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我在傍晚昏暗的天色下奔跑。


    反正就是一直跑,有如一停下來就會沒命的鮪魚。


    「該死。」


    真是莫名其妙。


    為什麽我會遇到這種事?想也想不通。


    我繞過公園的轉角,轉彎時不太順,差點撞上牆壁。


    快喘不過氣了,肺好痛,心髒都在發疼。


    可是我不能停下來。


    我衝下斜坡,沒有減緩速度。


    「救命啊!」


    我大聲地唿喊。


    可是卻沒有人在注意到我。


    「……怎麽迴事啊?」


    走在路上的人們聽不見我的聲音。


    感覺並不是在忽視我。


    而是根本就看不見我。


    為何會發生這種事?我覺得極為不可思議,可是沒有餘裕讓我慢慢去思考原因。如果停下腳步,我就會被逮住。


    那個女孩——


    我本來還在疑惑她怎麽憑空出現,下一刻就不由分說地朝我踢過來,真是瘋了。


    而且,牆壁還被她踢破一個洞……


    被踢上一腳的話,如果那不是搞笑漫畫的橋段,可是會死人的。


    不對,一般想來,女孩子的飛踢怎麽可能會把牆壁踢破呢?肯定是有什麽機關,絕對是這樣。


    總之,我得想辦法甩開她。


    我鑽進鐵門已經拉下的酒類雜貨店旁的窄巷,前方是條死路,但我爬上牆壁,在另一邊落地。


    我轉頭看向身後。看不到那名追趕著我的女孩。


    擺脫了嗎?


    不,還不知道。


    我一邊留意背後,一邊在無人的小巷裏前進。


    直到實在再也跑不動之後,我停下腳步。


    我將背靠到牆壁上,大口大口地吸入氧氣。離家時冷到不行,現在卻熱到全身火燙,汗流不止。


    「我把……腳踏車……給忘了。」


    空氣很幹,喉嚨好痛。


    我從口袋中拿出手機。在逃命時沒空拿出來,現在的話,我可以靠這個來求救。


    警察?


    能接通嗎?


    不,首先得聯絡愛澄。


    由於沒有在約定的地點出現,她說不定正在擔心我。


    我心裏這麽想著——


    「怎麽會?」


    手機沒有開機。我按下開關,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可是不管我按了多少次,都沒有反應。


    「該死。」


    是壞掉了嗎?


    怎麽偏偏選在這時候?


    「這是怎樣啊……」


    唯一能想得到的就是發生了某種異常的狀況。不能用常識衡量,某種不可思議的事……


    突然,喀噠,腳步聲傳來。


    我心下駭然地望過去。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但藉由路燈的照明,唯有那一塊地方看起來仿佛就像在聚光燈底下。


    「真是的,為何這次卻是時間緊迫呢!」


    這麽說的人是——


    「愛澄!」


    一條愛澄,我的青梅竹馬。


    焦糖色的蓬鬆發絲、爭強好勝的大眼睛、粉紅色的嘴唇。


    毫無疑問是愛澄沒錯。


    「太好了,我剛被一個怪家夥追殺。」


    我跑向愛澄。因為一路不停地奔跑,乳酸的堆積已讓我的大腿變得硬邦邦。這已經超越了「腳好重」的程度,根本感覺不再是我的腳了。盡管如此,見到愛澄的臉還是讓我鬆了一口氣。


    「你沒見到嗎?一個銀色頭發的——」


    「比起這個,直道。」


    愛澄打斷我的問題。


    「……怎、怎麽了?」


    仔細一看,愛澄穿著我的衣服。


    暖暖的毛衣上套著夾克。


    為什麽呢?


    我怎麽不記得有借過她衣服……


    「我先說一聲哦。」


    「啊?」


    「抱歉啦。」


    愛澄的手中拿著像撲克牌一樣的卡片。


    「那是什麽啊?」


    「沒有任何戲法,也沒有任何機關。」


    愛澄燦然一笑,把卡片舉到我麵前。


    頓時,視野變成白茫茫一片。


    ……分……割…….線……


    「哈……哈……哈……」


    我在傍晚昏暗的天色下奔跑。


    一股勁兒地跑,拚命地跑,有如一停下來就會沒命的鮪魚。


    霹隆~


    向愛澄借來的手機響了。


    「下一個轉角右轉,三柴直道。」


    q版夕映幫我導航


    「了解!」


    我速度不減。小心翼翼地往右拐彎。


    忽然,在無風的狀態下,停在附近的腳踏車嘎啦嘎啦地倒下,成為阻攔我前進的障礙物。怎麽想都知道那並非自然倒下的。


    「嗚哇!」


    「請跳過去。」


    「我知道!」


    助跑距離很充足,我就憑著這股衝勁跨過橫倒的腳踏車。


    在我們身後的事——


    『夕映』追了上來。


    我稍微迴頭確認。


    泛藍的銀發在搖晃,製服裙擺隨風飄動。


    剛才『夕映』大概是想讓我往左轉。


    要前往小學的話,那條路會是捷徑。


    但我們正往反方向前進。


    那地方稍微不太合適,小學實在太遼闊了。


    非得在一條更加狹窄的小路不可。


    還有,考量到我的體力,太遠的地方也不行。


    現在愛澄與我分開行動。


    我請愛澄去追上「半年前」的『我』。全力追蹤中。


    而我則代替『我』被『夕映』追趕。全力逃亡中。


    其實原本隻要像剛才的平行世界那樣,在自己的家中調換完畢,我們也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但是到達的時間與場所又再度出現偏差(在五點三分抵達附近的公園,這樣的偏差似乎在誤差範圍內)。因此,作戰方式緊急變更為在旁等著『我』被『夕映』追趕,然後在中途調包。


    沒錯,這是個戰術。


    為了引誘『夕映』。


    毫不知情的『夕映』,應該以為自己在誘導我前往已經廢校的小學。


    但事實上,是我在誘導『夕映』。


    所以正確來說,我不是在逃亡,而是全力誘導『夕映』中才對。


    目前為止進行得很順利。我想。


    愛澄一定會找到「半年前」的『我』。


    因此,我也不能栽了跟鬥。


    絕對要讓它成功。


    「就這樣筆直往前。」


    我按照q版夕映的指示,直直向前衝。q版夕映手上握有這地區的詳細資訊,所以比我這個在地人更清楚路況。她會引導我前往用來捕獲『夕映』的最佳場所。


    就在這時候,丁字路映入我的眼簾。


    「就是那裏嗎?」


    忽然,我的左手小指在發燙。


    麻乃發動了與我相連的《命運紅鎖》。


    我請求她事先在丁字路口待命。


    雖然不知道麻乃接受到什麽程度,但她現在願意出手相助。我對此甚為感激。


    『夕映』已經逼近到離我不遠的後方。我的體力已達到極限,她卻還遊刃有餘。可是,我不能在這裏被她追上。


    我全力衝刺。跑啊、跑啊、跑啊——


    然後滑進與麻乃等候的路口剛好相反的另


    一側。


    「準備囉,麻乃!」


    「沒問題!」


    隨著吆喝,我們把《鎖》拉直。


    雖然有點隨便,但這可以說是個簡單牢靠的戰術。


    急速前進的『夕映』將會被《鎖》絆倒。


    接著我們再將她捕獲。就是因為這樣才需要一條小路。


    『夕映』完全沒有設想過會遭到反擊,所以攻她個措手不及的這一招絕不會失敗。


    理應如此才對。


    然而——


    情況卻出乎預料。


    「什麽?」


    難以置信,『夕映』在瞬間就采取了迴避的行動。她輕盈地躍起,跨過《鎖》之後,雙腳踩上眼前算是丁字路盡頭的牆壁,然後在空中迴旋,像一名體操選手般轉眼就在柏油路麵著地。


    「這、這不是人類能做到的……」


    啊,對啊,『夕映』並不是人類。


    我們這種投機取巧的陷阱哪算得上什麽。


    話說迴來,她完全沒有亂了唿吸,也沒有出汗。


    而我不僅氣喘籲籲,連腳都抖個不停了。


    糟糕。


    我沒有準備好方案b。


    怎麽辦?


    『夕映』滿不在乎地看著我。


    她左眼的眼罩已被取下。左眼刻著魔法陣的圖案,中間浮現出名為荷米斯之杖(雙蛇杖)的刻印。


    希臘神話中有一位傳令之神荷米斯,這位神祗所持有的手杖據說就叫做雙蛇杖。


    似乎就是透過這東西,將『夕映』看到的景象傳送給『三柴直道』。


    換句話說,現在……現在這個概念已經搞不清楚是指何時了,總之這時候、這個瞬間,二十年後的『三柴直道』正在看著我。目前這個階段『夕映』的通訊功能應該還處於正常狀態,所以她有可能正在接受某些指示。


    這麽一來,也許會……不太妙。


    『夕映』的視線從我移動到女童模樣的麻乃身上。


    「你是哪位?」


    原來如此,這個時間點的『夕映』還不知道麻乃的事。


    「我是細雪麻乃,直道大人的〈未婚妻〉哦。」


    小不點麻乃挺起平坦的胸膛。


    〈未婚妻〉是個小女孩,這是哪來的*光源氏啊。雖然心裏不免會生出這個聯想,但現在暫且撇開不談。(譯注:平安時代名著《源氏物語》的男主角,他將一名容貌與戀慕之人相似的小女孩撫養長大,並教養成理想中的女人,與自己結為連理。)


    「細雪麻乃。」


    『夕映』輕聲呢喃。


    「資料庫裏有你的名字。真奇怪,你應該跟三柴直道就讀同一年級才對……」


    被奉為校內第一的美少女,推特追蹤者約有五萬人的細雪麻乃,不應該會是一個稚齡小女孩。眼前的麻乃與『夕映』的情報出現落差,似乎令她大惑不解。


    這……說不定是個好機會。


    『夕映』感到困惑可是件稀奇的事。


    思及此,「嗡——嗡——嗡——」手機也幾乎同時發出了震動。


    我輕輕一瞥,螢幕上顯示一排文字。


    『像細雪麻乃那時候一樣,讓她觸電。』


    q版夕映以不被『夕映』察覺的方式教我怎麽做。


    我們的任務是阻止『夕映』。不能讓她攻擊『我』,也必須把奈米發射器,也就是那支奇形怪狀的槍拿到手。


    「我、我明白了。」


    得想辦法找到能夠靠近『夕映』的時機。我雖然打從一開始就不具有什麽力量,但麻乃如今也處於能力喪失的狀態。既然使用《命運紅鎖》的捕獲戰術失敗,那麽我就得有所行動才行。


    趁著『夕映』的注意力仍在麻乃身上——


    「清退後。」


    當我迴過神時,『夕映』的身影已不再她剛才所待的地方。


    反而站在麻乃的背後。


    「麻乃!」


    「直道大人!」


    『夕映』像是在擁抱麻乃幼小的身軀一般,手臂環過她的脖子。麻乃身穿的白色和服下擺在飄動。


    「夕映說,請你退後。」


    「我知道了,你住手。把手從麻乃身上移開。」


    我聽話地後退一步。


    「接著請把手機丟過來。」


    「手機?」


    我刻意裝傻。


    「請不要讓麻乃再說一次。」


    「…………」


    『夕映』發覺q版夕映的存在了嗎?


    不。


    這也許倒是個機會。可以趁著『夕映』接住手機時讓她觸電。雖然沒有經過事前討論,但q版夕映想必能夠明白。


    「這是我借來的,你一定要接好哦。」


    我照『夕映』的吩咐——佯裝是這樣,然後丟出手機。


    然而……


    『夕映』並沒有去接住它。


    手機在半空中爆炸了。


    砰!甚為不堪一擊地爆炸。


    「——唔!」


    喂喂喂,這種發展合理嗎……


    「這下子,要交談就方便多了。」


    夕映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說道。


    糟糕,這下糟糕了。


    愛澄不在,麻乃被劫持為人質,又沒有q版夕映的協助。


    「看樣子,你似乎知道夕映是誰,為什麽?」


    『夕映』大概是加重了手臂的力量,麻乃苦悶地發出「唔」一聲。


    「麻乃!」


    「我、沒、事。」


    麻乃揚起淡淡的笑容。


    「直、道、大人……趁現在、快、逃。」


    那可不行。怎麽可以呢?


    我咬緊牙根。


    該怎麽辦?不管一切跟她拚了?


    這可行不通。我這個人大概隻有「戰鬥力5」哦,大概。


    那麽該如何是好呢?


    想想辦法,三柴直道!


    想辦法想辦法想辦法想辦法想辦法,


    愈是呢喃著想辦法,腦子裏就愈隻會浮現出「想辦法」這三個字。


    啊啊,可惡,該怎麽辦——


    正當思緒變得一團亂的時候,一顆水滴落在我的臉頰上。


    就好像雨點一樣,可是天空無雲看得到星星,所以這不是雨。


    在我腦筋轉過來的同時,黑暗之中傳來一道聲音。


    「對我的王子殿下動手的家夥,我可無法原諒啊。」


    空氣像翻湧的海浪般晃動著——


    人魚現身。


    她的手中握著斷絕詛咒的《惡女誌願》。那是類似骸骨造型的短劍。在很久遠以前,刀刃斷了一半,但封印在我血液之中的另一半已經取迴,如今恢複了完整的模樣。


    人魚反手握著《惡女誌願》飛快揮舞。


    黑夜之中,人魚的白洋裝與粉紅色頭發留下一抹殘像。


    然而,『夕映』立即做出反應,抬起腳底擋住人魚的攻擊。鏘!響起硬物相碰的聲音。


    接著,『夕映』抱著麻乃往後方跳躍一大步。


    「你是什麽人?」


    『夕映』明顯感到吃驚。


    肯定是因為她的資料之中沒有人魚這個人。


    「我是《鱗姬》——《惡女誌願》的正統繼承人。」


    「……《鱗姬》?」


    平時不會表現出內心動搖的『夕映』再度困惑了起來。


    趁著這個空檔——


    「——唔!」


    麻乃巧妙地利用《命運紅鎖》纏住『夕映』的身體。


    「我是『雪女』之女——細雪麻乃。」


    被奪去自由的『夕映』還在試圖突破《鎖》的束縛。


    「不要做無謂的掙紮!」


    人魚奔上前去,將《惡女誌願》的劍尖指向夕映的脖子。劍尖閃動著鋒芒。


    雖然不知道『夕映』是否因此而死心,但起碼她不再試圖添亂。


    我在掉落至地上的手機旁邊跪了下來。剛才的爆炸讓愛澄的手機完全損壞,裏頭的零件都跑出來了。


    「喂,夕映!夕映!」


    我的唿喚沒有得到手機的迴應。


    反而是被綁住的『夕映』迴答:「有什麽事?」


    「不是啦,雖然是夕映,但不是『夕映』啦。」


    「無法理解。」


    「說明起來會很複雜……」


    就在這時候——


    霹隆~


    那道愚蠢的聲響從某處傳來。


    「是我的智慧型手機。」


    麻乃從白色和服的袖口拿出手機。我跑向麻乃。在麻乃縮小的手掌反襯之下,手機顯得很大。


    探頭一望,q版夕映的身影顯現在螢幕上。


    「夕映!」


    放下心中大石的我吐出一口氣。


    「太好了,你沒事……」


    「沒問題。夕映移動到細雪麻乃的手機裏了。」


    q版夕映接著說:


    「比起這個,姬宮人魚,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聽她這麽一提,確實如此。


    人魚怎麽會在這裏呢?


    我轉頭望著人魚。


    「我躲在王子殿下的影子當中啊,就像雪女那樣。不過現在這種事一點都不重要吧,首先應該要把那個叫做奈米機器的發射器拿到手才對啊,不是嗎?」


    說得有道理。


    我走向被捆綁住的『夕映』。


    「為什麽你們會知道奈米機器的事?」


    「……那是因為,呃,也就是……抱歉,我不太會說明。可是真的有些很嚴重複雜地原委啦。」


    我注視著『夕映』的左眼,在它的另一端……


    「是你的話,就能夠理解吧,三柴直道?」


    對方沒有迴答。


    「總之,把那個奈米機器的發射器交給我,我需要它。」


    『夕映』動也不動地迴望我。『三柴直道』也許正在對她下達某些指示。我聽不見,所以也就無從得知。


    過了一會兒後。


    「在裙子底下。」


    『夕映』迴答。


    「裙、裙子底下……」


    我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動到『夕映』的腳。『夕映』纖細的腳正在製服的短裙下伸了出來。『夕映』稍微扭動身體,裙子轉眼就被往上掀……


    「王子殿下!」


    「直道大人!」


    「好痛、好痛!」


    人魚擰著我的耳朵,麻乃掐著我的大腿——


    分——隔——線——


    奈米機器的發射器,就是槍管的部分呈喇叭狀的槍。


    人魚收下這把槍的期間,我的眼睛一直被麻乃蒙住。


    哎呀,其實我沒有那麽想看呀?


    另外,『夕映』結果還是在q辦夕映的協助下被弄昏了。機器人昏倒這樣的說法也有點奇怪,總之就是讓她暫時停止運作。


    當她那麽做時,麻乃的手機也連帶遭受破壞,所以q版夕映現在已經轉移到人魚的手機裏。


    「呃,這下子任務就結束……了吧?」


    既然已從『夕映』手中奪走發射器,那麽曆史的修正力就不會發動,意即小學的崩塌事故不會發生。這麽一來,也就不會衍生出多重世界混淆在一起的事態。


    再來隻要我主動用這把槍射自己就行了。


    據說隻要是我自己的選擇,曆史修正力便無法插手幹預。


    「……嗯,奇怪?」


    我突然感到不解。


    「如果多重世界的交集已經解除,那各位為什麽還會在這裏呢?」


    因為我尚未發射奈米機器,所以q版夕映還在並不奇怪。然而,變成小女孩的麻乃與人魚還在我麵前,這又是為什麽呢?


    「無需擔心。使用時間移動裝置迴到原本的世界時,一切就會被複位。」


    「複位……?」


    「現下以三柴直道這個奇異點為中心而糾纏在一起的線團已經解開,再來隻要把線拉直就行。」


    「原來是這麽一迴事啊。」


    既然q版夕映都這麽說了,應當就是如此吧。


    「那麽,我們得去跟愛澄會和。」


    大家一起迴到「原本的世界」。


    我望向人魚。


    「多虧有你啊,人魚。真的好險。」


    「這點小事不算什麽啊。」


    人魚如花般燦爛一笑。


    她拿著裝有奈米機器的槍——指向我。


    「咦,什麽?人魚……?」


    「你在做什麽啊!」


    麻乃撲向人魚,但現在的麻乃不是人魚的對手。人魚以宛如在跳舞般的步法閃過麻乃。麻乃因為衝得太快,當場摔倒在地。


    「麻乃!」


    在情急之中,我試圖趕到她身邊,然而——


    「別動,王子殿下。」


    我當場停下腳步。


    人魚丟開自己的手機,大概是因為對q版夕映的電擊心存戒備。


    隻聽「霹隆~」一聲,q版夕映說道:「過於大意了。」


    我緊盯著人魚。


    「……為什麽?」


    「為什麽?那還用問。當然是因為不想失去你啊。」


    人魚的雙眼極為認真,她不是在開玩笑。


    「所以,我決定讚成多重世界的混淆。」


    人魚一旦扣下扳機,曆史的修正力肯定會發動。


    這裏雖然不是小學,但時空扭曲之類的大概會不管地點徑自發生。那麽一來,我們的所作所為就全泡湯了。


    「你明白自己在說什麽嗎?」


    「那是當然,王子殿下。要說我不明白的反倒是……多重世界的混淆什麽的,那有什麽問題?」


    「問題可能會發生,可能不會發生。但是這點就是個問題吧,等到事情發生時機太晚了,所以說——」


    「無所謂。」


    「人魚……」


    「無所謂啊。」


    「什麽無所謂……」


    「因為……」


    人魚的聲音在顫抖。


    「你不是跟我約好了?」


    她的聲音充滿痛苦。


    仿佛快要溺斃一樣。


    「王子殿下你不是對我說過嗎?你會聽我說任何話,你可以一整晚都陪著我,要是一天不夠用的話,隔天就再找你。不管我在哪裏,你都會趕過來。可是,如果在這裏分離,你不就無法再到我的身邊了?」


    人魚那對仿佛清澈大海般的眼睛滾出淚水。


    淚水碰到空氣就結成珍珠。


    一顆一顆,一顆一顆。


    「……你、你可以見到你的『王子殿下』啊。」


    「我才不認識那個人。」


    「你在說什麽啊,那可是你尋覓已久的『王子殿下』哦?」


    「我已經不需要那個人了。」


    「人魚。」


    「我想要的就隻有你。就算那個人跟你長得一模一樣,跟你擁有相同的聲音,說話方式跟你相同,像你這麽溫柔,我想要的還是隻有你,才不是跟你相像的另一個人。」


    「那不是另一個人吧,那就是我啊。」


    「你這句話是出自真心嗎?」


    我迴答不出


    這個問題。


    因為我又不是王子殿下,也不是無自覺的魔術師、做夢的救世主、優秀的未婚夫,更不是天才科學家。


    她們都是跟我長得像的——別人。


    「你才是我要的。救了我、責罵我、會聽我說話的你,不是你就沒有意義了。」


    人魚咬了咬嘴唇。


    「並非因為是人魚公主就得選擇王子。我要選的是你,我喜歡你,非常喜歡。所以,跟我在一起吧,直道。」


    一顆一顆,一顆一顆。


    人魚的眼中滾落好多好多珍珠。


    指著我的奈米機器發射器上的準星搖搖晃晃。


    就算她扣下扳機,肯定也打不中我把。


    我大口吸進冰冷的空氣,然後定睛看著人魚說道:


    「謝謝。」


    希望我的謝意能夠確實傳達到人魚心中。


    「能聽你這麽說,我很高興,真的。」


    「那麽——」


    「不,不行,我做不到,對不起。」


    人魚的表情頓時扭曲。


    「為什麽……」


    「我也喜歡人魚哦。我說會聽你說話,那並不是謊言。隻要你需要我,任何時候都可以找我,你不嫌棄我的話,不管哪裏我都會趕過去。但是人魚對我的喜歡,跟我所說的喜歡,跟我所說的喜歡,我想應該不一樣。所以,對不起。我無法迴應你的感情。」


    對於隻能說抱歉的自己,我感到很沒用。


    人魚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很喜歡她。


    但是,我怎麽也無法給出人魚真正想要的東西。


    麻乃、q版夕映及『夕映』都沒有插嘴。


    我向人魚走近,握住奈米機的發射器。


    在寒空之下,這東西變得很冰冷。


    人魚沒有反抗。


    我輕輕地取走發射器。


    「……笨蛋直道。」


    人魚低頭嘟囔。


    白色氣息輕輕地往上飄,消失不見。


    人魚隻穿著純白洋裝,看起來非常冷。


    我脫下大衣將它披在人魚的肩上。


    「我知道。」


    人魚強忍著嗚咽,依舊低著頭——


    分——隔——線——


    「動作很慢耶。」


    校門上掛著「禁止進入」的警告標識,我們穿過去後就看到愛澄。她鼓著臉頰瞪著我。


    「冷死了!」


    愛澄唿出白色的氣息,在原地小踏步。盡管穿著『我』的毛衣與夾克,但她下半身畢竟還是穿裙子,光裸的大腿看起來相當冷。就好像男生穿著短褲一樣。


    這裏是我們以前上的小學。因為地區內的小孩數量減少,如今已經廢校。「半年前」,不,應該說「今晚」,這裏應當被破壞掉。


    但是現在仍然靜悄悄地佇立著。


    因為發生崩塌這件事已經被避開了。


    「抱歉、抱歉。多費了一點功夫。」


    愛澄注意到我身邊的人魚。


    人魚紅著鼻頭,拉了拉我幫她披上的大衣前襟。


    兩人稍微交換了視線,卻什麽也沒說。


    愛澄重新轉向我,開口說:


    「進行得很順利吧》」


    「勉勉強強吧。啊,不過,你的手機壞掉了……」


    「那種事一點都不重要。」


    「抱歉。」


    「無所謂,反正我會要你賠償。」


    「咦?」


    「首先,你把銀行賬戶的密碼改成我的生日吧。」


    「這代價也太沉重了,那麽一來你不就能自由提領了嗎……」


    『夕映』在q版夕映的指示下,已被送迴二十年後。


    麻乃曾擔心這麽做會不會發生什麽異常,但目前為止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也就是說,二十年後的『三柴直道』並沒有打算阻止我們想做的事。


    好複雜,不過應該是這樣沒錯。嗯,我就這麽認為吧。


    說到底,對方跟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


    希望二十年後的世界光明燦爛。


    「另一個『我』,現在怎麽了?」


    我不是指二十年後的『三柴直道』,而是愛澄追趕的「這個世界」的『三柴直道』。


    「我讓他睡在客廳的沙發上。一覺醒來大概會以為自己在做夢吧。」


    超過約定的時間也沒有出現,現在的『我』說不定正在三柴家,被微微動了肝火的『愛澄』攻擊。隻能期待這部分會被妥善處理了。


    「那麽,再來就隻要使用這家夥了。」


    我把到手的奈米發射器拿給愛澄看。


    不可以讓『夕映』或人魚對我發射。


    必須得靠我的意誌來選擇。


    愛澄看著我。


    麻乃、人魚以及q版夕映也看著我。


    雖然並不是說一定得在大家麵前扣下扳機,但我想還是這麽做比較好,就好比是在畫下句點。


    「好,就幹脆利落地結束一切吧。」


    我盡可能讓語氣顯得輕鬆。


    臉上也試著堆起笑容,隻是成不成功,我沒有自信。


    「呐,夕映。」


    「有什麽事?」


    「這東西不管瞄準哪裏都行吧?」


    「是。」


    「是嗎?」


    我雖然想對夕映說點話,但是不知道該如何將想法化做言語傳達出來。一旦抑製我大腦的奈米機器開始運作,夕映誕生的未來就將會消失不見。


    「三柴直道。」


    夕映靜靜地唿喚我的名字。


    「嗯。」


    「請保重。」


    「……嗯。」


    瞄準腦袋讓我感到抗拒。雖然這不會要了我的命。


    我選了總覺得應該不太會痛的大腿,將槍口抵了上去。


    冰冷的空氣中。


    我深吸了一口氣,憋住。


    閉上眼睛——


    扳機扣下了。


    大腿感到輕微的衝擊,就好像被橡皮筋彈到一樣。


    痛歸痛,卻也不至於太痛。


    過程就隻是如此。


    我睜開眼睛。


    愛澄還在、麻乃還在、人魚還在。人魚的手裏拿著手機,q版夕映還顯示在上麵。大家注視著我。


    很安靜。


    所謂的曆史修正力並沒有發動,也沒有突然產生暴風的跡象。


    我吐出一口氣。


    「……似乎成功了。」


    一旦接受後再來看,就會覺得這還真是單調乏味得很。說不定,故事的主角們也都會有這種感觸。


    「那麽,這樣就完成任務啦。」


    愛澄的語氣聽起來就好像遊戲破關了一樣。


    「是啊,這樣就結束了。」


    再來就隻剩下各自迴到該待的地方。


    我仰望夜空。瘦巴巴地仿佛一折就會斷的月亮掛在上麵。


    空氣十分冰冷,使臉頰很緊繃。我吸了吸鼻子。


    「呐,直道。」


    愛澄喚住我。


    「怎麽了?」


    我看著愛澄。愛澄一動也不動地望著我。就隻是這樣,她沒有再多說任何話。


    有好一會兒,我們就這麽無言地凝望彼此。


    沒有什麽原因。


    就隻是這樣。


    「好,迴家吧。」


    在《綠野仙蹤》中,桃樂絲不也說過嗎?


    ——還是自己家最好。


    「我想吃暖暖的食物。」


    「那邊可是八月哦。」


    「對哦。」


    我從


    口袋拿出時間移動裝置。


    然後——


    「…………」


    我說不出話來。


    因為時間移動裝置的液晶畫麵出現一道大裂痕。


    不過,即使畫麵出現裂痕,也不代表已經壞掉。


    我驚慌地按下按鈕。


    可是,時間移動裝置並沒有啟動。


    「怎麽了,直道?」


    愛澄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也、也許不太妙。」


    原來人類在大事不妙的時候,真的會為之失笑,


    「直道?」


    「不知道為什麽,它壞掉了。」


    「啊?」


    愛澄冷不防地衝向我,麻乃與人魚也是。變成小女孩的麻乃口中說著「看不見」,蹦啊蹦地往上跳。


    「難道是我害的……」


    人魚的臉色蒼白。


    結果,「霹隆~」這道與現場氣氛不符的聲音響了起來。


    「應該不是。」


    q版夕映否定了人魚的話,淡然的態度令人聯想不到我們正身處絕境。


    「恐怕是在三柴直道滑行時撞壞的。」


    滑行……肯定是在指對『夕映』設陷阱的時候。


    「會、會有辦法的的,對吧?」


    我戰戰兢兢地問q版夕映。


    即使是q版夕映也未能立刻給予答複。


    「……夕映?」


    「很遺憾,夕映也束手無策。能夠修理這東西的人就隻有三柴直道,當然,是指二十年後的。」


    呀啊啊啊啊,我頓失血色。


    「那、那麽,該怎麽做……」


    好不容易解除了多重世界混淆在一起的現象,我們卻隻能留在這裏嗎?況且又不是待了「半年」,我們就能迴到原本的時間軸……


    「有個唯一的辦法。」q版夕映說。


    「真的嗎?」


    我現在連稻草都願意蓄力去抓。


    「是。」


    「什麽辦法?」


    我急切地追問,夕映則是淡然地迴答。


    「使用高端魔力爐《兇戒原則》。」


    然而就在這瞬間——


    「不行!」


    愛澄語氣強硬地反對。


    「絕對不行,我不同意!」


    我迴想起愛澄在最初的最初曾經說過的話。


    隻要能駕馭莫大的〈魔力〉,就能夠讓死者複生,甚至穿梭過去未來。


    高端魔力爐《兇戒原則》究竟是什麽東西,老實說我還不清楚。隻是聽愛澄解釋過,魔術師都擁有〈魔力〉的來源——意即魔力爐這種東西,在這當中《兇戒原則》更是超群絕倫、強大無比。


    「使用《兇戒原則》,我們就能迴去……」


    也沒有必要使用時間移動裝置。


    可是在我體內的魔力爐。目前正處於被愛澄的《守護刻印》封印住的狀態。唯有施術者愛澄能夠解除它。


    「愛澄。」


    「絕對不行。身為『冥葬會』的魔術師,我無法允許你們這麽做。」


    「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吧。難道就這樣不能迴去,你也願意嗎?」


    「願意。」


    「……愛澄。」


    「如果得用上《兇戒原則》,那倒不如留下別迴去。」


    愛澄頑固地否決掉我的話。


    「我也讚成她的意見。」


    「人魚……」


    「對於魔力爐這種東西,我雖然隻在認知上有所理解,但《兇戒原則》確實是很危險吧?既然如此,不要使用比較好。」


    「我也這麽認為。」


    「……連麻乃也……我們好不容易努力到現在耶。」


    如果鈴蘭也在這裏的話,一樣會反對吧。她雖然留在我家等待,但一切一旦複位,她肯定也會被送迴原本該待的世界。


    如果,在此選擇不迴去的話,情況會變得怎樣呢?


    其中有何弊害?


    根據方才q版夕映的說明,多重世界纏在一起的情況已經幾乎解除。再來就隻要我們迴到原本的世界,一切就能恢複原狀,


    如果不那麽做,是否就表示危險依然殘留著?


    我的腦海裏浮現出那座廢墟的城市。


    該處沒有人類,反而是真麵目不明的觸手怪物。要是變得會從那樣的世界把怪物召喚過來的話,該怎麽辦?


    我再度注視愛澄。


    「愛澄,拜托。隻有你能辦到。」


    愛澄狠狠瞪著我,表情很恐怖。


    「不要。」


    「愛澄。」


    「不要。我不會幫你。」


    愛澄說完就轉身背對我,打算就這麽拔腿跑掉。


    「愛澄!等等!」


    我急急忙忙地追上去。麻乃跟人魚似乎也試著跟著我,但馬上就不見人影。也許她們是想讓我和愛澄兩人獨處。


    愛澄的腳程很快,畢竟她跑一百公尺隻需十二秒整。


    盡管如此,我還是拚命地緊跟著她的背影。


    「愛澄!」


    我再怎麽唿喚,愛澄也不迴頭。焦糖色的頭發隨風搖曳,彎過校舍的轉角。


    「等等我!」


    愛澄自顧自地往前跑。


    我隻能繼續追著她——


    然而,愛澄逐漸減緩速度。她慢慢地降到等同於走路的步調,最後終於停下腳步。


    我彎下腰,手扶在膝蓋上。氧氣不足,腳步沉重。在擺脫『夕映』時,我已經全力奔跑了,身體真的到達極限。明天絕對會肌肉酸痛。


    「愛、愛澄,你太、太快了吧……」


    我調整氣息,擦拭額頭的汗水。


    「直道,還記得這裏嗎?」


    聽到愛澄發文,我抬起頭。


    這裏是——


    「……當然。」


    這裏城市焚化爐放置的場所。


    現在一片空蕩蕩。


    早在很久以前,不再使用的焚化爐就已經被撤走。


    不過,唯有地麵還留著焚化爐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那件事就發生在我還像*妙殿下那樣肥嘟嘟的時候。(譯注:長壽漫畫之一,主角妙殿下是個二頭身少年。)


    那天早上,我一到學校就看見愛澄把頭探進這個焚化爐裏。至於她這麽做的原因,則是在尋找室內鞋。


    那時候愛澄稍微哭了,又或者是淚水在眼眶打轉。


    所以當我唿喚她時,為了掩飾這點,愛澄故意讓頭撞到焚化爐的蓋子,變得淚眼汪汪。她像在我的麵前故作堅強。


    「我記得很清楚哦。」


    「直道陪我一起找室內鞋。」


    「對啊。」


    「然後在體育館旁邊的垃圾桶中找到了。」


    「是啊。」


    「直道,你那時握著我的手,說你永遠都會是我的夥伴。」


    「我說過。」


    「呐——」


    愛澄停頓半晌之後,才又繼續說:


    「這個迴憶不是真的嗎?」


    我無法馬上做出迴答。


    因為這個疑問也存在於我的腦海中。


    說不定我的記憶早在「半年前」,也就是以那個「除夕夜」為分水嶺,被植入了屬於其他『三柴直道』的迴憶。


    與麻乃的初次相見是在幼年期或者最近發生的,我無法判斷。相同地,就連與愛澄的迴憶,我也搞不清楚是不是屬於我自己的。


    我不知道該如何區別。


    大概是因為我遲遲不迴答,愛澄的表情看起來很受傷。大大的眼眸微微動搖。


    「直道


    ,你想迴去嗎?」


    「不得不迴去。」


    「多重世界什麽的,那一點都無所謂啊。」


    愛澄也跟麻乃與人魚說出同樣的話。


    「這聽起來不像我的英雄愛澄會說的話啊。」


    我一這麽說,愛澄就突然激動起來。


    「我才不是什麽英雄!」


    她握緊拳頭,低頭朝下,然後擠出聲音說:


    「我才沒有像直道所說的那麽了不起!你什麽都不懂!」


    「……愛澄。」


    「不要擅自決定我是個怎樣的人啦!不要強加在我身上!那隻會給我帶來困擾!」


    愛澄充滿焦慮,右腳往地麵連跺了兩下。


    「……是嗎,抱歉。」


    「不準道歉!」


    我的致歉如今似乎隻會惹她發火。


    可是看到她如此認真的模樣,我卻不合時宜地失笑。


    「笑、笑什麽啊!」


    愛澄麵紅耳赤地發怒。


    「沒什麽,抱歉,一個不小心。」


    時而發笑、時而哭泣、時而動怒,表情千變萬化的愛澄怎麽看都隻讓我覺得,她果然是我從小認識的青梅竹馬,這讓我非常高興,可是又有點悲傷。


    「時間移動裝置似乎已經不能動了。可是你又不讓我用《兇戒原則》,那你覺得該怎麽辦?」


    「……放棄。」


    愛澄小聲地嘀咕。


    放棄。


    這個詞太不適合愛澄。


    我雖然這麽想,但一旦說出口似乎又會挨罵,所以我沒有提。


    「放棄嗎?」


    「對。」


    「……抱歉,我不能這麽做。」


    「為什麽?」


    愛澄再度泫然欲泣地看我。


    「討論過各種手段卻還是不行的話,屆時隻好無可奈何地放棄;非常努力卻還是不成的話,那我就會接受,全麵投降,乖乖地舉起雙手,雙腳跪地。可是,我還有能做的事,所以無法放棄。」


    愛澄無言地凝視我。


    「我非常清楚愛澄很重視我,我也有心去理解《兇戒原則》究竟有多麽危險。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拜托你。那東西不正是隻有愛澄才能駕馭嗎?」


    「你一點都不懂。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駕馭,它就是這麽危險的東西啊。」


    「我明白。可是我相信愛澄,是你的話,一定可以。」


    「不要」


    愛澄像小孩子在鬧脾氣一樣地丟出這個迴答。


    「不懂的人是你哦。」


    「……不懂什麽?」


    「就像你很看重我,我也覺得你很重要。」


    我朝愛澄往前走近一步。


    「夕映曾說過。多重世界就這麽繼續混淆在一起的話,有可能發生危險的事。你不也看到我們最初抵達的平行世界了?呐,那裏有人類嗎?我也不想要愛澄遇到什麽危險。這點你要明白。」


    再一步。


    再一步。


    「我很幸運。比其他人——比任何一個『三柴直道』都還走運,因為我能遇見你。我很開心,這會是我一生的迴憶。雖然一切恢複之後,可能就會遺忘。但我不會忘記。我想盡可能不忘掉。不,我會硬是不忘記。」


    或許,即便我做出這麽自以為是的宣言,也還是可能連這一刻都無法記住。一想像到這點,我的胸口就稍微痛了一下。


    愛澄站在我眼前。


    「這是我最後的要求。拜托,解開封印,然後迴去,好嗎?」


    「說什麽最後……」


    「拜托。」


    我握住愛澄的手。她的手涼透了。


    愛澄的淚水奪眶而出,她瞪著我。


    「……最討厭你了,最討厭了!」


    「這句話出自你的口中,還真的會把人刺痛呢。」


    愛澄沒有揮開我的手——


    分——隔——線——


    我跟愛澄手牽手,也沒有特別多說什麽,隻是在校舍周圍漫步。很多景物都讓人覺得懷念,不過夜晚的校舍本身又有種新鮮感,感覺很奇妙。


    繞完一圈之後,我們迴到大家身邊。


    「來吧,到了該散會的時候了。」


    麻乃與人魚都沒有對我的話表現出任何反應。


    也許她們早就料到結果會是這樣。


    「直道大人。」


    縮小的麻乃定睛看著我。


    「怎麽了?」


    「……不,沒什麽。」


    我更加開朗地笑說:「奇怪的家夥。」


    又不是將要就此離別了。


    沒錯,並不是離別。


    所以沒必要覺得感傷。


    我不得不這麽想。


    愛澄對著人魚的手機發話,與q版夕映進行討論。


    雖是要利用魔力爐《兇戒原則》來進行時間移動,但聽說光靠它起不了作用。


    換句話說,決定人要往哪裏移動的調整,這件事它辦不到。


    因此,最後還是得利用時間移動裝置。


    所以q版夕映的幫助不可或缺。


    首先由愛澄從魔力爐取出〈魔力〉,強行啟動損壞的時間移動裝置。再把q版夕映的協助當作輔助裝置,然後從這裏進行時間跳躍到半年後,意即原本的世界。


    這就是大略的作戰方案。


    「直道,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結束討論的愛澄拿出魔術牌。


    「呃,維持站著的狀態就行了嗎?」


    「嗯,這樣就好。」


    「我知道了。好,來吧。『滾過來,超常現象』。」(譯注:電影《圈套》中的主角上田次郎的著作。)


    「……為什麽要可以重說一次?」


    「下意識就……」


    愛澄無奈地歎氣。


    可是,她又馬上正色道:


    「呐,直道。」


    「嗯?」


    「我絕對會成功。」


    「我相信你。」


    愛澄舉起魔術牌。


    「我先設下結界。」


    語畢,她就對著魔術牌吹氣。


    「《蝶領罰庫》——展開。」


    無數隻白色炎蝶誕生。白炎蝶群環繞在我與愛澄的身邊,景象如夢似幻。


    感覺身體似乎變得輕飄飄。仿佛在白蝶的環繞下,隻有我們四周的重力減弱了一般。又好像……對了,就像在水中。


    愛澄以堅定的眼神注視我。


    同時撕開貼在她大腿上的ok繃。


    隻見那裏有三個「?」像漢字的「森」一樣排在一起。


    「我以《千年魔女》之名鄭重下令。


    現身吧,進言吧——《守護刻印》!」


    霎時——


    我發覺自己的左胸附近,有根像細絲的東西伸向愛澄大腿上的刻印。


    「這就是……」


    連接愛澄與我的《守護刻印》。


    「靜止別動。」


    愛澄又拿出一張魔術牌,一吹氣便幻化成一把劍。


    她利用它將連接彼此刻印的線——斬斷。


    「——唔!」


    這瞬間,我的心髒附近產生劇烈的疼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直道大人!」


    「王子殿下!」


    我聽到麻乃與人魚的聲音。


    身體好熱,仿佛心髒突然快速脹大一般的異樣感受。在全身流竄的血液溫度逐漸升高,我頓時大汗淋漓。


    「唔……」


    我咬緊牙根。


    「直道,忍住!」


    愛澄伸出右手捂著我的左胸。


    然後就這麽伸進去。


    這實在是個難以言喻的奇妙光景,就像小時候在電視怪談節目上看到的心靈手術。愛澄的手毫不受阻地伸入我的胸口,圍繞著我們的白色炎蝶狂亂飛舞。


    接著,愛澄慢慢地把手抽出來。


    有如被她的手引導般,一顆紅色的球體顯現出來。


    直徑約十公分左右的紅色球體上刺著一根金色的棒子。


    形狀隱約有點像地球儀。


    這就是魔力爐《兇戒原則》嗎……


    然而下一個瞬間,球體表麵冒出龜裂。


    轟,強大的熱風撲了過來。白色炎蝶一隻接一隻地消失。我無法正常睜開雙眼。


    「愛……澄。」


    「不、不行……控製、不住……再這麽下去很危險,我得讓它迴去。」


    隱約可見愛澄在熱風中皺起臉來。她雖然很努力地想站穩以免被吹跑,卻還是一點一點地往後退。


    「愛……澄……」


    我也努力站穩。但腳卻已經不住顫抖,感覺撐不了多久。


    說不定會失敗,這個念頭在我的腦海中閃過。


    如此差點臣服於怯弱的自己,令我發寒。


    「該、死……」


    就在這時候——


    「你在做什麽啊!」


    是人魚的聲音。在一瞬間,我見到她跑了過來,幫忙扶住愛澄。


    「要挺住!」


    麻乃幫忙支撐我的身體。


    她們明明應該待在結界外頭。


    我發現麻乃的手上有傷,便明白她們兩人是硬將結界撥開,飛奔到裏麵相助我們。


    「一條愛澄,抽出〈魔力〉。三柴直道,把時間移動裝置拿到麵前。」


    都這時候了,q版夕映的聲音還是淡然自如。


    「唔唔唔!」


    在逆卷的狂風中,我的手仿佛綁了重石。盡管如此,我還有麻乃在幫我撐著。愛澄在、人魚在、q版夕映也在。鈴蘭也一定在遠方幫我祈禱。


    什麽說不定會失敗啊,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變得跟水熊蟲一樣強吧!


    我拚命地將時間移動裝置拿到愛澄麵前。


    「拜托了!愛澄!」


    我已經幾乎什麽都看不見了。


    視野一片白茫茫。


    但還是有那麽一瞬間,我看到愛澄的臉。


    焦糖色的頭發整個倒豎,看起來很不得了。


    然而愛澄依舊凝視著我。


    她的嘴巴微微動了幾下。


    可是我什麽都聽不見。


    「咦,你說什麽?」


    喂喂,這在故事裏頭的話,可是最後一迴的高潮哦。


    難道沒有更精彩一點的台詞嗎?


    太沒用了。


    ……唉,算了。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以我的程度,算是非常出色了吧。


    雜訊如洪水般湧來……無法自在地唿吸……視野歪斜……就好像在水中下沉……又宛如,對了……被丟到太空中一樣……星星往我這邊撞過來……身體在膨脹……仿佛會從體內炸開……意識……混沌不清……


    「哥哥,起床了。」


    早上醒來,多出一個我不認識的妹妹……


    「歡迎前來此地,三柴直道大人。」


    明明是夏天卻下起雪來,正感意外時還冒出個未婚妻……


    「是嗎?你果然不記得我呀?」


    在前世結識的公主企圖要我的命……


    「個體識別名為夕映。今後請多指教。」


    還差點被自己的女兒綁架……


    然後。


    然後是……


    「早安,直道!」


    愛澄……一條愛澄……


    我的青梅竹馬……我的英雄……


    我重要的……


    我不會忘,絕對!


    就算一切都會變成從未發生過。


    但我豈能就這樣忘記!——


    分——隔——線——


    我曾經在某本書上讀過,以前有位名為洛特雷阿蒙的詩人,他的詩中有一段是這麽寫的:


    「如同一台縫紉機和一把雨傘在外科手術台上不期而遇般的美麗。」


    其實我不懂這是什麽意思。


    不過啊,隻為時半年的愛澄與我的青梅竹馬生活,會不會大概就像這麽一迴事?


    還有鈴蘭、麻乃、人魚、夕映也是……


    我們原本不應該會相遇,但是,在某種機緣巧合下相識了,而且還處得甚為融洽。


    算甚為融洽吧。


    因為很快樂啊。


    還是說,這麽認為的人隻有我一個?——


    分——隔——線——


    「啊。」


    睜開眼睛,眼前就是那條通往一條邸的斜坡。


    愛澄與夕映打起來的地方。


    夜晚尚未過去。


    氣溫與濕度都很高,至今為止的冰冷空氣仿佛是在騙人。


    愛澄並不在我身旁,也沒有其他人在。


    當然,也無人路過。幸好沒被任何人看到。


    我的衣服變迴跟時間移動前一樣。


    「迴來……了啊。」


    喃喃說著時,我察覺到。


    記憶並沒有消失。我就把它當作是神明察秋毫的處置吧。雖說我沒見過神,也不知道祂是什麽樣子。


    又或許,這個記憶已經有些地方被更換了?


    我沒有方法可以確認。


    我仰望夜空,上頭掛著軟綿綿像和果子的月亮。


    好美。


    雖說它隻是反射著太陽光,但美麗的東西畢竟就是美。


    也許會有那麽一天,我再也迴想不起來跟大家度過的這有趣的幾十天,但並不代表這些日子消失了。


    它們應該會像這顆月亮一樣,淡淡地照亮我的腳下。


    我如此相信。


    然後慢慢地深唿吸。


    「好。」


    我跑了起來。


    朝著一切的起點,已經廢校的小學。


    奔跑的途中,我忽然想起腳踏車還放置在愛澄的家。


    那東西會被如何處置呢?


    這裏大概已經成為跟出發時有些微妙不同的世界,所以腳踏車或許還在我家吧。算了,等等再確認就行。


    跑啊、跑啊、跑啊。


    我一股勁兒地跑。


    喘不過氣,腳很痛。


    卻還是要跑。


    我應該不再擁有什麽特別的力量了吧?反正從一開始就沒有。這樣就行了。


    不過,我還擁有與大家在一起的迴憶。


    所以——


    不妨就當作此時這個瞬間我重生了吧,這麽想怎麽樣?


    今天不正是最適合重生的日子嗎?


    不覺得嗎?


    「呐,愛澄?」


    我轉眼之間就滿身大汗。


    從這裏到小學所在地,走路大約十分鍾。


    用跑的話,五分鍾就會到了吧。


    我放空腦袋,一直奔跑下去。


    今天還真是跑了很多路啊。


    啊——不對,可以說是今天嗎?這點有些微妙。


    終於,我到達小學前麵。


    隨即我一臉愕然。


    「…………怎麽一迴事?」


    小學的校舍——蕩然無存。(打字者注:為了防止大家忘記了前麵劇情而看不懂,我就在這裏說一下吧,原本直道他們的小學母校世界線交匯那天因為各種原因而倒塌


    ,然後直道他們迴到那天解決了倒塌的原因,本來應該導致小學沒有倒塌,但在這裏還是因為當初倒塌而被鏟平了,所以直道才這麽驚訝。)


    我們的確改變了「半年前」。從『夕映』手中保護了『三柴直道』,也迴收了奈米機的發射器,所以曆史修正力並沒有發動。


    然而……


    小學卻沒有留下。


    「為什麽?」


    我全身虛脫,當場坐倒。


    「這是為什麽?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嗎?」


    我隻覺得眼前一花,就在這時——


    「直道!」


    我聽到一聲唿喚,轉過頭去。


    愛澄跑向我。


    「唔哦?」


    她把我推倒。


    「你、你在做什麽啊?」


    愛澄不由分說地跨在我的身上,扯開我的衣服。


    「呀啊啊啊啊,變態!」


    「吵死了!乖乖地給我脫!」


    「你幹嘛突然這樣啊?」


    「我必須確認啊!」


    「確認……什麽?」


    「《守護刻印》啦。」


    「啊?」


    我發出疑問的低語聲,與左手小指感覺到熱度,這兩件事幾乎同時發生。


    「咦,這不是……」


    下一個瞬間,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拉動我的左手。


    「唔哇啊啊啊啊!」


    跨在我身上的愛澄「呀啊」地驚唿一聲,向後滾倒。


    整個人像在拖地的我被拉到——


    「直道大人?」


    麻乃的麵前。


    麻乃出現在這個世界並不是不可思議的事。


    細雪麻乃使我們學校的第一美少女。


    但是會稱唿我為「直道大人」可就奇怪了。應該說很奇怪才對。


    因為她又不是『雪女』的女兒。


    「咦?為什麽?」


    麻乃緊緊地抱住我。


    托她這麽做的福,她的胸部也緊緊地貼在我身上。


    「放開王子殿下!」


    這時——迅雷般的一劍襲來。


    「呿!」


    麻乃利落地推開我,抓起《命運的紅鎖》擋住人魚的《惡女誌願》。


    「咦,人魚?」


    為何?


    為什麽人魚在這裏?


    我待的世界並不存在姬宮人魚啊。


    不對,也許存在於某個角落,但並沒有出現在我的周遭。


    小學前毫無人煙的道路上響起金屬交擊聲。


    「這究竟是……」


    「哥哥!」


    鈴蘭朝著茫然摔倒在地上的我,飛奔過來。


    鈴蘭藉著這股衝勁直接抱住我。


    「唔哇?小鈴?」


    好在她很輕,並不覺得痛。


    「唔咿,哥哥哥哥哥哥!小鈴也絕不會放開哥哥。要一直在一起啦!結婚登記的文件也準備好了!」


    鈴蘭抽抽噎噎地說著,臉蛋緊埋在我的胸口。


    「我說你啊,快從直道身上離開!」


    看似複活的愛澄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起來。


    「哼!哥哥可是小鈴的哥哥!才沒有唿喚你這個老魔女!」


    鈴蘭在愛澄的反側,拉住我另一隻手。


    讓我們采用大岡裁判的例子吧。有沒有哪一邊願意放手啊!(注意:大岡越前對兩名爭奪孩子的母親所做的裁判。他命兩位母親各拉住孩子的一隻手,用力拉,獲勝者就承認她是孩子的母親。最後則判中途因不忍聽到孩子哭聲而放手的那位才是真正的母親。)


    「你這個沒用的家夥,快點把拉著直道的手放開!」


    「煮飯掃地洗衣,所有家務都能完美達成的小鈴,可是妹妹部門中想娶來當老婆的第一名。對吧,哥哥?」


    「咦,啊,不是吧。」


    我想妹妹應該無法成為老婆才對……


    「我說直道,你幹嘛一副暗爽的樣子啊!」


    「不,我哪有暗爽啊……」


    我語無倫次地迴答。


    「要救你嗎?」


    突然有道聲音插進來。


    「嗯?」


    下一個瞬間——


    「呀喔!」「嗚咿!」


    愛澄與鈴蘭摔倒在地麵上。


    就好像被人踢飛一樣。


    來者是——


    「……夕映?」


    來自未來的機器人,我的女兒。


    這是怎樣、這是怎樣、這是怎樣!


    「你們為什麽都在啊!」


    在啊——


    在啊——


    啊——


    我的呐喊在夜空下響起迴音——


    分——隔——線——


    「也就是說,事情是這樣啦。」


    愛澄豎直食指解釋。


    這裏是我家的客廳,鈴蘭、麻乃、人魚以及夕映都在。


    「經過我大展身手,以及其他人的小小立功,『半年前』的事件變成沒有發生。因此所有的偏差都被修正了。」


    「應該是如此吧?可是為什麽大家都在這裏…」


    我本以為一切都變迴原樣的話,就得跟大家分開。


    大家也是這麽想的吧。


    「果然還是失敗了吧?」


    「不,是成功哦。」


    「成功的話,未來應該會改變啊。」


    「雖然成功了,但在當下又產生了多重世界的分歧啦。」


    「愛澄的話就像當頭棒喝,讓我大受震撼。」


    「……什麽嘛?既然這樣,我們所做的一切不就全都沒有意義了?」


    「我想不是這樣。」


    夕映以平靜的口吻開口。


    「這裏隻是作為一種可能性被留了下來。」


    「可能性?」


    「假設宇宙中存在著一百個平行世界,而這些世界在『半年前』混淆在一起。這次在夕映的莫大貢獻與其他配角的些許努力之下,這個混亂被解除了。然而第一百零一個平行世界也於焉誕生。那一百個世界的一切都照常運行,恢複到原本的模樣。可是唯有最後一個依舊維持混淆的狀態。說起來可以算是以不安定的狀態維持安定吧。」


    呃……


    「這在某種層麵下不就意味著壞結局……」


    「是嗎?既然無法成為其他世界的自己,那麽就結果上來說,等於世界就隻有這麽一個。」


    是這樣嗎?


    「……不行,我的腦袋連一點點都無法理解。」


    我用雙手捂著臉。


    腦袋說不定真的會爆炸。


    「哥哥,事情很簡單啊!」


    鈴蘭伸出小手緊緊揪著我的衣服。


    「哥哥能跟小鈴一——直在一起囉。」


    我瞧著鈴蘭。


    「一直在一起啊……」


    「嗯,所以囉。」


    鈴蘭閉上眼睛,慢慢地把臉蛋往我這邊靠。


    「咦,啊,小鈴?」


    「好,暫停!」


    麻乃伸手牢牢按住鈴蘭的頭。


    「不要妨礙我!」


    「小孩子退到一旁去吧。」


    人魚慢慢地靠近我。仔細想想,人魚清楚地向我告白……而我已經拒絕了她……


    「嗬嗬,要知道王子殿下在想什麽,對我來說可是輕而易舉哦。」


    「啊,不……」


    「你想掀開我的裙子吧?」


    「哪可能有這種念頭啊!」


    我一吐槽,麻乃就渴望地喃喃說:


    「啊,直道大人的吐槽……好棒。


    」


    人魚揚起視線瞧我。


    「你以為我會因為那點事就退縮嗎?王子殿下,你還太嫩了。」


    「喂,你們究竟是在說什麽啊?」


    愛澄湊了過來,踩上我的腳。


    「愛、愛澄,呃……我的腳被你踩住囉?」


    「故意的啊。」


    「我就猜是這麽麽一迴事。」


    愛澄藉著體重施壓,用力踩著我的腳。不過,愛澄的體重並不重,所以也沒有多痛。


    「這也可以說是一種後宮結局。」


    夕映在我的耳邊輕聲道。


    因為很像被吹氣的感覺,我不禁顫抖起來。


    「夕、夕映……」


    「對了,夕映無法迴到未來了」


    「是、是這樣嗎?」


    應該是吧。因為「那個未來」已經不存在了。


    我雖疑惑著這似乎是自相矛盾,但細節的整合性已不是我的腦袋能理解的內容,所以我決定不去思考。


    「夕映並非她們這種麻煩的女人。三柴直道可以依你的喜好隨意處置我哦?因為夕映的所有權歸你啊。」


    「所、所有權?」


    麻乃竟大叫出聲。


    「那種令人無從說起的猥褻殘響……好羨慕啊。」


    她在說什麽啊?忽視、忽視。


    「關於夕映,就請你永久——」


    「明明是中途插隊的人,少在這邊出風頭了!」


    鈴蘭在話中挑釁夕映。


    「明明是個小矮子,卻很狂妄呢。」


    夕映平淡地反駁。


    「唔咿!」


    鈴蘭漲紅了臉,非常氣憤。


    「爛機器人,有種就到門口!一決勝負!看我把你打成一堆廢鐵!」


    「好啊,讓你見識一下我們之間的規格差異吧。」


    「希望會是互相殘殺,一同倒地不起的發展。」


    人魚不以為意地說出很恐怖的話……


    「呐、呐,大家。可以的話,請再好好相處——」


    驀然,大家都看著我。


    「直道!」「哥哥!」「直道大人!」「王子殿下!」「三柴直道!」


    她們齊聲唿喚我。


    「「「「「那絕不可能!」」」」」


    沒錯,我遭到了怒吼了。


    因為很可怕,所以我決定不再插嘴。


    我躲到角落去避難,算是一點防災應變,這可不是預演。


    唉,事情究竟變成什麽樣子了?


    「真的莫名其妙……」


    總而言之,我那平凡又安穩的日常生活似乎還遙不可及。


    “romeo must die part3” is closed


    「月亮,很美呢。」


    愛澄在我身後這麽說。


    「是滿月嗎?」


    「不,好像還差一點,夕映說的。」


    我一麵踩著腳踏車踏板,一麵迴答。


    「嗯——」


    直到方才,明明不是修學旅行,我們卻玩起了uno。說什麽是第三十六屆三柴直道爭奪戰,優勝者的獎品就是我。我想這根本就涉及了人權問題,應該向聯合國提出控告。另外,至今是否真的已舉辦了三十五次也還不確定。(譯注:一種紙牌遊戲。)


    我為了守護我的權力而戰,那簡直是場仁義蕩然無存的uno。我絕對不要再玩第二次了。


    結果,勝負難以分曉,大家都疲累到睡著。


    愛澄揉著惺忪的雙眼,說要迴家,所以我就像現在這樣,騎著在迴到這世界時從一條邸被送迴的腳踏車,送她迴家。


    吹著夜晚的風,似乎讓她清醒了過來。


    順帶一提,我左胸上的《守護刻印》又複活了。另外,我已經將沙漠之鷹還給了鈴蘭,那種危險的東西還是別帶在身上為妙。


    「我說,天體望遠鏡啊。」


    愛澄忽然開口。


    「嗯?天體望遠鏡?」


    「嗯,天體望遠鏡可以將觀察對象放大好幾百倍吧?」


    「是啊,因為是天體望遠鏡嘛。」


    「反過來說,就是視野會被局限在幾百分之一以內對吧。」


    「這是什麽話題啊?」


    「是比喻啦。」


    「嗯。」


    「你不覺得凝視自己喜歡的人也是這種感覺嗎?就好像用望遠鏡直盯著月亮,瞧著瞧著就看不見周遭。」


    「你幹嘛說這種充滿少女情懷的話啊?好惡哦。」


    「好,就稍微讓直道嚐嚐四十肩的滋味吧。」


    「我才十七歲,哪來的四十肩啊?」


    啪!啪!我的肩膀吃了兩記手刀。


    嗯,是不會痛的程度。


    「真失禮。我可是閉月羞花的少女啊。」


    「少女呢。」


    啯啯,某處傳來青蛙的叫聲。


    唧唧嘎嘎,踩著腳踏車的我猛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你那時候說了什麽啊?」


    「那時候?」


    「解開魔力爐的封印時,你最後不是說了什麽話嗎?我沒聽到啦。」


    「啊,那個啊。」


    「對,你說什麽了?」


    聽完我的問題,愛澄稍微思考一下後迴答:


    「秘密。」


    「什麽跟什麽啊?」


    「不告——訴你。」


    她不說,就會讓人更在意。


    「為什麽啊?」


    「說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


    算了,也沒關係。


    我打算這麽迴她。


    可是在我開口之前——


    「直道,刹車!」


    愛澄叫道。


    我倉皇地握住刹車。


    嘰咿咿咿咿咿。


    尖銳刺耳的刹車聲響起。


    在我們的前方有道人影。


    「——啊!」


    但是,這很詭異。


    因為就在前一秒,前方明明沒有任何人在。


    這是一條視野良好的直線道,所以我不可能漏看。


    我奮力地握緊刹車,刺耳的聲音持續作響。


    我讓鞋子踩上地麵。


    沙沙沙沙,鞋底磨過柏油路。


    腳踏車終於停下。


    可是,眼前卻找不到剛才的人影。


    「……剛剛,那是什麽?」


    正當我茫然自失的時候,愛澄已經跳下腳踏車,拿出魔術牌。


    「誰?是誰?」


    愛澄厲聲盤問。


    沒有迴應。


    「喂,愛澄,剛剛的該不會是……」


    腦海中有個角落浮現出「幽靈」二字。


    不會吧,怎麽可能……


    「直道,不要離我太遠。」


    「啊,好。」


    把腳踏車擱下後,我也跟著查看四周。


    不過,周圍黑漆漆的看不太清楚。


    就隻看見道路標誌跟行道樹,還有住家的牆垣。


    突然,在下一個瞬間——


    我的腳底下仿佛變成一處深潭。


    「唔哇!」


    嘩啦一聲,我往下沉。


    「直道!」


    「唿嚕唿嚕唿嚕……」


    這個突發狀況讓我無法唿吸。


    不知為何,柏油的部分甚至還變得像一片厚玻璃,我抬頭看,看得到愛澄趴在地麵上唿喚我的名字。


    我也朝愛澄伸出手,但柏油的阻礙讓我無法碰觸她。


    「請不要亂動。」


    耳邊傳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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