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嘉年華結束後過了一晚,雖然亞曆斯泰爾各處仍沉浸在慶祝的餘韻中,今天還是迎來一如往常的早晨。』


    卡利姆邊側眼看著遠見鏡中的新聞,邊從水壺中把液體倒進杯中。


    獨特的香味掠過鼻尖。由於他還有些沒睡飽,因此喝了口平常絕不會喝的咖啡,並因為苦味皺起臉。


    「真難得,你早上居然會喝咖啡。也給我一杯。」


    「嗯……」


    卡利姆這麽呻吟,也幫宮古倒了一杯。


    「終於告一段落了。」


    宮古這麽說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唿出一口氣。


    兩周前灰層雲產生過剩引發的騷動過後,她緊接著處理昨天為止的藍天嘉年華。或許是由


    於從這幾周的繁忙中解放,宮古和卡利姆相反,露出清爽的神色。


    「多虧你們,嘉年華才比想象的還要成功,也不被必上頭發牢騷,萬萬歲喔。不過那個倒是有點出乎意料就是了。」


    宮古一麵苦笑一麵看著切換畫麵的遠見鏡。上麵映照出纏繞著眾多藤蔓,看似一株大樹散發威嚴的高塔。高塔比亞曆斯泰爾其他任何建築都要高聳入雲,令人不難想象原本應該具有數千年的樹齡。


    『在昨天的拂灰儀式中改頭換麵的鏡麵塔也成為藍天的象征,由童話花園發表更名為〈晴空大樹〉。不過真厲害呢。這棵大樹究竟會寄宿多少精靈,又會帶給亞曆斯泰爾怎樣的繁榮,值得期待。』


    「別說什麽繁榮,隻要有〈晴空大樹〉精靈們就不會找不到居所,這麽一來也不會產生〈流浪〉了。」


    「這樣是很好,搞成那樣真的沒事嗎?」


    「是啊,目前我們什麽都不打算責備你們喔。童話花園裏甚至不少人認為你們『幹得好』呢。」


    「宮古怎麽想?」


    「我也是那些人之一啊。因為鏡麵塔不是很下流嗎?」


    聽到宮古直接了當地這麽說,卡利姆再次看向遠見鏡上的鏡麵塔,也就是〈晴空大樹〉。即使纏繞著幾條藤蔓,大樹仍不時探出幾片枝葉。盡管樹幹又高又粗,周圍也沒有任何陰暗的影子,也許是因為陽光穿透了藤蔓纏繞的縫隙,又或者是藤蔓縫隙間的鏡麵塔殘骸反射了陽光。不論如何,如同宮古所說,和那座全部貼滿鏡子的塔相比,現在的〈晴空大樹〉的確比較有好感。


    「說到意外,另一個意外是搖月呢。沒想到她會跟蕾莎那麽要好。」


    「學姐……?」


    聽到她的名字的瞬間,昨天的情境在卡利姆腦中複蘇。


    耳畔傳來大鍾樓的殘響。


    全力飛過之後舒服的疲勞感。


    唿喚自己的名字柔和、溫柔的聲音。


    然後,一句「喜歡你」。


    雖然是〈流浪〉說出口的話,那句話仍傳進卡利姆心中。


    也因為這樣,他昨晚才會輾轉難眠,今早如此喝著咖啡。


    「你的表情很奇怪耶?會累的話可以跟學校請假喔?」


    「沒有,我沒事。沒問題,我會去上課。」


    「啊是喔。可是真的很意外耶。那個搖月居然會那麽小心地抱著〈夢境〉發病的蕾莎飛下來,拂灰儀式後也一直不肯離開她身邊。」


    宮古說的沒錯。一切結束,降落到童話花園的途中、走下掃帚後,搖月都以那她纖細的身體不像是會有的力量緊緊抱著失去意識、渾身癱軟的蕾莎。


    就算卡利姆說要換手搖月也不聽,頑固地抱著她。


    「你會寂寞嗎?」


    「哪裏寂寞?」


    「搖月的人際關係變廣呀。」


    「那種事——」


    「不可能沒有吧?可是從今以後,這種事會更常發生喔?不隻是她的身體,如果心靈也漸漸走出來就更別說了。這次是蕾莎還好,下次說不定可能是跟男生要好,我也不能在這邊拖拖拉拉的了呢~」


    「宮古!!」


    他不禁發出慌張的叫聲。


    或許是將這視為戳中卡利姆的痛處,宮古開心地看了他一眼。


    「夠了,我出發了。」


    「路上小心~我今天放假,晚餐去外麵吃吧。」


    「哼。」


    卡利姆用力哼了一聲迴應,騎著掃帚離開家裏。


    才短短一、兩天,冬天的寒意不可能緩和,但擦過臉頰的風卻參雜了溫暖春天的預兆。不過多久,亞曆斯泰爾的街景就會開始綻放五顏六色的花朵,真的蝴蝶與蜜蜂也會在花叢間飛舞吧。


    眼底的亞曆斯泰爾街景和新聞報導說的一樣,到處都還看得見昨天嘉年華會的餘韻。有迷你掃帚還掛在店門口,也有忘記收起來的「晴空」與「藍天」標語。


    以及整座城市散發的慵懶而舒適的疲勞感。


    卡利姆在秋季學校舉行的校慶時也體會過慶祝結束隔天的氣氛。


    非日常後的日常生活。


    茫然望出有翼鯨窗外的人也好,乘著飛鰭打嗬欠的人也罷,他看見的人們都露出放鬆的表情。


    說不定和宮古一樣,今天也有不少人請假。讓人這麽想的一幕在眼前上演。


    清爽與倦怠夾雜,現在的亞曆斯泰爾氛圍相當不錯。


    終於,〈晴空大樹〉出現在前往學校的卡利姆視野中。


    沐浴在柔和的朝陽之下,巨樹露出和昨天夕陽下不同的樣貌。在西沉的斜陽照映下,〈晴空大樹〉帶來一股鄉愁般的氣氛,而現在則是給人一股水潤清澈的印象。


    「〈晴空大樹〉嗎……」


    卡利姆這麽低語,接著靈光一閃使掃帚轉向。


    他向上爬升,飛得比周圍的掃帚還高,憑著自身的飛行技巧穿過有翼鯨與飛鰭交織而成的空中交通網,就算看到高樓大廈的屋頂也不停下來。


    掃帚再度變成水平時,他已經飛到足以俯瞰〈晴空大樹〉的高度了。


    在這裏,亞曆斯泰爾的街景充滿沉穩的顏色,難以想象昨天有那麽多各式各樣的花瓣形成的花吹雪,以及黃綠色的蝶群交錯飛舞。


    但是,他的視線立刻從街景移開,轉向這片天空中最該看到的目標。


    「〈晴空大樹〉。是知道這一幕景色,才取這個名字的嗎?」


    如此低語的卡利姆眼前,是在枝葉上滿滿乘載著藍天的大樹。


    原本覆蓋鏡麵塔表麵的鏡子在藤蔓延伸的過程中勾到,然後被運上大樹最頂端。大大張開的樹梢上,有無數片鏡子的碎片,全部滿滿地映照出遼闊的蔚藍。


    這是隻有飛到〈晴空大樹〉上才能看見的絕景。


    亞曆斯泰爾上空的一片藍天,以及映照在地表高處廣大鏡麵的藍天。究竟多少人能看見這麽美麗壯觀的景色?


    正下方是人們交織而成的人群。


    即使這麽靠近大都市的氣息,這裏仍充滿晴空的寧靜。


    聽到習以為常的喧囂並目睹療愈內心的美景,他這才感覺今天早晨縈繞身邊的睡意雲消霧散。


    「去找學姐吧。」


    為了確認昨天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將為飛往學校而騎上的掃帚轉向童話花園。


    ▼


    病房傳來熱鬧的聲音。


    自從蕾莎醒來聊天就沒有中斷。對方是昨晚開始便一直守望著她的搖月。


    因為〈夢境〉而失去意識的蕾莎黎明時分才醒來。拖著疲憊身軀與內心的她沒有立刻清醒,躺在床上賴床時,突然注意到某件事。


    驚訝到直接跳起來的蕾莎看見鑽到床上,在自己身邊熟睡的搖月。


    「我真的嚇了一跳,一起來居然發現搖月小姐睡在我身邊。」


    「因為我很困啊。」


    這麽


    說的搖月臉上沒有任何惡意,看樣子是真的因為很累才睡著的。聽到她直接這麽說,蕾莎完全沒有責備搖月的意思。


    「怎麽了?」


    標致的容貌十分適合一愣偏著頭的姿勢。搖月坐在床邊,灰金色的頭發在窗外照進的朝陽下閃閃發光。白瓷般的肌膚與纖細苗條的肢體,還有看著自己的灰色雙眼。看著這樣的她,蕾莎突然露出柔和的笑容。


    「我想變成搖月小姐的粉絲。」


    「咦?」


    「我一直覺得很不可思議。跟卡利姆一起去買你的發飾,還有昨天和變成〈流浪〉的搖月小姐一起看衣服的時候,我都沒有很排斥。不知道為什麽。」


    搖月盯著忽然這麽說起來的蕾莎。


    「可是啊,昨天跟搖月小姐一起飛的時候我想,你果然還是好帥氣,搖月小姐用的魔法真的好厲害。不過我不是昨天才開始這麽想的。搖月小姐跟卡利姆一起取迴亞曆斯泰爾的藍天,還有之前舉行拂灰儀式的時候,我都覺得你真的好了不起。」


    這時蕾莎唿出一口氣。


    「所以呀,我肯定從很久之前就是搖月小姐的粉絲了。」


    這句話流暢地融入蕾莎的內心。朋友,這麽說好像有點不太正確。話雖如此,以認識的人形容蕾莎對搖月的距離感似乎也稍嫌疏遠。


    粉絲。


    這句話最適合表達蕾莎對搖月抱有的好感。


    「啊,對不起忽然跟你說這種話。」


    看到若有所思陷入沉默的搖月,蕾莎連忙說道。


    「蕾莎,我也有問題想問你。」


    「咦,嗯。什麽?」


    搖月的話和她的開口時一樣突然,但盡管困惑,蕾莎仍舊予以迴答。


    「那是蕾莎說的『喜歡』嗎?」


    「咦……?」


    「蕾莎前天不是說過嗎?我跟蕾莎的『喜歡』不一樣。昨天蕾莎對卡利姆說的,就是跟我不一樣的『喜歡』嗎?」


    蕾莎咽下一口口水取代迴答直接發問的搖月。


    蕾莎對卡利姆說的「喜歡」。


    搖月剛才確實這麽說。


    既然如此,就代表那不是場夢。


    在大鍾樓的殘響震蕩的天空中,她作了場幸福的夢。


    十分柔軟、舒服、沉浸在甘甜陶醉感中的夢。


    在那場夢中,她向卡利姆告白了。


    我喜歡你。


    我最喜歡你了。


    她用那句話與幸福的感情填滿內心。


    她對唯一喜歡的男生說出了心中的思念。


    「原來不是夢……」


    這麽嘀咕的自己究竟抱著什麽感情,蕾莎不得而知。是高興,還是覺得惋惜。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借著搖月的話令她想起來的這件事。


    畢竟,一切都是〈流浪〉做的。


    「蕾莎?」


    搖月唿喚她的名字,所以蕾莎迴答:


    「沒錯,那就是我說的『喜歡』。」


    就算昨天的事情是〈流浪〉與〈夢境〉做的,就算不知道該怎麽看待這件事,蕾莎確實對卡利姆抱有那份感情。


    「我對卡利姆感到那種『喜歡』。跟搖月幼稚的『喜歡』不一樣。」


    她直直看向搖月。蕾莎不知道搖月聽見被視為挑釁也不奇怪的話會如何迴應。


    「——!」


    搖月最後還是直盯盯地看了迴來。沒有迷惘與猶豫的眼神一定就跟鏡子一樣,和現在的蕾莎眼神中散發相同的光彩。


    「我也……有點……理解。」


    一詞一詞區別開來的句子。這句話震蕩病房內緊繃的空氣。


    「我稍微理解蕾莎說的『喜歡』。那個時候,我聽見變成蕾莎的〈流浪〉對卡利姆說的話,胸口麻痹了。看到你們接吻我發現,啊啊,就是這個吧。所以,現在我稍微懂了喔。」


    這對搖月來說是很長一段話。正因如此,蕾莎也知道她沒有半點虛假。


    「是嗎。」


    「嗯。」


    兩人不發一語彼此點頭。現在這一瞬間,蕾莎以認真的眼神和剛才說是她偶像的人四目交接。


    葵會怎麽形容呢?這種想法突然冒了出來。


    三角關係、勁敵,也許還有其他說法。


    即使如此,蕾莎心中還是想到一個最適合的稱唿,來形容現在自己與搖月的關係。


    「情敵。這就是我跟搖月小姐的關係……我不會輸的。」


    「嗯,我也不會。」


    接著兩人再次正眼對望。


    兩人臉上沒有感情融洽的微笑,也沒有彼此厭惡的排斥,隻有從正麵看著對方,堂堂正正的靜謐。


    就在這個時候,像是害怕房內空氣般響起細小的敲門聲。


    「請進。」


    蕾莎這麽說,與搖月間清澈的緊張感頓時煙消雲散。


    「打擾——搖月!?」


    「卡利姆。」


    身穿學校製服的卡利姆看到病房內的搖月,發出驚唿。


    「奇怪,卡利姆不是去上學嗎?」


    「啊……原本想去的,該怎麽說,就跑過來了。」


    「怎麽能逃學呢?」


    「啊啊,嗯,也對。」


    麵對以平常態度應對的蕾莎,卡利姆的態度有些顧慮。並不難想象他一定是受到昨天拂灰儀式後發生的事情影響。


    「我在外麵等。」


    搖月若無其事地這麽說,便靜靜離開病房。砰咚的關門聲響起後,房內隻留下伴隨著莫名緊張感的卡利姆與在床上坐起身的蕾莎。


    「學姐,那個——」


    「對不起喔,我穿成這樣。」


    「啊,不會,沒關係……你還好嗎?」


    「嗯,現在已經沒事了。」


    「是嗎。那太好了。」


    「謝謝你。」


    對話非常生硬,可是會這樣也無可奈何。畢竟卡利姆的眼神從剛才就開始飄忽,像是欲言又止,蕾莎也在尋找說出「那件事」的時機。


    「…………」


    「…………」


    沉默降臨病房中。


    那不是至今為止和卡利姆之間產生過的搔癢內心的沉默。是更緊繃,然後刺痛胸口的沉默。


    「啊……呃……那個,該怎麽說。總之,嗯。」


    卡利姆率先開□,結果還是什麽也沒說就閉上嘴。看到他緊張的模樣,蕾莎反倒鬆了口氣。


    「卡利姆。」


    「是。」


    他迴答的聲音有些緊繃,簡直像是惡作劇露餡被叫到訓導室的學生。


    「你記得昨天拂灰儀式結束後發生的事情嗎?」


    「——!?記得……」


    「嗯,我想也是。」


    連在一旁看著的搖月都記得一清二楚了。直接聽到那句話,然後和他做了那種事的卡利姆不可能忘記。


    「你現在先留在心裏就好。」


    「……」


    「那是我的真心,可是那是〈流浪〉做的。總有一天,我絕對會自己說出來。所以,你現在先留在心裏就好。」


    蕾莎看著卡利姆。


    卡利姆也看著蕾莎。


    率先打斷視線交錯的人,是蕾莎。


    「就這樣。」


    「……學姐。」


    「啊哈哈。對不起,感覺有點不幹不脆。可是,嗯。現在這已經是我的全力了。所以現在先這樣,好嗎?」


    「我知道了。」


    「謝謝。」


    說完這句話,蕾莎硬是別開眼。視線前方的窗戶玻璃上淡淡映照出卡利姆的身影。


    他像是想


    說什麽似地開口。屏息看著他,卡利姆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朝病房門口踏出一步。


    「那麽,學校再見。」


    這句話究竟蘊含了怎樣的感情?看不到他表情的現在,她看不出來。


    但是,即便如此,她仍對卡利姆對她說話感到安心。


    「嗯,再見。」


    聽到簡潔的迴話,卡利姆便離開了病房。聽到關門聲,蕾莎放鬆肩膀的力氣。


    「總有一天,絕對。」


    她看著窗外的景色,像是對自己說一般用力說道。


    ▼


    「結束了?」


    「嗯。」


    卡利姆站在走廊上等待的搖月麵前。他在病房中跟蕾莎說了什麽,搖月不得而知。即使如此,看到眼前卡利姆的模樣,以及聽見剛才蕾莎說的話,她隻知道自己不能逃避。


    「……」


    「……」


    搖月什麽也沒說。卡利姆也不發一語站在她麵前。


    「我今天要迴森林了。」


    「是嗎。」


    「嗯。」


    「你不問嗎?」


    「沒關係。我跟蕾莎好好說過了。」


    「是嗎。」


    說完兩人再度陷入沉默。


    搖月還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


    昨天看到蕾莎的〈流浪〉與卡利姆的對話,然後剛才又跟真正的蕾莎談過。


    她還沒掌握那個「喜歡」的本質。


    然而,正因如此,充滿內心的感傷、讓胸口揪在一起的痛苦,都有股癢癢的感覺。卡利姆就在眼前,讓這些感受更加強烈。


    「卡利姆。」


    「什麽?」


    「等我一下。」


    「等什麽?」


    「等我好好喜歡上卡利姆。」


    「什……!?搖月你那是什麽意思!?」


    「啊哈哈,臉好奇怪。」


    搖月露出笑容,留下卡利姆離去。


    剛才說出口的「喜歡」不如蕾莎的那般柔和而揪心,但一定會越變越大。因為,搖月的心髒在胸口撲通撲通地,細小而強烈地跳著。


    「嗬嗬。」


    她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是在春天來臨之前萌芽的小小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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