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主!”小泠憂心喚道。“我們已經在這兒等大半天了,連個人影都沒瞧見。天色漸漸暗了,咱們是否先下山到鎮上住一宿,明兒個再來。”


    小泠雙手搓了搓,雖已披了厚重的鬥篷,但她還是冷得直打哆嗦。


    水凝無聲的搖著蟯首,動人的雙眸凝視著刻在岩壁上的“冥嶽”二字,絕塵的麵容上,寫著滿滿的堅毅。


    “會有人出來的,別急。”


    “我急?小泠當然急了!外頭風寒,宮主您的身子尚虛”


    “我沒事的,你放心。”水凝打斷小泠的話。


    宮主堅定的神情,讓小泠認清她再多說無益,隻好繼續等了。


    “宮主,您說,咱們是不是等錯地方了,來了這麽久,也沒見著什麽門。”


    “是這兒,不會錯的。我曾聽魁說過……若是這麽容易便教你找著了入口,那還能稱之為冥嶽嗎?”水凝平靜說著,但內心卻是波濤洶湧。


    她終於來了!來到了冥嶽。為了使這天提早到來,她拚命調養身子,隻希望能早日見到他。現在,他就在這兒,她卻開始緊張了。她擔心他不再疼惜她、不再珍愛她、不再愛她了。


    果真如此,她不敢想像她會變成什麽樣子;也許會猶如一具行屍走肉,或是沒有靈魂的破娃娃吧……


    “唉!”小泠終於忍不住歎口氣。她再也等不下去了,決定使出撒手鐧。


    她站在岩壁前,雙手插腰,氣唿唿喊著:“喂!我數到三,你們再不開門,本姑娘可要生氣嘍!”


    聞言,水凝輕笑出聲。小泠卻迴過頭,對水凝俏皮的吐吐舌。


    “一……二……三!”


    話聲甫落,隻聞軋軋聲響,眼前的岩壁緩緩露出一道洞口。


    水凝的笑容凝在唇角。


    小泠則喃喃道:“早知道這樣才進得了,早八百年前就喊了!”


    自洞口魚貫走出的人,令小泠一陣欣喜。


    “小泠見過四位護衛!您們可總算讓小泠等著了!”


    左命不好意思的搔搔頭。“真是抱歉!臨時出了些事,所以來遲了,請勿見怪!”


    總不好說是自家侍衛看美人看得出神,忘了通報吧!那多丟人啊!


    “見過水宮主!”


    沒瞧見鬼魁,水凝眸中的失望一閃而逝。她強自對四人微微一笑,卻沒逃過後戮的眼睛。


    “先進去再說吧!”後戮截住欲張口詢問的左命,教水凝對後戮投以感激的一眼。


    “對對對!進去再說、進去再說!”左命了悟的搔搔頭,熱情的邀約。


    整個冥嶽周圍被群山環繞,固若金湯的防護,加上曲折蜿蜒、層出不窮的密道、暗樁;若無人帶領,肯定是進不了也出不去。


    穿梭在二尺見寬的狹道中,雖不寬敞卻明亮通風;在幾個不引人注意的死角還設有暗樁,嚴密監控著進出的人。


    望著嵌在岩壁上藉以照明的夜明珠及嚴密防護,小泠不禁暗自咋舌……終於明了冥嶽在財力與軍事上的強悍,也明白他們何以會在江湖上造成一股旋風。


    走出山洞,展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美得無法言喻的天然花園如茵的綠草、繽紛的花卉,微風飄來陣陣怡人花香味,滿地的落英繽紛。


    水凝駐足凝眸,想像著鬼魁在此漫遊的情景;而現在,她終於來到這兒,和他聞著共同的花香、嗅著同樣的氣息……


    “水宮主!”


    右魂的唿喚,喚醒了她的注意力,她對著眾人淺淺一笑,繼續跟上步伐。


    “到了!”


    來到一扇光潔的白色大理石門前,眾人停下了腳步。


    “四位爺,為什麽到了不開門呢?”小泠疑惑問道。


    “不是咱們不開,而是開不了。”左命苦笑著。


    “若是平日,少主是不會關的;隻有少主在遇著重要及煩人的事,想一個人靜靜時才會關上。”右魂解釋道。


    大傑這些日子,也是為了這緊閉的石門而傷透腦筋。


    “既然爺開不了,那咱們家宮主是見不著鬼公子了?”


    “不,現在隻有水宮主才見得到少主。”


    “我?!”水凝驚訝的抬眼,眸中的神采乍現。


    “是的!”後戮接著道:“隻有您身上的‘血寒碧’是目前唯一的鑰匙。”


    她直覺的伸手撫著掛在胸前的血玉。


    “我不懂!”


    “還是由我來說吧!”前弑緩緩開口。


    看來少主什麽都沒提。


    “水宮主,您身上掛著的,是鬼家代代相傳的傳家寶,一代隻傳一人,直至下一代出世為止;是故,鬼家曆代祖先,皆隻婚配一名正室,從不納妾。擁有血玉者,即為冥嶽的嶽主與主母。這不但是身分地位的象征,更是少主真情不貳的鐵證。”


    “是啊!水宮主,雖然我左命不了解您和少主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我深信,少主是真心愛您的!您快進去吧!”


    水凝的腦中轟然一聲巨響,她從來沒想過,原來這血玉是這麽貴重的信物。而他卻毫不猶豫的交給她,即使她曾經那樣傷害過他,他仍堅持不願收迴,他……


    水凝感動的熱淚盈眶,卻強忍著不讓它滑落。


    “我……我該怎麽進去?”她握著血玉的柔荑緊了緊。


    “把它放入這個孔裏,往下一按就成了。”前弑指著石門右方兩個一大一小的方孔。


    她顫巍巍的將血玉放入小孔往下一按。


    軋軋一陣聲響,石門應聲開啟。


    “宮主,您快進去吧!”小泠輕輕推了水凝一把。


    重新取迴血玉,水凝對眾人頷首致意,然後才深吸口氣,舉步走進石門。


    厚重的石門緩緩闔上,夜明珠柔和的光線照亮了花廳。


    花廳雖然不大,卻布置得十分典雅。簡單的擺設,顯示出主人不凡的品味與性格。案桌上置放的香茗仍留有餘溫,唯不見主人蹤影。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輕柔的嗓音自水凝唇間逸出,她的目光緊緊鎖在案桌的絹綢上……那蒼勁有力的字體看似瀟灑,卻盈滿了濃濃的憂愁。


    素纖的手指沿著字跡而下,盈盈粉淚再也抑不住……


    這種愁、這種苦,她懂。偏偏造成今日這種局麵的人,是她。


    如今,她不再作繭自縛、不再逃避,隻求他能再接受她,讓她有挽迴的餘地。


    她拭淨珠淚,開啟左側石門,呈現於眼前的美景令她一眼便愛上了。


    隻見滿園子飄零的花瓣,隨著寒風處處飄散、迎風飛舞著……


    那雪白的花瓣,帶著清靈的香氣,令人眷戀不舍。


    她隨手自空中拈來一瓣,柔膩的觸感一如他對她的溫柔嗬護……她情不自禁仰起螓首,讓片片花瓣落至她絕美的臉龐,想像著他對她的輕觸……


    “水凝?!”


    鬼魁難以置信的望著站在梅樹下,渾身被雪白花瓣縈繞的美麗女子,她比他記憶中的,更美!


    初始驚覺人聲,他不悅的皺眉。他不記得他曾允準了誰進來,也不認為有人進來得了。他緊抿著唇,不動聲息的巡視梅林,卻不意見到了教他魂牽夢縈的人水凝。


    水凝眨了眨靈眸。


    她雖早有遇見他的心理準備,但一旦遇上後,她仍慌了手腳。之前在心中演練不下百次的言詞,在觸及他那深邃的眼眸時也全忘了。


    她隻是貪戀著他俊美如昔的臉龐,細細將他的一切刻入心版。


    淚水,又不知不覺的滑落……


    她從來不是個愛哭的女子,甚至鄙夷哭泣的人。如今,她動不動便流淚,連她自己都覺得討厭。“水凝!”見著她的淚,他的心都擰痛了。


    “我隻是來……”水凝的話語阻止了鬼魁的欺近。“……我隻是來問你,是否願意再……收下它?”


    纖纖素手中置著一隻錦囊。


    鬼魁並未動手拿取,隻是深深的凝視她的眼。


    “套一句你說過的話它,一代隻追隨一位主人;而你,是它今生唯一的主人。”她淡淡一笑。鬼魁闃暗的黑瞳中,光芒一閃而逝,卻仍不動聲色。


    “……也請你,打我一掌,當是我還你的。”她平靜的語氣中,隱含著深深的內疚。


    “真要還我一掌?”鬼魁語帶興味問道。


    “嗯!”她重重點頭,隨即閉上美眸,顫抖的眼睫顯示她內心的激動。


    “好!”


    話聲甫落,掌風已至,水凝的雙手不由得緊握。


    沒有突來的劇痛,也無半點不適,隻有一隻溫厚的手撫上她的臉。


    “魁……”水凝驚訝的抬眼,卻掉入一池深潭。


    “傻瓜!我對你珍視甚於自己,我怎會忍心傷你?”


    “可是我”未竟的話語,被兩片溫熱的唇封住。


    鬼魁知道,他再不這麽做,無法平息他乍見她時內心的激動與喜悅……


    口鼻中充滿了他獨有的氣息,水凝滿足的嬌吟出聲。隻要和他在一塊,她便會覺得自在滿足。終於,她又重迴他身邊了。她忘情的迴吻他。


    她口中的津香蜜液,讓他忍不住需索更多;當他的舌撥開她的皓齒,與她纏綿時,甜美的滋味讓兩人的身軀一震。


    鬼魁的心劇烈狂跳著,擁緊的手臂更加貼緊了她的嬌軀;仿佛唯有如此,才能證實這一切都是真的,而非一場幻夢。


    他的吻令她迷醉,雖然這種滋味,早已在她腦海中迴想過不下千遍,她仍是毫無招架之力;虛軟的身軀,隻能緊緊依偎著他寬闊的胸膛尋求支持。


    他眷戀不舍的離開她的唇,但緊盯著她的一雙眼眸,仍燃燒著一團火焰。


    “為什麽來?”他喑啞的語聲,有著強抑的情感。


    水凝緊握手中錦囊,紅潮未退的她,不敢抬頭。


    “就為了它?”他扳開她緊握的手,取走錦囊。


    他當然明白裏麵裝的是什麽,那是將她帶至他身邊,在他冷然心中注入一絲柔情暖意,也是之前他唯一擁有一件屬於她的東西紫晶耳墜。


    “更為了你。”水凝晶燦的眸中深情無限。


    “你可知道,一旦收迴屬於我的東西,我就絕不放手。”他支起她柔細的下頷,讓她直視著他。“連同你的心、你的人!”


    晶瑩珠淚的臉龐綻現著一抹絕美的微笑。


    “除非你不再愛我、不再要我。否則,你休想拋開我。”


    “水凝……”


    他高傲美麗的妻子,此時卻令他心疼。他再度將她微顫的嬌軀擁得更緊。


    “對不起……對……不起……”輕柔的嗓音自緊擁的胸臆間逸出。


    “噓!”他食指按住她微腫的紅唇。


    “我不喜歡聽這句話,以後別再說。”語中的不悅顯而易見。


    “即使我曾經那樣傷害過你?”


    他灑脫一笑。“唯一能傷我的,是你受到一丁點傷害。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不是你。”


    “這句話我也不喜歡聽,以後別說。”她佯裝的怒意掩不過嘴角的笑意。


    她踮高腳尖,在他唇上印上深情一吻。


    “我愛你,魁!”


    外傳“冥嶽”皆為男子,無一女眷,其實並非完全正確。正確的說法是,“冥嶽”對男女的居住區域有嚴格的區分。


    “冥嶽”女眷所居住的地方稱之為“天堂穀”,那是一處較“冥嶽”更為隱密的地方,除了“冥嶽”中人,外人無從知曉;隻要是女人,而且是屬於“冥嶽”的女人,都得住在“天堂穀”裏。但隻有一個女人例外,那就是嶽主夫人。


    因為有著特殊的石門為屏障,加上唯有“血寒碧”方能開啟石門,因此居住在石門內的嶽主夫人,安全無虞。


    鬼魁現在雖名為少主,但實質上已是“冥嶽”嶽主;而水凝,自然便是嶽主夫人。


    為了讓初到冥嶽的水凝能盡早適應,嶽主夫人的貼身女婢小泠,也特別破例留在“冥嶽”中。這點,讓小泠說有多神氣便有多神氣。不僅成為眾多男子巴結奉承的對象,更是眾人探尋消息的來源。


    “小泠姑娘,快告訴我們,少主是如何認識您家宮主的?”


    “第一次的相遇是在哪……”


    “‘凝宮闕’到底在哪裏?”


    “少主和水宮主……”


    舉凡有關水凝的一切,大夥都想知道,因為他們實在太感到意外了!


    少主的軒昂氣宇,眾所皆知。


    正因為如此,大夥時常為了少主的婚事而煩惱,深怕世上再找不著足以和少主匹配的女子;屆時,少主恐將孤獨終老一生以少主那種不積極尋找對象的冷淡態度,這種可能性實在是太大了。


    如今,有這等完美的結果,如何不教人雀躍萬分呢?


    人,是一等一的美。


    武功,是一等一的高。


    家世,是一等一的好。


    光一項,便足以令人稱羨,更何況三者兼備。


    有人說,少主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對於選妻這門工夫,可完全不輸給當年的嶽主。


    也有人說,少主是“靜靜吃三碗公半”。


    總之,不管怎麽說,大夥對這未來的嶽主夫人,可說是滿意極了!


    最滿意的部分,是她的個性和少主完全一模樣冷對了眾人的脾胃。


    窗外,柔細的白雪正無聲無息飄落。


    窗內,緊緊相擁的兩人,透出濃濃的情意。


    “冷嗎?”鬼魁輕撫她略顯冰涼的臉龐。


    在他懷中柔順的搖著頭,纖細的身子卻更往他懷裏埋,聆聽著他平穩的心跳,汲取著他身上獨特的氣息,她柔美的唇瓣揚起一彎美麗的弧線。


    感受到她的歡喜,鬼魁開懷的笑了,爽朗的笑聲自他胸中發出,充滿了整個廳堂。


    原來,有位真心深愛的女子陪在身邊,竟是這麽美好的事。以往,爹娘的恩愛,看在他眼中,隻視為理所當然,往往一笑置之。如今,自己有了鍾情的女子;他才發現,相愛的兩人能在一塊還真不容易。


    “我現在才發覺,原來爹娘的恩愛情深,並非世間常態。世上,應該會有許多人羨慕他們的。”他平淡的語氣,讓人無法聽出他的真意。


    水凝抬起頭,認真的看著他。


    “你也羨慕他們嗎?”


    低下頭,與她的額頭相抵,他溫熱的氣息令她感覺一陣燥熱。


    “這迴,我要讓他們倆羨慕我們,讓他們也嚐嚐羨慕的滋味。”


    “做父母的,也會羨慕子女嗎?”


    “別人或許不會,但他們倆老卻有些與眾不同。”


    有時候,連他都拿他們沒轍。


    他的話引起了水凝的興趣。


    “你爹娘是怎樣的人?按禮,我應該先去拜見他們的。”


    “怎麽?醜媳婦要見公婆啦?”鬼魁打趣道。


    “你……人家又沒說要嫁你!”水凝臉紅的別過頭去。


    “哦?既然如此,也無需去拜見他老人家了。”


    “鬼魁,你……”這會,她可是真動氣了。


    他重新摟住她纖柔的身子,輕哄道:“生氣了?氣壞了身子,我可舍不得喔!”


    “哼!什麽時候,向來以冷漠著稱的鬼魁,也學會了油嘴滑舌。”水凝故意反譏。


    “當然隻有對我心愛的女人,才會這麽說。”他淡淡一笑。


    “你”她未竟的言語被他溫熱的唇舌封住。


    每當如此,總會令她神魂顛倒,忘了一切。


    “不公平,你總是用這招!”水凝撫著微腫的紅唇抗議。


    “這招,你也可以用啊!”他揚了揚眉。


    “那豈不是便宜你了!”她微嗔的語氣令他一震。


    曾幾何時,他向來冷效如冰的女人,也會向他撒嬌了;這樣的改變令他心悅,更有著些許感動。“笑什麽?”他上彎的唇角引起了她注意。


    水凝失神的望著他,微笑柔化了他看似冷漠的五官,讓他看起來更加瀟灑俊逸。


    凝視著她的眼眸,她傾國的姿容常奪走他的理智,他願意花一輩子的時間來刻劃她的美麗。


    “我愛你!”雖然他早已說過,但他還是想對她說出這句千古不變的誓言。


    清澄的眸中,驀地被淚水模糊了視線……這樣的男人,令她心疼,也令她心動。


    雖然,她已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但抱緊他身軀的雙手卻表明了一切。


    半晌


    水凝輕輕開口:“你爹娘,他們”


    知道她想說什麽,鬼魁接口道:“他們應該就快出現了,冥嶽裏的任何事都瞞不過他們;何況,這是他們寶貝兒子的事。你等著瞧吧!可能我們還來不及去拜見他們,他們便先出現在你麵前了。”鬼魁雖這麽說,但她總覺得於禮不合,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驀地,他將她一把抱起走至床榻。替她攏好被之後,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夜深了,早點休息吧!別想那麽多了。嗯?”


    為她除去發簪,她的烏黑長發輕柔的披瀉下來。


    “我就睡在隔壁書房,有事叫我。”


    旋身欲走的身子,忽然定住。


    “有事嗎?”望著她抓住的衣角,他柔聲詢問。


    “留下來,陪我!”水凝微紅著雙頰,堅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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