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好意思,我完全不記得了。」


    「沒關係,那不要緊-大概是我提升了電擊棒電壓的關係吧,所以才讓你的記憶產生混亂。」


    我剛剛好像聽到很不得了的事……


    「請、請問……電擊棒是指?」


    「為了把你綁架……不是,是怕帶你來的時候引起騷動,所以就讓你昏迷了一下,請不要太介意。」


    一深入去思考,就覺得太恐怖了,好,我決定不再去介意。


    「咦——不過,為什麽要把我帶來?」


    隻見南小姐在不知不覺間流露出示弱的表情。


    「……小姐久臥在床。」


    「愛澄?」


    我嚇得站了起來。


    「發生了什麽事?」


    「請冷靜,並非因為生病,隻是……」


    南小姐低垂雙眼,一度很懊惱地咬了咬下唇。


    「她說夢話時還叫著你的名字。」


    「愛澄……叫我?」


    「所以為了小姐,無可奈何之下我才綁架……把你帶來。」


    南小姐動作生硬地對我低下頭。


    「其實這真的不是出自我的本意,但小姐指名要找你,拜托你,請讓小姐打起精神。」


    南小姐說完就彎下嘴角,露出不甘的神情。


    〇 〇


    在進入愛澄房間之前,我刻意先敲了敲門,但沒有人應聲。


    「……愛澄,是我。」


    稍微等了等,卻還是沒有反應。


    「我進去羅。」


    無可奈何下,我告知了一聲,就打開房門。


    仔細想想,上次我走進愛澄的房間,應該是就讀國中時的事了。這幾年我比較少來這邊,何況南小姐對我又是那種態度。


    愛澄的房間整理得很幹淨,小說和漫畫各占了一半的書櫃,書桌上有一台桌上型電腦,白色牆壁上貼著國外搖滾樂團的海報。


    靠窗的床鋪上,棉被微微隆起。


    雖然窗簾被拉上,但炎蝶就在床鋪附近翩然飛舞,所以房內並不昏暗。這是由愛澄的魔力創造出來的蝴蝶。


    不要因此引發火災就好。


    「愛澄,你還好嗎?」


    我朝她走近,叫了她一聲。


    被窩裏磨磨蹭蹭有了動靜。


    「唔……好痛苦,頭好痛……」


    南小姐雖說她沒有生病,但症狀看起來倒像是感冒。


    「愛澄,你還好嗎?」


    心裏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我還是湊近瞧了瞧。


    她的臉很紅,並且用半張開的嘴在唿吸,淺而急促。由於她的眼睛還閉著,剛才的呢喃可能隻是她的夢話。


    「唔唔……好痛苦……小直……」


    愛澄用以前的稱唿叫我。


    莫名地有點害臊。


    「我在這裏喔。」


    我在床邊坐了下來,伸手輕輕地放在愛澄的額頭上。


    體溫偏高,似乎稍微發燒。


    這時我突然發現。


    被窩下的愛澄抱著布娃娃。


    而且看似還是個破舊的布娃娃……


    「嗯嗯……」


    愛澄睜開眼睛-緩緩地眨著沉重的眼皮。


    「咦?直道的鬼魂在這裏。」


    「我還活著。」


    愛澄伸出雙手,在我臉上東摸西摸,似乎是想確定眼前的人是不是我。她的手果然也很燙。忽然,她出其不意地掐著我的臉頰往兩旁扯。


    「你在幹嘛啊!」


    「……嗯?」


    愛澄像是睡迷糊了,她揉了揉眼睛,動作遲緩地坐起身。


    隻見一撮頭發在她起身時跟著翹起。


    「為什麽直道會……」


    她的嘴開開合合嘟噥著些什麽。


    愛澄穿著寬大的t恤,鬆垮到左肩裸露了出來。下半身套著短褲,但由於t恤長度過長,看起來倒像沒穿一樣。


    我有點不知道該把目光擺在何處。


    「——咦?直道!」


    她終於在這時候清醒過來,大叫一聲之後就快速地拉迴棉被把身體蓋住。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直道為什麽會在我的房間裏?」


    「你冷靜一下,這樣體溫會升高喔。」


    「……唔,為什麽直道會在這裏?」


    「聽說是因為你久臥在床,所以南小姐就把我……接(綁架)過來。你現在覺得怎樣?」


    愛澄把棉被往上拉到嘴邊附近。


    臉色變得比剛才看到的還要紅。


    「……沒什麽大不了啦。」


    用棉被遮住半張臉的愛澄含糊地迴答。


    「你、你不要一直看啦。」


    「你不是感冒了嗎?」


    「我每年會有一次魔力變得很強大,大到我無法好好控製住。就好比一直膨脹,擋也擋不住的感覺,身體也會很倦怠、頭又很痛。」


    「所以炎蝶才會在這裏飛舞啊?」


    「嗯。我想睡個一天的話應該就會好。」


    炎蝶憂心忡忡地在愛澄身邊轉來轉去。


    我說,這真的不會釀成火災嗎?


    「當魔術師還真辛苦啊。」


    「身為《千年魔女》的我如果能夠更加成長的話,肯定就會控製得更好……」


    愛澄懊惱地皺著眉。


    「哎呀,不要勉強啦,你就放輕鬆好好休息吧。」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想對你不利的話就糟了……」


    「到時總會有辦法的啦。」


    聽到她並非生病,我心中的大石總算可以放下。


    「對了。」


    有件事我從剛才就一直很在意。


    「什麽?」


    「我想問你一件事。」


    「嗯。」


    「已經是高中二年級的你還抱著布娃娃睡覺啊?」


    「啊!」


    愛澄把從被窩中露出來的布娃娃抓迴棉被裏藏起來。


    「你這時候才藏也為時已晚了……」


    「唔,誰教那是……」


    「不過,我沒想到你還留著那隻貓啊。」


    那是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吧,愛澄曾經離家出走過。


    晚餐時間她突然出現在我家,一臉嘔氣地要求說:


    「今天讓我住這裏。」


    我實在嚇了一大跳。


    她的懷中抱著一隻全身毛發就像蒲公英的冠毛一樣鬆軟的白貓。


    那是隻還未完全成熟的小貓,它在愛澄細瘦的手臂中顫動,所以對貓過敏的愛澄在說完「今天讓我住這裏」之後,就打了好大一個噴嚏。


    我連忙先讓她和小貓進到家中,再向她詢問是什麽情形。


    愛澄非常氣憤,噴嚏也打個不停。


    所以我其實聽不太清楚她究竟說了些什麽,但拚拚湊湊之後,我總算弄清來龍去脈。


    愛澄把這隻似乎是迷了路的小貓帶迴家,南小姐卻表示無法飼養它,無論愛澄怎麽哀求,她都聽不進去。於是愛澄一氣之下就跑出家門,來到這裏要我收留她一晚。


    嗯,聽起來大概是這麽一迴事。


    我想南小姐並非刻意為難,不讓愛澄養小貓。反而該說,隻要能讓小姐開心,就算要養個十隻、二十隻,她都願意答應。


    隻不過愛澄對貓過敏,所以南小姐才會拒絕,想來她做決定時應該也是肝腸寸斷吧(雖然是芝麻蒜皮的小事,但我一直覺得這句成語的表現張力實在很厲害)。


    「我想是因為小愛你有過敏,所以才不能養貓喔。」


    我委婉地陳述事實。


    「哈啾,現在是怎樣?小直也站在奈美姊那邊嗎?哈啾!」


    「我當然站在小愛這邊啊,隻是……」


    「這孩子一定是跟母貓走散了,看它還這麽弱小,如果把它趕出去,說不定會死翹翹啊。哈啾!」


    愛澄邊打噴嚏,邊撫摸小貓的肉球。


    小貓很惹人憐愛。


    正如愛澄所說,如果讓它留在外麵徘徊,很有可能會死掉。


    當時我也這麽覺得。不過,這種想法可能隻是一種自以為是,就算得不到人類的援手,小貓說不定也能夠堅強地長大,成為一隻天不怕地不怕的流浪貓——如今的我會這麽想。其實,這種結果還更有可能吧。


    「啊,那麽就養在我家吧?」


    我不假思索地提出建議。


    「咦?真的嗎?」


    愛澄把頭湊過來確認我的想法。


    「唔、嗯。」


    「真的嗎?真的嗎?」


    「雖然得先問過我媽媽的意見,不過,我想應該沒問題。」


    三柴家從以前就對這部分很寬鬆,我爸媽兩人都任職於大學研究所之中,老撇下我不管,所以大概是對我心懷歉疚吧。打個電話去問一聲後,馬上就得到同意。


    「不愧是小直!」


    愛澄用臉去磨蹭小貓,接著又打了個噴嚏。


    小貓很不堪其擾地喵了一聲。


    愛澄撿到的小貓真的很可愛,要把它趕出去實在令人於心不忍。這是真心話。


    但我其實隻是想讓愛澄開心。


    看到愛澄開心的樣子,我也覺得開心,這才是我真實的想法。


    結果,那天愛澄並沒有住在我家,南小姐過來把她領了迴去。所以雖說是離家出走,卻當天就迴去了,算是離家出走未遂。


    之後的每一天,愛澄都會到我家。


    因為小貓又白又蓬鬆,所以愛澄就將它命名為魚板豆腐。


    魚板豆腐並不是極愛往外跑的貓,也不會亂抓家倶,非常好養。


    本以為和平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但並非如此。


    有天,當愛澄與魚板豆腐在翻滾玩耍時,家裏的內線對講機響起。


    我猜想大概是南小姐來接愛澄迴家,所以就把門打開,沒想到門外卻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男人身後躲著一個看起來比我們年幼的小女孩,她似乎很害羞。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男人用溫柔的嗓音說:


    「突然打擾,不好意思喔,你的爸爸媽媽在家嗎?」


    我搖了搖頭。


    「現在不在。」


    「是嗎?其實叔叔家的貓不見了,現在正在找它。你知不知道這隻貓?有人說在這附近看過它。」


    男人拿出一張照片給我看。


    「……啊。」


    又白又蓬鬆的小貓,怎麽看都是魚板豆腐。


    我抬頭看著男人,又瞄了一眼他身後的小女孩。


    「怎麽了嗎?」


    原本在裏頭和魚板豆腐嬉鬧的愛澄走了出來,她的手上抱著魚板豆腐。


    「啾啾!」


    小女孩歡喜地大叫。聞聲,魚板豆腐抬起頭,掙脫愛澄的懷抱跳了下來,就這麽奔進小女孩的懷中……


    結果就是這麽迴事。魚板豆腐,本名應該叫做啾啾,它是這家人養的小貓,偶然間跑到外頭迷了路,湊巧被愛澄撿到。


    男人與小女孩再三道謝之後轉身離去。


    愛澄笑容滿麵地目送兩人和魚板豆腐離開。


    「能夠找到它真正的飼主真是太好了,這下魚板豆腐也就能安心成長。太好了,太好了。」


    愛澄在笑。似乎真的發自內心為魚板豆腐能夠見到自己的飼主感到高興。不過,看到她那張笑臉的我卻隱約覺得難受。


    所以我——


    「當然還留著啊,這可是直道用零用錢幫我買的布娃娃。」


    愛澄有點氣憤地說。


    從那時算起約有四、五年了。


    我送的貓娃娃已經不再蓬鬆,色澤也黯淡不少,外觀看起來並不討喜。


    「那畢竟也太舊了,既然這樣,我再買個新的給你啦。」


    愛澄氣唿唿地別過臉,然後低聲地說:


    「……我隻要這個。」


    她緊緊抱住布娃娃。


    「抱著它,我就能睡得好。」


    「看你這麽珍惜它,我當然覺得高興啊。」


    我輕輕地拍了拍愛澄的頭,愛澄牛奶糖色的秀發很鬆軟、很舒服。


    「嗯,感覺好舒服喔……你再多拍一下。」


    愛澄開口要求,但她的臉沒有轉向我。


    「怎麽了?為什麽說出這麽孩子氣的話,你因為虛弱而退化成幼兒了嗎?」


    「有、有什麽關係嘛!」


    「是無所謂啦。」


    當我摸著愛澄的頭時,她的身體跟著蜷縮成一團,就像貓一樣。


    「……直道的手好大啊。」


    「喔,跟小學生時比起來是大多了。」


    「……又很溫暖。」


    從斜前方看過去,愛澄的臉頰很紅,不知為何,我也跟著難為情了起來。愛澄沉默不語,我雖然想開口,卻絞盡腦汁也想不到什麽話題。雖然還不至於到尷尬的程度……我默默地撫摸愛澄的頭,愛澄也靜靜地任由我撫摸。


    過了一會兒後,愛澄轉過來麵對我,接著把手伸長碰觸我的臉頰,目不轉睛地凝視我。


    「……怎麽了?」


    愛澄眯起雙眼。


    「我差不多該完成我的任務了。」


    氣氛似乎跟剛才截然不同……?


    「任務?」


    「這裏是圓環的中繼點。」


    「你在說什麽?」


    愛澄沒有迴答,她從床上走了下來,麵對麵地望著我。


    「你可以起身了嗎?」


    「接下來我要將直道送迴『原本的位置』,這是『我』的任務。」


    「『原本的位置』是指什麽?」


    「我也不是很清楚,所以無法向你說明,隻是有人托我這麽做。」


    「是誰?」


    「三柴夕映。」


    「咦?」


    夕映到底有什麽企圖……?愛澄怎麽會協助她?什麽時候開始的?她們之間有什麽利害關係嗎?嚴格說來,這兩個人不是應該互相仇視嗎?


    「拜托你,要相信我……不,是相信你的『一條愛澄』。」


    我盯著愛澄那對宛如寶石般的眼睛,愛澄也默然地迴望我。在我眼前的人毫無疑問就是一條愛澄,但卻有些不一樣,我可以肯定。


    可是這又能代表什麽呢?


    「我雖然有很多事不明白,但有一點我敢斷言——關於相信一條愛澄這點,我可以自負地表示沒有人能跟我比。」


    夕映的詭計?好啊,我奉陪到底。


    「謝謝。」


    愛澄抿嘴一笑,拿出魔術牌。


    她往牌麵輕輕吹了口氣。


    「《鏗鏘蝶群》——拔刀。」


    接著,魔術牌就化身成一把巨劍,被舉高時幾乎就要碰到天花板。愛澄揮動巨劍,虛空中就產生一道龜裂,如今我雖已不會再嚇得屁滾尿流了,但這幅光景依舊很不可思議的這個事實並沒有改變。我傻傻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直道,你看看那裏頭。」愛澄指著龜裂處。


    「喔,好。」


    我彎下腰,探頭去看那道突然裂開的縫隙深處,裏頭是一片白。


    此時——


    「抱歉了。」


    愛澄一說完,我就感覺到有人往我的背用力一推。


    「嗚哇!」


    失去平衡的我——


    「幫我向那邊的愛澄問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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