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唿!」


    昏暗的室內,吉珂妮亞紊亂地喘著氣,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軀體


    隻要一唿吸,全身就會發出劇痛。令人窒息的濃烈血腥味與精液的臭味讓她幾欲作嘔。部分血液在吉珂妮亞咬破男人喉嚨時流入氣管,害她嗆咳不已。


    「嘎……啊……」


    倒在地板上的男人以雙手按住自己頸部,不明所以地呻吟著。鮮血自他指縫間大量湧出,經過手臂,在地麵擴散。


    「嗚……!」


    盡管吉珂妮亞的臉因全身上下傳來的強烈痛楚而扭曲,她仍努力地抬起頭、挺起身體。倒在牆邊血泊裏的是,雙手被反綁的雙親亡骸。旁邊則是被吉珂妮亞斬殺的強盜屍體。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屍體前方不遠處地板上的是,小了自己許多歲的妹妹。


    「菲……利亞……」


    吉珂妮亞連滾帶爬地來到妹妹身旁,將手放在她肩上。


    「……啊……」


    妹妹已經斷氣了。


    她的雙眼無神地注視著虛空,嘴邊掛著一道細細的血痕


    被撕裂的衣服底下,從下體到大腿全是鮮血。


    臉上帶著令人觸目驚心的大片瘀傷,右手手肘朝著不自然的方向曲折。吉珂妮亞雙手發顫地輕輕抱起妹妹的身體,菲莉亞的頭軟軟地垂向一旁。頸椎似乎被折斷了。


    「差不多該撤了。所有人都到齊了嗎?」


    「還沒。有個家夥在屋子裏發情,等他辦完事就會出來了吧。」


    「他還在幹啊……真受不了,竟然有本事在那種全是死人的地方搞那麽久。」


    「那女人殺了他弟弟,害他抓狂。那家夥應該是打算把那女人好好折磨一頓再來個先奸後殺吧,你就別管他了。」


    「真是……可惡,再拖下去就得晚一天才能迴去……我可不想被砍酬勞啊……」


    「沒辦法嘛。你就再等一等吧。」


    從屋外隱約傳入的對話讓吉珂妮亞雙肩猛地一顫。必須盡快離開這裏,否則會被他們再次捉住。如果那些家夥在這種情況下進屋,自己肯定會被殺。


    「對不起,對不起……」


    吉珂妮亞哭著抱緊了妹妹的屍體,然後將她輕輕放下。目光不經意地瞟向躺在地上的男人,那男人仰望著天花板,已經死了。血液依然不停地從他頸部流出,在地板上形成一片血海。


    吉珂妮亞湧起把那男人碎屍萬段的衝動,可是眼前情況不容許片刻拖延。她忍著劇痛勉強起身,抓起掛在衣架上的外套吉珂妮亞緊急地以外套罩住被扯爛的衣服,撿起掉落在地上、沾了血的短劍。


    為了爭取時間,吉珂妮亞以木製門閂抵住正門,然後走向屋子後方。她推開原本闔起的窗板,探出身子,準備爬窗逃走。可是卻失去了平衡,就那麽直接跌落屋外。她趕緊起身環顧四周。眼前是一整片幽暗的森林,不見任何強盜身影。他們應該已經全集合到村子中央了吧隻要藉著茂密的草叢隱藏身形、逃進森林,應該就不會被強盜們抓住了。


    「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吉珂妮亞詛咒似地低聲說完,咬了咬牙,朝森林邁步而去。


    天色漸明,早晨的陽光從林葉之間傾泄而下。吉珂妮亞徹夜不停地走著,以位在山腳的村莊為目標前進。盡管有對外道路可以從她生長的村子下山,但她現在卻行走於森林裏。即使走在黑暗的森林裏也不會迷路。從小在山裏生活的吉珂妮亞有這個自信。稍微休息一下吧。


    吉珂妮亞環顧著四周,停下腳步,從外套的內側口袋中掏出短劍。劍身從劍尖到中段為止,全都沾黏著血塊。


    「……」


    那是被殺害的雙親的血。吉珂妮亞凝視短劍半晌,以袖子擦拭起劍身。但血漬已乾,幾乎無法清除。吉珂妮亞打消把刀擦乾淨的念頭,提劍朝具有某種特徵的樹木走近。她將樹枝砍斷一半,再以雙手將其折斷。


    以劍尖剜了剜纖維之後,水珠滴滴答答地流了出來。吉珂妮亞咕嘟咕嘟地出聲喝著那水,最後鬆了口氣,就地蹲下。


    她忽地抬頭看向頭頂的枝葉。


    「……好美。」


    朝陽從滿布上方的綠葉縫隙間落下,鳥鳴聲此起彼落。時節為夏季,但林中的空氣卻清新沁涼,十分舒爽宜人。吉珂妮亞不禁以為,昨晚那些可怕的事全都隻是一場夢。可是——她拉開罩在身上的外套,低頭看向自己身體被扯破的衣服下,有許多藍黑色的瘀痕。大腿有好幾道血跡。一旦觸摸下體,劇痛立即襲來。


    「……啊啊。」


    吉珂妮亞看著自己的身體,發出感歎之聲。


    昨晚,在山中疾行時,對襲擊村子的那些匪賊的憤怒,讓她連疼痛都忘了。像這樣停下腳步,侵襲全身的除了劇痛,還有強烈到駭人的虛脫感。


    家人、朋友……失去了一切,隻有自己苟延殘喘地獨活。這讓吉珂妮亞覺得相當可笑。腦中甚至閃過「什麽都無所謂了」的念頭。


    「死了,還比較痛快吧?」


    她拿起一旁的短劍,舉到眼前。沒沾血的劍身底部映出了自己的臉龐。盡管被打到全身上下都是瘀傷,但臉部卻沒有任何傷痕,非常完好。那家夥好像說過,要是臉腫得和豬頭一樣會軟掉之類的話。既然如此,又為什麽以把人打飛到牆上的強烈力道去毆打妹妹的臉呢?


    「說的和做的根本不一樣嘛。他是白癡嗎?」


    吉珂妮亞自語著,抱著雙腿將臉埋在膝蓋之間。


    休息了幾個小時之後,吉珂妮亞再次不斷地行走,在隔天早上抵達山腳的村莊。她衣衫襤褸的模樣讓村民相當驚訝,趕緊把她帶到村長家裏。


    幫吉珂妮亞療傷的是名叫賽麗娜,約莫二十歲左右的女子


    吉珂妮亞一麵讓賽麗娜以溫水為自己擦澡、敷上具有療傷效果的植物泥,一麵平淡地述說起村中發生的慘劇。賽麗娜聽得不停流淚,但吉珂妮亞卻連一滴淚水也沒掉。不僅如此,她還反過來關心哭泣的賽麗娜,「我自己去跟村長說明原委吧?」如此提議道。賽麗娜邊哭邊搖頭,在聽完整個經過後緊緊抱住吉珂妮亞。


    「我不要緊的。」


    吉珂妮亞對賽麗娜如此說著, 一邊模模糊糊地心想,自己現在肯定不是不要緊的狀態。


    從隔天起,吉珂妮亞就寄住在賽麗娜家裏。賽麗娜的雙親似乎早已亡故,但有個九歲的妹妹,名為賽蕾特。沒有男性的家庭應該比較適合讓吉珂妮婭寄住。這是村長對她的體貼。


    「早安,吉珂妮亞小姐。」


    正當吉珂妮亞醒來,起身眺望窗外時,賽蕾特端著餐點走進房裏。早餐似乎是粥,正熱騰騰地冒著熱氣。


    「身體會不會痛?吃得下早餐嗎?」


    「雖然有點痛,不過沒什麽大問題。謝謝你。」


    見吉珂妮亞露出笑容,賽蕾特鬆了口氣微笑起來。


    「別逞強哦。我來喂你吃飯吧。」


    「咦?不、不用啦,這種小事我自己來就好。」


    「不可以不可以!要乖乖聽我的話!」


    「可、可是,我真的沒問題啦。」無視一臉困擾的吉珂妮亞,賽蕾特以木匙舀起粥,唿唿地吹涼。


    「來,啊——」


    「呃,我自己來就……」


    「啊——!」


    湯匙抵在嘴邊。沒辦法,吉珂妮婭隻好開口。


    「好吃嗎?吃得下嗎?」


    「嗯,很好吃。謝謝你。」


    聽吉珂妮亞這麽說,賽蕾特眉開眼笑。


    「太好了,要多吃點哦。」


    她再次舀起一口粥唿唿吹涼。


    「來,啊——」


    「啊——」


    「好吃嗎?」


    「嗯,很好吃。」


    雖然粥的味道不變,但每喂一口,賽蕾特都要這麽問一次。吉珂妮亞也很有禮貌地迴應著,把整碗粥全部吃完


    「多謝款待。很好吃哦。謝謝你。」


    「不客氣。要不要休息一下?」


    「也好。那我今天就先躺著吧。」


    「嗯,好。有什麽事的話盡管叫我哦。」


    賽蕾特輕拍並摸了摸吉珂妮亞的頭,離開房間。吉珂妮亞苦笑地目送她離去,橫臥下來,閉上雙眼。


    三天來,賽蕾特陪著吉珂妮亞吃每一餐。我已經可以自己吃飯了。雖然吉珂妮亞這麽說,但賽蕾特不知為何堅持一定要喂她吃飯。這幾天,吉珂妮亞一直待在房中,獨處時總是望著窗外發呆。思考模模糊糊的,像是有什麽煙霧縈繞在腦中,沒有做任何事的幹勁。雖然身體發疼、行動不便也是原因之一 ,不過心理方麵的因素更大。


    「吉兒小姐,要不要稍微到外頭走走?」


    第四天,賽蕾特對用過早餐的吉珂妮亞問道。應該是在擔心自己吧。吉珂妮亞心想,她馬上點頭同意。之所以叫她吉兒,是賽蕾特要求要這麽叫她的。


    「好啊,傷口也不怎麽痛了,就出去走走吧。」


    賽蕾特笑著點頭,拉著吉珂妮亞的手緩緩走出家門。


    賽麗娜正在外頭曬衣服,她一見到吉珂妮亞便笑著招唿道:


    「早,身體還好嗎?」


    「早安。傷口已經幾乎不會痛了,已經沒事了。」


    「是嗎?就算想一直待在這裏也無所謂,現在就先好好休養吧。不過相對的,等你身體完全好了之後,要努力幫忙做家事哦。」


    「嗯,這樣很好耶。吉兒小姐就一直住在我們家好了。」


    「……」


    「……吉兒小姐?」


    賽蕾特不安地看著表情為難地沉默下來的吉珂妮亞。


    「對不起。等身體好了之後,我想從軍。」


    「咦!可、可是……怎麽這樣……」


    「……對不起。」


    賽蕾特以欲言又止的神情注視著吉珂妮亞,吉珂妮亞曖昧地微笑起來。見到她的反應,賽蕾特難過地低頭看向腳邊。


    「就算加入軍隊,也不等於能向攻擊你村子的那些人報仇哦?」


    賽麗娜說道。賽蕾特驚訝地看著姊姊。看樣子,賽蕾特也知道所有的事。


    「沒錯。但還是有機會。那些攻擊村子的家夥,還有下令那麽做的人……就算得花上幾十年,我也要找出他們……親手……」


    說著說著,吉珂妮亞發現自己正渾身發抖。不是出於恐懼,而是對自己感到極度憤怒之故。這幾天來,自己到底在幹嘛?一味地發呆,完全沒想到被殺的家人和朋友的自己,竟然說想複仇?太可笑了,反而讓人笑不出來。不停地哭叫著,央求吉珂妮亞救救自己的妹妹臉龐,清晰地浮現在腦中。


    「吉兒小姐.」


    賽蕾特輕柔地以雙手包覆住吉珂妮亞緊握、發抖的拳頭。吉珂妮亞滿頭大汗,但還是調整著唿吸,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那些家夥毀了一整個村子,所以領主應該也不得不組織討伐隊去剿匪吧?我想去參加那個討伐隊。」


    「現在才入伍的話,就算真的有討伐隊,你也沒辦法加入吧?你幾歲了?要滿十六歲才能當兵哦?你會使槍、用劍嗎?」


    「我滿十六歲了,當兵沒問題。槍和劍的話,我從小跟著父親練習,所以知道怎麽使用。」


    「 而且,我比任何人熟那座山的事。隻要我主動說要當向導同行,一定能加入討伐隊的。」


    吉珂妮亞堅持己見地說著,


    「這樣啊。」


    賽麗娜隻能悲傷地如此低語。


    幾天後。


    吉珂妮亞在數十名士兵的陪同下前往自己的村子。她走在部隊的最前方,沉默地朝著村子前進……士兵們也全都靜默無語,即使在露營時也沒有人向她搭話。花了整整一天半的時間後,吉珂妮亞等人抵達了村落。


    「……真慘。」


    見到村中的慘狀, 一名士兵小聲說道。村民的屍體散亂地倒臥在各處,野鳥正在啄食死者的軀體。


    「待在這裏很難受吧?在我們處理完之前,要不要到遠一點的地方休息?」


    站在吉珂妮惡身旁,名為奧蘭的男性指揮官如此說道。


    「沒問題。我也一起進去。」


    「是嗎?」奧蘭簡短地迴應完,對眾人做出指示,開始進行搜查工作。


    吉珂妮亞跟著奧蘭巡視村裏各處。不少地方都躺著吉珂妮亞認識的人。奧蘭向吉珂妮亞詢問死者之名,把他們的名字從手上的戶口名冊中一一劃掉。


    名冊中有幾個人找不到屍體,那些全是年輕女性的名字。兩人來到吉珂妮亞家,屋內的慘狀仍與當時相同如果要說有什麽不同之處,就是強盜的屍體不見了,以及濃烈的腐臭彌漫在屋裏這兩點吧。


    「請讓我加入軍隊。」


    與奧蘭並肩站在門口良久的吉珂妮亞,吐出了這麽一句話。奧蘭並不迴應,以布塊掩住口鼻後走入屋內。


    「我要為家人報仇。」


    奧蘭沉默地蹲在死者身旁,過了半晌,開口道:


    「我們也和你一樣。」


    「……咦?」


    「這部隊的人全都有過和你差不多的經曆。不是被巴貝爾殺了全家,不然就是重要的人被他們擄走。」


    吉珂妮亞驚訝地睜大雙眼。


    「那些混帳是假扮成強盜的巴貝爾爪牙。在國界附近已經有好幾起類似的慘劇了。不過在這一帶,你們村子還是頭一例。」


    吉珂妮亞說不出話。奧蘭站了起來。


    「來安葬你的家人吧。」


    堆疊著石塊的三座小土丘。吉珂妮亞抱膝坐在簡陋的墳前。黑暗包圍著四周,月光照耀著大地。墳前有許多不知是誰摘來的花朵


    「關於白天時的那件事。」


    正當吉珂妮亞眺望著浮在夜空的新月發呆時,奧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就算加入軍隊,也不一定有機會和殺了你家人的那些家夥戰鬥。而且話說迴來,在連對方身分都無法確定的情況下,成功報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你懂吧?」


    「……我懂。」


    「也可以一直待在那村裏生活哦。那女孩……叫賽蕾特是吧?我覺得她很希望你留下來。」


    「是因為同情吧。賽麗娜小姐一定也是那種心態。」


    「這……也許吧。」吉珂妮亞頭也不迴地說道,奧蘭暫時無語。


    沉默籠罩在兩人之間,唧唧的蟲鳴迴蕩在周圍。


    「要從軍也無所謂,我很歡迎,可是我希望你別做出讓她們難過的事。」


    語畢,奧蘭轉身離去,但又停下腳步。


    「……就算隻是基於同情,我覺得也無所謂。」


    他自言自語似地說完,迴到營地。


    「吉兒小姐!」


    兩天後的白天。吉珂妮亞一迴到村子,賽蕾特立刻朝她跑來。她撲進吉珂妮亞懷裏緊緊抱住,放聲大哭。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嗎?」


    賽蕾特搖著頭,什麽話也不說,隻是一味哭泣。吉珂妮亞露出困惑的神情,這時賽麗娜朝她們走近。


    「歡迎迴來。要不要先進屋裏呢?」


    「呃……」


    吉珂妮亞轉頭看向身後的奧蘭。奧蘭朝她點點頭。吉珂妮亞安撫著賽蕾特,牽著她的手一起進屋。


    就算進了家門,賽蕾特還是黏著吉珂妮亞


    ,不肯放開她。


    「……你要去伊斯提利亞嗎?」


    不管吉珂妮亞怎麽問,賽蕾特都不迴話。可是在晚餐時她卻突然小聲地如此問道。


    「……嗯。」


    吉珂妮亞的迴答讓賽蕾特再次撲簌簌地掉淚。有必要這麽難過嗎?吉珂妮亞覺得很不可思議,這時賽麗娜開口了:


    「我們父母在兩年前因病過世,之後這個家裏就一直隻有我們兩個人。」


    聽了賽麗娜的話後,


    「原來如此。」


    吉珂妮亞總算理解原因了。賽蕾特應該是把她自己和失去家人的吉珂妮亞重疊了。也許是覺得,因為同樣都是擁有悲傷過去的人,所以可以共享痛楚吧。她藉著對吉珂妮亞好,來療愈自己的傷痛。吉珂妮亞心想。


    「你應該也很明白,就算報得了仇,你的家人也不可能活過來。我不是要你看破一切,可是,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在這小村子裏靜靜地過日子呢?」


    「……我的腦中,全是妹妹的聲音。」


    吉珂妮亞說完,察覺賽麗娜姊妹倒抽了口氣。


    「『姊姊!救我!』那聲音一直迴蕩在我腦中。而她也眼睜睜地看著我……」


    賽麗娜無語地聽著吉珂妮亞說話。賽蕾特把臉埋進吉珂妮亞胸口,再次哭了起來。吉珂妮亞溫柔地摸著賽蕾特的頭。


    「我沒辦法什麽事都不為他們做,就這樣活著。」


    「……這樣啊。」


    在賽麗娜的低語後,再也無人開口。


    隔天,吉珂妮亞在村子入口處與賽麗娜、賽蕾特道別。也許是顧慮她們吧,周圍不見其他村民的身影。軍隊的士兵們也在略遠之處看著她們。


    「要是覺得太苦了待不下去,隨時可以迴來哦。」


    「好的,謝謝。承蒙你們這陣子的照顧了。」


    賽麗娜悲傷地說著,吉珂妮亞向她鞠躬道謝。賽蕾特抓著吉珂妮亞的手。雖然表情沉重,但沒有哭泣。


    「……你會迴來吧?」


    「……」


    吉珂妮亞無法保證。賽蕾特勉強擠出笑容說:


    「如果你太晚迴來,就換我去接你吧。」


    「嗯,好。我一定會迴來的」


    「一定哦。」


    說完,賽蕾特抱住吉珂妮亞。吉珂妮亞緊抱著賽蕾特,摸了摸她的頭後,輕輕放開她。


    「慢走哦。」


    「我走了。」


    在姊妹倆揮手送行之下,吉珂妮亞離開了村子。


    抵達伊斯提利亞後,吉珂妮亞在城中基地的營房裏住了好幾天。必須先完成手續才能正式成為軍人,因此目前軍方沒有指派任何差事給她。無事可做的吉珂妮亞幫負責清掃的值日兵打掃、跑腿買東西或者幫仆役做飯,藉此打發時間。


    「吉珂妮亞。」


    某天,吉珂妮亞正在廚房切菜時,奧蘭叫住了她。


    「我有話和你說,跟我來。」


    吉珂妮亞把沒做完的事托給一起工作的仆役後,追上已經離去的奧蘭。


    「手續已經辦好了嗎?」


    「不,不是那件事。是納爾森大人想見你。」


    「納爾森大人……是領主納爾森大人?」


    「沒錯。」吉珂妮亞驚訝地問著,奧蘭淡然迴應。吉珂妮亞不明所以地跟著奧蘭來到領主宅邸。經過長長的走廊,奧蘭停在看似辦公室的房間門前。


    「就是這裏。敲門後報上名字,記得別做出失禮的舉動。」


    他說完,留下迷惘的吉珂妮亞迴去了。吉珂妮亞猶豫片刻,下定決心,抬手敲了敲門。


    「我是吉珂妮亞。」


    「進來吧。」


    吉珂妮亞轉動門把,緩緩推開房門。一名三十五歲左右的男子坐在辦公桌前。「打擾了。」吉珂妮亞低頭鞠躬後走進房間,帶上房門。


    「突然召見你真是不好意思。先坐著吧。」


    吉珂妮亞依著納爾森的話坐下。


    「我聽說,你想從軍的動機是因為想對攻擊你村子的那些人報仇?」


    出其不意地聽到這些話,吉珂妮亞不禁發窘。她完全不知道為什麽會被叫來這裏,而且為什麽要問這種問題。見到吉珂妮亞緊張的模樣,納爾森的表情柔和了下來。


    「老實迴答就好。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因此不錄取你的。」


    「 我的動機如您所言。假如您準備成立討伐部隊,請務必讓我加入。」


    吉珂妮亞老實地迴答後,納爾森緩緩點頭。


    「雖然我不會成立討伐隊,但應該能完成你的願望。」


    吉珂妮亞訝異地看著他,納爾森拿出一張皮紙。吉珂妮亞接過皮紙打開一看,是奧蘭詢問自己後做的筆錄。


    「我看過你的遭遇了。能在那種情況下逃出來,你很了不起。」


    「……」


    無視默不作聲的吉珂妮亞,納爾森繼續道:


    「你應該聽說過,這件事的主謀是巴貝爾吧?」


    「是的。奧蘭先生有向我提過。」納爾森點點頭,神情嚴肅。


    「一年之內,阿爾卡迪亞將會與巴貝爾進入戰爭狀態。到時候,我希望你能以我妻子的身分成為伊斯提領地第二軍團的團長。」


    「……咦?」


    突如其來的要求讓吉珂妮亞感到混亂。為什麽會對第一次見麵,而且隻不過是農村出身的一介民女提出這種要求呢?


    「巴貝爾的目的是侵略我國以擴張領土。因此這場戰爭肯定會成為攸關國家存亡的總體戰。他們之所以假扮成強盜在國界附近打劫,是為了讓我們忍不住向巴貝爾抗議,或者是讓一些沉不住氣的家夥對他們進行反擊。」


    「隻要我們有什麽動作,就能以此為藉口宣戰、進行侵略是嗎?」


    吉珂妮亞說完,納爾森滿意地點頭。


    「但,這和我與您結婚,率領軍隊有什麽關係呢?」


    「在戰爭時期,領主與平民結婚,讓該平民率領軍隊與敵人作戰。這樣一來,人民會感到這場戰爭不單純隻是奉貴族的命令打仗而已。而且你的經曆也多少能提升軍隊的士氣。」


    「為什麽要找上我呢?應該有其他經曆過類似事情的人吧?」


    「沒錯。我已經麵談過好幾人了。但她們不是精神受到嚴重創傷、無法正常對話,就是個性太懦弱派不上用場。目前為止,你是第一個合格的人。」


    「戰爭結束後,你想離婚也無所謂,就算和我結婚,我也不會要求你和我同房或是盡妻子的義務,你隻要專心掌控軍隊、提高士氣就行,不過表麵上,我還是希望你能裝成妻子的樣子就是了。」


    「我也可以上戰場作戰嗎?」


    「當然。將軍怎麽能不上戰場呢。我還希望你能到最前線戰鬥呢。」


    納爾森說完,吉珂妮亞用力握緊拳頭。


    「可以幫我找出攻擊我村子的那些人嗎?」


    「當然。我會幫你的。」


    「……真的不必和您同房嗎?」


    「嗯。我願意對列祖列宗發誓。」


    納爾森毫不猶豫地答道。吉珂妮亞緩緩抬起頭。


    「我明白了。我接受這件事。」


    聽了吉珂妮亞的迴答,納爾森表情放鬆了下來。


    「是嗎?太好了……話說迴來,我還有件事想拜托你,可以嗎?」


    「隻要我辦得到的話。」


    「我有個快五歲的女兒,名叫莉婕。她的母親在她三歲時病死了,現在沒有媽媽。可以請你以母親的身分和她相處嗎?」


    對於以認真的表情拜托自己的納爾森、吉珂妮亞有些傻眼。


    「您居然對一個第一次見麵,而且腦中隻有複仇的人拜托這種事?不怕我趁您不注意時對她灌輸什麽不好的想法嗎?」


    吉珂妮亞直言不諱地道,納爾森笑了起來。


    「不,你不會做那種事的。」


    「為什麽您會這麽認為?而且,要我扮演母親……」


    「你在避難的村裏過著什麽樣的生活,還有來到伊斯提利亞後做了哪些事,我全都聽說過」


    「可以拜托你嗎?」


    「……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


    「不好意思,欠你一份人情。謝謝你。」


    納爾森深深地低頭致謝。吉珂妮亞有些茫然地看著那樣的他。


    幾天後,正式搬進納爾森宅邸的吉珂妮亞,在納爾森的帶領之下來到中庭。庭院中有一名看來與吉珂妮亞年紀相彷的侍女,以及一名揪著侍女裙襬的小女孩。


    「莉婕,她是你的新媽媽,吉珂妮亞。」


    莉婕僵著臉交互看著納爾森與吉珂妮亞。吉珂妮亞也頗為緊張,但她不動聲色地蹲在莉婕麵前,對莉婕笑道:


    「你好。以後請多指教。」


    見吉珂妮亞微笑,莉婕揪著侍女裙襬,後退了一步。


    「莉婕小姐,要好好對新媽媽打招唿哦。」


    侍女提醒著莉婕,莉婕抬頭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後放開她的衣服,朝吉珂妮亞走近。


    「母親大人,請多指教。」


    「嗯,請多指教哦。」


    吉珂妮亞溫柔地摸著表情還是有點僵硬的莉婕的頭。被摸的莉婕雖然身體有點緊繃,但仍然站在原地看著吉珂妮亞,沒有後退。


    「要不要一起散步呢?」


    「好的,母親大人。」


    莉婕以不像小孩的態度答道。吉珂妮亞覺得有點困惑。她看向站在一旁的侍女,對方笑咪咪地迴望著她。看來應該沒有問題吧。


    「莉婕小姐,吉珂妮亞大人是第一次來這庭院,要不要帶她參觀一下呢?」


    「嗯。」


    莉婕點頭,牽起吉珂妮亞的手。


    「母親大人,請讓我為您導覽。」


    創著,拉著吉珂妮亞的手,緩緩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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