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來。和身旁的搭檔一起。


    一如往常平凡無奇的早晨。


    然後如同往日,祈求無事平穩的一天。


    『懶鬼,快起床!』


    聲音從枕邊傳來。


    像男聲又像女聲,中性的嗓音在腦袋裏迴響,我朝著聲源睜開惺忪睡眼,在枕邊的是這三年來見慣的、能放在手掌上的小徽章。


    金色的輪廓,中間鑲有翡翠,周圍嵌著七顆顏色各異的石頭。這個會說話的徽章,是三年前我被召喚來到異世界時女神給予我的。


    這是給我(山田蓮司)的武器,一個有靈魂、有意誌、會說話的徽章。


    「……早安。」


    『你還是一樣,早上都起不來。』


    我在心中嘟嚷『少管我』,輕輕搖了搖宿醉未醒的頭。


    我撐起身體,炫目的陽光從窗簾間隙照進來,沒吃早餐的胃向我控訴著饑餓。


    「……睡過頭了。」


    睡迷糊的腦袋有點重,或者是昨晚的酒意殘留得比想像中更濃厚。


    雖然我稱不上酒豪,但在自認愛酒的人士中還不算太弱,這樣的宿醉也很快就會恢複。


    『真是的,看起來昨晚獨自享樂了。』


    「隻是喝酒而已。」


    『誰知道呢。』


    我離開床,拿起放置在床頭的水瓶,將溫水倒入杯中。


    一飲而盡之後,感覺略微緩和了宿醉的頭痛。


    『去洗把臉再來,你臉色好糟。』


    「你是我老媽嗎?」


    『我可不想要你這樣的小孩。』


    完全沒錯。如果我身為父母,也會想叫孩子更振作點好好生活吧。


    這種日複一日的生活,自由是自由,但到了這個年紀,卻沒有家也沒有存款。


    連今天的早餐吃什麽,都要和錢包好好商量的男人——誰都不想要這種兒子吧。至少如果我是父母,會希望孩子能更有規劃地生活……這麽說好像事不關己,但指的其實就是我。


    『你不想過更健康的生活嗎?』


    「正在積極地考慮噢。」


    『你每次都這樣說,不要再騙我了。』


    「那真是遺憾。」


    像平常一樣互相拌嘴,我一邊把水瓶的水移到房間的洗臉台上。


    一洗完臉,睡意與宿醉都消除了。


    「啊,想輕鬆地過日子。」


    『……唉。』


    我一邊聽著它深深地歎氣,一邊換好衣服。我在這個世界平時都穿著束腰外衣與草綠色的褲子,腰上係著皮革腰帶,再披上下擺都脫線的舊鬥篷,這樣我就和異世界的普通人沒有兩樣了。


    如果腰上佩劍,就像一個合格的冒險者,但我當然沒有那種東西。


    這個世界有劍與魔法——也就是魔術。我還記得第一次看到那樣的魔術時,內心驚訝與極度興奮的感覺。初次看到真正的劍與長槍時也一樣,跟電視與書上看到的完全不同,是真實呈現眼前的真正武器,拿在手上出乎意料地沉重,一開始隻是揮了幾次就感到精疲力竭。


    我一邊迴想起令人懷念的往事,一邊唿了口氣。


    令人遺憾的是,由國王授與的那柄具有曆史淵源的名劍,由於身無分文,被我典當了。聽說賣給收藏家(狂熱者)的話價格不菲,可惜我是賣給偏僻鄉下的武器店,隻換得一個禮拜的夥食費。


    知道這個事實後,我被徽章持續怒斥了兩天,現在想來也是段不錯的迴憶。


    我秉持著往事已矣的生活原則,但也消沉了一陣子。事實上隻要想起這件事,就有點失落——價格若能開高一點就好了。


    「今天也要認真采藥草。」


    『弑神的英雄竟然充滿幹勁地采藥草……真是可悲。』


    「這種腳踏實地的工作是很重要的。」


    『這種腳踏實地的工作應該讓村民或初級冒險者做。而蓮司應該做的是更危險的工作。』


    「不要,好可怕。」


    我也覺得自己很可悲。在討伐魔神的旅程中,曾經和三公尺的巨狼、十公尺高的惡魔和食人植物戰鬥,也碰到奇幻電動或電影常出現的巨龍、魔像和像死神般的不死者。


    隻是無論曆經幾次戰鬥,我都無法完全消除麵對魔物時的恐懼。即使習慣了戰鬥,恐懼仍然存在。就算拚了命地努力,受傷就會痛、會死就是會死。無論是接受女神加護的勇者、普通村民、超越人類的魔物……或者是魔神,隻要被殺就會死——這點萬物平等。


    死亡很可怕。我抱著這樣的想法,被說天真也無法反駁,終究幸存了下來。某種程度上,這或許才是最大的奇跡。


    換完衣服後,我走出寄宿的房間,由於沒有鑰匙這種高級設備,貴重物品必須自己隨身攜帶,這就是異世界。話雖如此,能夠稱之為貴重物品的,也隻有一枚會說話的徽章搭檔而已。在遊戲裏的話,鎖不鎖門都無所謂,不過在現實的奇幻世界裏,就是這麽不方便。


    氺氺氺


    人類所在的大陸——伊姆內幾亞大陸上的村莊或城鎮,雖然存在著規模差異,但無論哪裏都有冒險者公會。公會接受住民的委托,而冒險者完成委托後就能得到報酬。


    魔神被討伐後,魔物減少,照理說這一年來冒險者的工作會隨之縮減許多,不過冒險者一職仍沒有消失,因為除了討伐魔物,也有采集藥草、收集特定素材等工作。


    冒險者是這個世界上人數最多,同時也是最危險的職業。賭上性命進入秘境、收集各種素材;或者拚命抵達無人造訪的未知聖域。財富、名聲、稱號、榮譽——即使隻有極少數人能夠得償所願,但不論是誰都可以勇於追求,這就是冒險者。高風險、高報酬,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天秤上,並且得到相應報酬的一群人。


    可是不要說魔神了,就連最低等的魔物,對普通冒險者而言都具有很大的危險性。


    冒險者就算體力、智力、魔力都很高,遇上在rpg中以低等級聞名的史萊姆,在現實中也是最難纏的對手。砍也砍不死、打也打不死,隻能用火炬、魔法火焰焚燒,或冰凍它。


    這什麽怪物啊——我在第一次遇到時狠狠咒罵了一聲。


    自己大概算強——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完整地參與了魔神討伐之旅,這件事讓我稍微為自己感到自豪。


    不過我也沒有獨自討伐魔物的打算,不如說,單獨行動的冒險者是很稀少的。


    無論是哥布林還是半獸人,都是成群行動,隻要稍有大意就會送命。


    說到『異世界』,會想到劍與魔法,還有魔物,但來這裏已經過了三年,看到魔物隻覺得頭痛。我沒有足以匹敵魔物的巨大力量,還是孜孜不倦地收集藥草,賺點日薪才適合我。我一邊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公會前。


    公會是一棟單層建築物,木造柱子、石造牆壁,空間可容納十幾個人,是西部片的電影或連戲劇中可以看到的建築物,門也是西部片常看到的雙開門。


    『……你還是一臉嫌工作麻煩的表情啊。』


    「我會好好工作的。」


    這枚徽章把人當成什麽了啊?我至少還會賺取活下去所需的基本資金。


    還有,明明在口袋裏,就不要對別人的表情挑三揀四。這張臉天生就長這樣。


    我偶爾也會懷疑,這家夥的視野究竟是什麽模樣。詢問它,它說看得到我正在看的物體,也能大概了解周圍環境。話雖如此,它卻很常嫌棄我。如果把徽章放在其他人身上,隻要離開我,似乎就不能跟我維持相同視角。


    我一邊在心中抱怨,一邊穿過公會大門,裏麵有幾位冒險者,大抵比我年輕,幾乎都是


    二十幾歲左右,隻有一個彪形大漢看起來較為年長,跟熊沒兩樣。


    在伊姆內幾亞,十歲以後就開始在公會工作的大有人在,不如說在異世界,即使是未滿十歲的小孩,也可能已在公會賺錢。


    順帶一提,這些孩子所做的,都是像專門采集藥草等危險度較低的工作。所以不厭其煩地采集藥草的我一出現,公會內的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另外,因為徽章的聲音隻有我聽得到,在別人麵前迴應它的『聲音』時,就會被當作喃喃自語的神經病。就某方麵而言,這是一枚受詛咒的徽章也說不定。


    一開始我還不習慣,常出聲迴話,出糗了好幾次……僅是迴想就感到羞恥,真想把記憶消除。


    其實也能好好地讓別人聽見它的聲音,但太顯眼也令人困擾。


    我不是弑神的英雄,而是到處可見的普通村民,這是我給自己的定位。


    「早安……?」


    「已經中午了,反正你昨天又喝酒喝到深夜才睡吧?」


    打招唿之後,坐在櫃台裏的十五歲少年高聲迴我。真的好嚴厲……我縮著肩膀走入公會。


    我一一向裏麵的人問候著,同時前進,正在和櫃台少年說話的女性轉過頭來看向我這裏。


    看起來不甚眼熟……更正確地說,是在這個村子裏首次見到的生麵孔。


    「早安?」


    「謝謝。」


    少女歪著頭,朝我露出美麗笑容,我也向她應聲。她之所以用疑問句,大概是現在分明已經中午了吧。


    我也沒有想到會有人迴應我道的『早安』,因此不知道要如何接話,竟然沒頭沒尾地迴了『謝謝』。跟櫃台的少年一樣,我也很想吐槽不知道在說什麽的自己。


    我把目光移向這位初次見麵的女性。一頭蜂蜜色的秀發輕輕搖曳,身上傳來男人絕對沒有的好聞香氣。至於長相,十個人裏麵有五個人會讚揚她是美人,剩下五人會說是美少女。一雙藍色的眼瞳,眼角微微下垂,鼻子很挺,嘴唇則十分小巧。身高以女性來說很高,大約到我的鼻尖。我有一百八十公分左右,這樣她大概有一百七十公分吧。


    隻是,她的服裝非常引人注目。這種用上好材質縫製的藍色長袍,在鄉下的村莊是看不到的。從長袍的縫隙中,可以看到白色的襯衫,以及與長袍同色的裙子與長靴,而且一看就知道是高級品,不是鄉下的冒險者用得起的東西。雖然從外袍看不太出來,但好像隻配備了最基本的防具鎧甲。因為身體動作的時候隻發出些微金屬音,應該不是重裝備。


    雖然像行家似地評價了一番,不過這位女性怎麽看都不像是一位冒險者,身上的裝備像新品,沒有常常使用的感覺;也不像老手存了錢更新的裝備。隻有掛在腰上劍鞘裏的短劍,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貨……這把劍恐怕是在村裏的武器店買的。而且她的年紀,看起來不超過二十歲。


    「新人嗎?」


    「咦,看得出來嗎?」


    她露出仿佛自帶閃亮音效的漂亮微笑,真是位美人。所謂如花般綻放笑容,大概就是指這樣吧。


    即使覆蓋外袍也看得出的豐滿胸部,自然而然吸引了視線……男人的天性還真是可悲啊。恐怕她沒有自覺,但她確實是一位會讓男人臉紅的女性。我以對方不會察覺的程度看向她的胸部,再暗自移開視線。


    「臉露出色色的笑容了。」


    「小孩子別多嘴。」


    『……真是可悲。』


    鄉下的冒險者公會充滿了粗魯的男性,完全沒有女性氣息,其他的冒險者一定也能理解我的心情吧。應該說,在我到達公會之前,想必已經有人找她攀談過了吧。


    我不著痕跡地留意四周,不過她似乎沒有一起組隊的同伴。孤身一人,在公會中特別地顯眼。


    即便是鄉下,仍有魔物出沒,所以就算是經驗豐富的冒險者,也不會單獨行動。盡管感到不可思議,但我還是讓自己不要顯得太過在意。畢竟那是她的問題,不是我的。我的個性散漫,不是見義勇為的人。雖說如果對象是這樣的美女的話,就算扯上些麻煩也算不了什麽大事。


    「你來找工作嗎?我想接些采集藥草的工作……」


    「啊,請。」


    「今天又要采藥草?」


    「因為也不是特別缺錢,我隻有一個人,想找安全的工作。」


    「話雖如此……但如果是你,一個人也能做得不錯吧?」


    「少年,你太高估我了,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冒險者而已。」


    『真是的……』


    我一邊偷偷觀察看著我和少年互動的少女,心裏一邊浮出疑問。她的動作看起來十分拘謹,與其說不習慣跟人互動,感覺更像是不知道如何接工作,是徹頭徹尾的新人嗎?


    要成為冒險者,並不需要特殊的資格,即使是捏造身分的罪犯,也能成為冒險者。另外,由於幾乎都是需要體力的工作,所以冒險者大多是對自己體力有自信的人,也就是男性。雖然也有女性的冒險者,卻不常見,尤其還是這樣年輕貌美的女性。


    會想成為冒險者的女性,大多是為錢所困。還有一些則是像曾經的我們一樣,有什麽使命在身。當然,像我們一樣從異世界被召喚過來,更為少見就是了。


    最後還有一種是苦無工作,為了盡快賺到錢而當冒險者。這個職業雖然高風險,但也高報酬。尤其若有債務在身,更要成為冒險者,要是能完成危險的委托,短短幾天內就能收獲一大筆金額。


    眼前的這位女性……至少看起來不缺錢,而且說她是貴族也沒人會懷疑。她身上流露著我們這些粗魯的冒險者所缺乏的氣度。在眼前這名少女身上所感受到的氛圍,就像我認識的貴族,或者王城的公主殿下一樣。


    「你也要采藥草嗎?」


    「不,我要去討伐魔物。」


    「…………」


    我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迴應,隻好把視線從美女身上移向櫃台的少年。


    「不行不行,你還沒有實績,太危險了。」


    「就是這樣。」


    「反而是你這家夥才不該采藥草,去討伐魔物啦!」


    「不要,好可怕。」


    「你看看。」我說著,同時指了指自己的腰間,那裏沒有任何冒險者應該佩戴的東西。


    我把劍典當了,換來的錢在昨天喝光了。今天若不靠公會的委托賺點錢,連晚餐都沒得吃。我也二十八歲了,這狀態到底是怎麽迴事啊……雖然我不願思考這麽多,但不想的話,又要被口袋中的搭檔怒罵了。


    先把這些事情放一旁吧。我沒有短劍之類的輕便武器,空有一副身軀,是要我赤手空拳地跟魔物打架嗎?


    這更不行吧?不要說打碎大石了,我的拳頭連樹木的果實都不知道能不能劈開。


    能用拳頭擊碎石頭的怪物——雖然說我認識的人裏麵就有兩位,可是他們有外掛啊。真是遺憾,我擁有的外掛技能沒那麽萬能。


    「懶惰鬼。」


    「輕輕鬆鬆地賺錢,每天和平生活是我的夢想。」


    『那種夢想丟了也好。』


    不要對我的夢想潑冷水啊,愚蠢的徽章。和平可是很重要的,混蛋。


    我已經對拚個你死我活感到厭煩了。我知道冒險者這個行業,危險注定如影隨形,但我沒有興趣不斷把性命放到天枰上。


    ……我如此過了一個月的悠閑時光,下場就是錢包空空如也。對於這種沒出息的樣子,即使我不是口袋中的搭檔,也覺得自己有些可恥。絕對不能讓以前的同伴看到現在的我,不如說,實在不想讓他們看到。


    「真是美麗的夢想。不過,有工作是既輕鬆又能


    賺錢的嗎?」


    「夢想就是無法實現才叫夢想啊!」


    為我夢想加油的少女,笑臉溫暖了我的心。話說迴來,她可能隻是單純地不知世事。我也想知道怎樣才能輕鬆賺錢。


    我對不像冒險者的美女如此迴答,比我更有遠見的櫃台少年歎了一口氣。


    「毫無夢想是成不了像樣的大人的,少年。」


    「無論如何,至少不會成為像你這樣的大人。」


    好過分的講法。


    我聳聳肩膀,把手伸向寫有委托事項的一疊委托書。


    委托書共分成三類,采集藥草與食材為一類,護衛馬車或商人到下個村落為一類,討伐魔物為一類。


    我要拿的,是這裏麵最厚的采集類。最薄的是護衛類,第二薄的是魔物討伐類。如果去王都的話,討伐魔物類會是最厚的,護衛類次之,最後才是采集類。


    不過這不關我的事,我不想去王都,也沒必要去。


    就在我想著這些事情時,剛才的少女把手伸向了討伐魔物的委托書。


    細長的美麗手指,不要說拿劍了,即使說那雙手沒拿過比小刀還重的物品也有人信。這位冒險者應該真的是新人。


    「有我也可以討伐的魔物委托嗎?」


    「應該沒有吧。」


    我馬上迴答。不可能會有。


    她朝公會裏像熊的冒險者看過去,結果對方連忙轉移視線。可能在我來之前,他們就已經交談過了。畢竟那位冒險者神情堅強,好像很值得依靠,邀請他一起組隊也不奇怪。她剛才也跟隻是交談了兩句的我搭話,似乎並不怕生。


    因為她是位美人,被邀請組隊也不壞,不過要討伐魔物還是拜托別找上我。真的太危險了。


    這個世界的人們,不可能像我一樣擁有外掛。每個人都隻有一個身體,利用磨練的劍技、學到的魔法與生活至今的經驗,賭上性命決一死戰。這不像遊戲,死掉後損失一半金錢就能蘇醒,或是購買什麽道具就能複活。死了就是到此為止、結束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世界。


    無論有什麽理由,隻要死了就到此為止。在死亡麵前,無論誰都是平等的,就連神亦是如此。


    所以我沉默地拿起那疊采集類的委托書遞給她。


    「因為很危險,不要去比較好。」


    「我已經知道很危險了。」


    像是在說『交給我吧』,她用左拳敲了胸口。


    胸部搖了一下。透過外袍,可以看見明顯的晃動。目光移向那裏的我沒有錯,這是作為男人理所當然的反應。


    『…………』


    因為感受到無言壓力下蘊含的殺意,我不著痕跡地以自然的動作看向未知的遠方。


    凝視女性胸部不是紳士該有的行為,所以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舉動。


    我輕咳了一聲。


    「我建議你別這樣做。」


    「盡管如此,我隻剩下討伐魔物這條路了。」


    她發自內心地說,聽她的語氣說不定快哭了。


    雖然是真摯的言語……我把視線移到少女後方的櫃台少年身上,對方搖了搖頭。


    果然是如此吧。


    如果讓沒有實績的新人討伐魔物,就是公會的疏失。


    先采集藥草或接護衛委托,累積經驗,然後才能討伐魔物。而且,絕對不能一個人,通常都是兩三個人組隊。


    像少女這樣的新人,一開始幾次通常都會搭配老手。在這之中,新人被教導魔物的生態與狩獵的方法,如果要在新的地區展開工作,則要向那個地區的冒險者前輩詢問魔物的生態,事先做好功課。


    無論準備得多麽齊全、多麽小心,都不嫌多。因為這世界的魔物就是如此強悍。即使對手是最下等的哥布林或半獸人,經驗豐富的冒險者也不會疏忽大意。


    史萊姆則更是令人心有陰影。像我這種戰士類型的冒險者,隻能近距離揮舞劍或長槍作戰,然而物理攻擊對史萊姆起不了作用,它可說是戰士的天敵。


    遇到一群魔物時,為了讓魔法師可以從遠距離用大範圍魔法攻擊,戰士可說是很好的誘餌。但對我這種隻會物理攻擊的男人而言,一對多就是一場噩夢。


    「你似乎有什麽理由啊。」


    可是光隻有理由也無可奈何,這是公會的決定。冒險者隻能遵守規則,不遵守規則的話,就隻是一個犯罪者罷了。


    我取下一張掛在采集藥草類的委托書,遞給她。


    「先接一些采集素材與護衛的委托比較好。快的話,一個月左右,就能得到足以討伐魔物的實績了。」


    我能說的隻有這些了。


    她避開我的視線,沉默地走出公會。她像是接受了收集藥草的委托,手上順勢拿著我遞給她的委托書。


    我讓她生氣了吧,但是幫助她做不可能達成的事,也不是真的為她好。


    「真遺憾,本來可以結識一名美女的。世間事就是這麽不順利嗎?」


    「蓮司先生可配不上她。」


    少年,別一臉開心地說這種話啊,我要哭囉。


    目送少女離開,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一迴頭,像熊的大叔站在我身後。


    「你沒做錯,我也說了同樣的話。」


    「這樣啊。」


    多少被安慰到了,熊大叔似乎意外是個溫柔的人。


    即使如此,她真的沒問題嗎?那孩子感覺會在這種情況下亂來,我目前為止的人生經驗這麽告訴我。若要舉例,一起旅行的夥伴……其中那些年輕的孩子,跟今天的少女給人的感覺相同,做出一樣的事也不奇怪。


    如果周遭不幫忙就自己來。不過憑我們家年少組的力量辦得到,而她沒有那樣的力量吧。


    『那個少女,會亂來。』


    這是口袋中的搭檔傳來的忠告,聽到之後,我歎了一口氣。


    是啊,恐怕她去討伐魔物了吧。她可能覺得隻要展現實力,成功討伐魔物,就能得到認可。


    我從一疊的委托書中,取下一張采集藥草的委托書,走出公會時,太陽刺目地閃耀著,我的內心卻烏雲密布。


    啊啊,真是的。我討厭麻煩的事,但這份心情也沒有強烈到能棄人於不顧。明明說討厭討伐魔物,卻自己一頭栽進麻煩裏。我討厭這樣弱小的自己。我沒有一旦決定了就勇往直前、貫徹信念的堅強。筆直地行走於已經決定的道路,對我來說困難重重,很容易被眼前的事物左右,這樣的我實在算不上強大。


    我沮喪地把口袋中的徽章取出,用拇指彈了一下,徽章發出『叮』的撞擊聲,反射著陽光並且旋轉。


    我接住落下的徽章,把手打開。


    是反麵。期待落空。


    「走囉,艾路曼希爾德。」


    『我就猜你會這麽說,蓮司。』


    不知是男是女的中性聲音在腦袋裏響起,顯得特別愉悅。是因為我幫助別人讓它很快樂嗎?還是為我要去討伐魔物而感到開心呢?我想以搭檔的個性,應該是前者吧。我自己則是沮喪於涉入這麽麻煩的事情。


    畢竟相處很久了,我和艾路曼希爾德對彼此的性格都有|定程度的了解。我是真的不想做討伐魔物那麽危險的事,受傷會痛、又危險、還有可能掛掉。而且——不論再怎麽安全的狀況,都會發生無法預測的事情。萬事沒有『絕對』,特別是把魔物當成對手的時候,我不喜歡這麽胡來。


    用手指輕撫徽章,邁出步伐,想找的那位少女已經消失在視線中。因為起初不想和她有所牽扯,所以也沒辦法。她的目的是討伐魔物,應該是去了村莊外。在找她的同時,如果也能順便做完采集藥草的委托就好了。雖然隻要想起


    她說自己還是新人,我還有餘裕想這些也很奇怪。


    「啊,想輕鬆地賺錢。在鄉下悠閑、和平、安全地生活。」


    『……這樣的話,有比采集藥草更好的賺錢方法吧?』


    「你太看得起我啦。」


    我如此微不足道,隻是一個冒險者。至少,我沒有像其他同伴——像那些英雄般強大的實力。


    順道一提,我們的對話很小聲,如果被不知情的第三者聽到,隻會覺得我是個危險的怪胎。雖然我很在意,但還是會出聲迴答。無視它的話它就會鬧別扭,而且因為是一起旅行的搭檔,我不想讓它感到寂寞。


    「那麽,剛剛那個孩子往哪裏去了呢?」


    從村莊出去有東、西兩個出口,單純的二選一,我一邊思考,一邊用手指把正在把玩的徽章往上彈。


    伴隨清脆的聲音,徽章在空中飛舞旋轉,然後我抓住徽章。是正麵。


    「往西走吧。」


    『根據是?』


    「直覺。」


    『…………』


    出了村莊,走在簡單鋪設的街道上,一邊走一邊迴想剛才的少女,還是感到疑惑。就連小孩都知道,討伐魔物是很危險的工作。雖然這個世界的人,生命的確很不值錢,為了微薄的金錢,賭上性命也是常有的事,然而剛剛那個少女不像為錢所困。


    那麽花錢雇人討伐魔物不就好了?很多貴族都這樣做。所以我覺得很不可思議,那樣的美女會賭上性命,親手討伐魔物。


    罷了,與其說我被卷進來,倒不如說是自投羅網,因此才有點在意。


    這種事先放一旁吧。接著說到魔物,就想到森林。


    這是喜歡遊戲的夥伴曾經的說法,不過關於這個世界有別於一般常識的知識,這就是其中之一。順帶一提,一開始來到異世界時,我也以為魔物是森林才有的東西。


    遭遇魔物的機率若依序排列,比起街道,離村莊有段距離的草原更高;比起草原,幽暗的森林更高;在這些地區中,杳無人煙的洞窟機率最高——擅長玩遊戲的|位夥伴如此說道。


    實際上,並沒有這種事。森林裏確實也有魔物,但是草原上的魔物比森林裏的還多,也更難以對付。由於草原一望無際,像冒險者這樣的獵物很快就會被發現。以草原作為戰場,因為遮蔽物很少,很容易被包圍。在這個魔物遠遠多過人類的世界裏,光是數量差距就能對人類造成莫大威脅。


    特別是在公會遇見的蜂蜜色頭發的少女,可能正在搜尋的目標——作為魔物代表的哥布林。哥布林絕對不會單獨行動,一次最少三隻,多的時候甚至是十幾隻一起行動。


    在洞窟的話,隻要不被包圍就有可能可以應付,而且正因為黑暗,反而可以悄悄地靠近敵人給予突襲、殺死魔物。在洞窟戰鬥或許還比較輕鬆。


    但在草原的話,就會被數隻魔物包圍襲擊。無論多強的冒險者,背後都沒有長眼睛,很容易就死了。每天都有人死去,死掉的人是街坊鄰居也不罕見。


    那位少女,知道這些事情嗎?


    『真是容易吃虧的個性。』


    「別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我也知道自己個性太天真……明明吃力不討好。」


    因為無法否定,我隻能表示同意。這樣白費力氣究竟是第幾次了?明明就缺錢,卻盡做一些無法賺錢的事,真是悲哀。世界應該要再對我好一點吧,我好歹也是拯救過世界的人類之一啊。


    如果說到是否為此受到周圍的人信賴,還真不好說。因為無論如何,冒險者的主要工作還是討伐魔物,愈是賭上性命的工作,就愈會獲得相對應的信賴感;相反地,不參戰的冒險者也難以獲得信賴。雖然采集藥草是重要的工作,但同時也隻是一份誰都能做的工作。


    尤其是我,隻接采集藥草這種低危險性的工作。在其他同伴眼中,或許會覺得我明明可以戰鬥卻不願出手吧。


    不過我覺得這樣就足以生活了。不做多餘的事,每天認真生活,減少威脅生命的危險,這樣不就足夠了嗎?


    我不冒險,這是我幸存下來的秘訣,尤其我還是十三人當中最弱的一個。艾路曼希爾德常常說我弄錯了比較的對象,但沒有辦法,我身邊能夠比較的對象也隻有這些夥伴啊。再說,我深知魔物是多麽危險的存在,所以真心地不想胡亂出手。


    『嗬嗬,沒錯。』


    一邊聽著幸災樂禍的笑聲,我一邊歎了一口氣。


    沒有救援請求,也沒有誰拜托我去,因此這次的行動沒有任何報酬,是免費勞動。


    雖然無法賺錢,不過樂觀點思考吧!幫助人不是一件很棒的事嗎?而且還是幫助那樣的美女。就算隻是和美女關係變好,也是十分足夠的報酬了!……不過可以的話,我還是想要錢。要是能夠幫到她,就跟她談談報酬的事好了。


    我可不是什麽聖人君子。不能靠吃空氣活下去,為了生活,我需要錢。吃飯需要錢、住宿需要錢、買裝備也需要錢。


    原來的世界也好,奇幻的異世界也好,活下去需要錢這點是不會改變的。助人的善意或許是為了他人,但也是為了自己。不過,賺不到錢的時候就很辛酸了。


    真是可悲的現實。


    『喂,蓮司,腳邊。』


    當我邊思考著邊行走時,艾路曼希爾德揚聲說道。我照著它說的看向腳邊,那裏有一枚銅幣。


    這個世界的幣值依銅幣、金幣、銀幣的順序遞增。一般會以為金幣與銀幣的價值是不是顛倒了,但這是有原因的,金幣無法附加魔力效果,重量又很重。


    銀幣雖然也很重,不過可以附加魔力,最重要的是能對幽靈與不死者發揮特殊效果。尤其是不死者中最高等級的吸血鬼與死神,如果不是銀製裝備或聖劍等特別的武器,根本難以傷之分毫。


    為了讓它們失去再生能力、化成灰燼,升天成佛,這個世界與普通的奇幻世界不一樣,金與銀的價值是相反的。


    「幹得好。」


    『這樣就可以買兩個麵包了。』


    總之,看起來不必擔心今天的晚餐了。我拾起銅幣,也不忘稱讚艾路曼希爾德。


    一枚銅幣,可以買兩個小麵包,或是一片肉幹。若要在有點時髦的餐廳吃一頓好一點的午餐,則需要十枚銅幣左右。


    在鄉下生活,一天的夥食費大約是八枚銅幣。


    我哼著歌,輕快地朝草原前進。


    唉呀,果然要樂於助人啊,這也是世界給想做善事的我的獎賞。


    『……啊,我有點想哭了。』


    「你這個身體哭得出來嗎?」


    『囉唆……這樣貧窮的生活,完全侵蝕體內的靈魂了。』


    我沉浸在小小的幸福中,艾路曼希爾德卻不知為何有點沮喪。不必要的高自尊,讓它無法忍受撿到零錢就開心不已的事實吧。這家夥還是一樣有趣呢。


    反正它就是偶爾會心情低落,所以不用理它。即使現在再怎麽消沉,隻要再度看到掉在地上的零錢,它又會開心起來,也不用我安慰。我想這家夥已經被俗世沾染了,或許染缸就是我吧。


    還有,比起我,艾路曼希爾德更常撿到錢,真拿它沒辦法。


    我用拇指彈著撿到的銅幣繼續往前走,耳邊傳來細微的武器碰撞的聲音,但環顧四周,卻什麽也沒看到。


    「那麽,是哪裏呢?」


    我停下腳步,唿了一口氣。我隱藏身形搜尋四周,不過沒有發現在公會看到的少女身影。視線內隻有離開村莊後會看到的一塊顯眼的三公尺高的巨石。


    我把顯眼的巨石當作目標前進,多半就在那裏。那名少女可能就在巨石的另一麵。為了不耽誤時間,我小跑步


    至岩石附近,躲藏起來窺探情況。


    最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剛剛在公會交談的蜂蜜色秀發少女。總之確定她平安無事,我鬆了口氣。


    然後我看到了在她對麵的茶褐色皮膚的魔物,身高隻和小學低年級生差不多高,可說是魔物的代名詞——哥布林。


    哥布林手持從被殺害的冒險者那裏搶奪過來的長劍、戰斧與戰錘,看起來與它們的身高毫不相稱。


    它們的鼻子特別寬、特別挺,耳朵也很大,兩個耳朵加起來應該和臉差不多大吧?


    與其說鼻子高挺的哥布林比較好看,不如說這種哥布林通常地位比較高。雖然這隻是我跟它們交手無數次後的主觀想法,可是有這種長相的哥布林,通常都有良好的裝備,而且多居於指揮官的地位。


    這些哥布林,單手揮舞著各自得來的武器,追殺著少女。


    『看起來還沒出事。』


    「喔,心情變好了嗎?」


    『……吵死了。』


    「好吧。」


    我把徽章的聲音當耳邊風,觀察著與哥布林交手的少女。


    戰鬥恐怕才剛開始沒多久,雖然這麽說,少女因為大力喘氣,肩膀不停上下聳動。她用兩手拿著應該沒那麽重的短劍,劍鋒朝下,無法對哥布林造成傷害。情況似乎讓她難以維持劍勢。


    哥布林那方有五隻,每一隻都從容不迫地圍住少女。它們似乎理解己方無論在數量或體力上都占有優勢,已經勝券在握。雖然我無法解讀表情,也聽不到聲音,但它們可能在笑也說不定。像那樣被包圍,就連逃跑都難如登天。


    即使對手隻是哥布林(最下級魔物),隻要被包圍,中級的冒險者也會栽跟頭。如果是單獨行動的話,更不可能取勝,所以冒險者幾乎不會一個人行動。被包圍時,背後有沒有幫忙守護的同伴,會使得結局全然不同。


    一般來說,憑著數量優勢一口氣進攻也能捉到獵物。不過魔物不會勉強進攻,它們會等到獵物虛弱無法動彈時才行動,這是魔物麻煩的地方。這也可以說是它們的本能,知道怎麽做才能夠以最低的風險打倒獵物。好像有誰說過這樣的它們很像野獸。


    『看起來不太妙啊。』


    「我知道。」


    眼前少女被逼入絕境。盡管短劍也能稍微攻擊哥布林,但也隻是這樣,僅能讓哥布林受到衝擊而往後退。少女光是站著就已經是極限,不如說她還握著劍真是個奇跡。


    看來哥布林想以玩弄少女取樂,所以暫時讓她活著。獵物隻有一個人,而且毫無戰鬥經驗的話,會讓它們的施虐欲望覺醒也說不定。


    新人麵對五隻哥布林還能擋住它們,這已經有如奇跡了。


    我把銅幣收到口袋裏,然後取出徽章。


    「要上囉,艾路曼希爾德。」


    『收到。』


    到剛剛為止的悠閑氣氛消失殆盡,戰鬥要認真集中。雖然對手相對低階,但也不代表可以從容或大意。自以為是最不可取。我知道人類的生命,隻要稍不經心,就會簡單地消亡,我知道因為大意而喪失的生命有多少。我已看過許多生命死去。即使我生活在和平安穩的日本也深知此理,為了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必須要有這種程度的心理準備。


    徽章(艾路曼希爾德)溢出的魔力,在左手形成閃耀的溫暖光芒,然後幻化成武器。出現在手中的是一把刀與五把匕首,沒有裝飾,是普通、重視實用性的武器。近似銀色的刀身反射陽光,閃耀著微弱的光輝。


    確認了武器之後,我把徽章收到口袋。左手拿著刀子,匕首扣在褲子上,用腰帶固定。


    「有你在就不用買武器了。」


    『你絕對搞錯了我的使用方法。』


    「知道啦。」


    我是『弑神者』,而你是『弑神的武器』,這種事情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雖然現在應該是緊急狀況,不過這樣拌嘴可以保持適當的緊張感。


    我一邊迴答艾路曼希爾德,一邊從岩石陰影中跳出,把匕首投擲出去。不給對方時間看清楚,那把匕首就貫穿了其中一隻哥布林的頭部,令它當場斃命。與此同時,完成任務的匕首也變成一團翡翠色的魔力,消散在空中,留下從貫穿的傷口中噴出紅色血液的哥布林屍體。


    這是第一隻。


    然後我又執起第二把匕首投擲,向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麽事的哥布林投出不偏不倚的一擊,然後匕首就像被吸進去一樣,貫穿了哥布林的眉間。


    這是第二隻。此時它們終於驚覺有入侵者,全麵戒備著。剩下的三隻哥布林看向我。我又投出一把匕首,但被對方用長劍擋了下來。


    本來以為可以用匕首全部解決的說……不過就是這麽迴事,活在世上不能太天真,不如說能擊殺兩隻,運氣已經很好了。


    「啊!」


    我無視少女鬆了一口氣的聲音。一對三,以數量來說,還是對我不利。即使對手是哥布林,我也心知自己的實力沒有強到能夠大意。


    雖然對自己的技法有信心,可是一旦被包圍,還是可能無法取勝。我改用右手拿刀,左手持匕首。


    臨時湊合的二刀流,真遺憾我是右撇子,沒有兩隻手都能自如揮舞武器的才能。


    在我重新改變持刀架勢的同時,離我最近的哥布林揮舞著長劍朝我衝過來。我用匕首架開對方的攻擊,反手一刀割破它的喉嚨。艾路曼希爾德做出來的刀子手感非常驚人,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阻礙,噴出來的血染紅了我的鬥篷,濺到我的臉頰。尚有熱氣的溫度感覺非常惡心。


    在解決一隻的同時,剩下的兩隻分成左右兩邊,想看準時機從兩麵夾擊。


    而我則投出左手的匕首,牽製其中一隻。如果左右一起攻過來,會非常麻煩。用不是慣用的左手所投出的匕首,稍微偏移了目標,並非朝對方的頭部飛去,而是擊向胸口。


    匕首被對方用武器擋下,不過哥布林的步伐有一瞬間停止,打亂了左右同時進攻的節奏。


    在這一瞬間,我朝沒有被匕首牽製的另一隻衝了過去。


    對方舉起了戰錘,我在它揮下戰錘之前,用刀砍斷戰錘的握柄。哥布林擺好架勢的雙手因失去重心而搖晃,戰錘已經無法作為武器使用了。


    似乎沒想到鐵製的握柄會被砍斷,哥布林因為過於混亂,在我眼前停下了動作。它的視線不在我身上,而是驚訝地凝視著被切斷的握柄,整隻僵住。


    在這一瞬間,我割下它的腦袋,這次我沒有忘記馬上往後跳,不讓血噴到身上。


    還有一隻——一迴頭,最後一隻一溜煙地逃走了。


    「唿……」


    我鬆了一口氣,總算是結束了。


    用上衣的袖子擦了擦臉上沾到的血跡,獨特的血腥味使我皺起了眉頭。就算聞習慣了,惡心的東西還是惡心。


    『技巧看起來沒有生疏啊!』


    「怎麽可能,隻是運氣好罷了。」


    我隻能聳聳肩。不知為何,艾路曼希爾德總是誤會我很強,它明明就知道我隻是一直拚盡全力。


    饒了我吧,我隻是一個非常弱小的人類。如果是我那些真正強大的同伴,會對自己的強悍深具信心,並且正麵迎戰。


    是因為它也認識那十二位英雄,所以把我想得跟我的同伴一樣強了吧。


    由於有一副因異世界補償而被強化的身體,所以我確實比這世界原本的居民強了一點,但跟一流的戰士或魔導士交手的話,我必敗無疑。


    就像這次跟哥布林交手,別的同伴一定會做得更好。他們不會用我這種麻煩的戰術——出其不意地奇襲使對手混亂。他們會一攻即破,連反擊的時間都不給對方,就把它們收拾掉。如果


    是魔法師的話,隻要一發遠距離攻擊就非常足夠了。


    『英雄』指的是這樣的同伴,一群真正強捍的人。


    「我就不擅長作戰啊。」


    我小聲地嘟嚷,走到少女旁邊,她好像還處於混亂之中,仍坐在草地上,呆呆地抬頭看著我。


    這樣的動作有點可愛。


    『你又一臉色眯眯的了。』


    「…………」


    應該沒有吧?


    我用衣服的袖子擦了擦嘴邊,輕咳了一聲。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你這麽執著於討伐魔物,但亂來的話可是會輕易死掉的喔?」


    少女聽到死亡一詞時肩膀抖動了一下。在公會交談的時候,她一定沒想過自己有可能會死吧。


    少女能夠存活真的是運氣好。一般來說,不會有任何人前來搭救,被哥布林虐殺就是她的結局。若是這樣,她的人生就結束了。人生隻有一次,誰都隻有一條命,死了就沒有了。


    我看了因驚嚇無法動彈的少女一眼,然後用刀子割下哥布林的牙齒。牙齒隻有小指尖大小,如果把這個上交公會,就能得到討伐魔物的報酬。不隻是哥布林,但凡討伐魔物,都會帶它們身體的一部分迴去。


    通常會帶迴去的,是可以加工,或者不會腐壞的部分。如果是像龍那樣的龐然大物,即使沒有討伐成功,隻是一枚龍鱗都有相當的價值。


    四隻哥布林的酬勞大概是十枚銅幣吧。而且因為沒事先接受委托,所以可能會再少一點。


    順帶一提,采集藥草一天下來,大約可以得到五枚銅幣。這樣想的話,討伐魔物比較好賺,不過賭上性命的工作實在對心髒不好。有些人不得不以命相搏奪取高報酬,盡管如此,我可沒有討伐魔物這種高危險性的嗜好。


    「如果有得到教訓的話,就在公會好好工作累積實力……吧。」


    我一邊收集哥布林的牙齒放進口袋,一邊迴頭……看到她哭泣的臉。雖然沒有泄出嗚咽聲,但眼淚和一些其他液體,不斷從臉上流淌下來。


    以正值青春的少女而言過度誇張的表情,令我慌張地趕緊背對她。我想都沒想到會看到她這種模樣。


    畢竟差一點就死了,應該覺得很害怕,不過總比在戰鬥的時候哭出來,甚至直接腿軟好多了。如果是那樣的話,她可能在我來之前就被哥布林殺死了,我真的覺得她已經很努力了。


    我粗魯地搔了搔頭,不知所措地眼神遊移,我對女生的眼淚最沒轍了,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


    『不如安慰安慰她?』


    「饒了我吧。」


    我小聲地抱怨,輕敲了艾路曼希爾德所在的口袋。很遺憾,我沒有安慰對方的勇氣——我跟她幾乎等同於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


    就這樣,我在她哭完之前,收集了哥布林的裝備,並且尋找有沒有其他戰利品。如果是以前的同伴——那些孩子,摸了摸頭就會停止哭泣吧,但這動作過分親昵了。我可沒有觸摸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性的勇氣,做這種事與變態沒兩樣。


    『……你簡直就是強盜。』


    我把裝備從魔物身上剝下來,艾路曼希爾德事到如今才暗自吐槽。


    如果對方不是魔物的話,我就真的是強盜了。不過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剝下來的裝備可以賣錢,為了生存,最重要的就是錢。很可悲,但這個原則在哪個世界都不會改變。


    「可以賣錢啊。」


    『這景象真讓人懷疑你到底是不是英雄。』


    長劍的刀刃毀壞得很嚴重,戰錘的柄也斷了,作為武器已沒什麽價值。即使如此,仍然能換一些錢,所以我打算帶迴去。如果迴爐鍛造的話,應該頗有價值。


    戰斧的狀況良好,也許可以賣到不錯的價格,撿了個好東西。


    至於裝備皮製胸甲……因為太臭了,所以很煩惱該如何處置,帶迴去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就此放置不管,屍體隻會被野獸啃食,最後隻剩下裝備和骨頭。裝備會被其他的哥布林或半獸人等有智力的魔物奪走、再利用。這樣一想,還是帶迴去比較好,但我恐怕沒有餘力,畢竟能夠帶迴去的數量有限,迴去的路途也有可能碰上別的魔物襲擊。


    正當我在煩惱的時候,感到背後有動靜,一迴頭,看到剛才在哭的少女站了起來。


    「冷靜下來了嗎?」


    麵對我的詢問,她猛點頭。她的舉止比起外表還像個小孩,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呀?


    雖然她對我的問話有所反應,卻沒有出聲迴應。不過我想這時候能夠馬上迴複心情的人,精神才比較異常吧。


    「那就迴村吧,我送你。」


    我肩膀上扛著戰斧,空下來的手則拿著長劍與一分為二的戰錘,防具終究還是留在原地。隻有武器也能賣到不錯的價錢,更何況,防具真的很臭。哥布林沒有洗澡的習慣,體臭熏人。而我也不忍心讓差點死掉、還在抽抽噎嘻的少女留下這種討厭的迴憶。


    迴收的武器與口袋中四隻哥布林的牙齒,可以讓我過上兩天好日子,這個事實令我的步伐輕快了起來。


    本來目的是為了保護少女,我也發現不知不覺中目的就變了,不過最後少女平安無事就好了吧。


    『蓮司果然很適合幫助人。』


    「饒了我吧。」


    「嗯?」


    少女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自言自語的我。我隻好迴答她:「沒什麽。」


    不知不覺又出聲迴應了,這真的沒辦法啊,都是徽章不好,被搭話了就會迴應,這是作為人類的正常反應吧。


    看著提心吊膽地跟在我身後的少女,感覺像是迴到了從前,讓我嘴角稍稍緩和下來。


    『好像在照顧小孩一樣呢。』


    「——嗯。」


    艾路曼希爾德似乎也在想同樣的事情,大約是兩年前,像現在一樣邁著步伐旅行著,我的身後跟著那些小孩——我想起了這個迴憶。


    隻是,那時隻有我能走在最前麵,因為年紀最長、也因為我是大人。


    然而現在已經不一樣了。我已經習慣了這個世界,一個人也可以生活,那些孩子也不需要我的幫忙了。這樣想的話,雖然有點寂寞,卻也為他們感到高興。不過大家不需要我了,終究令我有些悲傷,這是十分複雜的情感,大概就是為人父的感覺吧?明明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


    「平安就好,而且你好像沒受傷。」


    「……給你添麻煩了……」


    「別太在意啦,我也沒放在心上。」


    可以的話我想要報酬,可是對這種狀態的少女提出要求好像很殘忍。我也沒打算成為那麽不識相的人。


    氺氺氺


    我在村子裏唯一的旅店的一樓,點了含糖飲料,與少女各坐定在桌子左右。


    比起和哥布林作戰時,她似乎平靜了許多,但表情仍舊很沉重。畢竟剛才差點就死了,會這樣也是當然的吧,希望不會造成心靈創傷。


    因為沒有展開交談的良好氣氛,我看著正前方,沉默地等著飲料送來。少女也一樣,漫無目的地飄移著視線,用指尖卷弄著柔軟的秀發,偶爾看向我這裏,跟一隻小動物沒兩樣,我的內心也因此平靜。


    『你這家夥……真的隻要是女的都好。』


    失禮的搭檔用非常傻眼的語調這麽說。雖然隻有我聽得到,但還是覺得受打擊。它應該沒有窺視我內心的能力啊。


    「那個……真的非常謝謝。」


    我一邊想著時,坐在對麵的少女向我道謝道。


    她低下頭,蜂蜜色的秀發垂落,隱去她的表情。她用手指撥了一下垂落的頭發,以膽怯的表情看向這裏。


    應該不是我的錯覺,她的視線比我想像中更顯恐懼,而且甚至未與我目光交會,雖然可以說是因為我們才認識沒多久……


    難道,她在怕我嗎?


    一想到這裏,馬上曉得了理由。不用細想也知道,剛才的哥布林就是原因吧。


    『即使是哥布林,竟然一個人就殺了四隻。』


    「啊啊,果然如此。」我暗想。雖說是突襲,可是好像努力過頭了。我以少女不會發覺的目光看向窗外,覺得嘴角微微僵硬。


    一對五,就算是突襲也有點過火。她應該沒有想到在鄉下的公會中,會有這麽善戰的冒險者存在吧,又不是遊戲或童話故事的主角。


    事實上,無論是筆直地擲出匕首、擋下哥布林的攻擊、突擊對手使對方混亂等等,都隻是運氣比較好而已。


    因為重重好運,才贏得漂亮,隻是這樣而已。


    『對手隻是哥布林,卻這麽粗魯暴力,被新手害怕也是當然的。』


    「吵死了。」


    「?」


    不小心反射性地迴嘴,聽不到艾路曼希爾德聲音的少女困惑地歪頭。


    在旁人的眼中,我就是一個會突然自言自語的男性吧。少女卻毫無戒心、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我,相對而言大膽得多。


    我在心中發誓,下次救人的時候,我會用更溫和的手段,例如不是戰鬥而是逃跑。不過我也很懷疑,自己能否能完成如此靈巧的行動。


    這一年來我也好幾次幫助過別人,有時也會失敗,或者是盡管救到人了,對方卻像這樣充滿恐懼。我和艾路曼希爾德是弑神的人類與弑神的武器——雖然隻要這樣說明就可以了,但我卻躊躇不前。英雄的頭銜,對我來說隻是沉重的負擔。


    正當我思考時,旅店的女主人端了果汁過來,給我的則是牛奶,雖然我沒有特別要求,不過她給了我最便宜的飲料。


    女主人非常清楚我的荷包慘況,真是感謝她。我一邊用眼神對她致謝,一邊豎起了拇指。


    『……好可悲。』


    「牛奶對身體很好,所以我很喜歡。」


    我這樣說,坐在桌子對麵的女性表情稍微柔和了。


    『最喜歡的,則是對身體不好的酒。』


    無法否認。我喜歡牛奶,但更喜歡酒。


    我對艾路曼希爾德的吐槽無動於衷,因為今天賺到了錢,感覺心境都變得溫和起來。


    「那個……」


    「就喝吧。累的時候,最好喝一杯含糖飲料。」


    二十四枚銅幣,這是今天賺錢的結果。如果一天生活費是八枚銅幣,這樣我可以輕鬆三天。


    這點開支沒有問題。我開始思考哲學問題:是否因為錢包有錢了,所以心靈也變得富足呢?盡管我不清楚這是否是哲學的正確理論。


    「謝謝、你。」


    她用兩手拿著木製的杯子,慢慢地喝了起來。


    或許她自己沒有發現,但其實身體渴求糖分。她喝了一口後,接著很快地一口氣喝光,可能是覺得這樣很羞恥吧,她把頭伏向桌子。我還想多看一點她的表情——像個糟老頭一樣想著時,少女的眼睛朝上看向我,目光一交會,她好像很高興地微微一笑。


    得到這個笑臉,請客的人也會變得很高興。我一邊因她的表情愉悅,一邊喝著牛奶。


    不像現代日本的牛奶經過處理與調整,這裏的牛奶充滿生乳的腥味,但我還是努力地喝下去。不能剩下,不然就浪費了。


    ……很能理解小孩子不喜歡牛奶的理由了。


    「那麽……能先請問你的名字嗎?」


    牛奶的腥味讓我有點反胃,而少女則因為攝取了糖分放鬆了下來,一臉笑意。


    所以我試著詢問,這名少女堅持討伐魔物的理由。


    盡管沒有打算深入追問,但如果有什麽理由,我也不會吝於給予幫助。而且比什麽都重要的,她是位美女。為了認識女孩子,不需要什麽理由。在一群無賴的冒險者中,女生真的很少,我想珍惜這次的相遇。


    『長牛奶胡子囉。』


    哎呀,我趕緊用衣服的袖子擦了擦嘴巴。


    幹得好,艾路曼希爾德。


    『……唉。』


    耳邊立即傳來一聲鬱悶的歎息。


    「我叫做芙蘭榭絲卡。芙蘭榭絲卡·巴頓。」


    她一邊自我介紹,一邊低下頭。蜂蜜色的秀發垂落在臉頰兩旁,她用手指梳理頭發的樣子,非常地有魅力。


    我出神地想,口袋中的艾路曼希爾德假咳了一聲,喚迴我的神智。真是無比機靈的搭檔。


    「巴頓……」


    『什麽,果然是貴族?』


    她有姓氏。在這個世界裏,一般的村民是不會有姓氏的。


    雖然在名字後麵加上姓氏這點和美國一樣,不過在這個世界,隻有騎士或貴族之家被允許擁有姓氏,當然還有王族。因此透過她的自我介紹,大概就能了解她是什麽身分,由於不好詳細詢問,因此也隻是約略知曉。


    盡管如此,雖然之前從氣質判斷出這位少女可能是位貴族,但沒想到她真的是貴族。大概是察覺到我的想法,她的表情變得欲言又止。可能她不喜歡貴族的頭銜吧。


    貴族很少成為冒險者,甚至可以說幾乎沒有。


    一部分的貴族為了追求刺激而當冒險者,可是那通常是無法繼承家業的次男或三男,而且大部分都會因為冒險過程過於嚴酷而放棄。


    我也和貴族一起組過幾次隊,不過他們連露宿野外都十分抗拒。理由是蟲太多、睡袋太硬、飯太難吃等等。還有的貴族會問廁所在哪裏,迴答他就在那裏解決的話還會生氣。


    當時我不禁思考,他們究竟是為了追求什麽才成為冒險者呢?事到如今,那也成為一段不錯的迴憶。


    而大多數成為冒險者的次男或三男,最後會倚靠家族的資金開店謀生。基本上,隻是無法繼承家業,並不是為錢所困。再加上他們有知識,比起作為冒險者,他們從小學習的東西更傾向於如何安全地輕鬆賺錢,像是經營學或類似的東西。


    所以成為冒險者的貴族十分罕見,特別是這麽年輕貌美的女性。雖然對她有點抱歉,感覺她作為冒險者也難以成就大事。盡管人不可貌相,然而麵對哥布林就差點死掉的實力,實在令我難以看好。眼前的少女看起來正直單純,我比較擔心因為她被騙而背負債務之類的,怎麽說呢,她感覺就是個善良的人。


    不過,貴族嗎?這種場合應該要說『原來是巴頓家的小姐』……但從沒聽過這個姓氏。我好歹曾被視為英雄,也有出席貴族晚宴的經驗,可是對巴頓這個姓氏毫無記憶。有可能是我忘了,不過有名的家族我還是有印象,她可能是下級貴族吧。


    「我是蓮司,成為冒險者三年了。」


    這裏自稱名字為『蓮司』是有意義的。蓮司這個名字盡管少見,但並不是沒有,尤其在邊境的村莊裏,奇怪的名字很多。


    我的本名為山田蓮司,在這個世界裏就是蓮司·山田,可是山田比蓮司還少見,恐怕除了我以外,這個世界沒有其他人姓山田吧。


    所以為了不讓她發覺到我是誰,我隻以蓮司自稱。現在是冒險者第三年倒是沒錯,雖然前兩年是討伐魔神之旅。


    「第三年……」


    她可愛地歪頭。


    我知道她想說什麽。如果是當冒險者第三年,大概是中級程度,這種程度能夠一人擊殺多隻哥布林實在很不可思議。


    「那麽,為什麽貴族會想成為冒險者呢?」


    「有一些情況……」


    「嗯。」


    我喝了一口牛奶,還是一樣腥臭。


    「所以那些情況,就是你討伐魔物的理由?」


    「是。」


    貴族什麽的,頭銜對我來講怎樣都無所謂。比起這個,我很在意究竟什麽情況需要她不惜舍棄性命。


    她今天的行為,不是賭上性命,而是舍棄性命的行為了。對於這種事情,我有了點興趣。隻是問問又不用錢,而且還嗅到一點錢的味道。她是貴族,又是新人冒險者。如果助她一臂之力的話,搞不好會有報酬……即使都是些俗氣的理由,但人是沒有錢就會連飯都沒得吃的生物,雖然在森林裏吃蘑菇或野草也能過活,可是我不想過那種接近仙人的生活。那是不得已的最後手段。


    我又喝了一口牛奶,想促使話題進行。無論如何,就先問問看,如果看起來有危險……如果隻有一點危險,也不是不能助她一臂之力。


    「其實,學院有所謂的技能試驗(考試)……」


    「……嗯?」


    「我無論如何都想通過技能試驗(考試)。」


    什麽嘛,這理由比我想像的微不足道許多。


    但為什麽考試會跟冒險者——討伐魔物有關係?我很想告訴她,如果是考試的話,在書桌前用功讀書就好。


    「你有好好念書嗎?」


    這個世界的學校考試,竟然是討伐魔物嗎?好亂來的學校,真不愧是異世界、真不愧是奇幻世界。


    因為對技能試驗感到不安,所以找魔物練習,然後被襲擊。如果因為這種理由死去,雙親會欲哭無淚吧。那個考試有重要成這樣嗎?罷了,每個人賭上性命的理由本就各有不同。


    「雖然我很擅長筆記,但對實戰沒什麽信心……」


    『典型的書呆子。』


    別說出來啊。


    我沉默地敲了下口袋裏的艾路曼希爾德。大腿有點痛,但我沒表現在臉上。


    「確實,你看起來不太擅長運動。」


    「唔!」


    大概很在意這點吧,她發出小小的呻吟並低下頭。她的動作使胸前的豐滿擠壓長袍,令我一飽眼福。我可以理解她為何不擅長運動,畢竟胸前有如此偉大的障礙,運動時想必很麻煩吧,這點是男生不能體會的煩惱。


    想像到芙蘭榭絲卡不擅長運動的理由,就覺得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如說這是長了大胸部的人自己不好,到底吃了什麽才能長成這樣?


    這讓我想到,以前的同伴裏,有位跟我同齡的女性,她的胸部已經……如果說出來的話,她可能會追到這裏把我做掉,所以我不會說的。


    順帶一提,做掉就是殺掉的意思,那個人隻要一生氣就不會原諒對方,真的會被殺掉,光用想的就覺得害怕。


    真想讓芙蘭榭絲卡告訴她平常該吃些什麽,當然,前提是不要說是我說的。


    「運動隻是動動身體而已吧,討伐魔物什麽的還是放棄比較好。」


    我說不出『你不適合』這種話,但實際上就是不適合。隻是我跟她沒這麽熟,直接說破似乎不妥。


    聽到了所謂的情況,我還是不讚成讓她討伐魔物。死了就到此為止,不要說考試結束了,連人生也結束了。


    即使如此仍然想去的話,我也隻能口頭勸說。


    「那個……技能試驗(考試)的內容,就是討伐魔物。」


    「…………」


    『這女孩會落榜吧。』


    我也是這麽想的。


    話說迴來,讓學生去討伐魔物的學校是怎麽迴事?一般來說,很顯然地會死人吧?這學校各方麵都有問題不是嗎?


    「你說的學校在哪?」


    「在魔法都市裏。」


    真是愛亂來的學校。


    魔法都市如同其名,整個城市都盛行魔法研究,聚集了很多魔法師。居民並非全都是魔法師,但比起其他城市,魔法師的確特別多。


    類似的地方還有戰術都市、商學都市、鍛造都市等。這是以伊姆內幾亞大陸的王都為中心所組成的四大都市。


    戰術都市聚集了沒有魔力的人們,在那裏學習劍、長槍等武器的使用方法與戰術。


    出身於這個都市的人,會成為王都的騎士或士兵等。在城市裏,道場比學校還多,學習的內容多數隻是基本識字、最簡單的算數或禮儀等。


    商學都市,則是商業繁盛之都,可以說是人類之國『伊姆內幾亞』中最大的都市,事實上,我覺得比王都還要熱鬧。在商學都市中有商業學校,雖然此處經濟狀況良好,但也有黑暗的一麵,無法昧著良心說此地治安不錯。


    鍛造都市,則是會從亞人與獸人之國『艾爾弗雷伊姆』中,招攬精靈或矮人,請他們製作有魔法效果的武器或秘銀武器。在『伊姆內幾亞』全域中,隻有這個城市能夠生產這兩種武器。盡管不太有效率,不過這與國家政策與流通問題有關。


    在稍大一點的村莊裏也有學舍,但若真的想要正式學些什麽,一般都會前往都市。


    即使如此,去得起都市的,通常是有錢的貴族,不然就是備受都市人矚目,有神童或天才之稱的孩子,才會有人幫他們出學費吧。


    鄉下小孩會因為付不出學費,隻能黯然返鄉。由此可見,這位少女是真正的貴族,是有錢的千金小姐。


    原來魔法師的學校有討伐魔物的技能試驗啊?在我的刻板印象中,發表研究報告之類的比較符合魔法師的印象。


    「沒有和同學一起組隊嗎?」


    「其實本來預計和同學組隊,可是我們的目標魔物不同。」


    「什麽鬼啊?」


    『就是說啊。』


    真是讓人無言,讓少女一個人麵對討伐魔物這麽危險的考試,同學也好、老師也好,都在幹嘛啊?至少也要有護衛吧。即使請不起騎士,用錢聘傭兵不行嗎?不知道討伐魔物的危險性(現實)嗎?還是這個世界的考試都是這個樣子?


    雖然不知道少女的階級,但假設她真是貴族的千金,出了什麽問題,校方也會被追究責任吧。


    「討伐目標魔物之後-要怎麽告知校方?」


    「啊,討伐完後向公會報告,公會會幫我記錄討伐的證明。」


    她這樣說著,從口袋拿出了一張紙給我看。那上麵用這世界的文字寫了一些有點艱澀難懂的東西。


    「唿嗯。」


    『雖然沒去過學院,感覺是非常麻煩的地方。』


    這個考試真特別。我沒有將這種想法說出口,而是用手指摸了摸下巴。


    這個不是砸錢就可以輕易解決的事情嗎?因為誰也看不見,所以會有打這種壞主意的學生吧,這少女卻沒有這麽做。該說她認真好呢,還是該說什麽才好……我對她這樣的個性頗有好感。


    「我想拜托你——」


    當我這樣想著時,芙蘭榭絲卡出聲了。


    她想說的我猜得到,問題是要不要順著她的話加入。對我來說幫她一把也沒什麽不好,而且這個少女如果真的是貴族,酬勞方麵應該可以期待。


    教導貴族千金如何成為冒險者當然沒有問題。再說能認識這麽美麗的女性,我會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


    我有非常想要的東西,真的非常想要。委托對象如果是貴族,報酬搞不好會是金幣——不,可能是銀幣……


    「你可以教我作戰的方法嗎?」


    「我知道了。」


    她的身體微微向前傾,用真誠的目光望著我。


    沒錯,就是向前傾。因為這樣,被長袍與胸甲遮掩著也不減其豐滿的胸部映入我的眼簾。


    發現眼前美景的我,又再度點了點頭。我沒有錯。


    『你現在看著哪裏迴答?我不會生氣的,老實說吧。』


    「你的眼神不像是說謊,教你沒問題……吧。」


    我移開了視線。並不是因為有罪惡感,也不是因為口袋裏的搭檔(艾路曼希爾德)生氣起來很可怕。作為男性就是如此無可奈何,誰都會看著那裏吧,這不是我的錯。


    窗外是令人羨慕的大晴天,絕佳的冒險天氣。


    「總之,先去公會吧。」


    「咦?」


    我邊講邊站了起來,芙蘭榭絲卡發出不可思議的聲音,仰望著我。


    「呃,你不是要討伐魔物嗎?我們先去公會確認有沒有委托吧。」


    「這、這麽快嗎?」


    「擇日不如撞日——這句話不就是用在這裏嗎?我喜歡馬上行動。」


    然而芙蘭榭絲卡沒有動,好像想傳達什麽似地仰視著我。


    『她應該心有餘悸吧?』


    正當我困惑著芙蘭榭絲卡的舉動時,艾路曼希爾德出言解救了我。


    「隻是去確認有沒有委托而已啦,沒有要馬上討伐魔物。」


    「……原來是這樣。」


    她安心地鬆了一口氣,輕撫胸口,可以感覺到言語中的笑意。


    「抱歉,我的說法讓你誤會了。」


    「沒這迴事!?」


    我也沒有立即要去討伐魔物的打算,隻是好像不小心給了她壓力,所以開口道歉。


    「那麽就出發吧。」


    我把張單的錢放在桌上,走出旅店,芙蘭榭絲卡急忙地跟了出來。


    我們迴到公會,熊一般的冒險者已經不在了,可能是去教新人狩獵的方法了吧。在這樣的鄉村裏,年輕人是珍貴的戰力。


    將狩獵的基礎到精髓都紮實地教給下一代,是這裏的傳統。


    櫃台的少年注意到歸來的我們,露出吃驚的表情。


    「嚇我一跳……蓮司先生竟然帶著女孩子來。」


    「哼——我想做也是做得到的。」


    『雖然總是沒去做。』


    口袋裏傳來夾雜傻眼的吐槽。吵死了,我在心中咒罵。我不是不做,隻是很麻煩啊……其實也是知道自己條件不好。


    不過,感覺口袋裏的聲音有一點高興,是因為我想開始認真工作了嗎?而且還是有委托都都不願意做的魔物討伐。


    希望這不會成為『更認真一點工作』等抱怨出現的契機。


    「不過你原本在魔法都市啊,為了找到獵物,竟然來到這麽遠的地方。」


    都市裏的公會競爭激烈,要找到考試的目標魔物應該很難。首先,光是冒險者的數量就比鄉下多得多,而且不隻有冒險者,也有附屬於都市的騎士或魔法師。雖然危險較少,但一旦有獵物就是場爭奪戰。


    跟騎士或冒險者一起找魔物不就好了?但可能不符合考試規定吧。總覺得到這種偏僻鄉村,隻會白白浪費許多金錢與時間。我好奇問了她,她說都市周圍的公會委托中,都沒有她要的目標魔物。


    她可能以為沒有委托,就表示周遭沒有那種魔物存在,這是不習慣旅行的冒險者常有的想法。其實即使沒有委托,魔物還是存在的,雖然是指像哥布林、半獸人這種低等魔物。


    如果是學生狩獵,目標大概就是哥布林或半獸人這種程度的獵物,而且也要有專業的冒險者隨行。


    「那麽你在找什麽魔物呢?」


    雖然她拜托我指導作戰方法,但不清楚目標的話也無法進行指導。


    在討伐魔神的過程中,我跟不少魔物交手過,對它們的特性與生態都有一些了解。如果是在鄉下的委托中會出現的魔物,我應該都能掌握。


    「是半獸人。」


    「那些豬嗎?」


    『好好幹的話,可以得到一頓大餐吧。』


    她口中說出的魔物名字,是半獸人。


    實際上那不是豬,而是有像豬的鼻子和獠牙、用兩隻腳走路的魔物。這個世界沒有豬,所以也沒有豬這個名詞。


    芙蘭榭絲卡聽到我說『豬』時,困惑地歪頭,我看到她的動作,神情就柔和了起來。


    說到半獸人,約有兩公尺高,需注意的是它的腕力與體力。因為身形龐大,所以異常頑強,但也很遲鈍,不要大意的話應該沒問題。而且動作和跑步速度都很慢,如果情況危急,還有從對戰中逃走的機會。


    我看著芙蘭榭絲卡……她可能沒有體力戰鬥到半獸人倒下為止吧。


    「考試有設期限嗎?」


    「我已經用掉一個禮拜了,還有二十天左右。」


    「那我們有非常充分的時間。」


    我找了一下,不過沒找到討伐半獸人的委托,這時隻好安慰自己也是會有這種不巧的時候。


    哥布林多聚在森林及草原,半獸人則是森林或洞窟。有時也會為了找食物來到人類的村莊。基本上蔬菜、肉、人類,什麽都吃。因此隻要在村莊出沒,很快就會出現討伐委托。而且因為很容易捕獲,可說是討伐魔物的熱門名單。


    雖然強卻很遲鈍,而且它的肉可作為食品出售,有利可圖。討伐的報酬加上半獸人肉的價格,可以讓我輕鬆地生活五天左右。


    這附近應該沒有洞窟,所以隻能去森林深處,或是附近有洞窟的村莊。雖說找到魔獸直接討伐比較簡單,但如果可以,還是想要接受委托多賺一點。


    我在這個村子落腳一個月了,不如趁此機會移動吧,和芙蘭榭絲卡的相遇或許是個不錯的契機。


    「差不多該繼續旅行了吧。」


    「旅行嗎?」


    「首先,目標就是找到半獸人。」


    『旅行的目的也太莫名了吧……』


    就是說啊,不過這才像我們,我和搭檔艾路曼希爾德小聲地笑了起來。


    本來就沒有什麽旅行目的。所以,即使是莫名其妙的目的,也足以構成旅行的理由了。


    氺氺氺


    旅行的必備物品是什麽呢?


    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時,我單純以為旅行就是從這村走到那村,從這鎮走到那鎮。沒辦法,畢竟冒險的知識都是從書、電影和遊戲看來的,以為坐著馬車搖搖晃晃地旅行,也是異世界的醍醐味。


    ……那是一段痛苦的迴憶。走路不但很累,而且也因為不習慣長時間步行,全身酸痛;馬車的椅子非常硬,屁股馬上疼痛不堪.,至於騎馬,因為不知道訣竅,最慘還曾經摔下馬,真的是非常痛苦的迴憶。


    旅行最重要的是食物,但易保存的肉幹、幹糧都不太好吃。因為肉幹是醃漬的,直接吃不但太鹹,而且非常硬,超級硬。聽說能訓練咬合力,不過嘴巴很酸。


    幹糧幹巴巴、沒有味道,雖然能填飽肚子,但也僅此而已;拌入濃湯吃勉強有點味道,但這次會變得軟爛、毫無口感。我想現代發明調理包的人不是天才就是神吧。


    即使坐馬車移動,吃的東西還是得自己準備。不像遊戲裏,太陽下山就會有人做吃的給我們。那時的我們連這一層都沒有想到,隻能說思考太過天真。


    「那麽,我們去買旅行的必需品吧。」


    跟芙蘭榭絲卡講了我的經驗談之後,我們決定一起進行準備,不過我避開了異世界和原本世界的差異這部分。談過之後,我發現似乎沒人跟她說過旅行要準備什麽。


    不過也是,這本來就是公會前輩該教的,或者是自己從書還是什麽地方學來。


    作為新手冒險者的她沒有什麽前輩,而且魔法師讀的書也就魔法書那一類。


    再說現在的情況是我變成她的前輩了。我一邊想著,一邊搔了搔頭。


    「話雖如此……」


    我的話,隻需要準備數天份的換洗衣物、食物、水與鍋子就好。如果要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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