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煦煦的春日午後時分。


    吉珂妮亞與莉婕一起坐在滿是青翠新芽、綠意盎然的中庭草地上。


    莉婕雙眼發亮地看著吉珂妮亞的手指,她正靈巧地把開著小花的長莖編在一起。


    「好,完成了。」


    吉珂妮亞把編好的花冠放在莉婕頭上,拿起青銅製手鏡讓她照著看。


    莉婕凝視著鏡中的自己,漾起滿滿的笑容。


    「母親大人真是厲害!我是第一次看到這麽漂亮的花冠呢!」


    「嗬嗬,很好看吧?莉婕要不要也試試看?」


    「嗯!」


    吉珂妮亞成為領主夫人,已經過了半年的時間。


    在隱隱約約聞得到與巴貝爾之間的硝煙味,人們竊竊細語著不祥傳聞的情況下,領主的婚事是久違的、令人興奮的好消息。領民們全都高舉雙手讚成兩人結婚,婚禮辦得相當盛大,納爾森還準備了許多麵包與酒水分送給家家戶戶,整座城熱鬧得像過節似的。


    而且領地方麵還把吉珂妮亞是平民出身,原本是軍人的事拿出來大力宣傳,好引起人們的關心。


    除此之外,由於納爾森說過『流言有時比官方的宣傳更有效果』,因此在宣傳時故意不提兩人認識、結婚的過程,反而以流言的方式特別放大了吉珂妮亞的不幸遭遇,一點一點地四處散布。


    「像這樣,把這邊的莖繞到另一邊裏麵。」


    「好的。」


    莉婕邊看邊模仿著吉珂妮亞的動作,但仍然無法順利成功。


    盡管屢戰屢敗,莉婕還是不屈不撓地繼續挑戰。


    「……」


    莉婕一言不發地認真編織花莖。吉珂妮亞同樣沉默地看著她編織,並不出手幫忙。


    大約過了整整十分鍾,莉婕總算編出了第一條花莖。


    「完成了!」


    「好棒哦,莉婕真了不起。」


    被吉珂妮亞溫柔地摸頭,莉婕驕傲地微笑起來。


    正當莉婕編織起第二條花莖時,一名年輕的侍女走來。


    「吉珂妮亞大人,奧蘭大人找您。」


    「嗯,我知道了。莉婕,我先離開一下哦。」


    吉珂妮亞說著,莉婕抬頭微笑道:


    「好的,請母親大人路上小心。艾菈,我們一起來編吧?」


    「遵命。」


    把莉婕托付給艾菈後,吉珂妮亞離開中庭。


    吉珂妮亞推開門來到走廊,奧蘭正趴在窗框上眺望著中庭景色。


    「你們處得還不錯嘛。」


    他沒有移開目光,對來到自己身旁的吉珂妮亞說道。


    雖然距離頗遠,但還是看得到莉婕與艾菈坐在草地上的樣子。


    「算是吧。莉婕很會察言觀色,所以我也樂得輕鬆。」


    吉珂妮亞說道。奧蘭驚訝地看向她。


    「察言觀色?她才五歲不是嗎?」


    「她就是做得到。很懂得注意周圍人們的態度,一點也不像五歲的小女孩呢。」


    吉珂妮亞略微一笑,側眼看向奧蘭。


    「找我有什麽事?」


    「克雷勒茲邊界附近的村子遭到攻擊,派駐在那裏的衛兵全被殺了。」


    「……幸存者呢?」


    「有十個人。全都自願從軍了。」


    「人還滿多的嘛,逃亡得還算成功?」


    「不,他們剛好前往附近小鎮,不在村裏的樣子。待在村裏的人沒一個生還。」


    近幾個月來,國界附近沒發生過任何村落被攻擊的事。


    伊斯提利亞在有可能被攻擊的村子裏配置了最多數十人的衛兵,原以為如此一來可以暫時安心了,沒想到馬上就發生這種慘劇。


    「我已經把他們全帶到兵營裏了,你去見見他們吧。」


    「他們派得上用場嗎?」


    「我會讓他們派得上用場的。」


    訓練誌願軍是奧蘭的工作。


    教導他們如何使用武器、遵守紀律,藉著團體生活讓他們產生連帶感。


    吉珂妮亞的工作則是以同病相憐者的身分、引導他們的旗手身分,成為這些人的精神寄托。


    必須把「為了達成目標,即使死也無所謂」的覺悟深深植入他們腦中才行。


    「等、等一下。再一次,再比一次就好。」


    「我是無所謂啦,但是你也差不多該放棄了吧?」


    「開什麽玩笑,怎麽能在這種一味挨打的情況下退戰。」


    某天,城內的訓練場中,吉珂妮亞與奧蘭正在對打。


    部下的誌願兵們圍在他們周圍觀戰。


    直到不久前,士兵們都還會分別為兩人喝采加油,但奧蘭實在輸得太慘,又堅持要繼續比下去,因此觀眾之間開始出現「你也該認輸了吧?」的氣氛。


    「這是最後一次了。再打不贏的話我就認輸。」


    「就算這麽說,我覺得你還是不會認輸啊……」


    吉珂妮亞將直徑約三○公分的小型特製盾牌舉在身前,無奈地苦笑道。奧蘭拿的則是沉重的中型圓盾與木劍。「開始!」的口號一出,奧蘭立即向前踏步,以木劍淩厲地刺向吉珂妮亞。


    吉珂妮亞以盾牌擦過木劍似地閃過攻擊,舉劍朝奧蘭突刺過來的手臂斬落。奧蘭不服輸地收手,以身體連同盾牌的重量撞向吉珂妮亞,但還是被橫跨一步躲開了。


    從剛才起,奧蘭就一直被吉珂妮亞的步法與千變萬化的盾牌動作耍弄。


    到昨天為止,吉珂妮亞和奧蘭一樣,都是使用中型盾牌。


    當時,贏的人一直是奧蘭;但今天吉珂妮亞換成小型盾牌後,勝負方不知為何就完全反過來了。


    「可惡!」


    吉珂妮亞逼到奧蘭左方,奧蘭為了與她拉出距離而後退。


    「嗚啊!?」


    但是理應後退的腳卻不聽使喚,失去平衡的奧蘭倒栽蔥似地向後仰倒。


    他趕緊從地上爬起,吉珂妮亞蹲在他身邊,笑咪咪地問道:


    「認輸了嗎?」


    「不對!剛才我是失去平衡……」


    「奧蘭,你後退時被我踩住腳尖了哦。」


    「……」


    「認輸了嗎?」


    「吉珂妮亞大人!」


    正當吉珂妮亞再次對沉默不語的奧蘭發問時,一名士兵撥開圍觀人群,朝吉珂妮亞跑來。


    「納爾森大人召見您。請立刻迴去。」


    見士兵臉上充滿緊張之色,吉珂妮亞也連忙起身。


    「雖然我照著母親大人教的方法去做,但還是沒辦法編得像母親大人那麽好看。才剛覺得這邊編得很好,其他地方就又散掉了。」


    「是嗎?不過莉婕一定很快就能編得很好的。」


    幾周後的夜晚,吉珂妮亞與納爾森、莉婕坐在桌前享用晚餐。


    雖然這光景與平常並無二致,但對三人來說,今晚是特別之夜。


    「是。我會在父親大人不在時努力練習,做出完美又可愛的花冠等您的。所以請您要早點迴來哦。」


    「哦哦,那還真是令人期待呢。我一定會盡快迴來的。」


    明天,納爾森將率領第一軍團的增援部隊從伊


    斯提利亞出發,前往與巴貝爾相鄰的國界。


    為了迎擊一直蠢蠢欲動的巴貝爾軍。


    伊斯提利亞早已沿著國界建好軍團要塞,快馬加鞭地準備迎接對方的攻擊了。


    吉珂妮亞也會帶領第二軍團前往同一地點,但是會晚幾天才出發。


    「再過一陣子的話,可以去父親大人那邊玩嗎?」


    「……可是那邊很遠,到那邊的路途很累人哦。所以你還是在這裏等我們迴來吧。而且這裏還有艾菈和其他侍女陪你,應該不會寂寞吧?」


    「……是,沒問題的。莉婕會當個好孩子等父親大人迴來。」


    莉婕眼中閃過一絲寂寥,但馬上笑著答道。


    「不過,偶爾就好,請父親大人要寫信迴來。我也會寫信給您的。」


    「嗯,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寫的。」


    「要是拖太久,我會跑去找您發脾氣的哦。」


    「噢,真是可怕。我會乖乖寫信,不會偷懶的。」


    「一定哦?要是慢了一點點,我就……!……嗚嗚……」


    「莉、莉婕?你怎麽了?」


    被突然淚如雨下的莉婕嚇到,納爾森著急地跑到她身邊。


    「……不要……丟下我……」


    「莉婕……」


    納爾森緊抱著以細不可聞的聲音啜泣的莉婕,臉上露出苦惱的神色。


    站在牆邊待命的侍女們也跟著淌眼抹淚。


    吉珂妮亞悄悄起身,靜靜地離開房間。


    因為她覺得,現在這個場麵,不需要自己這個假家人。


    幾天後,吉珂妮亞帶著旗下的第二軍團中的先遣部隊與誌願軍部隊前往國界。


    她穿著穿不慣的鎧甲,騎在騎不慣的拉塔上前進。


    周圍的平原被緊急開墾為農地,放眼望去,可以看到軍團要塞矗立在遠方。


    見部隊接近,在田裏幹活的農民們紛紛停下工作,向一行人揮手致意。


    「……」


    吉珂妮亞心不在焉地看著那景象,腦中想著莉婕的事。


    納爾森離開伊斯提利亞後,莉婕的模樣和平常一樣開朗,完全沒有憂傷的色彩,就算麵對吉珂妮亞時也一樣。看著那樣的莉婕,吉珂妮亞覺得有點空虛。


    「怎麽了嗎?」


    吉珂妮亞正在拉塔上發呆,騎在她身旁的副官麥格雷加小聲問道。


    「什麽怎麽了?」


    「抱歉,因為您看起來似乎不像平常有氣勢。」


    「是嗎……也許吧。」


    「請打起精神,怯懦是會傳染給士兵的。」


    「……」


    聽了麥格雷加的話,吉珂妮亞環顧四周,發現無數雙眼睛正望著自己。


    其中不乏眼中帶著不安之色的士兵。


    「……還真不方便呢。連歎口氣都不行。」


    「您很快就會習慣這種事了。不然,要不要稍微轉換一下心情呢?」


    麥格雷加說完,朝周圍的士兵放聲問道:


    「我問你們!知道北方和南方,哪邊的國家比較強嗎!?」


    出乎意料的大嗓門把吉珂妮亞驚得肩膀一震,附近的士兵立刻迴道:


    「是南方的國家!」


    「哦?說說你的理由!」


    「因為南方的土地肥沃!豐饒的土壤才能建立強大的國家!」


    「原來如此,說的很有道理!但是,在戰鬥方麵這種說法是錯的!」


    麥格雷加迴道,吉珂妮亞疑惑了起來。


    她認為士兵說的很對,而且目前伊斯提利亞與巴貝爾正處於一觸即發的緊張情勢,可是麥格雷加的說法卻像暗指位在北方的巴貝爾比阿爾卡迪亞強大似的。這樣真的可以嗎?


    「北方氣候寒冷、土壤貧瘠!自古以來,他們就為了取得更多肥沃的土壤,為了生存而不斷與南方戰鬥!所以在戰鬥方麵,南方沒有比北方更強大更殘忍的國家!」


    「這表示我們阿爾卡迪亞不如巴貝爾強大嗎!?」


    剛才迴話的士兵以同樣的口吻問道。


    彷佛事先演練過似地,兩人以輕快的節奏一搭一唱著。


    「沒這迴事!我們確實不如長年生長在嚴苛環境,為了生存而不停發動戰爭的巴貝爾那麽善戰!但是我們有那些家夥沒有的,最重要的武器!就是愛國心!我們和那些饑渴野獸般的蠻族不一樣!我們心中有熱愛豐美國土的愛國之心!在戰場上,最重要的就是對戰鬥的覺悟!」


    麥格雷加一口氣說到這裏,停下來深深吸了口氣:


    「我問你們!你們有愛國家的心嗎!?」


    「「「「有──!!」」」」


    麥格雷加以震耳欲聾的音量問道,士兵們也異口同聲地轟然迴應。


    「你們有抵擋野蠻侵略者的勇氣嗎!?」


    「「「「有──!!」」」」


    「有為了親人、為了朋友戰死的覺悟嗎!?」


    「「「「有──!!」」」」


    士兵的聲音一次比一次更大聲了。


    每個人臉上不再帶著不安之色,所有人眼中都發出充滿信心的光芒。


    「很好!有勇氣又有覺悟的我們不可能會輸給敵軍!讓那些不知死活地想奪取我們國土的蠢貨嚐嚐後悔的滋味吧!」


    麥格雷加話才說完,士兵們立刻發出天搖地動似的歡唿。


    「……太厲害了,這就是所謂的激勵士氣嗎?」


    看著一下子變得充滿活力的部隊,吉珂妮亞佩服地道。


    每個人都以開朗明快的口吻與同袍說話,腳步輕快得有如出門郊遊似的。


    「這沒什麽。吉珂妮亞大人很快就能學會了。」


    「我覺得很困難……」


    「沒什麽好擔心的啦,放輕鬆去做就行了。不管做什麽事,都要積極向前看嘛。」


    麥格雷加豪爽地笑了起來,吉珂妮亞並不迴話,隻是凝視著周圍步行的士兵。


    幾個小時之後。抵達軍團要塞的吉珂妮亞因納爾森下達的作戰指示而露出錯愕的表情。麥格雷加和奧蘭則是連眉毛也不跳動一下地聽著納爾森說明作戰內容。


    「生還的可能性極低,但是進行得夠順利的話,應該能對敵人造成極大的打擊。有什麽問題嗎?」


    納爾森說著,看向吉珂妮亞。


    「……這種作戰計畫太殘忍了。再說,這麽做的話豈不等於把誌願軍當棄子了嗎?」


    「這是戰爭,吉兒。而且除了他們,沒有人能實行這個計畫。」


    「可是……」


    「你忘了嗎?先動手的可是那些家夥。」


    吉珂妮亞還是無法接受。奧蘭插嘴:


    「那些家夥一向不擇手段,所以我們也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就是這樣。」


    「……」


    吉珂妮亞沉默了下來,「很好。」納爾森點頭道:


    「翻越山嶺的必要物資已經準備好了,你們要盡快出發。吉兒,向導工作以及進入交戰狀態為止的指揮權就交給你了。可以嗎?」


    「……可以。」


    「那就萬事拜托了。還有,離開這裏後就不能露出現在的表情了,知道嗎?」


    納爾森不


    由分說地道,吉珂妮亞無精打采地點了點頭。


    幾天後,吉珂妮亞帶著誌願軍部隊及少數正規軍進入山裏。


    她帶頭走在林木茂密的山路上,東一鑽、西一轉地前進。


    每個人都上氣不接下氣地走著,隻有吉珂妮亞完全神色不變。


    誌願兵的性別、年齡各不相同,不過他們現在全做平民打扮,沒人穿著護甲。


    「吉、吉珂妮亞,你慢一點,後麵的人要跟不上了。」


    奧蘭的聲音從有點距離的後方響起。吉珂妮亞一驚迴頭,在樹林的縫隙間發現氣喘籲籲的士兵身影。麥格雷加的身影已經完全看不見了,似乎落後得相當遠。


    「對不起,先在這裏休息一下吧。」


    吉珂妮亞說完,身邊的士兵們立刻猛地坐倒下來。每個人都滿身大汗地瘋狂喘氣。


    奧蘭腳步虛浮地走到吉珂妮亞身邊,重重坐在地上。


    「唿、唿……為什麽你一臉沒差的樣子?不覺得累嗎?」


    他極為疲倦地以怨懟的眼神看著吉珂妮亞。


    「……因為我在山裏長大的關係吧?從小就在隻有岩石的崖邊玩,已經很習慣這種地形了。」


    「你是高山上的野生動物嗎……難怪可以這麽靈巧,在訓練時也是……」


    奧蘭有氣無力地道,吉珂妮亞困擾地苦笑起來。


    出身山村的吉珂妮亞,從出生起就一直生活在高山上,心肺功能非當好。再加上她從小就在山裏奔跑遊玩,腰與腿自然也相當矯健。


    這同時也是奧蘭之所以贏不過換了盾牌後,動作變輕巧的吉珂妮亞的原因。


    「確定沒走錯路嗎?」


    「方向是正確的,不用擔心。」


    「你怎麽知道?為了閃那些障礙物而繞來繞去,不會失去方向感嗎?」


    「才不會呢。隻要看四周的景色,還有透過枝葉看日光的情況就知道了吧?」


    「哪可能知道啊……」


    兩人閑聊著,落後的士兵漸漸集合了過來。每個人都累到無法再多走一步。


    離開軍團要塞約半個月後。


    成功翻越山嶺的吉珂妮亞一行人藏在森林深處紮營。


    由於在附近發現了水量不多的小瀑布,因此不需擔心飲水問題,可是糧食就必須盡可能地省著吃了。


    雖然說這裏是深山,但他們已經踏入巴貝爾境內,無法得到本國的任何後勤支援。


    「吉珂妮亞大人。」


    躺在由木樁與布塊搭成的簡易遮雨篷下休憩的吉珂妮亞被麥格雷加搖醒。


    「探子有消息迴報。巴貝爾軍正朝著我們國界進攻,我軍則在山丘布陣與他們交戰。」


    「……終於開始了呢。結果呢?」


    剛睡醒的吉珂妮亞慢吞吞地爬起,問道。


    「是我軍的完全勝利。敵人似乎相當看不起我們,仗著人多勢眾,直接從正麵攻擊過來。不過被居高臨下的我軍長槍部隊從敵軍正中央突破了。」


    「是嗎……和納爾森說的一樣呢。我們也該行動了。」


    吉珂妮亞搔抓著頭發說道。


    也許是長期在野外生活的緣故,每個人身上都有不少髒汙。


    完全看不出是正規的部隊。


    「被我們相中的那村子的情況呢?」


    「目前沒什麽變化,但假如接到巴貝爾戰敗的消息,說不定會棄村往北邊逃走吧。所以應該在今晚采取行動。」


    「就這麽辦吧。我和誌願軍一起去。這裏就交給你指揮了。」


    吉珂妮亞道,麥格雷加皺眉表示:


    「這樣太危險了,請您留在這兒,讓奧蘭去做就好。」


    「不要。而且納爾森以前對我說過,要我『在最前線戰鬥』。」


    「但那不是要您在第一線親自揮刀殺敵的意思……」


    說到這裏,麥格雷加無奈地苦笑起來。


    「你在笑什麽?」


    「沒有。隻是看到您的眼神,覺得說什麽都不會有用,所以就笑了。」


    麥格雷加笑咪咪地朝吉珂妮亞伸出手。


    「您是無可取代的人。雖然我希望您別太早死,不過還是拿您沒辦法呢。」


    「不用擔心。我也不打算這麽簡單就死掉。」


    盡管麥格雷加的說法頗為失禮,但吉珂妮亞也不介意,拉著他的手爬了起來。


    入夜後,一行人離開森林,在黑暗中奔馳,來到某個小村落。


    天空已經開始泛白,太陽應該很快就會探出頭了。


    「動作快!絕對不能讓任何人逃走。隻要跑了任何一個,我們就完了。」


    奧蘭環視眾人說道。誌願兵們全都身披鬥篷,在鬥篷底下緊握著抽出來的武器。吉珂妮亞也一樣。


    「吉珂妮亞,你還好嗎?」


    所有人的目光全放在頭冒冷汗的吉珂妮亞身上。


    「……我很好。走吧。」


    眾人點頭,朝著村子一擁而上。


    吉珂妮亞與奧蘭來到某間民宅前,輕輕將手按在門板上。


    門板理所當然地插著門閂,紋風不動。


    吉珂妮亞使了使眼色,奧蘭躲進陰影裏。


    接著,吉珂妮亞深深吸了口氣,用力拍門。


    「我是隔壁村的人!快點開門啊!大事不好了!」


    她以著急的口吻大叫著。


    屋內隨即傳來腳步聲。


    窺視窗後麵露出一張中年男子的臉孔,吉珂妮亞焦急地看著他:


    「不好了!阿爾卡迪亞軍打來了!」


    「什、什麽!?你等一下,我馬上開門!」


    門後傳來一陣搬開門閂的聲音,男人身影出現在門板後方。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


    「聽說國軍在邊界戰鬥時輸給阿爾卡迪亞軍了!不快點逃的話,他們一定會在附近的村子裏燒殺擄掠!」


    吉珂妮亞急切地道,男人臉色發青。


    「這、這可糟了!得快點通知大家才行!」


    男人正想出門通知其他人,卻被吉珂妮亞以左手抓住手臂。


    她的右手依然藏在鬥篷底下。


    「請等一下,你有其他家人嗎?有的話應該先把他們叫起來才對。」


    「沒有,我一個人住,你也快點去通……」


    話還沒說完,一陣衝擊便從他身後傳來。


    「咕啊……!?」


    短劍從後方刺穿男人的頸子,男人不明所以地想迴頭。


    但他雙眼隨即上翻,咚的一聲癱倒在地上。


    「快點收拾,要去下一家了。」


    奧蘭把男人的屍體拖進屋裏,朝還沒有被士兵敲門的民宅跑去。


    「……」


    吉珂妮亞看了一眼那民宅,深深歎了口氣,追了上去。


    半天後。


    月光照耀著大地,數十名村民被聚集在村外。


    他們身旁有個大坑,坑裏躺著好幾具屍體。


    死者全是沒有其他家人的村民。


    「給我看清楚了。要是想反抗我們,全家人就會變成這樣。」


    吉珂妮亞冷冷地對嚇得哆嗦個不停的


    村民放話。


    盡管她努力裝出殘忍無情的模樣,但其實頭上正涔涔冒著冷汗,身體極不舒服,有股想當場嘔吐的衝動。眼窩乾澀、耳中不斷迴響著家人的慘叫聲。隻要稍微一鬆懈,雙腿好像就會開始發抖。


    不過她還是用力咬住嘴唇,咬到快要出血似地,調整差點亂掉的唿吸,把那些情緒壓了下去。


    「……從今天起,你們必須和我們在這裏共同生活。不過每家隻能留下一個人。其他人會被我們當成人質帶走。要是敢反抗,你們的家人就會沒命。」


    在場者全都靜默不語。


    村民不是低著頭,就是以恐懼的眼神看著吉珂妮亞等人。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這些人到底是誰?村民完全不得而知。


    吉珂妮亞命令士兵,把土蓋在屍體上。


    在那之後,過了約一個月。


    吉珂妮亞與其他誌願兵取代了被當成人質帶走的村民,在村裏住了下來。人質被正規軍帶到紮營在森林中的麥格雷加那兒,村裏隻剩少數村民與誌願軍而已。


    到目前為止,留下來的村民完全沒有反抗誌願軍的意思。


    七成以上的村民被抓去當人質,而且又被住下來的吉珂妮亞等人隨時監視一舉一動,當然不會出現反抗的念頭。


    「『阿爾卡迪亞軍正在四處打劫,你們還是快點棄村吧。絕對不能靠近邊界哦。』……是嗎?差不多是時候了呢。」


    吉珂妮亞與奧蘭在村子的一角說話。


    奧蘭說的,是不久之前其他村子派來的使者通知的內容。


    為了不露臉,有外人來時,會由村民與那些人接觸。


    「接著就是等納爾森下令了。希望一切順利。」


    「……吶,這場作戰還是讓我們來就好,你先迴營地吧。」


    聽奧蘭這麽說,吉珂妮亞不高興地看著他。


    「我才不要。我絕對要一起去。」


    「不,你還是迴去吧。對我們來說、對其他人來說,你都是無可取代的人。」


    「可是不用這雙手報仇就沒有意義了。這道理你也懂吧?」


    吉珂妮亞完全不聽勸,奧蘭隻能大歎無奈。


    又過了數日。接到主力部隊「巴貝爾大軍已來到邊界」的通知後,吉珂妮亞等人帶著村民離開村落。


    他們不眠不休地走了整整一天,在邊界附近找到巴貝爾軍的龐大營地。


    「停步!」


    一行人緩緩朝營地走去,卻被幾名騎兵擋了下來。


    「你們是從哪裏來的!?不知道不可以接近這一帶嗎!」


    吉珂妮亞拿出從村民那邊搶來的身分證明文件,交給士兵。


    「我們有接到待在村子裏的通知,可是聽說阿爾卡迪亞在附近村子裏燒殺擄掠……所以不敢待在村子裏,希望官兵大爺們可以保護我們……」


    吉珂妮亞向他們求情,士兵皺起臉苦澀地道:


    「我們已經趕來了,不用再擔心害怕了,快迴自己村子吧。」


    「好的。可是我們當初什麽都沒帶就離開村子了,現在大家都很累,可以先讓我們在營地裏休息幾天嗎?」


    聽吉珂妮亞這麽說,士兵朝自己身後瞥了一眼,歎了口氣。


    營地周圍有許多正在露宿的小團體。


    看來有不少村子也是基於同樣的理由,前來尋求軍方的庇護。


    一切都如同納爾森的預測。


    「不好意思,一般人不能進入營區,不過想在附近露營的話是無所謂。我們會把水和食物分給你們的,跟我來吧。」


    士兵說著,帶著吉珂妮亞一行朝營區前進。


    吉珂妮亞等人對村民使了使眼色,眾人沉默地跟了上去。


    當晚的深夜時分。吉珂妮亞等人正圍坐在營區旁的火堆前,營區裏突然發出銅鑼聲,四周一下子吵鬧了起來。


    「發生什麽事?」


    吉珂妮亞撥開擠在營區出入口的人群,向哨兵問道。


    看來像是新兵的那名哨兵,盡管自己也露出動搖的神色,但還是安撫眾人冷靜。


    「似乎是阿爾卡迪亞軍攻過來了。可能會發生夜戰,你們別太大聲,安靜一……」


    話還沒說完,吉珂妮亞身後就傳來「讓我們進去!」的叫聲。是吉珂妮亞的同伴發出的。吉珂妮亞也裝成陷入恐慌的模樣,大聲地向士兵哀求:


    「求求您讓我們進去!待在外麵會被殺的!」


    「這、這可不行。而且軍隊一定會打跑他們的,待在這裏就很安全了。」


    盡管士兵如此安慰,但眾人全陷入激動狀態,吵鬧不已,完全無法安撫。


    「開什麽玩笑!平時隻會魚肉鄉民,有事時就棄人民於不顧嗎!」


    不知是誰如此怒吼,人群變得更加吵鬧了。


    其他士兵也出麵安撫眾人。不得已,最後隻好讓眾人暫時進入營區。


    營區裏有不少大型帳篷。士兵把眾人帶到其中一座大型帳篷,再三強調不能隨便出入後,把他們趕進其中。


    帳篷裏除了吉珂妮亞等人之外,還有他們從村子帶出來的村民。以及一些其他村落的避難者。


    盡管帳篷裏亂烘烘的,不過吉珂妮亞等人一直保持著沉默。這時,營地前方傳來進擊的鼓聲,阿爾卡迪亞軍正式攻打過來了。


    「……上。」


    奧蘭一發話,誌願兵立刻抽出藏在鬥篷下的刀劍,殺向帳篷裏的村民與避難者。


    麵對突如其來的攻擊,這些可憐的老百姓毫無抵抗之力地被劃破喉頭,轉眼之間不明不白地喪命了。


    「走吧。」


    眾人跟著奧蘭奔出帳篷,巴貝爾的士兵幾乎都為了戰鬥而趕到營地前方了,四周看不到任何士兵。


    在場的隻有性別、年齡各不相同的數十名誌願兵。


    『我覺得,就算成功燒毀敵人大本營的軍糧好了,可是敵軍隻要暫時撤退,重新補充糧食不就行了嗎?這麽做真的有意義嗎?』


    吉珂妮亞忽然想起離開森林之前,自己與麥格雷加的對話。


    對於一臉不安的吉珂妮亞,麥格雷加是如此迴答的:


    『在先遣部隊被徹底摧毀的情況下,帶著壓倒性兵力趕來救援的總司令,會因為軍糧被燒就立刻撤退嗎?如果我身為總司令,一定會怕丟臉而不願意那麽做的。而且,既然自己手上有這麽強大的兵力,還不如一鼓作氣地擊垮敵軍,好洗刷汙名。這種想法才是人之常情。因此,變成那樣的話,他們隻剩進攻的路可以選了。』


    「糧倉在哪!?」


    「在這邊!快一點!」


    奧蘭率領眾人在營區裏狂奔。他們得趕在阿爾卡迪亞軍引走巴貝爾軍的注意力前把糧倉燒毀才行。


    他們事先已經收到被納爾森軍破壞的敵軍營地的平麵圖。由於每個營地的構造應該都大同小異,所以糧倉應該也是座落在同樣的方位上。


    「那邊的人!你們在幹嘛!給我停下來!」


    「喂!這些家夥手上有武器哦!」


    眾人奔馳了一會兒,碰上幾名巴貝爾士兵。幾名事先決定好留下來禦敵的誌願兵上前應戰,吉珂妮亞和其他人則繼續全力衝刺。


    「給我停下來!你們是什麽人!?」


    一行人以最短路線


    來到糧倉,片刻不停地與衛兵交戰起來。


    數名誌願兵殺向看守糧倉的衛兵,其他人拿起旁邊的火炬開始放火。火勢轉眼間就擴散了,裏麵的糧食也熊熊燃燒著,巨大的黑煙直竄天際。


    「要撤了!快跑!」


    「奧蘭!可是他們還沒……!」


    「顧不了他們了!放棄吧!」


    吉珂妮亞想去解救交戰中的同伴,卻被奧蘭拉住。


    聽到吵鬧聲的敵兵已經開始聚集過來了。


    雖然有好幾人還在與敵兵戰鬥,也有一些受傷不能動的同伴,但沒時間去幫助他們。不快點離開這裏的話,肯定會被敵軍包圍而全滅的。


    「拿下他們!一個都別想走!」


    「吉珂妮亞大人!您快走!!」


    一名年輕女人擋住差點就刺中吉珂妮亞的敵兵刀劍,叫道。


    「走了!沒時間磨磨蹭蹭了!」


    奧蘭大吼著,朝當初進入營地的出入口奔去。


    營地前方的吵鬧聲已然消失。伊斯提利亞軍八成是見到從營區升起的黑煙,明白作戰已然成功,所以撤退了吧。


    才開跑不過幾秒,新的敵兵又擋住了他們去路。


    幾名同伴奮不顧身地上前搏鬥,如字麵意義地為吉珂妮亞殺出一條血路。


    為了讓吉珂妮亞生還,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舍身衝向敵兵。


    明明自己也是為了複仇才參與作戰的,可是卻成了對同伴散布死亡的死神。


    「怎、怎麽這樣……我……」


    「白癡!別停下來!」


    吉珂妮亞雙腿無力地放慢腳步,但奧蘭還是強拉著她繼續狂奔。


    「擋什麽路!給我閃開!!」


    好不容易來到出入口附近,可是那兒卻擠滿了難民。


    見到手上拿著帶血的劍、兇神惡煞似的奧蘭,難民們尖叫著四處閃躲。吉珂妮亞等人劃開人潮似地衝出營地。


    「他們出來了!別讓他們逃走!」


    「!有埋伏!要強行突破了!」


    同伴們一齊撲向埋伏在營區外頭的敵軍。不是為了打倒敵人,而是為了爭取時間。是為了讓更多同伴脫離此地的獻身行為。


    奧蘭毫不猶豫地拉著吉珂妮亞的手衝入同伴們製造出來的退路裏。


    一行人在黑暗中全力奔跑著,為了能逃得更遠一點。同伴們隻剩十人了,每人身上都帶著傷,體力也到了極限。身後不斷傳來刀劍相碰的聲音,以及分不清是誰發出的慘叫與怒吼。


    「啊啊,可惡!是騎兵!」


    半晌後,奧蘭啐了一聲停下腳步。


    其他同伴也唿應似地停步,轉身看向於黑暗中接近的蹄聲。


    「……總共三人嗎?要迎戰了,做好覺悟吧。」


    奧蘭話才說完,三名騎兵的身影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他們是拿著前端寬大的長劍與中型盾牌的輕騎兵。假如三人組成隊形進攻,或者冷靜地與敵方保持距離,吉珂妮亞等人就玩完了,不過這些騎兵卻是零散地分別朝吉珂妮亞他們闖來。


    「攻擊拉塔的腳!」


    奧蘭一開口,所有人立刻朝騎兵撲去。一般而言這算是自殺般的行動,但既然敵人沒有結好隊形,這麽做反而有勝算。


    奧蘭在騎兵幾乎要砍到自己時,才為了閃避敵人拿劍的右手,朝相反方向跳開。他藉勢以反手揮拳的要領扭轉身體,把劍朝拉塔的後腳所在之處用力揮去。


    喀的一聲,砍中物體的反作用力與拉塔的慘叫聲同時傳到奧蘭手上與耳中。拉塔後腿不穩地摔倒在地上。


    原本騎在拉塔上的士兵被拋飛出去,吉珂妮亞衝到那士兵身邊,一劍戳死士兵後,猛地迴頭:


    「你後麵!」


    突破同伴截擊的另一名騎兵調頭從奧蘭身後逼近。對方來得又快又猛,橫掃似地朝奧蘭砍去。雖然奧蘭迴身舉劍抵擋,但劍身隨著低沉的金屬聲斷成兩截,奧蘭的左肩也開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口子。


    與此同時,其他同伴以衝撞般的力道從左右衝向拉塔,把劍狠狠刺入拉塔腹部。


    吃痛的拉塔暴動起來,與騎兵一起跌在地上。


    「奧蘭!」


    吉珂妮亞跑到奧蘭身邊,奧蘭正以右手按住肩傷,蜷曲在地上。


    傷口血如泉湧,左手軟綿綿地下垂著,血水不停地從手指滴落地麵。


    手臂似乎被砍斷了一大半,可以從傷口看到碎裂的骨頭。


    迴過頭,從拉塔上摔下的敵兵正被同伴們補刀送終。


    周圍躺著被其他同伴殺死的另一名騎兵,以及似乎是被那騎兵以猛烈的速度砍死的兩名同伴屍體。隻犧牲了這些人就打倒了三名騎兵,可以說是奇跡了。


    「奧蘭!起來!」


    吉珂妮亞想扶起奧蘭,可是奧蘭卻搖了搖頭。


    「別……管我,快走!」


    也許是因為出血過多喉嚨發緊吧,他的聲音有點沙啞。


    「開什麽玩笑!快點起來!」


    吉珂妮亞想把他的手繞到自己肩膀上,但奧蘭卻轉頭看向後方。吉珂妮亞也跟轉過頭,接著表情一僵。雖然輕微,可是地麵傳來陣陣拉塔的蹄聲。


    盡管對方還沒發現自己,但是繼續待在這裏的話,早晚會被敵人找到的。


    「吉珂妮亞大人!請快一點!」


    一名同伴跑來,像是要把吉珂妮亞和奧蘭剝開似地用力拉住她的手。


    「奧蘭,我……」


    吉珂妮亞正要說話,奧蘭以血淋淋的右手抓住她肩膀。


    「之後的事就交給你了。絕對要讓他們看看地獄長什麽樣子。」


    他以清晰的口吻說完這些後,露出大大的笑容。


    吉珂妮亞不說話,隻能流著淚,不斷點頭。


    接著,她的肩膀被用力推開,被同伴拉扯似地開始奔跑。


    吉珂妮亞邊跑邊迴頭,見到奧蘭以劍刺入自己腹部,倒在黑暗中的身影。


    漫長的乾季節束,吉珂妮亞站在納爾森宅邸的屋頂上,眺望著雨後升起白煙的街道。


    那之後的事,吉珂妮亞記得很模糊。事後聽別人說,損失了大半軍糧的巴貝爾軍並不撤退,反而選擇了速戰速決的路。


    但是,由於糧食不足,隻能采取以大軍正麵擊潰敵人的戰術,但卻被準備萬全、以碉堡進行徹底防禦的阿爾卡迪亞軍打得大敗。


    之後,阿爾卡迪亞軍趁勝追擊,敵軍不得不潰逃。她是這麽聽說的。


    「那時候,雖然我點頭了,可是……」


    吉珂妮亞彷佛對什麽人說話似地開口:


    「其實啊,不久之前我幾乎放棄了。覺得沒辦法再撐下去了。」


    她仰頭看著上空。幾道陽光從厚厚的雲層間的縫隙透出,灑落在城市裏。


    「不過,我想繼續努力看看。我一定會把那些家夥送到你那邊去的。」


    說完,吉珂妮亞轉身離開屋頂。


    淡淡的彩虹開始浮現在被朝霧包圍的城市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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