擬的東西和周圍的環境天衣無縫,即便外形變得再繁複和誇張,他仍舊能夠看到自己的輪廓和樣子,更何況還有陽光照耀下的陰影,無論如何都是一個破綻。


    如果說這件奇怪的衣服有什麽能夠令他產生興趣的地方的話,那便是他可以輕而易舉地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模樣,這東西模仿別的東西不是很像,用來改變麵容倒是惟妙惟肖。


    看著係密特漸漸有模有樣地操縱那幅奇特的鎧甲,一旁站立著的教宗和大長老發出了會心的微笑。


    “係密特,看起來,你已經初步掌握了隱形的技巧,你是否願意讓我再一次接觸你的記憶和精神意誌,或許我能夠找到解開並且釋放你的力量的鑰匙。”大長老緩緩說道。


    係密特微微猶豫了一下,事實上他頗有些疑慮,如果說已往的他能夠算得上純潔和正直的話,那麽最近這段日子,他已然被宮廷和上流交際圈這個巨大的染缸,變得漆黑一片。


    “或許你有些顧慮,我絲毫無意幹涉你的生活,除非你的所作所為,直接危害到整個人類的安危。”那位大長老也沒有太過堅持,他隻是淡然地說道。


    “大長老陛下,我確實渴望得到您的指點,不過我並不知道需要什麽樣的強大,我的選擇僅僅隻是能夠戰勝魔族,我從來不曾打算能夠和某位力武士大師一較高下。”係密特說道。


    “係密特,你對國王陛下提到過你的猜測,雖然假借的是蓋撒而大師的名義,而波索魯大魔法師同樣有所發現,這個發現恐怕已然證實了你的猜測。”大長老說道。


    “我正要提到這件事情呢。”波索魯大魔法師說著走到旁邊的一個放滿儀器和工具的矮櫃旁邊,他信手打開矮櫃取出了一樣東西,那是一枚晶瑩剔透的水晶球。


    嘴裏念念有詞,波索魯大魔法師將水晶球輕輕舉到係密特的眼前,隻見水晶球上漸漸顯露出朦朧的情景。


    那顯然是一片無垠的大森林,當水晶球裏麵的圖像變得越來越清晰之後,係密特已然認出,那正是他所熟悉的奧爾麥。


    此刻他就仿佛乘坐在飛鳥之上俯視奧爾麥森林,從那高低起伏的樹冠頂上輕盈掠過,係密特甚至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躲藏在樹叢之中的鷺鷥,如果是在已往,這肯定能夠令他欣喜不已。


    “係密特,你非常清楚我能夠操縱飛鳥,這是我所控製和操縱的一頭鷂鷹,我一直用它來監視和搜尋魔族的營地。”波索魯大魔法師在一旁解釋道。


    這時係密特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水晶球之中映射出來的景象上,他突然間看到了已往最為熟悉的小鎮,令他激動不已的是,他看到一切都是那樣平靜,就仿佛魔族根本沒有出現過,小鎮上仍舊能夠看到走來走去的居民,隻不過已經沒有人在砍伐木頭而已。


    “我同樣也感到非常驚奇,顯然魔族並不打算殺死這些人。”波索魯大魔法師笑了笑說道。


    正說著,那頭鷂鷹猛然間調轉了飛行方向,對於前方係密特更是熟悉已極,那是他的家,他在那裏度過了一生中最為快樂的歲月。


    當那隻鷂鷹即將飛到森林邊緣的時候,係密特感到心頭一緊,他非常擔心會看到一片荒蕪的廢墟,更害怕看到滿地的屍骨。


    那頭鷂鷹輕盈地掠過樹冠,係密特看到一片整整齊齊的墳墓,這番景象令他感到悲哀和憂傷,一堆堆墳塚裏麵埋葬的全都是他所熟悉和喜愛的人,他們都是最好的鄰居和尊長,係密特至今難以忘懷,每一次狩獵歸來和這些人圍坐在篝火旁邊的那番快樂。


    那一根根樹立著的木樁,顯然代替了墓碑,唯一令係密特感到慶幸的是,他看到了這些木樁上麵掛著一個個白色的用雛菊編織的花環。


    鷂鷹無聲無息地掠過一座座房頂,在山坡底下,係密特愕然看到一些人的身影,其中的幾個顯得有些熟悉,顯然他們便是劫後餘生的幸運者。


    不知不覺之中係密特感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濕潤,當他擦幹眼淚,那頭鷂鷹已然再一次調轉方向,它朝著遠處的一座高山飛去。


    係密特認得那座高山,在那座瑪茲神像底下,在那張寶座上麵,在那漏*點蕩漾的時刻,他的意識曾經到達過這裏,並且一頭撞在了山崖之上。


    “我相信,魔族的營地應該就在這座山裏,但是無論我如何搜索都找不到它的蹤跡。”波索魯大魔法師說道,他的語調充滿了無奈。


    “您是否搜索過那些洞穴?我曾經聽漢摩伯爵提到過,那座山裏有一個巨大的洞穴,或許您可以去詢問一下我的姑夫和莫萊而伯爵,他們應該知道得更為清楚。”係密特說道。


    “噢--洞穴!我為什麽會忘記這件事情,不過我相信那個洞穴的入口肯定極為隱秘,要不然我的鷂鷹無論如何都應該能夠找到,它已經飛行了數十次。”波索魯大魔法師說道。


    不過係密特並沒有注意這位大魔法師在說些什麽,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前方山腰上的幾個靛藍色的身影。


    這些靛藍色的身影是如此熟悉,全都在他的噩夢之中出現過無數次。


    正當係密特想要進一步仔細查看一番,突然間那頭鷂鷹猛地一歪,然後盤旋著往地麵墜落下去。


    在墜落的瞬間,係密特透過茂密的樹叢看到了一個陌生的身影。


    那靛藍色的身體證明它同樣屬於魔族,它遠比係密特曾經看到過的任何一頭魔族都顯得更為高大,它的上半身龐大得有些畸形,這古怪的模樣令它們身體的其他部位顯得細瘦乾枯。


    雖然僅僅隻是匆匆一瞥,不過係密特已然能確定,那正是他一直擔憂有可能出現的新的魔族。


    “你已然看到了,雖然我們仍舊無法確定,那個魔族是用什麽樣的辦法擊中我們空中的眼睛,不過它無疑擁有著你所猜測的‘發射箭失’的能力。那發達甚至顯得畸形的上身,足以讓我們確信,它們所發射的箭失將是多麽致命。”那位大長老用低緩的語調說道:“如果數十根這樣的‘箭失’同時射來,以你的武技是否能夠支撐住?”


    這番話令係密特立刻憂心忡忡,因為他非常清楚,他毫無疑問會被那密集的“箭失”釘成馬蜂窩,從小就背著弩箭跟著大人們在森林裏麵狩獵的他最為清楚,密集的強勁射擊是多麽可怕。


    “我需要更多的力量,我需要您的指點。”係密特毫不猶豫地說道,此刻他已然明白,沒有什麽比生命更為重要。


    和第一次一樣,那位大長老陛下將手掌貼在了係密特的頭上,不過這一次,他的搜索要緩慢和仔細得多。


    係密特同樣也隨著大長老的搜尋,重新迴味他過往的記憶,突然間他的記憶停頓在夏日祭慶典那個充滿憂鬱和美妙的夜晚,停頓在那寧靜卻又充滿漏*點的酒吧之中,停頓在米琳小姐給予他那無比美妙和刺激的感覺之中。


    這令係密特感到無比羞怯,事實上他簡直已經無地自容。


    “怎麽會這樣?”大長老從所未有地驚唿起來,顯然他看到了某種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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