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學年第一的千金大小姐在1年內成績大幅下滑變成辣妹 作者：朝野始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歡迎光臨～」
從我和雙葉開始打工後過了兩個星期。
我們已經漸漸習慣這裏的工作了。
盡管這家家庭餐廳就位於車站前方，但附近還有速食店和咖啡店，因此不至於忙不過來。
不過，晚餐時段就另當別論了。
在這個時段，店員遠比平時更加忙碌，連才開始上班兩個星期的兩位新人（我和雙葉）也竭盡所能地運用學到的知識服務客人。
「你好，新人。」
「嘖！」
「哎呀，真是沒禮貌，我是特地過來關心你的耶。」
向穿著服務生製服、掛起客套笑容的我開口打招唿的人，是黑羽。
小夜則站在她的身後。
「嗨，春。」
「你們怎麽會……」
「我已經拚命阻止黑羽了！但她說不管怎麽樣都要過來！」
「小夜同學，說謊是不對的喔！我問你『想不想看看小春工作的樣子呀？』的時候，你還大叫『當然想看啦！』……」
「嗚哇啊啊啊啊你閉嘴黑羽！你再說，我就要迴去了喔！」
「你盡管迴去呀？我會一個人留下來欣賞小春工作的模樣。」
「嗚嗚嗚……！」
自尊心和男朋友工作的模樣。
把兩者放上天平的兩端，看來似乎是後者贏了。
「對不起，春。」小夜開口向我道歉。
「用不著道歉啦，不過……」
「嗯？怎麽了嗎？」
「沒什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幫你們帶位。」
雖然我對小夜直唿黑羽的名字感到有些在意，不過想想還是算了。
黑羽也在不知不覺間，改口叫『小夜同學』了。
不過，這也沒有什麽不好。
畢竟小夜來我們家已經過了一個月了。
就算直唿名字也很正常。
「哥哥，黑羽和十六夜同學來店裏了呀？」
「…………」
……嗯。
倒是雙胞胎中的另一名少女，對小夜依然顯得相當疏離。
我跟她們說完「決定好餐點之後，請再告訴我一聲。」之後，迴到櫃台，穿著服務生製服的雙葉便湊過來向我問道。
「你知道她們今天要過來嗎？」
「不知道。黑羽沒跟我說，十六夜同學也沒有。」
「你對小夜還是有些疏離呢。」
「那有什麽辦法啊，那個人可是天崎小夜子老師，是我非常喜歡的漫畫家，我實在很難直唿她的名字。」
「嗯，說得也是啦。」
就如同雙葉所說的，她是小夜的漫畫迷。
之前小夜為她在單行本上簽名，她開心得不得了。
不過，真的隻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哥哥，十八桌的客人在叫你了。」
「好。」
雖然我很想繼續追問，不過現在是工作中。
然而，坐在十八桌上的客人是——
「『喂，春。你好慢喔，怎麽可以讓我等這麽久呢？』」
「……你在幹嘛啊？」
我忍不住吐槽學小夜說話的黑羽。
我的青梅竹馬手上拿著人偶。
而且是套在手上的手偶。
右手是綁著雙馬尾的小夜。
左手則是戴著眼鏡的男生……
「『嘿！我是望月春兔！』」
「果然那個是我嗎……」
「嗬嗬，做得很像吧？我昨天晚上試著做的。你不覺得小夜同學也做得很像嗎？」
「黑羽，你模仿我的語調有點……」
「『我喜歡你，春！我們結婚吧！抱抱！』」
「什麽～～～～～～～～」
看到自己的人偶緊抱著我的人偶，小夜慌張地叫著：「你在做什麽啦！」
「就是啊，小夜都生氣了，你就不要鬧了——」
「比起主動求婚，我希望春向我求婚啊！」
「你生氣的重點太奇怪了吧！？」
「你在說什麽啊，小春，這一點對女孩子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喔！」
「或許這麽說是沒錯啦！」
不過，這到底是在幹嘛啊！
難道是故意提醒我求婚的時候要由我主動開口嗎！
「『老實說，我也希望是由我開口求婚啊！』」
「閉嘴！不要用我的人偶迴答！」
「『春……我喜歡你……親、親……』」
「不要用人偶玩接吻！而且我們才沒有激吻到那種程度！」
「那是到什麽程度呢？」
「咦、這、這個嘛……」
「到無法說出口的程度？」
「嗚嗚～～～～～～」
「你也該適可而止了，黑羽。你叫了服務生過來，就該趕快點餐吧。」
「波本酒，加冰塊。」
「要喝酒就去酒館喝啦！」
事實上我們餐廳也有賣酒，但並沒有賣波本酒。
再說，這家夥還未成年。
「哥哥，請你快一點。」
「哎呀，雙葉也來了呀？」
「哥哥雖然還是新人，不過在店裏是相當可靠的員工。這個時段特別忙碌，沒有閑工夫陪黑羽瞎耗。」
「說得也是，小春一直都優秀呢。不過你也很優秀呀？」
「才沒有，我……」
「你剛開始打工時，不但常常熬夜背誦菜單，還反覆練習收銀機的操作方法呢。」
「黑、黑羽！你全都看到了嗎！？」
「沒有啊，我隻是開開玩笑，不過看來被我說中了呢。」
「黑羽～～～～～～～～！」
「雙葉，冷靜一點，再這樣下去真的不太好。」
我們兩個畢竟是新人，不能一直跟同居人閑聊，便趕快替她們點餐，把點菜單交給廚房。
「真是的，她們到底是來幹嘛的啊？」
我望向黑羽和小夜，隻見她們兩個在我們離開之後有說有笑……不對，看來是一起用智慧型手機玩著某種紙牌遊戲。
真不愧是黑羽大人。
依然這麽熱愛遊戲呢。
原本知道她本性的人隻有我跟雙葉，現在多了可以陪她玩遊戲的人，她應該很開心吧。
「哥哥，請你認真工作。」
「我知道。不過，有熟識的人在，實在難以保持冷靜呢。」
「真不知道那兩個人為什麽會過來。」
「嗯，剛剛黑羽好像說了『過來關心一下打工的狀況』。」
「原來如此，的確很像是黑羽的作風。那十六夜同學……」
「那家夥應該是想來畫些速寫吧？」
「速寫？」
「是啊，她之前說過要為了新的故事，搜集一些家庭餐廳的資料……啊，你看！」
大概是遊戲告一段落了，這時小夜取出素描簿，拿起了畫筆。
接著她環顧店內……
「啊！」
她的雙眼正好對上了我的視線。
她立即有些不好意思似地別過了眼。
……咦？
怎麽了嗎？
我是不是做了什麽事惹她生氣了？
該不會是對我和雙葉一起打工感到介意吧？
不過這件事早就跟她說好了，應該沒有什麽問題才對吧？
「喔，看來十六夜同學是為了畫哥哥才過來的呀。」
「畫我？為什麽？」
「……哥哥未免也太遲鈍了吧
？當然是因為……她想畫自己喜歡的人工作的情形呀！」
「咦？」
小夜要畫我？
她要畫我，我當然很高興……不過，該怎麽說呢？
一想到她在畫我，我不禁比平時更有幹勁。
「嗯，我就努力展現我的客套笑容吧！」
「……哥哥真的很適合接待客人呢。」
「你應該也很得心應手了吧？聽說還有客人是衝著你來的呢。」
「咦……」
「畢竟我們餐廳的製服裙子很短嘛。」
「～～～～～～～～～～～～！」
雙葉猛然壓住裙子，說了聲「太低級了！」之後，便快步走開了。
唔——感覺還是不太習慣呢。
或許是我已經習慣了辣妹模式的雙葉，現在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換作是之前的她，應該會對我破口大罵吧……
「哎，算了。」
她說她想要獨立。
而現在也確實相當認真地工作。
一開始會點錯菜、打錯收銀機，不過現在已經不會再犯那種錯誤了。
店長稱讚她進步得很快。
我也非常清楚她為工作付出了相當大的努力。
然而……
總覺得她在掩飾著什麽。
應該說，她似乎為了掩飾著什麽才來打工的。
「望月同學！客人走了，你去收拾一下桌子！」
「啊，好的！」
我在店長的指示下走向空桌。
嗯，現在是工作時間。
我和雙葉再三十分鍾就下班了，現在可不能打混……
「請不要這樣！」
就在我打起精神工作時，傳來了一聲驚唿。
那是雙葉的聲音。
她正在窗邊的桌子旁……
「怎麽了啊，幹嘛突然大叫啊。」
那個位置坐著身穿棒球外套的男大學生……咦，那家夥！
不就是之前強行帶走雙葉的不良少年嗎！
他們怎麽會知道雙葉在這家店打工……！
「我們是第一次見麵吧？」
「…………」
啊，太好了。
看來那家夥沒有認出雙夜就是那天晚上他們強擄的辣妹。
他們認不出來也不奇怪。
畢竟現在雙葉的打扮判若兩人。
「而且我隻是想跟你要個電話而已啊。」
「不、因為、我……」
「別這麽冷淡嘛。有空的話，要不要等一下一起出去玩啊？」
「我才不要！我對你這種……！」
「嗯？那是什麽意——」
「這位客人。」
微笑。
我客套笑容全開，向棒球外套男開口說道。
「嘖，幹嘛啊？」
棒球外套男的好事被打斷了，不耐煩地轉過頭來。
「…………！你、你……！」
他一和我四目交接，頓時臉色發白。
太好了。
看來他似乎還記得我呢。
嗯，大概想忘也忘不了吧。
我被他們用金屬球棒痛毆之後，在雙葉的能量給予下治好了傷勢，重新站了起來。
這家夥當時可是嚇得屁滾尿流呢。
沒錯，我就是像現在這樣……
「給我立刻消失。」
「咿！？」
我收起客套笑容，以極盡冰冷的語調低聲命令，他便慌慌張張地衝出店裏了。
……太好了。
在引起騷動前便解決了。
「幹得好，店員！」
「你保護了神樂阪小姐！」
「那客人看起來很可怕耶！」
……唉呀。
看來我們十分地引人注目啊。
似乎是因為剛才雙葉的尖叫聲吸引了客人（應該說是雙葉的粉絲？）的注意。
而小葉和黑羽也用鬆了口氣的表情望向我們……咦？
「雙葉？」
怎麽了嗎？
她全身不停地顫抖。
臉上也幾乎失去了血色。
「望月同學。」
店長似乎也注意到這場騷動了，開口喚了我一聲。
她用擔心的語氣對我說：
「今天你們已經可以下班了。」
「咦，可是時間還沒到……」
「我都說可以了。總之，你暫時先陪著神樂阪同學吧。雖然隻是我的直覺，她似乎不太舒服。」
「可是她剛剛還……」
我才正要開口，雙葉就緊緊抓住我的衣角，彷佛向我求救著。
該不會是她的淫魔體質發作了吧？
嗯，不對。
這應該是——
◇◆◇◆◇
「……對不起，哥哥。」
結束了與店長的談話之後。
我和雙葉立刻換下製服，離開了家庭餐廳。
我原本打算直接迴家，不過為了稍微和雙葉聊一會兒，於是我們來到了車站前的公園。
在這個時間，公園裏一個人也沒有。
夜空之下，隻有我和雙葉兩人坐在長椅上。
原本還想告訴黑羽及小夜我們在這裏，不過因為不想讓她們擔心，所以隻簡短地傳送了「我們沒事」的訊息。
「你用不著道歉啊。」
「這怎麽可以！都是因為我，害哥哥沒有完成工作……！」
「不用擔心，這是店長的指示。而且依她的個性，不會因為這樣就開除我們的。再說，應該是我要向你道歉。」
「咦，為什麽哥哥要道歉？」
「我應該早點注意到那個棒球外套男的。你很怕他吧？」
「…………！」
雙葉瞬間屏住氣息，看來我猜對了。
她濕紅了眼眶，雙手緊緊環抱著顫抖的身體。
我絲毫不認為她的反應太過激烈。
畢竟她先前曾遭到那家夥襲擊。
三名比她年長的男性試圖對她施暴。
幸好我們及時趕到，沒有讓遺憾發生，但她當下應該很害怕吧。
她第一次遇到那種狀況。
當她再度遇見那個棒球外套男，便重新燃起了心底的恐懼。
具體，鮮明，教人不寒而栗。
「……對不起。」
雙葉再次向我道歉，淚水滾落了下來。
「對不起，哥哥。」
「雙葉……」
「原本我已經忘了。不對，是我很努力地想要忘記。但今天看到那個人的瞬間，我的身體卻怎麽樣也動不了……」
「…………」
「一想到那天晚上差點遭到襲擊，我就害怕得不得了！可是我還在工作中，我得振作起來！但是、我、我……！」
「不要怕，那家夥現在不在這裏。」
「啊……」
我坐在長椅上，抱住了雙葉。
然而，雙葉卻扭曲了表情。
「……不行。」
接著，雙葉拒絕了我。
看似寂寞地。
彷佛痛苦地。
十分哀傷地拒絕了我。
「哥哥正在和十六夜同學交往吧？」
「嗯，是啊。」
「既然這樣，哥哥就不該這麽做，你不能對我太溫柔。哥哥雙手懷抱的人應該是十六夜同學，而不是我。」
「…………」
「不用為我擔心，我……我會變得更堅強。我要
像黑羽一樣能徹底控製自己的能力，像十六夜同學一樣工作賺錢，像哥哥一樣能以客套笑容與客套話化解各種狀況。」
「你、該不會……」
難道說……
她是因為這樣，才開始打工的嗎？
——不對。
不是這樣的。
並不隻是這個原因。
她放棄扮成辣妹。
恢複原本千金大小姐的模樣。
一定是為了——希望自己能更堅強。
像黑羽一樣。
像小夜一樣。
像我一樣。
像擁有自己所沒有的優點的人一樣。
她認為非如此不可。
因為——
『——為什麽，哥哥？』
我腦海裏浮現出她在病房裏說過的話。
『為什麽哥哥要說那種話呢？』
『可是我們……我們的確是青梅竹馬呀？』
沒錯，我們是青梅竹馬。
從出生之後，就一直像親兄妹般一起長大。
然而——
『沒有錯！但那就是哥哥來救我的原因嗎？這就是哥哥擔心我的原因嗎？哥哥和十六夜同學單獨去旅行……我、我感到好痛苦、好難過！』
大概，從那一天起。
我們之間就逐漸出現了隔閡。
雖然緩慢，卻很確實。
『我自己心裏也很清楚！在哥哥心中，我隻是個青梅竹馬吧？隻不過如此而已吧？哥哥身邊……已經有十六夜同學了。可、可是、難道你身邊——』
『——就不能夠是我嗎？』
「吶，雙葉。」
我一邊為了這樣的事實暗自咬牙，一邊開口：
「你先暫停打工一陣子如何？」
「咦，為什麽哥哥要突然這麽說！？」
「我覺得你太勉強自己了。仔細想想，你之所以每天扮成辣妹，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為了避免班上的同學察覺到自己身體的狀況吧？」
「這……」
「隻要讓大家與你保持距離，神樂阪家的秘密就不會被發現。因此，你一直刻意塑造出不良少女的形象。對於以往喜愛交遊、擁有許多朋友的你來說，想必非常痛苦。然而——現在的你，應該更加痛苦吧？」
「…………！」
「你現在還沒有辦法完全控製自己的能力，卻試圖裝出完美的千金大小姐——優等生的形象。所以你和班上的同學展開交流的同時，卻還得時時擔心自己的秘密曝光。」
除此之外，她現在還開始打工。
盡管身邊有我，但隻要她在公共場所打工，神樂阪家的秘密曝光的風險就會隨之增加。
然而，她卻仍是這麽努力工作。
一定是因為——
「……請不要再說了。」
「咦——」
但是。
雙葉凝視著我。
眼瞳中泛滿了淚水。
「哥哥說得沒錯，我確實是為了隱藏自己身體的秘密，才會一直裝出不良少女的樣子。這種見不得人的秘密……我絕對不願意被人發現。所以說我對現況不覺得痛苦，那是騙人的。」
「…………」
「每天隻要一有同學過來跟我說話，我都會覺得自己很虛偽，心裏很不好受。萬一哪一天秘密被人發現了，大家一定會厭惡我，遠離我……我甚至不斷地做著這樣的惡夢。」
「…………」
「即使在打工時，情況也是一樣。我真的好痛苦，好想放棄，希望能逃離這一切。不過……讓我感到最痛苦的，並不是這些。」
「咦……」
……不是這些？
那又會是什麽？
「啊哈哈……」
看到我一臉疑惑，雙葉無力地笑了。
「你不懂嗎？」
同時，她流下了眼淚。
她一邊笑著，一邊任淚水落了下來。
因為——
「哥哥對我愈是溫柔，我就愈痛苦。」
望月春兔。
她唯一的青梅竹馬。
也就是我。
「自從我來到這座城市，哥哥盡管嘴上有許多抱怨，但還是一直關心我。就算我改變了外貌，哥哥還是努力地像以往一樣對待我。那時我真的很高興。」
「…………」
「可是，現在卻不同了！不管在學校、在打工的餐廳、還是在家裏，隻要哥哥一關心我、一和我接吻……我的胸口就彷佛要撕裂般痛苦！明明我以前都覺得很開心，明明以前都覺得心裏暖唿唿，明明我很感謝能夠與哥哥再次相逢呀！」
「……現在已經不同了嗎？」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所以我才會變成現在這樣！要是我繼續當辣妹，就很可能不小心說出真心話。我對自己懷抱的感情感到十分不安，我不希望哥哥發現我的感情……」
「…………」
「我求求你，哥哥，不要再對我這麽溫柔了。不用擔心我，我會變得堅強。我會像黑羽一樣，像十六夜同學一樣，像哥哥一樣……像擁有自己所沒有的優點的人一樣，讓你看到我的堅強！所以……」
「抱歉，雙葉。」
「…………！」
在那一瞬間，我察覺到雙葉想要對我說什麽。
嗯，我都懂喔。
你想說的話，我全部都懂。
我們並不是白白度過一起成長的時光。
也正因如此——
「我絕對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是啊，沒錯。
我在很久之前便下定了這樣的決心。
在我們一起去地獄兔演唱會的那天晚上。
我阻止了原本打算迴到老家的雙葉。
我無法對她置之不理。
我領悟到她在我心中，是無與倫比地重要。
沒錯。
就算我和小夜交往也不會改變。
「為什麽！？」
彷佛要隱藏自己的表情般。
雙葉把臉埋進我的胸口。
「為什麽……哥哥要對我這麽溫柔？如果、如果哥哥對我這麽溫柔……」
「……我會誤會的喔？」
雙葉吐出了這句話。
想必這才是她的真心話吧。
在辣妹麵具上又戴上了優等生麵具，試圖隱藏的真心話。
想必雙葉她——
「…………！」
然而——
雙葉突然緊緊地抱住我。
那模樣就彷佛壓抑著身上的痛楚般。
而我明白那份痛楚的原因。
「嗯！？」
雙葉冷不防地親吻了我。
炙熱的雙唇。
溫潤柔軟的撫觸。
她一邊流著眼淚，一邊親吻著我。
彷佛要堵住自己的嘴巴似的。
「雙葉？」
「……對不起，哥哥。我的淫魔體質好像發作了，所以才會對哥哥說出那麽奇怪的話。所以——請把我剛剛說的話都忘了吧。」
「怎——」
她說謊。
她剛才的意識相當清醒。
並非因為發作而情緒失控。
然而——
「好了，我們迴家吧，哥哥。」
她彷佛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般。
擦拭著淚水沾濕的雙頰。
「謝謝你今天救了我。」
◇◆◇◆◇
「怎麽，春兔，你看起來很累呢？」
隔天。
我一進到教室，同學峰岸立刻開口問我。
現在明明才六月，這個棒球少年的肌膚就黝黑得活像剛從關島度假迴來。
站在他身旁的是攝影社的娃娃臉常盤。
他們兩個是我在班上最常往來的同學。
「沒什麽啦。」
我依然擺出客套笑容敷衍他們。
可惡。
昨天晚上發生了那種事，我怎麽可能保持平常心啊。
我不斷地迴想起我和雙葉在公園裏的對話，幾乎徹夜難眠。
我向小夜和黑羽解釋由於雙葉受到驚嚇，所以我們在公園裏休息了一會兒。除此之外，便沒有對她們多說什麽了。
尤其是絕不能讓小夜知道。
然而，自從昨晚之後，雙葉對我一直有些冷淡。
雖然她極力試圖像往常一樣麵對我，但她的態度總讓我覺得不自然。
「哎，不過我也一樣啊。」
「咦？什麽意思？」
「沒什麽啦，常盤。話說迴來，你第一堂課的英文作業借我抄一下吧？」
「哇，真難得欸，春兔！你這個優等生居然會說出這種話！真的假的啊！？話說我也沒寫，我還想跟你借來抄呢！」
「唔，借春兔是無妨，不過峰岸的話，我看還是算了。」
常盤用可愛的娃娃臉，說出了辛辣的話。
嗚哇啊啊好過分啊啊啊啊！峰岸誇張地仰天長歎，我不禁笑了出來。
啊～不管怎麽說，我還是喜歡這樣的日常生活（班級）呢。
盡管我在學校總是擺出客套笑容，不過他們是我的好友這點倒是千真萬確。
「不過，春兔沒有寫作業倒是情有可原。」
然而——
我花了超過一年精心打造的高中生活（日常），突然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畢竟他現在交了女朋友了嘛。」
「什麽……」
不可能吧？
我跟小夜交往的事被發現了嗎？
「我嚇了一大跳呢。不過，那家夥長得很可愛，也難怪你會喜歡上她。」
「——是啊。」
我立刻換個方向思考。
不再試圖敷衍，而是一概承認。
從峰岸的表情看來，他應該不像黑羽，說的話隻是為了試探我。
這家夥不會耍這種心機。
看來他應該確切地掌握了我與小夜交往的證據才對。
「常盤也聽說了嗎？」
「咦、啊、是啊，畢竟昨天在sns的群組裏引起了話題呢。」
什麽！
「這也難免吧？你長得還算不錯，成績又是學年第一，常常有女孩子向你告白，所以這種消息一下子就傳開了。唉呀，我因為覺得好玩，也拚命幫你宣傳就是了！」
啊哈哈哈你還真是好膽啊這個棒球臭小子！
要我一棒把你那個不知輕重的腦袋瓜轟到火星上嗎！
「不過，我還真的是嚇了一大跳——」
峰岸對怒火中燒的我這麽說。
常盤則瞄了一眼教室角落的小夜後，對我說道：
「——我還以為春兔喜歡的是十六夜同學呢。」
「……什麽？」
喂，等等！
剛剛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不過，這也不能怪你，畢竟那家夥變得這麽可愛。」
「喂喂喂，常盤，群組裏大家不是都說那家夥會突然變可愛，是因為春兔的關係嗎？如果不是這樣，怎麽可能會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啊！」
冷靜，望月春兔。
大事不妙。
他們似乎誤會大了。
而且，最糟糕的是……
「欸，常盤，我的八卦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啊？」
「咦、啊、這個嘛……有人昨天晚上在車站前的公園，看到你和神樂阪同學接吻喔。」
「什麽——」
「不隻是看到，還拍了照片，已經在網路上傳開了呢。不過，應該不要緊吧？」
恭喜——峰岸隻差沒這麽說出口了。
「反正你和神樂阪雙葉在交往吧？」
從我和雙葉開始打工後過了兩個星期。
我們已經漸漸習慣這裏的工作了。
盡管這家家庭餐廳就位於車站前方，但附近還有速食店和咖啡店，因此不至於忙不過來。
不過，晚餐時段就另當別論了。
在這個時段，店員遠比平時更加忙碌，連才開始上班兩個星期的兩位新人（我和雙葉）也竭盡所能地運用學到的知識服務客人。
「你好，新人。」
「嘖！」
「哎呀，真是沒禮貌，我是特地過來關心你的耶。」
向穿著服務生製服、掛起客套笑容的我開口打招唿的人，是黑羽。
小夜則站在她的身後。
「嗨，春。」
「你們怎麽會……」
「我已經拚命阻止黑羽了！但她說不管怎麽樣都要過來！」
「小夜同學，說謊是不對的喔！我問你『想不想看看小春工作的樣子呀？』的時候，你還大叫『當然想看啦！』……」
「嗚哇啊啊啊啊你閉嘴黑羽！你再說，我就要迴去了喔！」
「你盡管迴去呀？我會一個人留下來欣賞小春工作的模樣。」
「嗚嗚嗚……！」
自尊心和男朋友工作的模樣。
把兩者放上天平的兩端，看來似乎是後者贏了。
「對不起，春。」小夜開口向我道歉。
「用不著道歉啦，不過……」
「嗯？怎麽了嗎？」
「沒什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幫你們帶位。」
雖然我對小夜直唿黑羽的名字感到有些在意，不過想想還是算了。
黑羽也在不知不覺間，改口叫『小夜同學』了。
不過，這也沒有什麽不好。
畢竟小夜來我們家已經過了一個月了。
就算直唿名字也很正常。
「哥哥，黑羽和十六夜同學來店裏了呀？」
「…………」
……嗯。
倒是雙胞胎中的另一名少女，對小夜依然顯得相當疏離。
我跟她們說完「決定好餐點之後，請再告訴我一聲。」之後，迴到櫃台，穿著服務生製服的雙葉便湊過來向我問道。
「你知道她們今天要過來嗎？」
「不知道。黑羽沒跟我說，十六夜同學也沒有。」
「你對小夜還是有些疏離呢。」
「那有什麽辦法啊，那個人可是天崎小夜子老師，是我非常喜歡的漫畫家，我實在很難直唿她的名字。」
「嗯，說得也是啦。」
就如同雙葉所說的，她是小夜的漫畫迷。
之前小夜為她在單行本上簽名，她開心得不得了。
不過，真的隻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哥哥，十八桌的客人在叫你了。」
「好。」
雖然我很想繼續追問，不過現在是工作中。
然而，坐在十八桌上的客人是——
「『喂，春。你好慢喔，怎麽可以讓我等這麽久呢？』」
「……你在幹嘛啊？」
我忍不住吐槽學小夜說話的黑羽。
我的青梅竹馬手上拿著人偶。
而且是套在手上的手偶。
右手是綁著雙馬尾的小夜。
左手則是戴著眼鏡的男生……
「『嘿！我是望月春兔！』」
「果然那個是我嗎……」
「嗬嗬，做得很像吧？我昨天晚上試著做的。你不覺得小夜同學也做得很像嗎？」
「黑羽，你模仿我的語調有點……」
「『我喜歡你，春！我們結婚吧！抱抱！』」
「什麽～～～～～～～～」
看到自己的人偶緊抱著我的人偶，小夜慌張地叫著：「你在做什麽啦！」
「就是啊，小夜都生氣了，你就不要鬧了——」
「比起主動求婚，我希望春向我求婚啊！」
「你生氣的重點太奇怪了吧！？」
「你在說什麽啊，小春，這一點對女孩子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喔！」
「或許這麽說是沒錯啦！」
不過，這到底是在幹嘛啊！
難道是故意提醒我求婚的時候要由我主動開口嗎！
「『老實說，我也希望是由我開口求婚啊！』」
「閉嘴！不要用我的人偶迴答！」
「『春……我喜歡你……親、親……』」
「不要用人偶玩接吻！而且我們才沒有激吻到那種程度！」
「那是到什麽程度呢？」
「咦、這、這個嘛……」
「到無法說出口的程度？」
「嗚嗚～～～～～～」
「你也該適可而止了，黑羽。你叫了服務生過來，就該趕快點餐吧。」
「波本酒，加冰塊。」
「要喝酒就去酒館喝啦！」
事實上我們餐廳也有賣酒，但並沒有賣波本酒。
再說，這家夥還未成年。
「哥哥，請你快一點。」
「哎呀，雙葉也來了呀？」
「哥哥雖然還是新人，不過在店裏是相當可靠的員工。這個時段特別忙碌，沒有閑工夫陪黑羽瞎耗。」
「說得也是，小春一直都優秀呢。不過你也很優秀呀？」
「才沒有，我……」
「你剛開始打工時，不但常常熬夜背誦菜單，還反覆練習收銀機的操作方法呢。」
「黑、黑羽！你全都看到了嗎！？」
「沒有啊，我隻是開開玩笑，不過看來被我說中了呢。」
「黑羽～～～～～～～～！」
「雙葉，冷靜一點，再這樣下去真的不太好。」
我們兩個畢竟是新人，不能一直跟同居人閑聊，便趕快替她們點餐，把點菜單交給廚房。
「真是的，她們到底是來幹嘛的啊？」
我望向黑羽和小夜，隻見她們兩個在我們離開之後有說有笑……不對，看來是一起用智慧型手機玩著某種紙牌遊戲。
真不愧是黑羽大人。
依然這麽熱愛遊戲呢。
原本知道她本性的人隻有我跟雙葉，現在多了可以陪她玩遊戲的人，她應該很開心吧。
「哥哥，請你認真工作。」
「我知道。不過，有熟識的人在，實在難以保持冷靜呢。」
「真不知道那兩個人為什麽會過來。」
「嗯，剛剛黑羽好像說了『過來關心一下打工的狀況』。」
「原來如此，的確很像是黑羽的作風。那十六夜同學……」
「那家夥應該是想來畫些速寫吧？」
「速寫？」
「是啊，她之前說過要為了新的故事，搜集一些家庭餐廳的資料……啊，你看！」
大概是遊戲告一段落了，這時小夜取出素描簿，拿起了畫筆。
接著她環顧店內……
「啊！」
她的雙眼正好對上了我的視線。
她立即有些不好意思似地別過了眼。
……咦？
怎麽了嗎？
我是不是做了什麽事惹她生氣了？
該不會是對我和雙葉一起打工感到介意吧？
不過這件事早就跟她說好了，應該沒有什麽問題才對吧？
「喔，看來十六夜同學是為了畫哥哥才過來的呀。」
「畫我？為什麽？」
「……哥哥未免也太遲鈍了吧
？當然是因為……她想畫自己喜歡的人工作的情形呀！」
「咦？」
小夜要畫我？
她要畫我，我當然很高興……不過，該怎麽說呢？
一想到她在畫我，我不禁比平時更有幹勁。
「嗯，我就努力展現我的客套笑容吧！」
「……哥哥真的很適合接待客人呢。」
「你應該也很得心應手了吧？聽說還有客人是衝著你來的呢。」
「咦……」
「畢竟我們餐廳的製服裙子很短嘛。」
「～～～～～～～～～～～～！」
雙葉猛然壓住裙子，說了聲「太低級了！」之後，便快步走開了。
唔——感覺還是不太習慣呢。
或許是我已經習慣了辣妹模式的雙葉，現在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換作是之前的她，應該會對我破口大罵吧……
「哎，算了。」
她說她想要獨立。
而現在也確實相當認真地工作。
一開始會點錯菜、打錯收銀機，不過現在已經不會再犯那種錯誤了。
店長稱讚她進步得很快。
我也非常清楚她為工作付出了相當大的努力。
然而……
總覺得她在掩飾著什麽。
應該說，她似乎為了掩飾著什麽才來打工的。
「望月同學！客人走了，你去收拾一下桌子！」
「啊，好的！」
我在店長的指示下走向空桌。
嗯，現在是工作時間。
我和雙葉再三十分鍾就下班了，現在可不能打混……
「請不要這樣！」
就在我打起精神工作時，傳來了一聲驚唿。
那是雙葉的聲音。
她正在窗邊的桌子旁……
「怎麽了啊，幹嘛突然大叫啊。」
那個位置坐著身穿棒球外套的男大學生……咦，那家夥！
不就是之前強行帶走雙葉的不良少年嗎！
他們怎麽會知道雙葉在這家店打工……！
「我們是第一次見麵吧？」
「…………」
啊，太好了。
看來那家夥沒有認出雙夜就是那天晚上他們強擄的辣妹。
他們認不出來也不奇怪。
畢竟現在雙葉的打扮判若兩人。
「而且我隻是想跟你要個電話而已啊。」
「不、因為、我……」
「別這麽冷淡嘛。有空的話，要不要等一下一起出去玩啊？」
「我才不要！我對你這種……！」
「嗯？那是什麽意——」
「這位客人。」
微笑。
我客套笑容全開，向棒球外套男開口說道。
「嘖，幹嘛啊？」
棒球外套男的好事被打斷了，不耐煩地轉過頭來。
「…………！你、你……！」
他一和我四目交接，頓時臉色發白。
太好了。
看來他似乎還記得我呢。
嗯，大概想忘也忘不了吧。
我被他們用金屬球棒痛毆之後，在雙葉的能量給予下治好了傷勢，重新站了起來。
這家夥當時可是嚇得屁滾尿流呢。
沒錯，我就是像現在這樣……
「給我立刻消失。」
「咿！？」
我收起客套笑容，以極盡冰冷的語調低聲命令，他便慌慌張張地衝出店裏了。
……太好了。
在引起騷動前便解決了。
「幹得好，店員！」
「你保護了神樂阪小姐！」
「那客人看起來很可怕耶！」
……唉呀。
看來我們十分地引人注目啊。
似乎是因為剛才雙葉的尖叫聲吸引了客人（應該說是雙葉的粉絲？）的注意。
而小葉和黑羽也用鬆了口氣的表情望向我們……咦？
「雙葉？」
怎麽了嗎？
她全身不停地顫抖。
臉上也幾乎失去了血色。
「望月同學。」
店長似乎也注意到這場騷動了，開口喚了我一聲。
她用擔心的語氣對我說：
「今天你們已經可以下班了。」
「咦，可是時間還沒到……」
「我都說可以了。總之，你暫時先陪著神樂阪同學吧。雖然隻是我的直覺，她似乎不太舒服。」
「可是她剛剛還……」
我才正要開口，雙葉就緊緊抓住我的衣角，彷佛向我求救著。
該不會是她的淫魔體質發作了吧？
嗯，不對。
這應該是——
◇◆◇◆◇
「……對不起，哥哥。」
結束了與店長的談話之後。
我和雙葉立刻換下製服，離開了家庭餐廳。
我原本打算直接迴家，不過為了稍微和雙葉聊一會兒，於是我們來到了車站前的公園。
在這個時間，公園裏一個人也沒有。
夜空之下，隻有我和雙葉兩人坐在長椅上。
原本還想告訴黑羽及小夜我們在這裏，不過因為不想讓她們擔心，所以隻簡短地傳送了「我們沒事」的訊息。
「你用不著道歉啊。」
「這怎麽可以！都是因為我，害哥哥沒有完成工作……！」
「不用擔心，這是店長的指示。而且依她的個性，不會因為這樣就開除我們的。再說，應該是我要向你道歉。」
「咦，為什麽哥哥要道歉？」
「我應該早點注意到那個棒球外套男的。你很怕他吧？」
「…………！」
雙葉瞬間屏住氣息，看來我猜對了。
她濕紅了眼眶，雙手緊緊環抱著顫抖的身體。
我絲毫不認為她的反應太過激烈。
畢竟她先前曾遭到那家夥襲擊。
三名比她年長的男性試圖對她施暴。
幸好我們及時趕到，沒有讓遺憾發生，但她當下應該很害怕吧。
她第一次遇到那種狀況。
當她再度遇見那個棒球外套男，便重新燃起了心底的恐懼。
具體，鮮明，教人不寒而栗。
「……對不起。」
雙葉再次向我道歉，淚水滾落了下來。
「對不起，哥哥。」
「雙葉……」
「原本我已經忘了。不對，是我很努力地想要忘記。但今天看到那個人的瞬間，我的身體卻怎麽樣也動不了……」
「…………」
「一想到那天晚上差點遭到襲擊，我就害怕得不得了！可是我還在工作中，我得振作起來！但是、我、我……！」
「不要怕，那家夥現在不在這裏。」
「啊……」
我坐在長椅上，抱住了雙葉。
然而，雙葉卻扭曲了表情。
「……不行。」
接著，雙葉拒絕了我。
看似寂寞地。
彷佛痛苦地。
十分哀傷地拒絕了我。
「哥哥正在和十六夜同學交往吧？」
「嗯，是啊。」
「既然這樣，哥哥就不該這麽做，你不能對我太溫柔。哥哥雙手懷抱的人應該是十六夜同學，而不是我。」
「…………」
「不用為我擔心，我……我會變得更堅強。我要
像黑羽一樣能徹底控製自己的能力，像十六夜同學一樣工作賺錢，像哥哥一樣能以客套笑容與客套話化解各種狀況。」
「你、該不會……」
難道說……
她是因為這樣，才開始打工的嗎？
——不對。
不是這樣的。
並不隻是這個原因。
她放棄扮成辣妹。
恢複原本千金大小姐的模樣。
一定是為了——希望自己能更堅強。
像黑羽一樣。
像小夜一樣。
像我一樣。
像擁有自己所沒有的優點的人一樣。
她認為非如此不可。
因為——
『——為什麽，哥哥？』
我腦海裏浮現出她在病房裏說過的話。
『為什麽哥哥要說那種話呢？』
『可是我們……我們的確是青梅竹馬呀？』
沒錯，我們是青梅竹馬。
從出生之後，就一直像親兄妹般一起長大。
然而——
『沒有錯！但那就是哥哥來救我的原因嗎？這就是哥哥擔心我的原因嗎？哥哥和十六夜同學單獨去旅行……我、我感到好痛苦、好難過！』
大概，從那一天起。
我們之間就逐漸出現了隔閡。
雖然緩慢，卻很確實。
『我自己心裏也很清楚！在哥哥心中，我隻是個青梅竹馬吧？隻不過如此而已吧？哥哥身邊……已經有十六夜同學了。可、可是、難道你身邊——』
『——就不能夠是我嗎？』
「吶，雙葉。」
我一邊為了這樣的事實暗自咬牙，一邊開口：
「你先暫停打工一陣子如何？」
「咦，為什麽哥哥要突然這麽說！？」
「我覺得你太勉強自己了。仔細想想，你之所以每天扮成辣妹，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為了避免班上的同學察覺到自己身體的狀況吧？」
「這……」
「隻要讓大家與你保持距離，神樂阪家的秘密就不會被發現。因此，你一直刻意塑造出不良少女的形象。對於以往喜愛交遊、擁有許多朋友的你來說，想必非常痛苦。然而——現在的你，應該更加痛苦吧？」
「…………！」
「你現在還沒有辦法完全控製自己的能力，卻試圖裝出完美的千金大小姐——優等生的形象。所以你和班上的同學展開交流的同時，卻還得時時擔心自己的秘密曝光。」
除此之外，她現在還開始打工。
盡管身邊有我，但隻要她在公共場所打工，神樂阪家的秘密曝光的風險就會隨之增加。
然而，她卻仍是這麽努力工作。
一定是因為——
「……請不要再說了。」
「咦——」
但是。
雙葉凝視著我。
眼瞳中泛滿了淚水。
「哥哥說得沒錯，我確實是為了隱藏自己身體的秘密，才會一直裝出不良少女的樣子。這種見不得人的秘密……我絕對不願意被人發現。所以說我對現況不覺得痛苦，那是騙人的。」
「…………」
「每天隻要一有同學過來跟我說話，我都會覺得自己很虛偽，心裏很不好受。萬一哪一天秘密被人發現了，大家一定會厭惡我，遠離我……我甚至不斷地做著這樣的惡夢。」
「…………」
「即使在打工時，情況也是一樣。我真的好痛苦，好想放棄，希望能逃離這一切。不過……讓我感到最痛苦的，並不是這些。」
「咦……」
……不是這些？
那又會是什麽？
「啊哈哈……」
看到我一臉疑惑，雙葉無力地笑了。
「你不懂嗎？」
同時，她流下了眼淚。
她一邊笑著，一邊任淚水落了下來。
因為——
「哥哥對我愈是溫柔，我就愈痛苦。」
望月春兔。
她唯一的青梅竹馬。
也就是我。
「自從我來到這座城市，哥哥盡管嘴上有許多抱怨，但還是一直關心我。就算我改變了外貌，哥哥還是努力地像以往一樣對待我。那時我真的很高興。」
「…………」
「可是，現在卻不同了！不管在學校、在打工的餐廳、還是在家裏，隻要哥哥一關心我、一和我接吻……我的胸口就彷佛要撕裂般痛苦！明明我以前都覺得很開心，明明以前都覺得心裏暖唿唿，明明我很感謝能夠與哥哥再次相逢呀！」
「……現在已經不同了嗎？」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所以我才會變成現在這樣！要是我繼續當辣妹，就很可能不小心說出真心話。我對自己懷抱的感情感到十分不安，我不希望哥哥發現我的感情……」
「…………」
「我求求你，哥哥，不要再對我這麽溫柔了。不用擔心我，我會變得堅強。我會像黑羽一樣，像十六夜同學一樣，像哥哥一樣……像擁有自己所沒有的優點的人一樣，讓你看到我的堅強！所以……」
「抱歉，雙葉。」
「…………！」
在那一瞬間，我察覺到雙葉想要對我說什麽。
嗯，我都懂喔。
你想說的話，我全部都懂。
我們並不是白白度過一起成長的時光。
也正因如此——
「我絕對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是啊，沒錯。
我在很久之前便下定了這樣的決心。
在我們一起去地獄兔演唱會的那天晚上。
我阻止了原本打算迴到老家的雙葉。
我無法對她置之不理。
我領悟到她在我心中，是無與倫比地重要。
沒錯。
就算我和小夜交往也不會改變。
「為什麽！？」
彷佛要隱藏自己的表情般。
雙葉把臉埋進我的胸口。
「為什麽……哥哥要對我這麽溫柔？如果、如果哥哥對我這麽溫柔……」
「……我會誤會的喔？」
雙葉吐出了這句話。
想必這才是她的真心話吧。
在辣妹麵具上又戴上了優等生麵具，試圖隱藏的真心話。
想必雙葉她——
「…………！」
然而——
雙葉突然緊緊地抱住我。
那模樣就彷佛壓抑著身上的痛楚般。
而我明白那份痛楚的原因。
「嗯！？」
雙葉冷不防地親吻了我。
炙熱的雙唇。
溫潤柔軟的撫觸。
她一邊流著眼淚，一邊親吻著我。
彷佛要堵住自己的嘴巴似的。
「雙葉？」
「……對不起，哥哥。我的淫魔體質好像發作了，所以才會對哥哥說出那麽奇怪的話。所以——請把我剛剛說的話都忘了吧。」
「怎——」
她說謊。
她剛才的意識相當清醒。
並非因為發作而情緒失控。
然而——
「好了，我們迴家吧，哥哥。」
她彷佛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般。
擦拭著淚水沾濕的雙頰。
「謝謝你今天救了我。」
◇◆◇◆◇
「怎麽，春兔，你看起來很累呢？」
隔天。
我一進到教室，同學峰岸立刻開口問我。
現在明明才六月，這個棒球少年的肌膚就黝黑得活像剛從關島度假迴來。
站在他身旁的是攝影社的娃娃臉常盤。
他們兩個是我在班上最常往來的同學。
「沒什麽啦。」
我依然擺出客套笑容敷衍他們。
可惡。
昨天晚上發生了那種事，我怎麽可能保持平常心啊。
我不斷地迴想起我和雙葉在公園裏的對話，幾乎徹夜難眠。
我向小夜和黑羽解釋由於雙葉受到驚嚇，所以我們在公園裏休息了一會兒。除此之外，便沒有對她們多說什麽了。
尤其是絕不能讓小夜知道。
然而，自從昨晚之後，雙葉對我一直有些冷淡。
雖然她極力試圖像往常一樣麵對我，但她的態度總讓我覺得不自然。
「哎，不過我也一樣啊。」
「咦？什麽意思？」
「沒什麽啦，常盤。話說迴來，你第一堂課的英文作業借我抄一下吧？」
「哇，真難得欸，春兔！你這個優等生居然會說出這種話！真的假的啊！？話說我也沒寫，我還想跟你借來抄呢！」
「唔，借春兔是無妨，不過峰岸的話，我看還是算了。」
常盤用可愛的娃娃臉，說出了辛辣的話。
嗚哇啊啊好過分啊啊啊啊！峰岸誇張地仰天長歎，我不禁笑了出來。
啊～不管怎麽說，我還是喜歡這樣的日常生活（班級）呢。
盡管我在學校總是擺出客套笑容，不過他們是我的好友這點倒是千真萬確。
「不過，春兔沒有寫作業倒是情有可原。」
然而——
我花了超過一年精心打造的高中生活（日常），突然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畢竟他現在交了女朋友了嘛。」
「什麽……」
不可能吧？
我跟小夜交往的事被發現了嗎？
「我嚇了一大跳呢。不過，那家夥長得很可愛，也難怪你會喜歡上她。」
「——是啊。」
我立刻換個方向思考。
不再試圖敷衍，而是一概承認。
從峰岸的表情看來，他應該不像黑羽，說的話隻是為了試探我。
這家夥不會耍這種心機。
看來他應該確切地掌握了我與小夜交往的證據才對。
「常盤也聽說了嗎？」
「咦、啊、是啊，畢竟昨天在sns的群組裏引起了話題呢。」
什麽！
「這也難免吧？你長得還算不錯，成績又是學年第一，常常有女孩子向你告白，所以這種消息一下子就傳開了。唉呀，我因為覺得好玩，也拚命幫你宣傳就是了！」
啊哈哈哈你還真是好膽啊這個棒球臭小子！
要我一棒把你那個不知輕重的腦袋瓜轟到火星上嗎！
「不過，我還真的是嚇了一大跳——」
峰岸對怒火中燒的我這麽說。
常盤則瞄了一眼教室角落的小夜後，對我說道：
「——我還以為春兔喜歡的是十六夜同學呢。」
「……什麽？」
喂，等等！
剛剛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不過，這也不能怪你，畢竟那家夥變得這麽可愛。」
「喂喂喂，常盤，群組裏大家不是都說那家夥會突然變可愛，是因為春兔的關係嗎？如果不是這樣，怎麽可能會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啊！」
冷靜，望月春兔。
大事不妙。
他們似乎誤會大了。
而且，最糟糕的是……
「欸，常盤，我的八卦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啊？」
「咦、啊、這個嘛……有人昨天晚上在車站前的公園，看到你和神樂阪同學接吻喔。」
「什麽——」
「不隻是看到，還拍了照片，已經在網路上傳開了呢。不過，應該不要緊吧？」
恭喜——峰岸隻差沒這麽說出口了。
「反正你和神樂阪雙葉在交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