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 魔王與巧可拉
與我定下契約吧,魔王陛下。 作者:朝野始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露薩露卡與巧可拉。
她們是感情相當融洽的姊妹。兩人的雙親在她們年幼時,被卷入了術式開發事故中身亡。然而正因為有了那場事故,露薩露卡才立誌遵循雙親腳步,踏上術式開發人員之路。
她出類拔萃的才能,在十歲左右時便開花結果。四周也開始對她投以期待,冀望她能繼承雙親的遺誌。
巧可拉以如此優秀的妹妹為傲。
畢竟巧可拉幾乎沒有魔法才能。在擅長魔法的妖精種族之中,巧可拉是劣等生。正因如此,巧可拉才更想盡力協助露薩露卡,幫助她埋首於術式研究中。她也相當疼愛妹妹露薩露卡。
然而在巧可拉十六歲當天,事情迎來了轉機。
「合成獸?」
那天,巧可拉從露薩露卡口中聽聞了這個詞匯。
「是的。也就是與各式各樣的魔族因子合成的妖精。妖精族高層——元老院委托露薩露卡說『希望你能開發能創造出合成獸的術式』。」
「為什麽要研發那種東西?」
「理由很單純。至今有許多種族擔任過魔王,但僅有一個種族從未登上魔王寶座。那就是……」
「我們妖精族。」
「是的。妖精族外貌美麗,也很擅長魔法。但僅憑如此,是無法在假麵武鬥會中取得勝利的。畢竟妖精族的身體能力劣於其他魔族,最重要的是現任魔王灼龍王大人,擁有壓倒性的強大實力。」
「……」
「在假麵武鬥會上取得優勝是妖精族的夙願。元老院也是因此才命令露薩露卡創造合成獸的。至今已有許多名魔法師挑戰製造合成獸,但沒有任何人成功。」
「原來如此。合成獸啊……但是材料該怎麽辦?」
「元老院似乎打算盜取過去的魔王們的陵墓。被列出作為候補人選的,是距今百年以上的三名魔王……種族為淫魔、虎人以及雷之精靈。必要的材料為他們的一部分遺體。」
「……」
「隻需要一點零碎的部分……一根毛發也行。隻要收集齊全,便能孕育出合成獸。」
「這麽說,露薩露卡腦海中已經完成理論了嗎?」
「是。但露薩露卡打算婉拒元老院的委托。縱使收集了曆代魔王的部分遺體,仍然需要孕育出合成獸的基底。」
「也就是……實驗體嗎?」
「沒錯……對不起,姊姊。元老院提議『創造出合成獸的話,就會賜與豐厚的報酬』。隻要有了那些,我們就能過上更好的生活。但是……」
「哈哈,用不著在意。露薩露卡作為一名術式開發人員,已經出色地賺了很多錢不是嗎?我雖然不擅長魔法,但還是能以你助手的身分幫助研究及家務。」
「姊姊……」
巧可拉與露薩露卡相視而笑。
沒錯,兩人是感情融洽的姊妹。縱使沒有雙親,但隻要過著質樸的生活,也足夠讓兩人衣食無缺。
所以,她們根本沒必要仰賴元老院的委托。
然而——
有一天,巧可拉發生了事故。
地點為她們的祖國,亞爾夫海姆。
在露薩露卡著手進行的研究中,需要用到藥草。為了取得藥草,巧可拉進入了森林深處,並在那裏慘遭魔獸襲擊。
襲擊她的,是蠍獅。
那是在夜界中足以列入前十名的危險魔獸。理由為毒。生長於其尾巴尖端的無數支毒針,蘊含著神經劇毒。就連資深魔法師都難以解毒,具有極高危險性。
險些喪命的巧可拉逃離了蠍獅的魔掌,卻慘遭它的毒液侵蝕……
「……對不起。」
巧可拉遭受重傷及近乎致死量的毒液,卻仍然拚命迴到家中。當她那副身影映入眼簾的瞬間,露薩露卡領悟到——
憑醫療魔法,是救不了姊姊的。
然而,僅存一個方法拯救姊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請務必原諒露薩露卡接下來要做的事,姊姊。」
沒錯。隻要成為合成獸,再生能力及生命力都會一躍而升。
可是若想那麽做,就必須接受元老院的委托。
然而遭受蠍獅劇毒而垂死的姊姊就近在眼前,年僅十四歲的少女根本無暇猶豫。
就這樣,巧可拉·修坦貝克變成了合成獸。
「沒關係的。露薩露卡你救了我,謝謝。此後也能和妹妹一同生活,對我而言再開心不過了。所以……別哭了,好嗎?」
變成合成獸之後,發色、體型、容貌,甚至連妖精的注冊商標——尖耳朵都一並喪失。縱使如此,巧可拉仍堅毅地綻露微笑。
——如此一來,就能更加印證露薩露卡的才華了。
隻要自己能於假麵武鬥會上取得優勝——隻要能打倒被譽為最強火龍的灼龍王,妹妹便能成為妖精族的英雄。
對巧可拉而言,那將是至高無上的喜悅。
「那就拜托你了,姊姊。」
巧可拉成為合成獸後第五天。
為了檢測她的戰鬥能力,他們進行了實驗。
不可思議的是,對手便是讓巧可拉身受瀕死重傷的蠍獅。被妖精族獵人捕獲的魔獸,被選中成為測試巧可拉實力的實驗品。
然後——
「……對不起。這副身體,似乎沒辦法手下留情。」
蠍獅在巧可拉手下慘遭蹂躪。得到三種族固有能力的妖精,僅花費十幾秒便打倒了兇暴的魔獸。
乍看之下,實驗成功了。
變成合成獸的巧可拉實力堅強。
沒錯,如同怪物般的強大。
「——」
然而,巧可拉太過強大了。
實驗過程中,親眼目睹巧可拉那壓倒性的強大實力後,元老院的成員下令禁止她出賽假麵武鬥會。重生為合成獸的巧可拉,戰鬥能力過於高強。最終在他們心中埋下了恐懼的種子。
再加上目睹與蠍獅進行的實驗後,他們領悟到巧可拉無法完美抑製自己的力量。
正因如此,他們才會將巧可拉稱為『怪物』,並把她視為失敗品。
就這樣,她被隔離在妖精之森深處的單人牢房。元老院威脅她,要是拒絕的話,就無法保障妹妹的安全……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巧可拉在單人牢房冰冷的牢籠中,如此低喃道。
現在的自己,是為了在假麵武鬥會上取得優勝而誕生的。
她明明是為了與被歌頌為最強魔族的魔王——萊拉·俾斯瑪庫一戰而重生的啊……
——別哭,露薩露卡。
在獨自一人的牢房中,時而前來會麵的露薩露卡總會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姊姊……!」淚流滿麵地向她致歉。每當這種時候,巧可拉反倒會心生歉意。
雖說露薩露卡是妖精族首屈一指的術式開發人員,但元老院不會忘卻她創造出失敗品的事。今後的路或許會很坎坷也說不定。
——萊拉·俾斯瑪庫嗎……
露薩露卡前來會麵時,巧可拉從她口中得知萊拉於假麵武鬥會上敗下了陣來。即便如此,寄宿於巧可拉心中的夙願,仍然未曾消失。雖說她已經敗北,但她仍是這十年來持續君臨夜界頂點的前任魔王。於夜界,她便是強大的象徵。
隻要與灼龍王交手,便能證明妹妹身為術式開發人員的才華。
隻要戰勝灼龍王,便能證明自己並非失敗品。
為了妹妹與自己,巧可拉渴求與萊拉一戰。
然後,彷佛迴應她這份心願一般——
「——這裏是……?」
被稱作失
敗品的妖精,從亞爾夫海姆昏暗的單人牢房中,被召喚到了日本。
「懇求你與我一戰,灼龍王大人。你就是我的目標。」
雨點打落的天空之下,凝視著萊拉的巧可拉如此說道。
「……!」
公太勉強撐起被奪去魔力的身體,並拚命地思考著。
合成獸。
那便是巧可拉的真麵目。而且她的姓氏是修坦貝克。記得露薩露卡曾說過,她的姊姊在夜界失去了下落。
她口中的姊姊,便是巧可拉。
而將她變為合成獸的人,也是露薩露卡……
「嗯,行。」
聽了巧可拉的話後,萊拉點頭允諾。
同時間,她周圍開始蒸散出水蒸氣。暴露於火龍身體發散出的高純度魔力之下,使雨滴蒸發了。
「萊拉!」
「別阻止妾身。坦白說,妾身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隻有一點明瞭清楚。那就是,這個小女孩向妾身提出了決鬥邀約。妾身位居高傲龍族之首,絕不能逃跑。」
「等等,這裏可是遊樂園啊。四周的人們……」
「你們去疏散他們。隻要靠吸血鬼的魅惑,應該隻是小菜一碟吧?用不著擔心,決鬥很快就會結束。」
「———唔!」
——沒錯。
萊拉很強大。雖然她在今年的假麵武鬥會決賽上敗下陣來,但那是由於公太握有純銀製魔劍這個殺手鐧。始終隻是因為適性好罷了。若是沒有露那提克,勝負恐怕會逆轉吧。
巧可拉確實也很強。
從剛才的戰鬥中,便能得知這一點。然而,即便如此她還是贏不了。巧可拉雖然自稱為怪物,但萊拉卻是更甚於她的怪物——火龍。隻要她認真起來,恐怕不出五秒便能讓這座遊樂園化為灰燼。
「別擔心,梵。」
巧可拉彷佛讀透了公太的心思一般,如此迴應道。
「我並非想與她互相殘殺。我隻是想贏過灼龍王大人,僅此而已。」
「但是萊拉她……」
「當然,我清楚明白灼龍王大人有多強大。假如在假麵武鬥會上交手的話,我恐怕會成為她的手下敗將。但是這裏——可不是夜界唷?」
巧可拉如此宣告的瞬間——異變發生了。
她在雨勢中大大張開雙手。隨之聚集而來的,是紫電。
四周的機械機關遊樂器材迸散出火花,滿溢而出的電流朝著巧可拉的身體集中起來。
「能量吸收。」
支撐著公太蹣跚身軀的雛田,看透了眼前的現象。
「難以置信。那個少女奪去了這座遊樂園的電力,就像剛才從哥哥身上剝奪魔力一樣。」
「沒錯,這就是我的殺手鐧。」
巧可拉語落之時,自遊樂器材溢散而出的紫電增量了。
同時間,遊樂園的遊樂設施也陸續停止運轉。
恐怕是停電現象。自妖精孕育而生的合成獸,將使巨大遊樂園運轉的電力盡數吞噬殆盡了。
那身姿早已不是人類。
雷獸——
那是持有紫電之身的巨豹。
那姿態,是以淫魔、虎人、雷之精靈……三種族的固有能力而誕生的異形。
為了狩獵火龍,妖精少女如字麵上般赫然大變。
「請住手啊,姊姊!」
露薩露卡悲痛的哀求聲響徹雨中。
即便如此,巧可拉仍舊沒有停止。
她以獸化的四肢劇烈撼動大地。
全身化作紫電的巧可拉朝萊拉突襲而去,那是如字麵般的迅雷。
「哈哈哈!有意思!稍微像樣一些了嘛,妖精!」
萊拉以火炎雙翼飛舞而上,避開了巧可拉的急襲。恐怕是為了避免對地麵造成傷亡吧。火龍舞上了高空。
巧可拉也以雷獸之姿,往空中朝她直追而去。
在混雜沙土傾盆落下的雨勢中,巧可拉以雷獸之牙與利爪朝萊拉襲去。萊拉避開後,瞬即施放火焰以牽製對方。然而自巧可拉身體迸散出的雷電抵消了火炎後,她緊接著再次向對手突擊。
這迴萊拉沒能完全躲開。
被衝撞攻勢擊中的萊拉,以驚人的氣勢被震飛開來。
而巧可拉的攻勢沒有就此結束。她在空中疾速奔馳,朝敵人襲卷而去。她咬住萊拉纖細的頸部,並狠狠地啃咬著對方的咽喉。
「別小看妾身!」
然而難以置信的是,萊拉竟以強韌的臂力,將身軀足足比自己大上數倍的雷獸的咬擊扯了開來。
緊接著她施放出紅蓮魔彈,予以迴擊。
極近距離下遭爆炎擊中的巧可拉,被震飛開來。她的身體在公太的麵前猛烈撞上了柏油路。
「……真不愧是灼龍王大人。但是,我絕不能輸!」
巧可拉於鑿穿柏油路而形成的裂痕中心如此放聲吶喊,接著再次飛舞而上。
火龍及合成獸再次展開激烈衝突。
兩人的衝突激散出駭人的火花,如閃電般照耀暗雲之下的地麵……
「哥哥。」
雛田向茫然仰望天空的公太問道:
「該怎麽辦?」
「………唔。」
公太注視著於上空戰鬥的巧可拉,並絞盡腦汁思考。
——為何巧可拉會變成合成獸?
他不明白這件事。巧可拉自稱為失敗品。而被召喚契約唿喚出來的魔族,都對身處夜界時的自己懷抱著不滿。既然如此,變為合成獸的巧可拉恐怕在夜界懷抱著痛苦的迴憶吧?
或許也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向萊拉提出決鬥邀約。
但是——
「阻止巧可拉。」
「哥哥……」
「確實,這或許並非互相殘殺。但此時的巧可拉相當亂來。不管她是什麽合成獸,奪走這整座遊樂園的電力,難以想像她會平安無事。而且她的對手可是萊拉啊。」
「說的也是。現階段兩人雖然勢均力敵,但之後情勢會如何發展還不曉得。對吧,露薩露卡?」
「是的。露薩露卡沒有預料到,姊姊竟會用能量吸收吸取這世界的電力。縱使擁有雷之精靈的因子,她應該也承受了龐大的負擔才對。吸收了如此大量的電力,她自己肯定也停不下來了。所以……拜托了!」
露薩露卡深深地低下頭。
「請救救姊姊……救救姊姊吧!」
「露薩露卡……」
「是露薩露卡把姊姊變成那副模樣的!為了拯救姊姊,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但也因為如此,害姊姊承受了痛苦無比的迴憶……」
「………」
「對、對不起……露薩露卡明白突然間提出這種請求很亂來……但是,拜托了!請救救姊姊吧!照這樣下去,姊姊她……!」
流泄出嗚咽聲的露薩露卡,拚命地懇求道。
失敗品。
剛才巧可拉是如此稱唿自己的。若那是除了她以外的某個人,對她說過的台詞……
「沒事的。吾和你約定,絕對會拯救巧可拉的。」
沒錯,非拯救她不可。
如果是故事中登場的真正主角,在這種時刻肯定能完美地拯救女主角吧。將事件、煩惱、爭端、遺恨、苦悶、疼痛、痛苦、悲傷……全都轉化為幸福。那便是故事的終結(快樂結局)。
然而,公太並非主角。
他不過是個被賦予了《主角》屬性,對故事主角懷抱著憧憬的人類——不,半吸血鬼罷了。
搞不好,自己無法完美地拯救巧可拉也說不定。
他清楚明瞭
這點。
即便如此,他仍然非得前往她的身邊。
因為對自己而言,巧可拉是——
「克莉絲,麻煩你去讓遊樂園的人類避難。」
「交給我吧。我也會用魔法,替目擊萊拉及巧可拉戰鬥的人類消除記憶的。」
話才說完,克莉絲便讓自己的身體化身為無數隻小蝙蝠。
隨著數量繁多的雙翼拍打聲,小蝙蝠為了向周圍的眾人施展魅惑,於雨勢中飛舞而去。
這也是吸血鬼的能力。由於會消耗大量魔力,因此自從來到這世界後她未曾使用過。但現在是緊急事態。況且藉由今天的約會,克莉絲也充分補充了魔力。
「哥哥,我……」
「吾希望雛田你保護遊樂園。現階段萊拉及巧可拉的戰鬥尚未造成傷亡,但萬一有人被流彈所傷就糟了。何況,這可是貴重的遊樂設施對吧?」
「嗯。」
雛田大概是想起了方才乘坐的旋轉木馬吧。
隻見她使勁地點了個頭。
「吾去阻止萊拉及巧可拉。用不著擔心,吾有個主意。而且剛才吾喝下了克莉絲的鮮血,效力還未消失。現在吾應該能運用半吸血鬼的力量才是。」
「克莉絲的鮮血?」
「嗯……抱歉,雛田。吾非得向你們道歉才行,其實吾今天——」
「沒關係的。」
宛如要打斷公太的話語般……
雛田吻上了他。
她所貼上的唇瓣,堵住了對方的嘴。
「啊……」
柔軟的觸感及溫暖傳遞至唇瓣。在傾盆而下的冰冷雨水中,雛田的體溫感覺比平時更加溫熱。同時間,公太身體內部也宛如火焰燃起般地逐漸升溫。
這是召喚契約的規則。
隻要演出戀愛喜劇,魔力便會恢複。依循這個規則,與雛田親吻的公太接收到了梅菲斯特所供給的魔力。
「雛田?」
唇瓣相離後,公太目瞪口呆地唿喚妹妹的名字。
隻見她輕輕綻露一抹微笑。
「其實我打從一開始就察覺了。」
「咦……」
「哥哥你今天是三重約會對吧?所以萊拉和克莉絲才會都在這裏。看了哥哥的態度後,我就明白了。但不可思議的是,我並沒有心生嫉妒。」
「…………」
「當然,我希望哥哥你能隻和我一個人約會。但我喜歡溫柔的哥哥。喜歡為我們全員著想的哥哥。無論是優點亦或缺點,哥哥的一切我都最喜歡了。」
「雛田……」
「所以去拯救她吧。對哥哥而言,那少女就像我們一樣,是你珍惜的人對吧?而且不知道為什麽……那少女與我有相同的感覺。」
「相同的感覺?」
「與身為半惡魔的我……相同。」
「………」
這句話……
說不定與巧可拉變成合成獸的原因有所關連。雛田於一年前的戰鬥中與梅菲斯特締結契約,而變成了半惡魔。若巧可拉也是基於公太不知情的原因,而變成了合成獸的話……
「所以拜托你,救救那少女吧。」
「——那當然。交給吾吧。」
點頭之時,吸血鬼的漆黑羽翼從公太背部展翅。
他就這樣劃破豪雨、舞上了天空。
為了拯救僅此一人的隊伍夥伴——
巧可拉·修坦貝克。
地獄崎公太。
他是巧可拉被召喚至日本後,結交的第一位朋友。
被召喚至這個世界後,巧可拉立刻便察覺她無法孕育魔力。於是為了多少保留一些魔力,她利用雷化能力逃進了某個地方——
網際網路。
她將自身化為電氣,並潛遊至電子之海中。但她為何要這麽做呢?或許是因為蘊藏自身當中的雷之精靈因子,在尋覓適合居住的場所也說不定。
在那裏,巧可拉得知了各式各樣的情報。
這裏是名為日本的國家,是與夜界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支配這世界的種族,是已在夜界絕種的人類。
——是某個人,將我召喚到了這個世界。
巧可拉利用能量吸收從人們身上奪取魔力,並於電子之海收集情報度日。在這樣的日子中,她做出了這般推測。然後,她立刻就找到了犯人。
地獄崎雛田。
巧可拉目擊到了……她們於大山街道上與一名惡魔戰鬥的光景。然後被那名惡魔奪去身體的人正是——
——你也在這裏啊,灼龍王大人。
目睹那場戰鬥後,巧可拉決定監視她們。裝設於城鎮各個角落的防盜監視器、雛田寮內部電腦的網路攝影機、以及她們持有的智慧型手機……她利用雷化能力,駭進了那些器具中。
然後,看著她們生活的巧可拉明白了……
束縛自己的,是名為召喚契約的規則;依據那套胡鬧的係統,若不演出戀愛喜劇,魔力就無法恢複;以及,她們被賦予了各式各樣的屬性。
巧可拉非得利用這套係統不可。
巧可拉·修坦貝克的目的,即為與灼龍王一戰。為此,她利用網路世界接近了雛田寮的其中一位住戶——公太。
然後得知他將與萊拉她們三重約會的巧可拉,將他們誘導至適合自己戰鬥的領域。當然,她知道妹妹露薩露卡也來到了這個世界。但巧可拉不能見她。
自己無法完美地駕馭合成獸之力。
一個不小心,暴走的力量或許會傷到妹妹。
所以她無法與露薩露卡待在一起。
沒錯,自己唯一剩下的目標,就隻有與萊拉交手了——
「唔!?」
鐵灰色的天空之下,巧可拉被萊拉所施放的火焰擊中,令身體被猛烈震飛了開來。起初明明還勢均力敵,然而情勢卻慢慢產生了變化。
——為什麽?
盤據巧可拉內心的,是混亂、不安以及恐懼。因為,自己可是合成獸啊。甚至因為「過於強大」這種理由,被視為了失敗品。
然而,為何她贏不了?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自己不是很強嗎?不是因為太強才被當成失敗品嗎?就是因為太強,所以才被迫與露薩露卡分崩離析不是嗎……?
「有什麽好奇怪的?」
從表情看透巧可拉心思的萊拉,如此開口說道。萊拉理應與巧可拉相同,早已渾身是傷,但她的表情卻不見一絲動搖。
「你確實很強。擁有三種族的固有能力……且還具備能將其駕輕就熟的妖精智慧。你所潛藏的可能性,已足以觸及貴為火龍的妾身。」
「那麽,為什麽……」
「僅有一個理由。你的經驗壓倒性不足。你恐怕幾乎沒有戰鬥過吧?以戰鬥方法來說,你是個外行人。然而妾身卻不同。妾身是萊拉·俾斯瑪庫。既是龍族長老,更是前任魔王。」
「嗚……」
「妾身從幼年時期便為了熟練駕馭龍族之力,而不斷鍛煉。十年前的假麵武鬥會上,妾身擊敗了眾多魔族,而奪下了魔王寶座。然而你卻沒有這些積攢而上的經驗,所以才贏不了妾身。縱使繼續這樣戰鬥下去,你也會輸——」
「絕對不可能!」
巧可拉高聲叫喊,試圖捍衛自己的存在理由。
身為合成獸的自己絕對不可能會輸、不可能敗北。巧可拉想讓妹妹成為妖精族的英雄,也不想再被說成是失敗品。
——沒錯。
我很強。
我理應很強才對。
所以,之所以贏不
了……
「是因為還不夠!」
——落雷降臨了。
鋪天蓋地的積雨雲,朝巧可拉的身體落下了一道閃電。彷佛是在唿應擁有雷之精靈因子的巧可拉的叫喚一般。
「啊啊啊啊啊—————!」
試圖將龐大能量吞噬殆盡的巧可拉,高聲尖叫起來。
將遊樂園的電力盡數吞食已經相當胡來了。然而這道落雷的能量更是無與倫比。落雷的電壓,最高能達到十億伏特。
即便擁有雷之精靈因子,也超過容許界限了。
「嗚……!」
然而巧可拉卻不願停止。
不,她根本停不下來了。
胸懷各種心願的巧可拉……
以幻化為狂亂閃電的身軀,準備向前任魔王挑起戰鬥——
「住手,巧可拉。」
那是夾帶著些許親切的嗓音。
「……梵。」
拍打吸血鬼之翼,阻擋於巧可拉麵前的人,是梵·梵加勒特。於今年的假麵武鬥會打倒萊拉的現任魔王……
「你……」
「萊拉,這裏就交給吾吧。」
說完後,梵凝視著巧可拉。
和那天一樣……
那道目光,就和他照料自己那天一樣溫柔……
「你、你怎麽會來這裏?」
「當然是來阻止你的啊。已經夠了,巧可拉。再繼續亂來的話,你真的會死——」
「少囉嗦!」
高聲咆哮的同時,巧可拉朝梵發動猛襲。
她全身施放出紫電,朝手無寸鐵的魔王侵襲而去。
「你又懂什麽!」
——沒錯。
梵與我這種人截然不同。
「梵你恐怕不曉得吧,我一直都在監視著你們的生活!在眾多夥伴圍繞之下的你,總是幸福洋溢的樣子!雖然在網路上互為隊友,但我其實非常厭惡看著你們的生活!」
——不是這樣的。
其實我非常羨慕他們,很想加入成為其中一員……
「一看到你們就讓我一肚子火!你和我是不同的!明明身為妖精,我卻是個不擅長魔法的劣等生!又是合成獸!還是失敗品!這就是我!這就是巧可拉·修坦貝克!除了戰鬥之外,我已經一無所有了……!」
——強大。
僅有這件事,是我唯一的存在證明。
明明如此——
「明明如此,為什麽你還要阻止我啊……!」
迴過神來時,點點淚珠已從巧可拉的眼陣潸然落下。
就連巧可拉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哭泣。
即便如此,她仍用化為雷電的利爪撕裂了梵的身體。
「沒錯……你不可能會明白的……在我沒能出賽的假麵武鬥會上,贏得了優勝的你;戰勝了灼龍王大人的你;得到了我所渴求的一切事物的你;能與露薩露卡在一起的你,根本不可能理解我……所以,我是孤身一人——」
「不對。」
雷獸的利爪與尖牙撕裂了梵的身體。
但縱使身體已鮮血淋漓,他仍如此說道。
那句話語,令巧可拉不由得停下了攻擊。
「的確,我完全不明白你的心情!」
「咦——」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合成獸?失敗品?你之所以說出這番台詞的理由,以及你為何會如此看待自己的緣由,我一概不清楚。對於不明白事情來龍去脈的我來說,根本一點也不懂。但是,我還是想拯救你。」
「拯救……我?」
——無法理解。
因為此時此刻,自己正在傷害梵。
梵雖然仍保持平靜,但長期監視著他的巧可拉清楚明白。
《英雄特權》。
其效力能令他的身體能力獲得爆發性成長。
那能力使他獲得了近乎不死的再生能力,以及更甚於火龍的怪力。此刻,梵恐怕已經發動了這個特性。因為他的傷口在轉瞬之間便愈合了。
但是魔力應該有界限才對。
雖然原因不明,但他的魔力比剛才恢複了一些,然而那些魔力也在傷口再生時消耗掉了。在這個世界,魔力歸零的魔族將會陷入百年以上的休眠之中。
然而,他卻說想拯救我?
再這樣下去,他說不定會陷入假死狀態,但他卻說想拯救我?
「為什……麽?」
打從心底無法理解的巧可拉如此問道。
因為梵並不瞭解自己的狀況。
也因此,他根本不可能對巧可拉·修坦貝克的境遇心生同情。
然而,又是為什麽——
「……你是真心不明白嗎?」
梵——魔王緊握染滿鮮血的拳頭,並放聲吶喊:
「當然是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啊!」
「……唔!」
「我才不管你遭遇了什麽境遇!但我隻知道一點!再這樣戰鬥下去的話,你會死!即使萊拉無意殺害你,你卻會持續戰鬥到自取滅亡為止!我絕對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梵……」
「你說自己除了戰鬥一無所有?別開玩笑了!至少我和你在一起時,總是很快樂!!和你一起潛入地下城、一起擊倒怪物、獲得道具……那些時候真的非常快樂!快樂正是活著的證據!你呢……你不快樂嗎!?」
「………!」
「合成獸?失敗品?那種事根本無所謂!你是我的朋友!想拯救朋友又有什麽錯!?如果你真的除了戰鬥以外一無所有,我是不會出麵阻止的!但你不是啊!不是這樣的吧!因為、因為……」
「你也稱唿我為朋友,不是嗎!」
貫穿巧可拉胸口的那番話語……
比火龍之焰更加熾熱,比抹消魔法之劍(露那提克)更加銳利。
——梵是我的朋友……對吧?
過去,巧可拉曾對梵這麽說過。
起初那隻是為了接近他,以獲得萊拉的情報罷了。
——啊,嗨?梵。你總算來了呢。我一直在等你唷。
但不知不覺間,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卻令她雀躍不已。她總是在網路遊戲世界中,滿心期待對方早點登入。
——真的假的!我都還沒打到耶!你也太沉迷這款遊戲了吧?
努力提升等級、獲得大量道具,就是因為想看看他吃驚的模樣。
——隻要待在這裏,我就能打起精神。
光是和他一同待在網遊世界中,盤據她內心深處的孤獨彷佛也能一並煙消雲散。
——別說這種寂寞的話。我們也可以見麵啊!
那份笨拙卻率直的溫柔,既溫暖又令人開心。和他在一起總是很快樂。
——沒錯。
我很快樂。
就算不戰鬥,就算無法證明自己並非失敗品,就算身體仍舊是合成獸……她還是很快樂。在異世界結交的第一位朋友——讓她萌生了戀慕之情。
——我還想見到梵。而且,也想見到你……露薩露卡。
還想多與他相處。也想與露薩露卡重逢……
還想活下去——巧可拉如此祈求著。
「……已經太遲了。」
溫熱的淚水滑過臉龐。
巧可拉明白自己為何哭泣了。她總算察覺到了……察覺到自己終究不過是「怪物君」,而非真正的怪物。然而……
「如梵所說,我太胡來了……」
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看吧,這副醜陋的雷獸姿態。身體吸收的能量太過龐大了,連我自己都無法阻止了
……作為合成獸的身體及本能,甚至不允許我昏厥。直到有人殺了我之前,我肯定隻能不斷戰鬥下去——」
「放心吧。」
但是,魔王卻極為乾淨俐落地否定了巧可拉的話語。
「我和露薩露卡約好了會拯救你,她正等著你的歸來呢。你才不是孤身一人。為了證明這點,我會拯救你的。」
「但、但是,該怎麽做——」
「沒時間解釋了。雖然說了一堆大話,但我的魔力也差不多要到極限了。但我握有能拯救你的方法。所以,巧可拉。相信我吧。」
「梵……」
——啊啊……
梵真的好溫柔。
我明明一直欺騙著他。
明明把他傷成這樣。
即便如此,梵仍然叫我相信他。
仔細迴想,他那把魔劍的尖端,一次也未曾指向巧可拉。不僅如此,他甚至沒有讓魔劍從手環變為劍身。
——那肯定是因為,他並不想傷害我。
領悟這點後,巧可拉靜靜地垂下了眼簾。
於腦海中憶起的,是與露薩露卡一同度過的時光;被召喚至這世界時的驚喜心情;以及與梵一起共度的每一天……
這些就是,自己仍想活下去的理由。
「抱歉,巧可拉。」
傳入耳際的,是梵的嗓音。
暗夜的彼端,傳來了僅此一人的朋友的聲音。
「或許會比被殺害更加難受,忍著點。」
下一秒,唿吸停止了。
某樣東西被塞進了化身雷獸的自己的血盆大口之中。
咬碎那小小的某樣東西的瞬間,真正的黑暗於巧可拉的視野降臨了。
「啊……」
但是……
巧可拉感覺到黑暗之中,某人強而有力的臂膀緊擁住了自己。
她們是感情相當融洽的姊妹。兩人的雙親在她們年幼時,被卷入了術式開發事故中身亡。然而正因為有了那場事故,露薩露卡才立誌遵循雙親腳步,踏上術式開發人員之路。
她出類拔萃的才能,在十歲左右時便開花結果。四周也開始對她投以期待,冀望她能繼承雙親的遺誌。
巧可拉以如此優秀的妹妹為傲。
畢竟巧可拉幾乎沒有魔法才能。在擅長魔法的妖精種族之中,巧可拉是劣等生。正因如此,巧可拉才更想盡力協助露薩露卡,幫助她埋首於術式研究中。她也相當疼愛妹妹露薩露卡。
然而在巧可拉十六歲當天,事情迎來了轉機。
「合成獸?」
那天,巧可拉從露薩露卡口中聽聞了這個詞匯。
「是的。也就是與各式各樣的魔族因子合成的妖精。妖精族高層——元老院委托露薩露卡說『希望你能開發能創造出合成獸的術式』。」
「為什麽要研發那種東西?」
「理由很單純。至今有許多種族擔任過魔王,但僅有一個種族從未登上魔王寶座。那就是……」
「我們妖精族。」
「是的。妖精族外貌美麗,也很擅長魔法。但僅憑如此,是無法在假麵武鬥會中取得勝利的。畢竟妖精族的身體能力劣於其他魔族,最重要的是現任魔王灼龍王大人,擁有壓倒性的強大實力。」
「……」
「在假麵武鬥會上取得優勝是妖精族的夙願。元老院也是因此才命令露薩露卡創造合成獸的。至今已有許多名魔法師挑戰製造合成獸,但沒有任何人成功。」
「原來如此。合成獸啊……但是材料該怎麽辦?」
「元老院似乎打算盜取過去的魔王們的陵墓。被列出作為候補人選的,是距今百年以上的三名魔王……種族為淫魔、虎人以及雷之精靈。必要的材料為他們的一部分遺體。」
「……」
「隻需要一點零碎的部分……一根毛發也行。隻要收集齊全,便能孕育出合成獸。」
「這麽說,露薩露卡腦海中已經完成理論了嗎?」
「是。但露薩露卡打算婉拒元老院的委托。縱使收集了曆代魔王的部分遺體,仍然需要孕育出合成獸的基底。」
「也就是……實驗體嗎?」
「沒錯……對不起,姊姊。元老院提議『創造出合成獸的話,就會賜與豐厚的報酬』。隻要有了那些,我們就能過上更好的生活。但是……」
「哈哈,用不著在意。露薩露卡作為一名術式開發人員,已經出色地賺了很多錢不是嗎?我雖然不擅長魔法,但還是能以你助手的身分幫助研究及家務。」
「姊姊……」
巧可拉與露薩露卡相視而笑。
沒錯,兩人是感情融洽的姊妹。縱使沒有雙親,但隻要過著質樸的生活,也足夠讓兩人衣食無缺。
所以,她們根本沒必要仰賴元老院的委托。
然而——
有一天,巧可拉發生了事故。
地點為她們的祖國,亞爾夫海姆。
在露薩露卡著手進行的研究中,需要用到藥草。為了取得藥草,巧可拉進入了森林深處,並在那裏慘遭魔獸襲擊。
襲擊她的,是蠍獅。
那是在夜界中足以列入前十名的危險魔獸。理由為毒。生長於其尾巴尖端的無數支毒針,蘊含著神經劇毒。就連資深魔法師都難以解毒,具有極高危險性。
險些喪命的巧可拉逃離了蠍獅的魔掌,卻慘遭它的毒液侵蝕……
「……對不起。」
巧可拉遭受重傷及近乎致死量的毒液,卻仍然拚命迴到家中。當她那副身影映入眼簾的瞬間,露薩露卡領悟到——
憑醫療魔法,是救不了姊姊的。
然而,僅存一個方法拯救姊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請務必原諒露薩露卡接下來要做的事,姊姊。」
沒錯。隻要成為合成獸,再生能力及生命力都會一躍而升。
可是若想那麽做,就必須接受元老院的委托。
然而遭受蠍獅劇毒而垂死的姊姊就近在眼前,年僅十四歲的少女根本無暇猶豫。
就這樣,巧可拉·修坦貝克變成了合成獸。
「沒關係的。露薩露卡你救了我,謝謝。此後也能和妹妹一同生活,對我而言再開心不過了。所以……別哭了,好嗎?」
變成合成獸之後,發色、體型、容貌,甚至連妖精的注冊商標——尖耳朵都一並喪失。縱使如此,巧可拉仍堅毅地綻露微笑。
——如此一來,就能更加印證露薩露卡的才華了。
隻要自己能於假麵武鬥會上取得優勝——隻要能打倒被譽為最強火龍的灼龍王,妹妹便能成為妖精族的英雄。
對巧可拉而言,那將是至高無上的喜悅。
「那就拜托你了,姊姊。」
巧可拉成為合成獸後第五天。
為了檢測她的戰鬥能力,他們進行了實驗。
不可思議的是,對手便是讓巧可拉身受瀕死重傷的蠍獅。被妖精族獵人捕獲的魔獸,被選中成為測試巧可拉實力的實驗品。
然後——
「……對不起。這副身體,似乎沒辦法手下留情。」
蠍獅在巧可拉手下慘遭蹂躪。得到三種族固有能力的妖精,僅花費十幾秒便打倒了兇暴的魔獸。
乍看之下,實驗成功了。
變成合成獸的巧可拉實力堅強。
沒錯,如同怪物般的強大。
「——」
然而,巧可拉太過強大了。
實驗過程中,親眼目睹巧可拉那壓倒性的強大實力後,元老院的成員下令禁止她出賽假麵武鬥會。重生為合成獸的巧可拉,戰鬥能力過於高強。最終在他們心中埋下了恐懼的種子。
再加上目睹與蠍獅進行的實驗後,他們領悟到巧可拉無法完美抑製自己的力量。
正因如此,他們才會將巧可拉稱為『怪物』,並把她視為失敗品。
就這樣,她被隔離在妖精之森深處的單人牢房。元老院威脅她,要是拒絕的話,就無法保障妹妹的安全……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巧可拉在單人牢房冰冷的牢籠中,如此低喃道。
現在的自己,是為了在假麵武鬥會上取得優勝而誕生的。
她明明是為了與被歌頌為最強魔族的魔王——萊拉·俾斯瑪庫一戰而重生的啊……
——別哭,露薩露卡。
在獨自一人的牢房中,時而前來會麵的露薩露卡總會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姊姊……!」淚流滿麵地向她致歉。每當這種時候,巧可拉反倒會心生歉意。
雖說露薩露卡是妖精族首屈一指的術式開發人員,但元老院不會忘卻她創造出失敗品的事。今後的路或許會很坎坷也說不定。
——萊拉·俾斯瑪庫嗎……
露薩露卡前來會麵時,巧可拉從她口中得知萊拉於假麵武鬥會上敗下了陣來。即便如此,寄宿於巧可拉心中的夙願,仍然未曾消失。雖說她已經敗北,但她仍是這十年來持續君臨夜界頂點的前任魔王。於夜界,她便是強大的象徵。
隻要與灼龍王交手,便能證明妹妹身為術式開發人員的才華。
隻要戰勝灼龍王,便能證明自己並非失敗品。
為了妹妹與自己,巧可拉渴求與萊拉一戰。
然後,彷佛迴應她這份心願一般——
「——這裏是……?」
被稱作失
敗品的妖精,從亞爾夫海姆昏暗的單人牢房中,被召喚到了日本。
「懇求你與我一戰,灼龍王大人。你就是我的目標。」
雨點打落的天空之下,凝視著萊拉的巧可拉如此說道。
「……!」
公太勉強撐起被奪去魔力的身體,並拚命地思考著。
合成獸。
那便是巧可拉的真麵目。而且她的姓氏是修坦貝克。記得露薩露卡曾說過,她的姊姊在夜界失去了下落。
她口中的姊姊,便是巧可拉。
而將她變為合成獸的人,也是露薩露卡……
「嗯,行。」
聽了巧可拉的話後,萊拉點頭允諾。
同時間,她周圍開始蒸散出水蒸氣。暴露於火龍身體發散出的高純度魔力之下,使雨滴蒸發了。
「萊拉!」
「別阻止妾身。坦白說,妾身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隻有一點明瞭清楚。那就是,這個小女孩向妾身提出了決鬥邀約。妾身位居高傲龍族之首,絕不能逃跑。」
「等等,這裏可是遊樂園啊。四周的人們……」
「你們去疏散他們。隻要靠吸血鬼的魅惑,應該隻是小菜一碟吧?用不著擔心,決鬥很快就會結束。」
「———唔!」
——沒錯。
萊拉很強大。雖然她在今年的假麵武鬥會決賽上敗下陣來,但那是由於公太握有純銀製魔劍這個殺手鐧。始終隻是因為適性好罷了。若是沒有露那提克,勝負恐怕會逆轉吧。
巧可拉確實也很強。
從剛才的戰鬥中,便能得知這一點。然而,即便如此她還是贏不了。巧可拉雖然自稱為怪物,但萊拉卻是更甚於她的怪物——火龍。隻要她認真起來,恐怕不出五秒便能讓這座遊樂園化為灰燼。
「別擔心,梵。」
巧可拉彷佛讀透了公太的心思一般,如此迴應道。
「我並非想與她互相殘殺。我隻是想贏過灼龍王大人,僅此而已。」
「但是萊拉她……」
「當然,我清楚明白灼龍王大人有多強大。假如在假麵武鬥會上交手的話,我恐怕會成為她的手下敗將。但是這裏——可不是夜界唷?」
巧可拉如此宣告的瞬間——異變發生了。
她在雨勢中大大張開雙手。隨之聚集而來的,是紫電。
四周的機械機關遊樂器材迸散出火花,滿溢而出的電流朝著巧可拉的身體集中起來。
「能量吸收。」
支撐著公太蹣跚身軀的雛田,看透了眼前的現象。
「難以置信。那個少女奪去了這座遊樂園的電力,就像剛才從哥哥身上剝奪魔力一樣。」
「沒錯,這就是我的殺手鐧。」
巧可拉語落之時,自遊樂器材溢散而出的紫電增量了。
同時間,遊樂園的遊樂設施也陸續停止運轉。
恐怕是停電現象。自妖精孕育而生的合成獸,將使巨大遊樂園運轉的電力盡數吞噬殆盡了。
那身姿早已不是人類。
雷獸——
那是持有紫電之身的巨豹。
那姿態,是以淫魔、虎人、雷之精靈……三種族的固有能力而誕生的異形。
為了狩獵火龍,妖精少女如字麵上般赫然大變。
「請住手啊,姊姊!」
露薩露卡悲痛的哀求聲響徹雨中。
即便如此,巧可拉仍舊沒有停止。
她以獸化的四肢劇烈撼動大地。
全身化作紫電的巧可拉朝萊拉突襲而去,那是如字麵般的迅雷。
「哈哈哈!有意思!稍微像樣一些了嘛,妖精!」
萊拉以火炎雙翼飛舞而上,避開了巧可拉的急襲。恐怕是為了避免對地麵造成傷亡吧。火龍舞上了高空。
巧可拉也以雷獸之姿,往空中朝她直追而去。
在混雜沙土傾盆落下的雨勢中,巧可拉以雷獸之牙與利爪朝萊拉襲去。萊拉避開後,瞬即施放火焰以牽製對方。然而自巧可拉身體迸散出的雷電抵消了火炎後,她緊接著再次向對手突擊。
這迴萊拉沒能完全躲開。
被衝撞攻勢擊中的萊拉,以驚人的氣勢被震飛開來。
而巧可拉的攻勢沒有就此結束。她在空中疾速奔馳,朝敵人襲卷而去。她咬住萊拉纖細的頸部,並狠狠地啃咬著對方的咽喉。
「別小看妾身!」
然而難以置信的是,萊拉竟以強韌的臂力,將身軀足足比自己大上數倍的雷獸的咬擊扯了開來。
緊接著她施放出紅蓮魔彈,予以迴擊。
極近距離下遭爆炎擊中的巧可拉,被震飛開來。她的身體在公太的麵前猛烈撞上了柏油路。
「……真不愧是灼龍王大人。但是,我絕不能輸!」
巧可拉於鑿穿柏油路而形成的裂痕中心如此放聲吶喊,接著再次飛舞而上。
火龍及合成獸再次展開激烈衝突。
兩人的衝突激散出駭人的火花,如閃電般照耀暗雲之下的地麵……
「哥哥。」
雛田向茫然仰望天空的公太問道:
「該怎麽辦?」
「………唔。」
公太注視著於上空戰鬥的巧可拉,並絞盡腦汁思考。
——為何巧可拉會變成合成獸?
他不明白這件事。巧可拉自稱為失敗品。而被召喚契約唿喚出來的魔族,都對身處夜界時的自己懷抱著不滿。既然如此,變為合成獸的巧可拉恐怕在夜界懷抱著痛苦的迴憶吧?
或許也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向萊拉提出決鬥邀約。
但是——
「阻止巧可拉。」
「哥哥……」
「確實,這或許並非互相殘殺。但此時的巧可拉相當亂來。不管她是什麽合成獸,奪走這整座遊樂園的電力,難以想像她會平安無事。而且她的對手可是萊拉啊。」
「說的也是。現階段兩人雖然勢均力敵,但之後情勢會如何發展還不曉得。對吧,露薩露卡?」
「是的。露薩露卡沒有預料到,姊姊竟會用能量吸收吸取這世界的電力。縱使擁有雷之精靈的因子,她應該也承受了龐大的負擔才對。吸收了如此大量的電力,她自己肯定也停不下來了。所以……拜托了!」
露薩露卡深深地低下頭。
「請救救姊姊……救救姊姊吧!」
「露薩露卡……」
「是露薩露卡把姊姊變成那副模樣的!為了拯救姊姊,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但也因為如此,害姊姊承受了痛苦無比的迴憶……」
「………」
「對、對不起……露薩露卡明白突然間提出這種請求很亂來……但是,拜托了!請救救姊姊吧!照這樣下去,姊姊她……!」
流泄出嗚咽聲的露薩露卡,拚命地懇求道。
失敗品。
剛才巧可拉是如此稱唿自己的。若那是除了她以外的某個人,對她說過的台詞……
「沒事的。吾和你約定,絕對會拯救巧可拉的。」
沒錯,非拯救她不可。
如果是故事中登場的真正主角,在這種時刻肯定能完美地拯救女主角吧。將事件、煩惱、爭端、遺恨、苦悶、疼痛、痛苦、悲傷……全都轉化為幸福。那便是故事的終結(快樂結局)。
然而,公太並非主角。
他不過是個被賦予了《主角》屬性,對故事主角懷抱著憧憬的人類——不,半吸血鬼罷了。
搞不好,自己無法完美地拯救巧可拉也說不定。
他清楚明瞭
這點。
即便如此,他仍然非得前往她的身邊。
因為對自己而言,巧可拉是——
「克莉絲,麻煩你去讓遊樂園的人類避難。」
「交給我吧。我也會用魔法,替目擊萊拉及巧可拉戰鬥的人類消除記憶的。」
話才說完,克莉絲便讓自己的身體化身為無數隻小蝙蝠。
隨著數量繁多的雙翼拍打聲,小蝙蝠為了向周圍的眾人施展魅惑,於雨勢中飛舞而去。
這也是吸血鬼的能力。由於會消耗大量魔力,因此自從來到這世界後她未曾使用過。但現在是緊急事態。況且藉由今天的約會,克莉絲也充分補充了魔力。
「哥哥,我……」
「吾希望雛田你保護遊樂園。現階段萊拉及巧可拉的戰鬥尚未造成傷亡,但萬一有人被流彈所傷就糟了。何況,這可是貴重的遊樂設施對吧?」
「嗯。」
雛田大概是想起了方才乘坐的旋轉木馬吧。
隻見她使勁地點了個頭。
「吾去阻止萊拉及巧可拉。用不著擔心,吾有個主意。而且剛才吾喝下了克莉絲的鮮血,效力還未消失。現在吾應該能運用半吸血鬼的力量才是。」
「克莉絲的鮮血?」
「嗯……抱歉,雛田。吾非得向你們道歉才行,其實吾今天——」
「沒關係的。」
宛如要打斷公太的話語般……
雛田吻上了他。
她所貼上的唇瓣,堵住了對方的嘴。
「啊……」
柔軟的觸感及溫暖傳遞至唇瓣。在傾盆而下的冰冷雨水中,雛田的體溫感覺比平時更加溫熱。同時間,公太身體內部也宛如火焰燃起般地逐漸升溫。
這是召喚契約的規則。
隻要演出戀愛喜劇,魔力便會恢複。依循這個規則,與雛田親吻的公太接收到了梅菲斯特所供給的魔力。
「雛田?」
唇瓣相離後,公太目瞪口呆地唿喚妹妹的名字。
隻見她輕輕綻露一抹微笑。
「其實我打從一開始就察覺了。」
「咦……」
「哥哥你今天是三重約會對吧?所以萊拉和克莉絲才會都在這裏。看了哥哥的態度後,我就明白了。但不可思議的是,我並沒有心生嫉妒。」
「…………」
「當然,我希望哥哥你能隻和我一個人約會。但我喜歡溫柔的哥哥。喜歡為我們全員著想的哥哥。無論是優點亦或缺點,哥哥的一切我都最喜歡了。」
「雛田……」
「所以去拯救她吧。對哥哥而言,那少女就像我們一樣,是你珍惜的人對吧?而且不知道為什麽……那少女與我有相同的感覺。」
「相同的感覺?」
「與身為半惡魔的我……相同。」
「………」
這句話……
說不定與巧可拉變成合成獸的原因有所關連。雛田於一年前的戰鬥中與梅菲斯特締結契約,而變成了半惡魔。若巧可拉也是基於公太不知情的原因,而變成了合成獸的話……
「所以拜托你,救救那少女吧。」
「——那當然。交給吾吧。」
點頭之時,吸血鬼的漆黑羽翼從公太背部展翅。
他就這樣劃破豪雨、舞上了天空。
為了拯救僅此一人的隊伍夥伴——
巧可拉·修坦貝克。
地獄崎公太。
他是巧可拉被召喚至日本後,結交的第一位朋友。
被召喚至這個世界後,巧可拉立刻便察覺她無法孕育魔力。於是為了多少保留一些魔力,她利用雷化能力逃進了某個地方——
網際網路。
她將自身化為電氣,並潛遊至電子之海中。但她為何要這麽做呢?或許是因為蘊藏自身當中的雷之精靈因子,在尋覓適合居住的場所也說不定。
在那裏,巧可拉得知了各式各樣的情報。
這裏是名為日本的國家,是與夜界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支配這世界的種族,是已在夜界絕種的人類。
——是某個人,將我召喚到了這個世界。
巧可拉利用能量吸收從人們身上奪取魔力,並於電子之海收集情報度日。在這樣的日子中,她做出了這般推測。然後,她立刻就找到了犯人。
地獄崎雛田。
巧可拉目擊到了……她們於大山街道上與一名惡魔戰鬥的光景。然後被那名惡魔奪去身體的人正是——
——你也在這裏啊,灼龍王大人。
目睹那場戰鬥後,巧可拉決定監視她們。裝設於城鎮各個角落的防盜監視器、雛田寮內部電腦的網路攝影機、以及她們持有的智慧型手機……她利用雷化能力,駭進了那些器具中。
然後,看著她們生活的巧可拉明白了……
束縛自己的,是名為召喚契約的規則;依據那套胡鬧的係統,若不演出戀愛喜劇,魔力就無法恢複;以及,她們被賦予了各式各樣的屬性。
巧可拉非得利用這套係統不可。
巧可拉·修坦貝克的目的,即為與灼龍王一戰。為此,她利用網路世界接近了雛田寮的其中一位住戶——公太。
然後得知他將與萊拉她們三重約會的巧可拉,將他們誘導至適合自己戰鬥的領域。當然,她知道妹妹露薩露卡也來到了這個世界。但巧可拉不能見她。
自己無法完美地駕馭合成獸之力。
一個不小心,暴走的力量或許會傷到妹妹。
所以她無法與露薩露卡待在一起。
沒錯,自己唯一剩下的目標,就隻有與萊拉交手了——
「唔!?」
鐵灰色的天空之下,巧可拉被萊拉所施放的火焰擊中,令身體被猛烈震飛了開來。起初明明還勢均力敵,然而情勢卻慢慢產生了變化。
——為什麽?
盤據巧可拉內心的,是混亂、不安以及恐懼。因為,自己可是合成獸啊。甚至因為「過於強大」這種理由,被視為了失敗品。
然而,為何她贏不了?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自己不是很強嗎?不是因為太強才被當成失敗品嗎?就是因為太強,所以才被迫與露薩露卡分崩離析不是嗎……?
「有什麽好奇怪的?」
從表情看透巧可拉心思的萊拉,如此開口說道。萊拉理應與巧可拉相同,早已渾身是傷,但她的表情卻不見一絲動搖。
「你確實很強。擁有三種族的固有能力……且還具備能將其駕輕就熟的妖精智慧。你所潛藏的可能性,已足以觸及貴為火龍的妾身。」
「那麽,為什麽……」
「僅有一個理由。你的經驗壓倒性不足。你恐怕幾乎沒有戰鬥過吧?以戰鬥方法來說,你是個外行人。然而妾身卻不同。妾身是萊拉·俾斯瑪庫。既是龍族長老,更是前任魔王。」
「嗚……」
「妾身從幼年時期便為了熟練駕馭龍族之力,而不斷鍛煉。十年前的假麵武鬥會上,妾身擊敗了眾多魔族,而奪下了魔王寶座。然而你卻沒有這些積攢而上的經驗,所以才贏不了妾身。縱使繼續這樣戰鬥下去,你也會輸——」
「絕對不可能!」
巧可拉高聲叫喊,試圖捍衛自己的存在理由。
身為合成獸的自己絕對不可能會輸、不可能敗北。巧可拉想讓妹妹成為妖精族的英雄,也不想再被說成是失敗品。
——沒錯。
我很強。
我理應很強才對。
所以,之所以贏不
了……
「是因為還不夠!」
——落雷降臨了。
鋪天蓋地的積雨雲,朝巧可拉的身體落下了一道閃電。彷佛是在唿應擁有雷之精靈因子的巧可拉的叫喚一般。
「啊啊啊啊啊—————!」
試圖將龐大能量吞噬殆盡的巧可拉,高聲尖叫起來。
將遊樂園的電力盡數吞食已經相當胡來了。然而這道落雷的能量更是無與倫比。落雷的電壓,最高能達到十億伏特。
即便擁有雷之精靈因子,也超過容許界限了。
「嗚……!」
然而巧可拉卻不願停止。
不,她根本停不下來了。
胸懷各種心願的巧可拉……
以幻化為狂亂閃電的身軀,準備向前任魔王挑起戰鬥——
「住手,巧可拉。」
那是夾帶著些許親切的嗓音。
「……梵。」
拍打吸血鬼之翼,阻擋於巧可拉麵前的人,是梵·梵加勒特。於今年的假麵武鬥會打倒萊拉的現任魔王……
「你……」
「萊拉,這裏就交給吾吧。」
說完後,梵凝視著巧可拉。
和那天一樣……
那道目光,就和他照料自己那天一樣溫柔……
「你、你怎麽會來這裏?」
「當然是來阻止你的啊。已經夠了,巧可拉。再繼續亂來的話,你真的會死——」
「少囉嗦!」
高聲咆哮的同時,巧可拉朝梵發動猛襲。
她全身施放出紫電,朝手無寸鐵的魔王侵襲而去。
「你又懂什麽!」
——沒錯。
梵與我這種人截然不同。
「梵你恐怕不曉得吧,我一直都在監視著你們的生活!在眾多夥伴圍繞之下的你,總是幸福洋溢的樣子!雖然在網路上互為隊友,但我其實非常厭惡看著你們的生活!」
——不是這樣的。
其實我非常羨慕他們,很想加入成為其中一員……
「一看到你們就讓我一肚子火!你和我是不同的!明明身為妖精,我卻是個不擅長魔法的劣等生!又是合成獸!還是失敗品!這就是我!這就是巧可拉·修坦貝克!除了戰鬥之外,我已經一無所有了……!」
——強大。
僅有這件事,是我唯一的存在證明。
明明如此——
「明明如此,為什麽你還要阻止我啊……!」
迴過神來時,點點淚珠已從巧可拉的眼陣潸然落下。
就連巧可拉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哭泣。
即便如此,她仍用化為雷電的利爪撕裂了梵的身體。
「沒錯……你不可能會明白的……在我沒能出賽的假麵武鬥會上,贏得了優勝的你;戰勝了灼龍王大人的你;得到了我所渴求的一切事物的你;能與露薩露卡在一起的你,根本不可能理解我……所以,我是孤身一人——」
「不對。」
雷獸的利爪與尖牙撕裂了梵的身體。
但縱使身體已鮮血淋漓,他仍如此說道。
那句話語,令巧可拉不由得停下了攻擊。
「的確,我完全不明白你的心情!」
「咦——」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合成獸?失敗品?你之所以說出這番台詞的理由,以及你為何會如此看待自己的緣由,我一概不清楚。對於不明白事情來龍去脈的我來說,根本一點也不懂。但是,我還是想拯救你。」
「拯救……我?」
——無法理解。
因為此時此刻,自己正在傷害梵。
梵雖然仍保持平靜,但長期監視著他的巧可拉清楚明白。
《英雄特權》。
其效力能令他的身體能力獲得爆發性成長。
那能力使他獲得了近乎不死的再生能力,以及更甚於火龍的怪力。此刻,梵恐怕已經發動了這個特性。因為他的傷口在轉瞬之間便愈合了。
但是魔力應該有界限才對。
雖然原因不明,但他的魔力比剛才恢複了一些,然而那些魔力也在傷口再生時消耗掉了。在這個世界,魔力歸零的魔族將會陷入百年以上的休眠之中。
然而,他卻說想拯救我?
再這樣下去,他說不定會陷入假死狀態,但他卻說想拯救我?
「為什……麽?」
打從心底無法理解的巧可拉如此問道。
因為梵並不瞭解自己的狀況。
也因此,他根本不可能對巧可拉·修坦貝克的境遇心生同情。
然而,又是為什麽——
「……你是真心不明白嗎?」
梵——魔王緊握染滿鮮血的拳頭,並放聲吶喊:
「當然是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啊!」
「……唔!」
「我才不管你遭遇了什麽境遇!但我隻知道一點!再這樣戰鬥下去的話,你會死!即使萊拉無意殺害你,你卻會持續戰鬥到自取滅亡為止!我絕對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梵……」
「你說自己除了戰鬥一無所有?別開玩笑了!至少我和你在一起時,總是很快樂!!和你一起潛入地下城、一起擊倒怪物、獲得道具……那些時候真的非常快樂!快樂正是活著的證據!你呢……你不快樂嗎!?」
「………!」
「合成獸?失敗品?那種事根本無所謂!你是我的朋友!想拯救朋友又有什麽錯!?如果你真的除了戰鬥以外一無所有,我是不會出麵阻止的!但你不是啊!不是這樣的吧!因為、因為……」
「你也稱唿我為朋友,不是嗎!」
貫穿巧可拉胸口的那番話語……
比火龍之焰更加熾熱,比抹消魔法之劍(露那提克)更加銳利。
——梵是我的朋友……對吧?
過去,巧可拉曾對梵這麽說過。
起初那隻是為了接近他,以獲得萊拉的情報罷了。
——啊,嗨?梵。你總算來了呢。我一直在等你唷。
但不知不覺間,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卻令她雀躍不已。她總是在網路遊戲世界中,滿心期待對方早點登入。
——真的假的!我都還沒打到耶!你也太沉迷這款遊戲了吧?
努力提升等級、獲得大量道具,就是因為想看看他吃驚的模樣。
——隻要待在這裏,我就能打起精神。
光是和他一同待在網遊世界中,盤據她內心深處的孤獨彷佛也能一並煙消雲散。
——別說這種寂寞的話。我們也可以見麵啊!
那份笨拙卻率直的溫柔,既溫暖又令人開心。和他在一起總是很快樂。
——沒錯。
我很快樂。
就算不戰鬥,就算無法證明自己並非失敗品,就算身體仍舊是合成獸……她還是很快樂。在異世界結交的第一位朋友——讓她萌生了戀慕之情。
——我還想見到梵。而且,也想見到你……露薩露卡。
還想多與他相處。也想與露薩露卡重逢……
還想活下去——巧可拉如此祈求著。
「……已經太遲了。」
溫熱的淚水滑過臉龐。
巧可拉明白自己為何哭泣了。她總算察覺到了……察覺到自己終究不過是「怪物君」,而非真正的怪物。然而……
「如梵所說,我太胡來了……」
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看吧,這副醜陋的雷獸姿態。身體吸收的能量太過龐大了,連我自己都無法阻止了
……作為合成獸的身體及本能,甚至不允許我昏厥。直到有人殺了我之前,我肯定隻能不斷戰鬥下去——」
「放心吧。」
但是,魔王卻極為乾淨俐落地否定了巧可拉的話語。
「我和露薩露卡約好了會拯救你,她正等著你的歸來呢。你才不是孤身一人。為了證明這點,我會拯救你的。」
「但、但是,該怎麽做——」
「沒時間解釋了。雖然說了一堆大話,但我的魔力也差不多要到極限了。但我握有能拯救你的方法。所以,巧可拉。相信我吧。」
「梵……」
——啊啊……
梵真的好溫柔。
我明明一直欺騙著他。
明明把他傷成這樣。
即便如此,梵仍然叫我相信他。
仔細迴想,他那把魔劍的尖端,一次也未曾指向巧可拉。不僅如此,他甚至沒有讓魔劍從手環變為劍身。
——那肯定是因為,他並不想傷害我。
領悟這點後,巧可拉靜靜地垂下了眼簾。
於腦海中憶起的,是與露薩露卡一同度過的時光;被召喚至這世界時的驚喜心情;以及與梵一起共度的每一天……
這些就是,自己仍想活下去的理由。
「抱歉,巧可拉。」
傳入耳際的,是梵的嗓音。
暗夜的彼端,傳來了僅此一人的朋友的聲音。
「或許會比被殺害更加難受,忍著點。」
下一秒,唿吸停止了。
某樣東西被塞進了化身雷獸的自己的血盆大口之中。
咬碎那小小的某樣東西的瞬間,真正的黑暗於巧可拉的視野降臨了。
「啊……」
但是……
巧可拉感覺到黑暗之中,某人強而有力的臂膀緊擁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